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夏望舒開口,聲音不大,卻讓全場都靜了下來。鴨舌帽遮住了他的表情,他們只能看到他下巴的弧線,“我是一個很不幸的人,我沒有童年。別的孩子在游樂場玩,我被國色的人打扮得漂漂亮亮,送到恩客的床上。那時我還不懂什么叫恥辱,可害怕疼痛是人的本能,所以我從小就不喜歡恩客。每當(dāng)我反抗……” 他頓了一下,問道:“小孩子不聽話的時候,你們會怎么管教他?”并沒有想要誰回答,他繼續(xù)說著:“國色的人,打人不會打在身上,更不會打在臉上,那會惹得恩客不滿?!?/br> 夏望舒舉起手,五指纖長,骨節(jié)分明,“要讓一個人痛苦,方法太多了。她們會用針,刺進我的指甲里,也有時候直接把指甲整個拔下來,看著我流血?!?/br> 程安安撲上去,抱著夏望舒痛哭:“別說了,望舒,別說了?!彼辉敢饪吹剿@樣,為了博取大眾的同情,把傷疤再次撕開,露出血淋淋的過往。 這些內(nèi)容,警方給的資料里都有,但只看圖片,和聽夏望舒本人口述,顯然是完全不同的感覺?,F(xiàn)場,有人開始輕輕啜泣。 也有人高聲喊道:“你可是影帝,編個好故事,再加上你的演技,騙得過所有人咯!” 警察警告道:“證據(jù)就在這里,你再胡言亂語,小心起訴你誹謗!” 有人冷笑:“那種地方出來的人,怪不得爬得這么快。起先我還不信他是被人潛規(guī)則,不過既然有這種出身,爬床換角色也不稀奇?!?/br> 程安安擦干眼淚,厲聲道:“你們只要動動嘴皮子,就能誣陷別人,很好玩嗎?根本就沒有潛規(guī)則,夏遠所有的角色,都是為他量身打造。至于包養(yǎng),那就更可笑了,他是我的未婚夫,我支持他的事業(yè),不可以嗎?” 眾人這才把目光,從夏望舒那里,轉(zhuǎn)移到程安安身上。程安安穿得很簡單,白色襯衫、藍色牛仔熱褲,腳上是一雙人字拖。扎著丸子頭的她,放在人群里不算顯眼,可站在這個位置,說出這番話,就讓人無法忽視了。 夏望舒整個人都在狂喜之中:“安安,你說未婚夫……?” 程安安飛快地點頭:“新型材料已經(jīng)合成,我終于完成了飛飛的遺愿。之后實驗室那邊會輕松點,等幫飛飛掃墓回來,我們就結(jié)婚!我年紀(jì)還不夠領(lǐng)證,可以先擺宴席?!?/br> 在場的記者個個都是人精,有人認出了程安安的身份——鵬程的ceo,聽她說的話,又和輔仁研究室對上了號。就在昨天,還有不少人撰稿,稱贊她是天才少女科學(xué)家。沒想到她身價近百億,還是影帝夏遠背后的金主! 夏望舒激動得指尖都在顫抖,“不急、不急……”除了這兩個字,再也說不出旁的話。 看著神情各異的記者,程安安冷冷一笑:“如果你們想要編故事,隨便。會怎么寫呢?金錢和美色的等價交換?我看上望舒的臉,望舒想著我的錢? 可我也告訴你們,七年前我還什么都沒有,父親出軌、小三妄圖霸占家產(chǎn),我每天活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就在那個時候,望舒一個人從國色逃了出來。別怪我說話難聽,換成在座的各位,我不覺得你們能比他更厲害,僅憑自己就能逃出虎口。 他脫離國色,在大排檔賣啤酒,租漏雨的破房子,忍受客人的非打即罵……命運待他很差,可他的眼睛,那雙好看的眼睛里,從來沒有過抱怨。他憑借自己的努力,一點、一點地掙脫苦海。 正是這樣的他,讓我重拾了生活的勇氣?!鼻笆?,如果沒有遇到望舒,程安安根本不敢想象,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子。而她不知道的是,夏望舒吸引她的特質(zhì),同樣也是她所吸引他的。對于他們雙方而言,彼此互為鏡子,互為動力,攜手走過人生最灰暗的日子。 夏望舒笑著補充:“望舒是我的藝名,在這世上,只有安安這樣喚我,才不會讓我反感?!眱扇讼嘁曇恍?,然后相偕離去。 胡有為宣布:“電影《雙生》仍舊按原計劃開拍?!