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果然劉夫人也擔(dān)心起來,那些沒教養(yǎng)的姑娘確實是沒臉沒皮的,什么事兒做不出?她沉吟道:“你別怕,我自會提醒你姨夫的,你莫離沈公子遠(yuǎn)了便是?!?/br> 姨夫,母親都幫自己,總是有勝算的,劉云珍挽住母親的胳膊笑起來。 香山楓葉紅,在這季節(jié)已經(jīng)長得像一片晚霞了,遠(yuǎn)遠(yuǎn)看去,甚為壯觀,姑娘們下得車來,都忍不住連聲發(fā)出贊嘆。 陳靜叫她們戴上帷帽,陳敏打趣道:“兩位jiejie生得那么好看,戴上去可不是暴殄天物了?” 這小堂妹一樣生在京都,可比起陳靜來,實在是不拘小節(jié),陳瑩抿嘴笑道:“可這里是京都呀,在我們浮山,是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的?!?/br> 入鄉(xiāng)隨俗。 怕meimei又胡謅不聽,陳靜拿起帷帽給她帶上去,輕聲告誡道:“小心又被娘訓(xùn)斥,到時莫要我替你求情呢?!?/br> 陳敏嘟著嘴,覺得帷帽礙事,不好看東西,心想她才九歲罷了遮什么臉,自家jiejie真是個迂腐,一把又將帷帽扯下來,剛要扔,卻被陳靜攔住了。她臉色一下變得很嚴(yán)肅,壓低聲音道:“你往哪里扔,不瞧瞧右邊是哪家呢?!?/br> 才來一架馬車,恰好停在右側(cè),朱蓋鑲金,雕梁畫窗,馬兒也是上好的駿馬,陳瑩好奇轉(zhuǎn)頭看去,聽見陳靜道:“是豫王府的馬車?!?/br> “那是蕭姑娘了?”陳敏道,“許是又來聽經(jīng)的?!?/br> “姑娘家也喜歡聽佛經(jīng)嗎?”陳瑩難以想象,雖然她對神佛有敬畏之心,也有懇求之時,然而真當(dāng)那些沙彌念起經(jīng)來,她只會覺得頭疼,哪里聽得下去,這些恐怕是上了年紀(jì)的太太們才會愿意靜下心來,好好去繁復(fù)參領(lǐng)的。 “聽說蕭姑娘從小就向佛。”陳靜解釋道,“她又有悟性,與鐘靈寺的圣僧是忘年交呢,每年重陽都會來。” “是嗎?”陳瑩很驚奇。 車旁,緩緩又行來一匹駿馬,上面的男人饒是騎坐,身姿都顯得極是挺拔,陳瑩看得一眼就把頭轉(zhuǎn)過來,戴上了帷帽。 這一剎那,蕭隱還是看見她了的側(cè)臉,帽兒下,隱隱露出精巧的下頜,膚白如玉。 駿馬輕輕揚蹄,他回過神,與李綜道:“你去寺廟找一間廂房。” meimei要聽經(jīng),他沒有興味,只她央求一起來便是答應(yīng)了,不過留在山中無事可做,滿山的景致,并不想看,倒不如在廂房坐得會兒。 李綜領(lǐng)命,下馬上山。 陳瑩隨袁氏幾人踩著臺階,邊賞沿路風(fēng)景,邊緩緩而行,途中遇到好些官宦世家,袁氏總會停下來與夫人們說話,姑娘們聚一起,三三兩兩,年輕人體力好,則是越走越快。 要說這楓葉,浮山縣到得秋天也是有的,陳瑩生在鄉(xiāng)野,處處山清水秀,對此并沒有太多的驚艷,不過有人說到便是敷衍幾句,她跟著陳敏一起走到山腰,熟悉香山的紛紛要去看茱萸,往橫叉小路走。里面樹木蔥郁,越往里走越是青翠,比起路邊,多了幾分野趣。 眾人看得熱鬧,歡聲笑語,渾不知高處竟有長蛇游過來,待到奴婢們發(fā)現(xiàn),周遭已盤了幾條,姑娘們都膽小,哪里驚得住,尖叫聲四起,陳瑩也嚇得奪路而逃。 