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找他何事?”羅銳追問道。 “是跟我家主子有關(guān)的事……”趙以瀾道,見羅銳并未對她來找詹文繹一事有任何驚訝,她猜想魏霖或許知道詹文繹住在何處,就是不知他悄然躲在暗處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反正不是沖著她來的就好。 他沉默片刻,沒再繼續(xù)追問,只道:“不得跟那位詹公子說你在此處見過我們,你可明白?” “您請放心,我絕不會亂說話的,這會兒我就沒有見過您?!壁w以瀾正色道。 羅銳這才放了心,讓趙以瀾過去。 見輕易便過了關(guān),趙以瀾倒更好奇魏霖和羅銳來此地是為了何事了,他們來,卻不想讓詹文繹知道,那么他們來此的原因就跟詹文繹完全脫不了干系……難不成,詹文繹還有什么隱藏身份,就跟她一樣,有不止一個馬甲,所以被魏霖盯上了? 可按照她之前的觀察,詹文繹實在不像藏著什么秘密的模樣??扇舨皇撬救丝梢桑毫赜譃槭裁匆H自來找詹文繹呢?莫非是看中了詹文繹,要將他收為己用? 趙以瀾是很高興魏霖能全方面培養(yǎng)得用的人才,他將來可是要當(dāng)皇帝的人,手下就該有各種各樣的人才??赊D(zhuǎn)念一想,若詹文繹被魏霖收為己用,說不定什么時候詹文繹就看到了魏霖畫的她的畫像,而她當(dāng)日在趙氏書肆幫助詹文繹,用的可是自己的臉,詹文繹鐵定會認(rèn)出來,就算詹文繹不知道她全名叫什么又如何,畫像已經(jīng)足以決定一切,跟魏霖那么一匯報,趙氏書肆跑不了,他們所有人居住的小院子也跑不了了啊!最最重要的是,魏霖會知道自己沒死,今后還不知會做出什么呢! 煩惱歸煩惱,這會兒趙以瀾卻什么都做不了。詹文繹的事都只是她的猜測而已,她只能指望著自己猜錯了。 來到詹文繹家門口時,趙以瀾已經(jīng)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她如今是祝三娘的模樣,完全不用害怕,將她該做的事做完,轉(zhuǎn)頭一走,誰也沒辦法給她找麻煩。事情說不定根本就不會發(fā)展到她想象得那么壞,她暫時還是別杞人憂天的好。 院門開著,趙以瀾輕輕在院子門上敲了敲,揚聲道:“詹公子,詹公子,你在嗎?” 她叫了好幾遍之后,從某個小房間跑出來一個人,他看到外頭竟然是趙以瀾,不禁驚訝道:“祝姑娘,怎么是你?你來找我,可有什么事?” 他出來的地方是廚房,這會兒已到了準(zhǔn)備晚餐的時間,他娘身子不夠好,自然只能他自己下廚了。 趙以瀾只當(dāng)沒看到詹文繹那略顯狼狽的模樣,淡淡笑道:“詹公子,我想來跟你說一件事。” “祝姑娘請說?!笔鲁龇闯1赜醒参睦[禁不住聲音緊繃。 趙以瀾只猶豫了片刻,便說道:“詹公子,季二姑娘恐怕不能赴后日之約了?!?/br> “為何,她可是病了?”詹文繹當(dāng)即緊張地問道。 趙以瀾狠狠心說:“不是,她要成親了?!?/br> “成……親?”詹文繹呆呆地看著趙以瀾,仿佛不能理解這個詞的含義。 趙以瀾道:“我只是來跟詹公子說下情況的,消息帶到,我也該走了?!?/br> “等一下!”詹文繹連忙叫住趙以瀾。 趙以瀾側(cè)頭看他:“詹公子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詹文繹全身上下浸潤在一種名為頹喪的氣息之中,他低聲問道:“季二姑娘……可是心甘情愿的?” 趙以瀾的心情比詹文繹也好不到哪里去,聞言過了好幾秒才說:“是的,她應(yīng)當(dāng)很開心。