彪S后散會。 這場記者招待會,開了直播。電腦前,妹子們的淚水止不住地流。鹿區(qū),有人寫了一篇長貼《夏遠唯一的錯誤,只在于他的不幸》,不過一會兒,就翻了頁,始終飄紅在首頁。 也有人羨慕程安安和夏望舒之間的愛情,“所以他們這是青梅竹馬,不離不棄咯?絕筆是真愛啊,現(xiàn)實比小說更甜系列,有沒有?” “我說該叫霸道程總才對!知道男朋友想進娛樂圈之后,直接為他創(chuàng)辦一家傳媒公司,然后包攬他所有的電影,這是何等大手筆?” “原來程總就是男神那位傳說中的女朋友!求問程總還缺不缺腿部掛件?讀過大學(xué),會打游戲的那種?!?/br> 謾罵的聲音依然存在,可這一次,輿論不再一邊倒。哪里有人罵夏望舒,哪里就有人幫他辯白。這次事件過后,夏望舒的微博粉絲數(shù)量,突破了五千萬大關(guān)。 另一方面,喬雪洋也收到了法院的傳票,公安部門起訴他非法傳播色|情視頻,以及侵犯他人隱私權(quán)。一時之間,喬雪洋負|面新聞纏身,星燦的市值憑空蒸發(fā)8%。 趁他病,要他命,程安安全面收購星燦傳媒,出手迅速,毫不拖泥帶水。等星燦高層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最大股東已經(jīng)易主,控股83%的程安安,把星燦扔給胡有為,就回去收拾東西,準(zhǔn)備給云軾飛掃墓的事情了。 今夜,程家別墅,來了一位稀客。身穿酒紅色高定西裝的詹姆斯,懇請道:“程女士,請你幫幫薛?!?/br> 薛銘入獄,程安安倒是想救,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搖頭:“我不知道能為他做什么?!?/br> 詹姆斯掏出一本《圣經(jīng)》,請程安安把手放在上面:“你先起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不會再入六耳。” 程安安被他這套半中半洋的做法唬得一愣一愣的:“你該不會想讓我去劫獄吧?” 詹姆斯剛剛喝進去的咖啡,噗地一聲吐了出來。這位東方豆芽菜,腦子里裝的都是些什么鬼?。?/br> ☆、結(jié)婚啦 “程女士,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借貴公司的財務(wù)渠道,轉(zhuǎn)一筆錢到國外?!?/br> 詹姆斯說得輕松,但是程安安看到數(shù)額以后,大吃一驚。詹姆斯向她保證:“我做得很隱蔽,不會有人懷疑到你身上。對接是蘭特家族,沒人查得到這筆錢的去向?!?/br> 程安安不解:“這樣能救薛銘?” 詹姆斯自信一笑:“且等著看吧?!?/br> 薛銘販毒一案,由重案組跟進,他們遇到了瓶頸。假如薛銘真的如同他們假設(shè)之中那般,販毒多年,如此大批量的毒|品,獲益一定匪淺。 那么問題來了,錢去哪里了?棘手的一點是,薛銘手下的幾間公司,賬務(wù)做得亂七八糟,花費大量時間對賬之后,發(fā)現(xiàn)一筆錢不翼而飛。 他們不知道這筆錢的準(zhǔn)確數(shù)額,有人懷疑是轉(zhuǎn)移到了境外。審訊牢里的薛銘,他一問三不知。不得已之下,組織只好派出獵鷹出馬,追查此案。 獵鷹,特種部隊最強兵王,三年前在境外緝毒案中大放異彩。他身手敏捷、神出鬼沒,大多數(shù)人除了知道他代號獵鷹之外,對他一無所知。由于他豐富的緝毒經(jīng)驗,被組織選中,調(diào)查此案。 清源市郊區(qū),云軾飛的墳前,程安安獻上一束百合花。她坐在墓碑前,和云軾飛閑聊:“云云,你會不會怪我,來得太晚了?” 今天天氣很好,高高的藍天,有淡淡的白云飄著。程安安身著一襲黑裙,在云軾飛的墓前,坐了很久。 直到夕陽斜下,細雨霏微,她才撐著一把黑傘離開。墓地,墳塋之間,松柏在斜風(fēng)細雨中簌簌作響,黑傘黑裙的少女,漸行漸遠。