混亂間,卷兒不知所終,彩云又突然被什么絆了一跤,整個人摔在地上,陳瑩正要拉她起來,脖頸忽地一痛,瞬時失去了知覺。 鐘靈寺建在山頂,煙火繚繞。 因meimei去聽高僧講經(jīng),蕭隱獨自前往廂房。 豫王駕臨,香山寺的主持早早使人打掃了獨院,此刻干干凈凈,空無一人,唯有幾只鳥兒停在樹梢上,唧唧叫一陣。 抬起頭能看到曠遠(yuǎn)的天空,幾朵白云,蕭隱駐足,他十三歲離開京都去邊疆歷練,一去十年,看慣了沙漠草原,已經(jīng)不慣京都的熱鬧,只外夷降服,姑母不舍得他在外駐守,愣是求趙軒招他回京務(wù)事……蕭隱捏捏眉心,與其同那些狡猾的文臣打交道,有時候真還不如去打仗。 怎奈何,無仗可打了! 大踏步走入廂房,他將披風(fēng)解下隨手扔給李綜。 趙軒這個皇帝身子病弱,而今年過半百,越發(fā)不行了,文武百官爭權(quán)奪利,結(jié)黨營私,他得先拿吏部開刀才行,蕭隱一挽袖子道:“你仔細(xì)查一查去年主持鄉(xiāng)試的官員……” 屋內(nèi)安靜,他聲音低卻很清晰,然只說得數(shù)句,卻聽廂房深處傳來一聲低吟,婉轉(zhuǎn)如黃鸝,蕭隱一下站了起來。 屏風(fēng)之后的竹榻上,竟有個姑娘伏在那里,她像才醒過來,睜著迷茫的眼眸,月色裙衫下,繡花鞋落在地上,露出雙玉足,小巧雪白。 自從回到京都,勾引他的女人數(shù)不勝數(shù),可敢闖入他廂房,如此撩人的還真沒有。 蕭隱與摸上劍柄的李綜道:“你先出去?!?/br> 男人的聲音猝然響起,陳瑩嚇得渾身一顫,轉(zhuǎn)過頭,就見蕭隱立在身后,他穿著一襲深紫色的錦袍,濃重的顏色使得他眉眼間像有層陰影,山雨欲來。 作者有話要說: 陳瑩:你,你要做什么? 蕭隱:你藏我屋里,難道不是你要做什么? 陳瑩:…… 蕭隱:來吧! 陳瑩:…… ☆、009 本能的,陳瑩將原本舒展的身體縮了起來,腳背發(fā)涼,才發(fā)現(xiàn)連鞋子都沒有穿。 剛剛在山腰遇到蛇,驚慌逃走的時候,她突然覺得脖頸疼痛……醒過來,怎么就在這里了?她透過睫毛四處打量,處處陌生,一點不認(rèn)識這個地方。 整個人都露出害怕的樣子,蕭隱走過來,俯視著她道:“你怎么找來的?” 此處廂房乃主持所選,除了李綜知道,一個姑娘家是如何避開眾人尋到的?當(dāng)真是有些本事,還很會裝模作樣。 陳瑩搖頭:“我不知,我原先在看茱萸樹,后來有蛇,我暈倒了……” 這借口未免太過拙劣,狡詐的人他見多了,只覺陳瑩是小瞧自己,一把捏住她下頜,冷聲道:“香山的蛇偏偏到你面前嗎?你只怕是不知道自己的斤兩了,敢在本王面前睜眼說瞎話!莫非是陳懷安教你的……讓你來服侍本王?” 聽到這話,陳瑩不敢置信。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來的,正十分驚恐,然而眼前的男人卻一下將污水潑在她身上,他的手指粗糙有力捏著她,疼得要死,可這種疼還是比不上所遭受的屈辱。他就算是梁國的豫王,她就算是個草民,也不至于要如此下作的去巴結(jié)吧? 眼淚忽地落下來,陳瑩氣得胸口發(fā)疼,一個字都說不出。 涼涼的眼淚滴在他手指上,蕭隱眸色一沉,她在馬車上偷看,有心勾引,在陳家卻避開他,佯裝端莊,他只當(dāng)趣味,可已經(jīng)到他榻上了還委委屈屈,哭哭啼啼,自以為把人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誰還有興頭?