她想要的,是一個堅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夫君,如今對方按照她的要求寫下了這樣的一份契約書送來,她又怎么會不高興呢?” “一生一世一雙人么……”詹文繹喃喃道,將自己差點就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他也能寫的。可他知道季二姑娘是商行老板的女兒,家中資財頗豐,他一個窮書生又如何配得上那樣蕙質(zhì)蘭心的女子呢? “是啊,這便是季二姑娘一直在追求的?!壁w以瀾道,“當(dāng)初看到詹公子的話本,季二姑娘的心情,大約跟金榜題名也差不了多少了吧?!?/br> 這世間,她并不是孤獨的一人,有人有著跟她相似的想法,而那人竟然還是個男子——季思芳那一刻的狂喜,恐怕沒人能準(zhǔn)確猜到。 “季二姑娘……”詹文繹面露苦澀,他也從未想過,他會跟一位女子如此一見如故,她如此美好,美好到他甚至覺得,產(chǎn)生想要跟她共度余生的念頭也是一種罪惡。 如今,明月樓雅間之中的暢談不過就是過眼云煙,季二姑娘回去當(dāng)她的季府二姑娘,而他,還是一個窮書生,或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她一面了。 院子門口,忽然有個人影現(xiàn)身。 詹文繹正好對著門口,當(dāng)他看到那個人時,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若不是做夢,他怎么會看到季二姑娘現(xiàn)身此地了呢? 注意到詹文繹那略有些發(fā)直的視線,趙以瀾回頭望去,只見季思芳正站在門口,定定望著詹文繹。 “季二姑娘?”趙以瀾是真沒有想到季思芳會出現(xiàn)在這里,不是說好了嗎?她會嫁給寫下契約書的男子,而詹文繹,則不過是她人生之中的一個小插曲,今后或許會再次回憶起來,但過去的,已經(jīng)都過去了。 “三娘jiejie……”季思芳也沒想到趙以瀾竟然也過來了,一路上鼓起的勇氣瞬間縮了縮,隨即又被更熱烈的期望所點燃。 在三娘jiejie走后,她又想了很多,她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放不下詹公子。她不想要那個簽了契約書卻對她來說十分陌生的男子,她想要的,是這位詹公子?。∷踔?,寧愿不要詹公子寫什么契約書,因為她信任他,她相信即便她什么都不說,不要求,明白她心意的詹文繹,是能妥善處理好一切的。 知道季思芳是來找詹文繹的,趙以瀾也十分識趣地往旁邊躲了躲,給兩人說話的機會。 季思芳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往前邁了一步,剛剛好進入院子中。 “詹公子,你……你可愿意娶我?”季思芳直切主題。她人來到這里就已經(jīng)是極不矜持的舉動了,這會兒再矜持也沒用。 詹文繹嘴巴張了張,耳朵通紅,想要點頭,可二人間的差距,就如同鴻溝一般,他怎么說得出口? “詹公子,我都已經(jīng)不顧女兒家的體面來到了這里,只求你給我一個答案?!奔舅挤急械卣f。她是來了,可她并沒有指望一定能得到些什么,或許,今日她來這里,不過就是求一個解脫罷了。 “季二姑娘……我愿意的!”詹文繹的聲音起先很輕,隨后便大了起來,“我愿意娶季二姑娘為妻!” 剎那間,季思芳笑靨如花,再沒有比她更美的人了。 詹文繹呆呆地看著那美麗的少女,一時間也無法回神,半晌他才說:“我愿意娶季二姑娘為妻,我愿意寫下契約書,對天起誓,今后我只會有季二姑娘一人而已?!?/br> 季思芳笑得更為開心,卻揚聲道:“不需要。詹公子,我相信你。