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我同他喝完僅剩的啤酒,在異鄉(xiāng)揮別。一腔熱血酬知己,大抵就是今晚這場談話?!?/br> 祁凌讀完,手指停在原地沒動。他說不上怪異在哪兒,這篇文章里的無奈、思索、對前路和人生的質問、還有那種始終心平氣和的語調,跟白天所見的狄初很不一樣。 從性質上就不一樣。 祁凌分析,現(xiàn)實中的狄初暴躁沖動、疏遠他人;而寫下這些文字的狄初,是睿智的、冷靜的、甚至是……溫柔的。 祁凌看人的眼睛挺毒,頭一遭對某個人看得這般模糊。 手機響了一聲,僅剩百分之二十的余電。祁凌頭也不抬地站起來,打算回房間充電,順手打開狄初寫的另一篇文章。 轉過身還不忘叮囑祁遲:“吃完記得收拾?!?/br> “遵命,親哥!”祁遲一碗夜宵都快被他攪成狗屎了,眼看祁凌關上房間門,跳起來往垃圾桶邊跑。 當他看到垃圾桶里另一份原封不動的外賣時,祁遲對著祁凌的房門揮揮拳頭。 果然親兄弟,套路都一樣。 真是媽的好蛋啊cao! 受夠了這種非人待遇的祁遲打開租房信息網,盯著自家第三個臥室門恨恨咬牙。不吃外賣,又沒人做飯,找個會做飯的來合租不就得了? 第二天一早,狄初從被窩里爬出來的時候,看了下時間,在“繼續(xù)逃課”還是“乖乖回學?!敝g垂死掙扎了幾分鐘。最后被子一掀,套上衣服出了房間。 剛開門就看到溫如水在準備早餐,第四天,狄初還是沒適應。 以前都是在學校吃,或者自己在路上隨便買點什么對付了。而狄初經常晚起,還懶。這種清新脫俗的作死方式,只有無法免俗地得了胃病。 兩人沉默著吃完早餐,依舊一塊兒上學。其實從昨天那件事后,狄初就打算每天跟溫如水一起上下學。 畢竟是個女孩子,畢竟這姑娘把房間讓給了我,畢竟還給我準備早餐。 狄初在心里“畢竟”了一大堆理由,自欺欺人地認為,對,哥還是那么吊炸天。 到學校的時候,狄初看了眼時間,快上課了。而大門外還是有一片學生提著早餐慢慢悠悠地散步,跟逛公園似的。 狄初往學校里面走,這么小的學校,這么短的距離,百米沖刺能直接從教學樓跑出校門。就算還剩幾分鐘,都不足以讓人緊張一下。 狄初路過籃球場的時候,聽到一聲巨響。順著看去,眼皮一跳,臥槽,大早上見到祁凌的感覺跟斷子絕孫沒差。不知道為什么那么嚴重,估計昨天輸了比賽心里還是不痛快。 祁凌很高,作的方式也和常人不盡相同。他最愛的事兒,就是每天路過籃球場,必去籃球框下跳一跳。跳起來抓住藍框,跟條咸魚似的掛在上面。 隨著剛才那聲響,老舊的木制籃板最終不負重壓,上面裂開的縫兒逐漸增大,然后——整個藍框被祁凌卸了下來。 當事人站在那兒一臉隨意,狄初反而懵逼了。 這人什么毛病? 教學樓上驀地穿來林老師的爆喝,狄初沒想到缺心眼能不帶喇叭地吼得如此震徹人心,扶搖直上九重天。 “祁凌!你他媽這個月卸了兩個了!” 祁凌的名字回旋在這所不怎么大的學校上空,趴在圍欄邊上的學生幸災樂禍的附和著:“凌哥!再卸一個!” “哪個班的兔崽子?!”缺心眼伸出頭往樓下望,剛才吆喝熱鬧的學生趕緊一哄而散。 狄初忽然想起昨天在學校報道的時候,看到的那個光禿禿的籃板。敢情都是這大爺干的好事,今天還弄了個搭伴兒。 狄初對祁凌吹了聲口哨,順便扎起頭發(fā)。他感覺有點超過肩膀了,得剪剪。 祁凌拿著藍框朝他走來,相當意外,他以為狄初今天會躲著他走:“喲,想我了?” “想你媽逼,拿著回去祭祖宗?”狄初指指祁凌手中的藍框。 “沒,帶回去給林老大。” 兩人轉過身往教學樓走,對于共同的目的地心照不宣。 辦公室。 祁凌是被招來的,而狄初是自覺。 缺心眼拍拍桌子,對著祁凌一通吼:“瞧瞧!瞧瞧人家!至少知道逃課了來辦公室說一聲!你看看你辦的啥事兒?除了卸藍框,你還會干什么?!啊!” 祁凌特想說,我還會撩男人。 但介于缺心眼的公文包里放著菜刀,就在他手邊,祁凌壯著膽子在心里意yin了一下,人五人六地說:“老大,我還會替你分憂。是不?” 祁凌確實能分憂,至少他在這個班,就沒有男生敢鬧事。不管一班再怎么混,爛泥扶不上墻,也不像其他班那樣打架斗毆事件頻發(fā)。 缺心眼剮了他一眼,清清嗓子,問狄初:“狄初啊,是不是到新學校不習慣?心態(tài)不好沒關系,多跟老師請幾天假都成,你學習要緊?!?/br> 這句話說得狗屁不通。 請幾天假都成,但你學習要緊。 祁凌差點笑出聲,缺心眼從沒遇到過好學生,所以從來不講大道理。罵人都不帶重樣的,突然來了一個祖國未來的花朵,整得缺心眼是含在嘴里又別扭,捧在手里怕掐死。 狄初知道要缺心眼說出點實質性的話是不太可能的,心底嘆口氣。 他真是一根蠢得發(fā)亮的傻逼棒槌,擺明了缺心眼壓根不知道他昨天沒來上課,自己還挺像那么回事兒地跑來投案自首。 