她留下百合花的墓碑之上,照片里清秀的少女,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雙眸清澈,好似注視著她的背影。 2012年下半年,清源市迎來一場盛事,鵬程企業(yè)ceo程安安與影帝夏遠舉行婚禮。程安安已經(jīng)盡量低調(diào)了,可她和夏望舒的身份,讓這場婚禮吸引了太多人注意。 各大媒體直接從燕京、申城趕來,全程直播。程安安的婚車從程家別墅出發(fā),夏望舒親手把她抱了出來?;榧喼?,盛妝的她,圣潔而端莊。 被夏望舒抱在懷里,她微微一笑,沖淡了潔白的婚紗所帶來的神圣感,嬌媚如水。只是一個笑容,就泄露了她的幸福。 夏望舒低頭看她,懷里的妖精仰起脖子,在他左臉輕啄一口,又飛快地把臉埋進他的胸前。在他的視線所及之處,只見那一對白色玉足顫動,好似蝴蝶一般翩躚。 小姨催促道:“小遠,發(fā)什么愣啊,快上婚車?yán)?!?/br> 等到上了迎親的婚車,夏望舒仍舊戀戀不舍,沒有松手,把程安安攬在懷里。 程安安笑他:“你不知道清源市的習(xí)俗吧?一會兒他們挨個灌你酒,能把你累趴下。還是放開我吧,省點力氣?!?/br> 夏望舒深深嗅一口她身上的馨香,語氣接近賭氣,小孩子一樣地說:“不放!”這是他的妻子,他愛她入骨,終于娶到手,才不舍得放手呢!不僅現(xiàn)在要抱,以后還要抱一輩子。 程安安只是咯咯地笑著,司機和攝像大哥,只覺得整輛車?yán)锒寄佒还商秋L(fēng),在心里感嘆:“新婚燕爾啊?!?/br> 婚宴在鵬程旗下的一家酒店舉辦,婚車到來之后,趁著司儀準(zhǔn)備的時間,程安安去了一趟洗手間,出來看到,外面的草坪上,凌寒在和一個男人說話。那人背對著程安安,看不到臉,身形卻有幾分熟悉。 程安安走上前,居然是徐嘯煜!她一掌拍在他的后背:“你小子怎么來了?”特種部隊整年都在忙,過年都不見他回家,沒想到居然趕來參加她的婚禮。 見到盛裝的程安安,徐嘯煜眼里閃過一抹驚艷,但那份情緒很快被他收斂好,笑道:“最近放假,聽我媽說你結(jié)婚,剛好過來。” 凌寒指指遠處,“導(dǎo)師也來了?!?/br> “你們太給面子了!”程安安贊道,轉(zhuǎn)而又想起:“研究室不是要去國外參加大會嗎?怎么有時間過來?” 凌寒點頭:“所以很趕,這邊一結(jié)束,我們就要去省城機場。” 沒說幾句話,婚慶公司的工作人員,就把程安安拽走了:“我的新娘子欸!找了你好久,儀式快開始了,你在這兒干嘛?” 程安安沖他們抱歉地笑笑:“先失陪了?!?/br> 她離開后,凌寒感嘆道:“有時候早上醒來,還會覺得自己在八中上學(xué),時間過得真快啊?!?/br> 徐嘯煜臉上也有了回憶的色彩,凌寒笑問:“好像是你最先認識她的吧,沒見過她之前,我就聽班里說過你們兩個的事了,你甘心嗎?”那時人人盛傳,程安安是八中扛把子徐嘯煜的女人。 那已經(jīng)是八年前的事情了,徐嘯煜還記得那年夏天,樹影斑駁,程安安騎車載著他,微風(fēng)拂面的感覺,好似戀人的輕吻。 都已經(jīng)過去了,做下選擇,就不該后悔。 徐嘯煜淡淡一笑:“你是問我,還是問你自己?如果你想搶親的話,可要趕快動手,婚禮已經(jīng)開始了?!睆乃麄冋镜奈恢?,隱隱能聽到禮堂里傳來的音樂聲。 凌寒的神色染上苦澀,喜歡是一個人的事情,相愛卻是兩個人的事情。他喜歡程安安,可程安安從頭到尾只把他當(dāng)作好朋友。搶親,他有什么資格? 只愿她平安喜樂,這樣的距離很好,起碼在實驗室里,他們還是最佳拍檔。 婚禮現(xiàn)場,鮮花禮炮,人影攢動,司儀宣布:“有請新娘進場!” 酒店大廳的大屏幕上,循環(huán)播放著新娘新郎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音樂響起,燈光打亮,紅地毯的一邊,程達山牽著程安安的手走來。紅毯的盡頭,夏望舒含笑而立。 忽然,燈光黯淡,音樂停止,大屏幕一片漆黑。