我……我回去等你來提親,你一定要來!” 主動跟男子“求婚”,到底讓季思芳羞澀得不得了,她說完,便轉(zhuǎn)身飛快離去。 詹文繹往外追了幾步,又趕緊停住,激動地來回踱步,胸腔劇烈起伏著,片刻之后他臉上又充滿了愁緒。 他想要娶季二姑娘,然而他如今擁有的,并不能給她太多。他若是去提親,都拿不出像樣的聘禮,說不定會被她爹打出來。 “詹公子,你可是在擔(dān)憂聘禮之事?”趙以瀾問道。 詹文繹赧然道:“正是。” 趙以瀾道:“既然季二姑娘主動來尋了你,你便安心去提親就好。季老爺對季二姑娘很是慈愛,她會勸得她爹接受你這個女婿的?!?/br> 詹文繹嘆道:“我知道。只是……我不愿意讓她跟著我受委屈?!?/br> “委屈只是暫時的?!壁w以瀾道,“詹公子,你不是明年要考科舉么?等你考上,跟著你的季二姑娘便不算委屈了。若你將來能進入官場,節(jié)節(jié)高升,將來說不定還能為季二姑娘求得一個誥命。這一時的委屈,季二姑娘又怎會受不得?你若怕她受委屈,要做的,是好好準(zhǔn)備科舉,將來給她富貴榮華!” 詹文繹被趙以瀾說得有些熱血沸騰,是啊,他如今一文不名,但這不是永久的,他定要考上科舉,給她一個人人艷羨的富貴榮華! “多謝祝姑娘提點,小生真是三生有幸?!闭参睦[揖了一禮,誠懇地感謝。 趙以瀾道:“詹公子能明白便太好了。我這里有些銀子,便先借詹公子一用,將來詹公子若飛黃騰達(dá)了,可不要忘記?!?/br> 她笑著遞出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詹文繹連銀票面值都沒有看清楚便連忙推辭道:“無功不受祿……” “這是為了季二姑娘?!壁w以瀾笑道,“總要給她最起碼的體面。” 聽趙以瀾這么說,詹文繹便不再推脫了。 “不知祝姑娘如何得來這些銀子的?”他接過銀票,看到那上面的面值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又想起這位祝姑娘的身份似乎只是個繡娘而已,也不知這些銀子是哪來的,他若拿了,又是不是會影響到她…… “季大姑娘給的?!壁w以瀾笑道,“季大姑娘對自己這個meimei,一向愛護?!?/br> “原來如此?!闭参睦[頓時釋然,隨即正色道,“這便當(dāng)我向季大姑娘和祝姑娘借的,我將來定會還清這筆欠款。” “那我便等著看詹公子飛黃騰達(dá)了?!壁w以瀾微微一笑,“我先告辭了?!?/br> “多謝祝姑娘,祝姑娘和季大姑娘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都會謹(jǐn)記在心。”詹文繹道。 趙以瀾告別詹文繹之后便走出了院子,看著遠(yuǎn)處天邊那昏黃的顏色,由衷地笑了。她是真喜歡看這種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戲碼,百看不厭。她相信,詹文繹和季思芳這對勇敢的戀人,今后一定能修成正果。 正在感慨,趙以瀾面前又擋了一人。她抬頭,看到羅銳正攔在她面前,似有困惑地說:“姑娘,我家主子請你一見?!?/br> 趙以瀾一愣:“不知那位公子找我有何事?我……我發(fā)誓,我并未將公子在此之事說給詹文繹聽。” “你問我,我又問誰去?”羅銳道,“還請姑娘不要讓我為難,隨我來?!?/br> “……好的。”趙以瀾哪拗得過他,只能心中忐忑地跟著羅銳來到不遠(yuǎn)處的馬車旁。 羅銳側(cè)身一讓:“請上車?!?/br> 趙以瀾:“……”感覺要被綁架賣了該怎么辦? 趙以瀾倒不怕魏霖能認(rèn)出她來,現(xiàn)在的她根本就是另一個人,要能認(rèn)出她來可真是見鬼了。