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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撩又不犯法在線閱讀 - 第38節(jié)

第38節(jié)

    硬生生地給祁凌上了一堂“深夜語文課”。

    祁凌抽著煙,倒有些聽入神。

    他從林老大那里了解到狄初成績好,但到底是怎樣的好法,不知道。想來應該和年級上的優(yōu)等生差不多,每天抱著課本啃。

    而今天他有點開眼的意思,狄初底蘊挺厚,還不屬于看完書就忘了那種。

    書中的句子都能信手拈來。

    這人挺有意思。

    祁凌剛想著,大抵也就是背背書,不會有更離譜的事了。

    前方背書的聲音一頓,忽然變了腔調(diào)。

    “佛前燈,做不得洞房花燭。香積廚,做不得玳筵東閣。鐘鼓樓,做不得望夫臺。草蒲團,做不得芙蓉,芙蓉軟褥。奴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漢。為何腰盤黃絳,身穿直綴?見人家夫妻們,一對對著錦穿羅。啊呀天嚇!不由人心熱如火,不由人心熱如火!孽海記,《思凡》?!?/br>
    這不是唱出來的,是念。

    祁凌腳下一滑,差點沒抄起兩瓶酒往那傻逼的后腦勺上招呼。九曲十八彎的腦回路也跟不上狄初的作妖方式。

    祁凌吐了口煙,這他媽什么事兒?。?/br>
    cao!

    狄初像是找到新鮮事兒的孩子,剛念完,在原地蹦跶兩下,聲音更嘹亮了:“楊玉環(huán)今宵如夢里。想當初你進宮之時,萬歲是何等的待你,何等的愛你,到如今一旦無情明夸暗棄,難道說從今后兩分離!《貴妃醉酒》!”

    狄初背完,莫名其妙來勁兒似的,跟著吼了句:“好!狄老板這一嗓子!漂亮!”

    祁凌看得發(fā)愣,煙頭燙手了都沒管。

    要不把狄初打暈帶回醫(yī)院算了,這滿山的墳都能被他給叫醒。

    抽風抽出新高度,祁凌不管不顧地從袋子里拿出啤酒,用牙齒咬開瓶蓋,猛地灌了一口。

    cao,誰他媽也別問老子為什么要買瓶裝酒,腦子抽!

    祁凌走到現(xiàn)在都沒反應過來狄初今晚到底想干什么。

    犯渾也不是這么個法子。

    但更沒想到的是,狄初唱起來了。

    “大雪飄撲人面,朔風陣陣透骨寒。

    彤云低鎖山河暗,疏林冷落盡凋殘。

    往事縈懷難派遣,荒村沽酒慰愁煩。

    望家鄉(xiāng),去路遠,

    別妻千里音書斷,關山阻隔兩心懸。

    講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懷雪刃未鋤jian。”

    狄初開嗓的時候,還有些澀,磕磕絆絆的澀。似乎一人啞了半生,忽地開始說話那般。

    極其激動,又極其生疏。

    祁凌從沒聽過戲,一竅不通。

    可今晚他就像混沌開竅,忽然在狄初透亮的聲音里,聽懂了他的魂。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靈魂的了解,大抵一生僅此一次。蕓蕓眾生,大多數(shù)人甚至從未在對方的靈魂中窺見天光。

    而今天,祁凌看到了,那是來自狄初本身的,不一樣的東西。

    狄初唱得并不好,不像是學過的。路子挺野,一聽就是門外漢??傻页醭猛螅枪删髣艃菏谴蚬亲永锿赋鰜淼?。

    明知不擅長,也偏要試上一試。

    祁凌把剩下的半截煙扔了,酒瓶提在手里,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

    狄初就在前面肆意地唱著,像一魄飄蕩世間的幽魂,借《大雪飄撲人面》,當真唱出了人生的窮途末路。

    他就還剩那么一丁點倔,立足在這世間。腳下幸得還有方寸,才不至于絕望。

    可他像是在說,你看,我還有這么一點位置,容不得別人,也走不出去。

    祁凌覺得狄初在借由這些句子、戲詞映射自己,又覺得不像是。

    不然太悲了。

    可不應該嗎,不應該悲傷嗎。

    離去的兩人可是這世界上唯一的至親,不難過才是騙人的吧。

    狄初唱著,在前面走著,沒有角兒的任何動作。并沒亦歌亦舞,并沒拋袖移步。他本身就像一臺時光機,將戲與現(xiàn)實相連。

    他唱著,或者是念著。

    一路走過上山的路,也仿佛走過前十七年逼仄的路。他的身邊有風雪彌漫,越過古老的城墻,飄過斑駁的頹垣。他的身邊有血淚成河,淌過十七年艱澀的歲月,淹沒貧瘠而柔軟的心房。