他手指用力,正待發(fā)作,抬眼卻看到她緋紅的臉頰,紅的耀眼,像怒放的芍藥,秾麗不可方物。 這種哭相,倒像是男人的怒發(fā)沖冠。 難道真不是她的意愿?他從頭到腳打量她,只見姑娘的胸脯起伏的厲害,顯是氣到極致了,恨不得把裹緊的上衣都撐破開來,隱隱露出內(nèi)里的一抹粉色,繡了薔薇。 松開手,蕭隱挑眉道:“光會哭,不會說話嗎?” “不是我叔父指使的!”陳瑩喘過一口氣,咬牙道,“王爺要是不相信有蛇,不若使人去問問,剛才也有姑娘瞧見的,可不是我胡謅。”她急著要走,一邊說,一邊伸開腿,露出了腳,可她絲毫沒有顧忌,也沒有尋找鞋子,徑直踩在地上。 蕭隱盯著她,見她瓊鼻高挺,紅唇飽滿,垂頭時烏發(fā)輕拂……他忽地握住了她肩膀。 男人的手很大,好像鐵鉗,陳瑩難以動彈,嚇得花容失色。 不顧她驚慌,蕭隱眼眸瞇起來,大手直插入她烏發(fā),細(xì)細(xì)一看,卻是有一塊地方淤青了,顯是被人手掌所擊,幸好他耳目聰敏,不然可是注意不到,他冷笑聲:“還沒有說清楚,你就想走?” 抓她肩膀,又拉她頭發(fā),這些動作真是把陳瑩弄得心驚rou跳,不知道他下面還要做什么,陳瑩手指緊緊抓著榻沿,心頭撐著的一點自尊塌下去,忍不住懇求道:“我叔父今日也在香山,王爺您放我走吧,我真的沒有故意要見您的!” 她又要哭了,一雙美眸中似滾了晶瑩的珠子,似落非落。 美人兒越是著急,他越不急了,蕭隱朝外道:“把鄧榮叫進(jìn)來?!?/br> 見他居然還要接見官員,陳瑩心頭一沉,四處張望,想找個地方躲起來,誰料眼前一黑,竹榻上的棉被騰空而去,竟是把她整個人都蓋在了里面。 她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等到明白時,肺都要氣炸了,想要掀開來,卻聽見開門的時候,有個男人道:“屬下見過王爺,不知王爺有何吩咐?” 陳瑩的手頓住了,她總不能這時候突然拉開被子把自己露出來,她可不清楚那鄧榮是誰,也難以忍受被人以為他們合蓋一杯,沒有辦法,只好靜伏不動。 能想象到她在被中的樣子,好像突然乖順的貓兒,蕭隱唇角一挑,不動聲色的把榻前繡花鞋踢到了遠(yuǎn)處,淡淡道:“你去查下,山下是不是有蛇出沒?!?/br> 任何一座山,都是少不了蛇的,鄧榮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王爺是要尋什么蛇?而今秋涼,恐怕是不太多的?!?/br> “本王聽說有蛇驚擾到香客,你從這條線索下手……”說話間,他感覺到被子輕微的動了下,大概是這姑娘被悶得吃不消,蕭隱有些好笑起來,倒希望鄧榮能待久一些,又道,“再去查一下,除了主持,還有誰知道本王住在此地?!?/br> 話一直說不完,陳瑩渾身別扭。 男人的腿同她一起遮在被子里,她何時與一個男人如此親近了?便是沈溶都沒有,她有些耐不住,咬著牙用力一推蕭隱的腰,入手的地方堅硬的好像石頭。 蕭隱冷笑。 她急于離開他的廂房,卻不知自己的處境,合著她的話,于他猜測,陳瑩應(yīng)該是被人打暈送入此地。他若是不碰她,便是陳瑩不擇手段,勾引未遂,他有興味要了,又是她放浪形骸,這兩種都能讓一個女人名聲掃地,而他堂堂豫王,卻是毫無損傷。 可她只知道要走,卻不知道感激他的恩情嗎?他要她,或羞辱她,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被子里悶極了,充斥著男人的味道,說不上是什么,反正陳瑩受不住,又不敢發(fā)出聲音被那鄧榮聽到,只好央求蕭隱叫他走,便又伸手推一推他。 