一陣藍光閃過,大屏幕再次亮起,播放的卻不是新娘新郎的照片,屏幕里,一個年輕女人神色瘋狂:“夏遠,馬上停止和她的婚禮!” 夏望舒喊來安保人員:“發(fā)生了什么?” 酒店頂層,33樓之上的天臺,王雪身穿一襲大紅色的嫁衣,站在邊緣處,只要一步,就能墜下。在她的身前,擺了一個三腳架,攝像機鏡頭正對著她的臉。 “除了有幾個臭錢,她有什么好的?”王雪罵道。罵著罵著,她又笑了,原本姣好的面容,在這樣的轉(zhuǎn)變之下,顯得有幾分猙獰,“如果你要結(jié)婚的話,為什么不娶我?我多喜歡你啊,從第一眼看到你登臺,一直喜歡到現(xiàn)在。” 癡戀的神情再次轉(zhuǎn)為怒容:“本來那次去訓(xùn)練基地見你的名額,是我的!都是她,仗著有幾個錢,就把你搶走了!她搶走你一次,還想霸占你一輩子,她憑什么?就因為她有錢,我窮嗎?這是什么世道!難道錢是天理?” 路人發(fā)現(xiàn)了天臺上站的紅衣女人,喊道:“有人要跳樓!” 程安安當(dāng)即報警,警察趕來還需要一段時間,她先穩(wěn)住王雪。她雙手托著裙擺,拿著擴音器喊道:“你先下來,什么事情都可以談?!?/br> 她的行為刺激到王雪,王雪向前一步,大半個身子都要離開天臺:“你滾??!全是因為你這個丑女人,夏遠是我的!” 徐嘯煜沖程安安搖搖頭,示意她退下,他則沿著樓梯,前往頂層。不知道什么原因,整幢大廈的電力系統(tǒng)都出了問題,電梯停運,徐嘯煜只能走樓梯。他用了最快的速度,轉(zhuǎn)眼就把一同前來的人甩在身后,但33層實在是太高了。 王雪癡癡地望著夏望舒:“遠遠,你娶我好不好?只要你答應(yīng)娶我,我就不跳樓了。”通過大屏幕的擴音器,她的聲音清晰可聞。 夏望舒沉默,就在這個女人出現(xiàn)之前,是他此生最幸福的時刻。然而,一切都被她破壞了!他根本就不認識她,現(xiàn)在只希望警方趕快趕來,結(jié)束這場鬧劇。 沒有得到回應(yīng),大屏幕再次變黑,直播停下了。天臺上的女人,也向里面的位置,走了半步,不再搖搖欲墜。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jīng)想通了,不再輕生。 此時此刻,徐嘯煜剛到16層,極速地奔跑中,他不停地對自己說:“快一點、再快一點……”下一秒,隔著玻璃窗,他看到一道火紅的身影墜落。 那個女人,就砸在夏望舒身前。33層的高度,她渾身的骨頭碎了大多半,痛苦地呻|吟著,雙手卻艱難地抬起,死死地抓著夏望舒的褲腳,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喚道:“遠遠……抓到你了?!?/br> 大紅色的嫁衣之下,鮮血汩汩而流,如同罌粟一般,刺痛了夏望舒的雙眼。她那帶血的手,把他原本純白的婚服染紅了。 夏望舒尖叫一聲,甩開她的手跑遠,可褲腳被人拽著的觸感,卻怎么都甩不掉。他聽到周圍的人指責(zé):“夏遠怎么回事?就不能假裝答應(yīng)一下嗎?如果他說一句愿意娶,會害得人家去死嗎?” “果然戲子無情、婊|子無義,從國色那種地方出來的人,根本不把人命當(dāng)回事?!?/br> “望舒!”穿著高跟鞋,程安安追不上他,只好脫下高跟鞋。赤腳踩在地上,她越跑越快,終于追上夏望舒,把他抱在懷里:“沒事了、沒事了……” 下一瞬間,夏望舒瞥見程安安帶血的雙腳,那抹血色讓他再次發(fā)狂,推開她跑遠了。 警察終于趕來,因為他們要封鎖現(xiàn)場,人們一片混亂,擠來擠去,程安安再也看不到夏望舒的身影。 原本喜慶的婚禮,變成了死亡現(xiàn)場,因著在直播,網(wǎng)上罵聲一片,那些針對夏望舒的人,再次活躍起來,#殺人兇手夏遠#的話題登上了熱搜。 程安安發(fā)動了所有力量,甚至求助警方,卻怎么也找不到夏望舒。他,不見了,好似人間蒸發(fā),找不到絲毫蹤跡。 望舒,你去哪兒了? ☆、獵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