就是不知她這身份對魏霖來說有什么利用價值,竟然還親自召見她…… 第109章 懷疑 旁有羅銳虎視眈眈, 趙以瀾不敢多耽擱,又怕真上了車跟魏霖面對面,腳踏上車轅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羅銳:“我想了想,覺得這樣不是很妥當(dāng), 萬一我是來行刺你家主子的刺客呢?” 羅銳:“……”他覺得這個女人可能有病, 他都不懷疑她是刺客了,她自己偏偏要往上貼。 他冷笑一聲:“看來你很清楚我家主子的身份?” 趙以瀾理所當(dāng)然道:“那孔成學(xué)的表叔畢竟是個當(dāng)官的,可你家主子對此不屑一顧,想來不但非富即貴,恐怕還不是一般的貴……” “……”羅銳發(fā)現(xiàn)自己在嘴皮子方面并不是這個女人的對手,瞥了眼馬車, 到底憋下了不滿,冷聲道, “不要廢話, 別讓我家主子等?!?/br> 趙以瀾心里一聲嘆息, 明白跟魏霖面對面一事已經(jīng)不可避免,只得爬上馬車,掀開車簾鉆了進去。 車簾落下, 便是一個密閉空間, 靠里的位置放著一張小桌子, 而魏霖就坐在小桌子后的軟墊上,自她進來的那一刻起就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她。 趙以瀾在靠近門邊的位置拘謹(jǐn)?shù)刈耍皖^訥訥道:“不知公子尋我過來有什么要事?” 話音落下后,馬車內(nèi)便是一片寂靜, 魏霖沒開口,趙以瀾也不便多說,一時間沉默蔓延,她又低著頭看不到魏霖此刻的神情,難受得很。 因為她認(rèn)為魏霖認(rèn)出她的概率等于零,這會兒在思考他為什么要找上自己時,多想的還是詹文繹的關(guān)系。難不成詹文繹真有什么問題,所以魏霖才會找上她,要從她這邊得到些什么更細(xì)的線索?那他倒是問啊,她肯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不說話她怎么猜得到他在想什么? 趙以瀾正在猜測著魏霖叫她過來的用意,冷不丁聽魏霖道:“你叫祝三娘,是個繡娘?” 趙以瀾忙打起精神,低聲柔順地回道:“是的,公子?!?/br> “你籍貫何方?”魏霖又問。 趙以瀾再答:“我是江南省隴西縣人?!彼惹叭ミ^南方散心,一路上經(jīng)過不少地方,順口便報了個地名糊弄。 “怎么聽你口音似是許都人?”魏霖又道。 “我自小離家,又在許都待了些時日,每日勤學(xué)苦練,因此如今鄉(xiāng)音已改。”趙以瀾道。 魏霖沉默片刻,再開口時似乎壓抑著什么,低聲道:“你過來?!?/br> 趙以瀾沒有動,片刻后幽幽地說:“公子,你我共處如此狹小的地方已是于禮不合,你還要讓我過去……莫非公子是看上了我,想要納我回府?若果真如此,我……”她說著緩緩抬頭,朝魏霖拋了個媚眼,又慢吞吞向他挪過去。 魏霖眉頭一皺,眼底閃過不自在,卻并沒有阻止趙以瀾靠近。 趙以瀾本想惹怒魏霖,讓他把自己趕下車,有問題也換羅銳來問,誰知他卻并未出言呵斥,此刻她騎虎難下,只得硬著頭皮挪過去,最終在距離魏霖半米外停下——感謝兩人之間的小桌子。 “自我相公丟下我死了后,我便孤苦無依到如今。若公子看得上我,今后我便是你的人了,為你做牛做馬也甘愿……”隔著一個桌子,趙以瀾又對魏霖拋了個媚眼,甚至微微傾身向魏霖靠過去,然后,她看到魏霖抬起了右手。 ——對對對,一把把她推開,把她趕下車! 魏霖的手修長白皙,在趙以瀾的視線之中,仿佛慢動作似的向她伸過來,然后輕飄飄似的落在了她的面頰上。 趙以瀾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