這回比剛才輕了些,手指都像能說話,軟軟的,如楊柳枝拂過水面,蕩起一圈圈的漣漪,蕭隱沒有跟女人在一個被子里待過,莫名的有些怪異之感。也不知是不是因她藏在被中,捂得太熱,他口干舌燥,恨不得跳下竹榻,便是道:“就這樣罷,你現(xiàn)在去查?!?/br> 鄧榮躬身離開。 聽到輕微的帶門聲,陳瑩一下將被子掀了開來。 熱意熏得她臉色通紅,眼眸如絲,有種勾人心魄的嬌艷,蕭隱看得一眼,心想難怪他在馬背上見過一次便總記得,委實是生得出挑,他也越發(fā)覺得劉云珍普通了,上回自己埋汰她容色,不是胡說。虧他姑姑將劉云珍夸得一朵花,卻不知這種凡夫俗子何來吸引人之處? “王爺,小女子今日打攪之罪,請王爺見諒?!苯?jīng)過剛才那事兒,陳瑩只想快些離開,她甚至都不想計較蕭隱的舉動了,她也計較不得,憑著她能怎么樣呢?就算是陳懷安,也不可能來訓(xùn)斥蕭隱,還不如趕緊抽身,一走了之,她退下竹榻,“小女子這就告退?!?/br> 都不想知道來由嗎,一心要走?蕭隱挑眉道:“這事兒還不算完?!?/br> 陳瑩在心里嘆氣:“王爺?shù)降紫胍绾???/br> “你今日可曾得罪誰?”蕭隱詢問。 “小女子初來京都,能得罪誰?”陳瑩也知曉此事奇怪,一是山中突然有蛇,二是她無端端被人擄來蕭隱的廂房,怎么都覺得不對,可誰會如此對待她呢?她是從浮山來的姑娘家,平生并沒有仇人……不過好似母親那樣,原也不該有仇人,然而李大夫卻偏偏害她,會不會,她靈光一閃,自己別無所求,來京都為救母親之外,便是為沈溶…… 臉色忽地一變,陳瑩抿緊了嘴。 “想到什么了嗎?”蕭隱目光似箭。 她搖頭不承認(rèn):“沒有,我一介女流,怕是有人認(rèn)錯人了。” 一定是在隱藏什么,蕭隱盯著她看,他的坐姿大馬金刀,氣勢凌然,陳瑩偷偷瞄一眼,發(fā)現(xiàn)那樣近看,原來這男人的五官也甚是俊美,只平日高高在上慣了,使得人都不敢看一眼,就像現(xiàn)在,她只想走。 “王爺……”陳瑩沒有力氣似的,弱聲道,“我出來已久,只怕家人擔(dān)憂?!?/br> 真是傻了,蕭隱心想,假使她說出來,自己此時正當(dāng)無事,便幫一幫也無甚,可她竟然錯過這種機(jī)會,將來不要后悔才好。 “退下吧?!彼Z氣淡淡。 陳瑩連忙行一禮,朝外走去。 秋日寒涼,她的腳踩在地上,只覺刺骨,可身邊沒有奴婢,也沒有別的認(rèn)識的人,她還能求蕭隱給她找一雙鞋子嗎?到時見到嬸娘,只能說自己遇到蛇害怕了,逃走的時候?qū)⑿湓趧e處。她一步一步往外走,想到剛才的處境,被人陷害,遭人奚落,脖頸還疼,眼角又忍不住的濕潤起來,就這般要離開廡廊時,聽到蕭隱的聲音:“你就這樣走嗎?” 陳瑩轉(zhuǎn)過頭,只見蕭隱手一揚,一雙繡花鞋赫然落在面前。 她大喜,破涕而笑。 陽光里,竟是比什么都燦爛。 蕭隱長眉微揚,心想不過一雙鞋子,竟也值得那么高興,他嘴角一翹,轉(zhuǎn)身走回去。 陳瑩連忙把鞋子穿起來,又用手把頭發(fā)理一理,整整衣衫,方才往前。 圓洞門里,突然走出來一個姑娘,原本劉云珍正探頭,瞧得一眼飛快的將身子藏在了巨大的石頭之后,她心里十分的震驚。 這里不是蕭隱臨時歇息的地方嗎,怎么陳瑩會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