    祁凌有點慌,他可能一生就這一次,能窺伺到狄初的靈魂。

    所以他大氣不敢出。

    直到后來,狄初瘋魔一般,唱著念著,終于聲音發(fā)抖,嗓子沙啞,哭腔無法掩飾之時。

    祁凌在心里嘆了一聲。

    你倒好,唱得肆意又痛快。我也好,被你一人殺得片羽不留。

    祁凌跟著,他不知道狄初有沒有真的哭出來,所以一直保持著合適的距離。

    驕傲的人,吃苦不愿有人看到,脆弱不愿有人看到,悲傷更不愿讓人靠近。

    祁凌覺得祁遲至少說對了一件事——初哥這種人不一樣,我怕你鎮(zhèn)不住。

    是不一樣,可不代表鎮(zhèn)不住。

    祁凌想給祁遲發(fā)個消息,他知道哪兒不一樣了,靈魂不一樣。

    狄初和他以往見過的人,從根上就不同。

    他的靈魂是沉甸甸的,有分量的。

    等兩人走到山頂?shù)臅r候,祁凌才追了上去:“隨便找個地兒坐,還是你想站著?!?/br>
    狄初神色挺正常,一路爬上來,身后跟著一人,自己所做所為肯定被祁凌看在眼里。

    說不定沒少吐槽,可狄初很淡定的樣子,像是壓根就沒那回事。

    祁凌默默鼓掌,這清新脫俗的心理素質(zhì),牛逼。

    兩人找了個空地坐下,面朝城市。

    這個縣城不大,夜景到還是有點看頭。聚在一起,簇成燈海。

    夜晚的清風從兩人之間滑過,寧靜致遠。

    “剛剛……不好意思啊?!钡页鹾鋈徽f。

    “啊?!逼盍栌悬c不自然地喝了口酒,“還成,沒想到你知識積累這么豐富?!?/br>
    有意對問題核心閉口不談。

    狄初看了他一眼,這二百五棒槌關鍵時刻還挺上道的。

    “給我喝一口?!钡页踔钢杆种械钠【?。

    “做夢?!逼盍鑿目诖锬贸稣婀_f給他,“喝奶吧,傻逼?!?/br>
    狄初把吸管插好,盯著他:“喝完在這兒打一架,弄死你直接埋了,省錢。”

    “不用不用,就狄老板剛剛那幾嗓子,不知多少孤魂野鬼半夜驚坐而起給您叫好!我估計位子都給我騰出來了,要打你趕緊,弄死當睡著。我自己去墳里躺著?!?/br>
    祁凌手掌后撐著草地,筆直的雙腿向前伸展。

    狄初搓的火被他簡簡單單兩句調(diào)笑給說沒了。

    轉(zhuǎn)頭倒自己認認真真地喝奶去了。

    兩人坐著,不說話也沒眼神交流。

    祁凌喝著啤酒,懶得問他用意何在。就陪著唄,別無他法。

    過了會兒,狄初把喝空的盒子攥在手里捏扁,看著前方的夜景,說:“祁凌,你的爸媽不管你們嗎?”

    祁凌嗆了一口酒,一直以為“父母”兩字是狄初的死xue,沒想到他會自己開口。

    “不怎么管,但錢還是要拿?!?/br>
    “徐陸給你說了多少我的事兒?”

    “我日,”祁凌一頓,“你他媽該不會想殺人滅口吧?!”

    “什么毛病。”狄初側(cè)頭看他,“被害妄想癥?”

    祁凌心頭一松,把剩下的啤酒一口悶了。然后把第二瓶拿出來,用牙咬開。

    “也不算多,就是說你父母……去世,然后你的童年似乎……不太美好。”

    “喲,傻逼也學會斟詞酌句了啊?!钡页跣α诵?。

    “cao!”

    祁凌忽然覺得自己那么點兒良心真的是蠢大發(fā)了。

    狄初沒理他,突然自顧自地說:“我的童年不是不美好,只是比較煎熬。一方面,我媽精神時好時壞,小時候都比較天真,對母親的關愛嘛,總是比較渴求的。不過總是失望而已。

    “我爸呢,很癡情,癡情地像個智障。我媽打我的時候,我爸在旁邊忙著遞棍子。反正我就是他倆cao出來的玩意兒,打打又怎么了。

    “我其實,不怪我媽。病嘛,誰沒得過病。只是她的毛病比別人大點而已,所以前十幾年,我都偽裝得挺好。在家就是一個純良的孩子,在外面就可勁兒地浪。好像只有這樣,我才能感覺到自己是個人,可以有喜怒哀樂的、完整的人。

    “所以我第一天來到這個地方的時候,除了煩躁,還是有那么一點點欣喜。欣喜我可以做自己了,可是,就算我成為了自己,做了自己。也沒人看了。

    “他們看不到,看不到狄初原來還有很多面,不止是個只會學習,聽話順從的人。他也會暴怒,會煩躁,會做些卑鄙下流的事,有時也會有點齷齪的想法。

    “所以,我覺得沒必要掙扎了。就在這里吧,我的母親從這里出生,我在這里死去?!?/br>
    “還有,那天打擾了你的好事,很抱歉啊?!?/br>
    狄初說完,看著祁凌笑笑。

    這一笑可不得了,原本就心猿意馬的祁凌,在酒精作用下,差點沒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