果然根底還是個好學生? cao。做夢呢。 “缺心……林老師,”狄初的話轉了個彎。 缺心眼正看著祁凌手中的藍框沒應聲。 “林老師!”狄初提高分貝叫了聲。 “哎?叫我呢?”缺心眼震了一下,“哦,很多年沒人這么叫了真不習慣。” 狄初有著深深的無力感:“沒什么事兒我就先回班上了。” “哎等等,你有書嗎?”缺心眼叫住他。 祁初想說有也沒用,他又不是來學習的。 結果缺心眼自顧自地從辦公桌下拖出一箱子書,指著跟他說:“我昨天找人幫你把復習需要的所有書給你找齊了。我們學校文科不行,你只能靠自己了?!?/br> 祁凌嘴角的笑容僵了會兒,這待遇可是破天荒的。缺心眼什么人,你愛學就學,不學就滾。只要不犯事,他就不犯你。 這番頗有人民教師的正直言論,真不像他能說得出口的。 狄初躊躇片刻,抱起箱子:“謝謝林老師?!?/br> 轉身出了辦公室。 “滾啊!還愣在這兒干什么!”缺心眼見祁凌還靠在他桌子邊,沒好氣得吼了句。 “嘖嘖,”祁凌站直,說話的口氣像個十足的深閨怨婦,“有了新歡忘了舊愛,果然啊,人不如新——” “沒完了是不是!” 祁凌笑了幾聲,突然正經地問了句:“狄初成績很好?” 缺心眼開始收拾教案,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著:“是啊,反正對我們學校來說,好到爆炸?!?/br> 祁凌點點頭,不知在想什么。轉身剛要走,身后又是一句爆喝。 “東西留下!拿著回去孵卵啊你?!” 祁凌笑著把藍框放在缺心眼的桌上:“老大我走了?!?/br> 狄初先一步到教室,昨天坐的位子上已經有人了??磥斫裉焯诱n的人很少,靠近里面窗邊的角落里有張空桌子,狄初抱著書徑直走過去。 他鄰桌沒人,狄初打量了一下對方的桌椅。十分光榮地繼承著一班的傳統(tǒng):課桌上空蕩蕩,課桌里一股溜的零食,課桌下全是書。 還有一本數(shù)學書被用來墊了桌腿。以前的老師看到這幕得氣暈過去。 狄初正在往課桌里塞書,祁凌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喲呵,同——桌——??!” 狄初停下動作,側頭看過去,祁凌霸道地坐在鄰桌空位上,單手支著腦袋。 “喲呵,真——巧——啊!”狄初學著那種吊兒郎當又無比吊炸的語氣。 塞書的動作變成了拉桌子,狄初冷著臉把桌子同祁凌拉開了一個人的距離。整得兩人楚河漢界、涇渭分明。 祁凌伸手,把他桌子拉了回來:“同桌隔那么遠不親近?!?/br> “隔太近了悶得慌,為咱倆健康考慮?!钡页跤职炎雷永貋?。 祁凌沒松手,睜眼說瞎話:“學習上我們能互相促進多好啊?!?/br> “好,你,媽,逼?!钡页趸鹆?,前幾天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煩躁又開始急不可耐地冒著頭,“老子說,放開?!?/br> 祁凌定定看著他,一雙晶亮的眸子眨都不眨,伸手把狄初的課桌一寸一寸拉了回來。性感的唇瓣一碰:“你是不是怕我?” “我怕你個卵啊怕!”狄初把手里的書本往祁凌桌子上一甩,全身叫囂著老子要收拾這個混賬。 全班紛紛側目,牛逼啊,新生敢跟凌哥對著干。 祁凌這回沒說話了,指指門口,坐端正。 門口站著英語老師,女的,挺年輕,像是剛上崗不久。狄初發(fā)現(xiàn),不止祁凌沒再說話,班上安靜了不少。自己突兀地站在這里,氣氛尷尬。 狄初坐下來,祁凌在旁邊欠抽地繼續(xù)說:“同桌,我們一班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不欺負女老師。女老師上課要給足面子,尊重女性。記得喲?!?/br> 喲你媽個棒槌! 唯一慶幸的是,祁凌真像他說的那樣,這位女老師開始上課后,全班陷入了一片迷之安靜。連祁凌都沒睡覺,選擇了老老實實玩手機。 狄初入鄉(xiāng)隨俗地沒再拖動桌子,將就這么著吧。 保持安靜。 百無聊賴,狄初摸出手機點開租房信息網。 還是得出去住,溫如水挺大一女孩子了,自己也挺大一男生,老擠在一個屋檐下不太合適。而且,溫瓊芳晚上睡覺總不踏實,狄初只住了幾晚,就敏銳地發(fā)現(xiàn)溫瓊芳半夜睡不著覺。 可能是多出一個人不習慣,可能是溫如水學習很晚,上床睡覺時又把她吵醒了。 狄初瀏覽著網頁,尋找合適的價位。 一則簡單直白粗暴的租房信息吸引了他的注意。 廣告上寫著:求合租! 一、會做飯。二、飯好吃。三、三餐最好在家。 其他要求:最好是男性,女生不方便。家有狂犬,多擔待。 房租:飯做得好吃,免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