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裴低下了頭，“回去吧。”

    原煬握緊了拳頭，轉(zhuǎn)身走了。

    顧青裴坐倒在椅子里，看著自己的書房，眼前的畫面仿佛定格了，他的視線被塞得很滿，卻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見。

    沒有原煬的屋子，開著再暖和的暖氣，也讓人從心里發(fā)寒。

    一想到他們和諧的日子可能再也無法回味了，他的心就揪成了一團(tuán)。

    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很難的，而放棄一段讓人眷戀的感情，簡直是如剝離自己的內(nèi)臟一般地難。因為如果一個人已經(jīng)在心里，他就哪里都在，記憶力、視線里、屋子里、還有未來的畫面里。

    把這些都統(tǒng)統(tǒng)扔掉，究竟需要多大的意志力？顧青裴連想都不愿意去想。

    第68章

    顧青裴很早就上床睡覺了。但直到后半夜才勉強(qiáng)入眠。他格外想念自己的父母,早知道回來會面對這樣的窘境,不如在家陪陪兩位老人。

    第二天早上,他被電話聲吵醒,拿起來一看，是王晉打來的。

    “王哥,新年快樂啊?！?/br>
    “青裴，你沒睡醒？不會吧,咱們這個年紀(jì)，還睡得下懶覺嗎，還是過年這幾天你呆懶了？”王晉含笑說道,語氣中盡顯親昵。

    “不是，昨晚喝了咖啡，沒睡著。”

    “哈哈，睡前喝什么咖啡。你回北京了是嗎，我的秘書跟我說了，我只有今天下午有時間，你呢？我們出來坐坐？”

    “下午……”顧青裴本來習(xí)慣性地想答應(yīng)，卻突然想起來，自己年后就要離職了，現(xiàn)在再繼續(xù)代表公司和王晉談項目，合適嗎？

    “怎么了？沒空嗎？”

    “哦，有的，下午幾點？”顧青裴想，最好還是能把這個項目簽下來，他心里對原立江有所愧疚，而且，他做事習(xí)慣有始有終，這個合作案他推動了這么久，想想都可惜。

    “三點吧，我們找個地方喝茶，然后一起去吃個飯吧。”王晉頓了頓，“不為難吧？我們這是為了工作，如果你覺得不方便，可以把原煬帶上，但是我希望你自己來。”

    顧青裴干笑了兩聲，“沒有不方便，我們?nèi)c見?！?/br>
    他爬起床，用冰水洗了幾把臉，頭腦才算清醒了一些。他換了身衣服，打算早點出門，呆在這個到處都充斥著原煬的身影的房間里，讓他有些壓抑。

    一開門，顧青裴就愣住了。

    原煬裹著大衣站在電梯口，旁邊的垃圾桶上扔了一堆煙頭。

    聽到開門聲，原煬抬起了頭，滿臉疲倦，凍得耳朵通紅。

    顧青裴愣道：“你、你昨晚沒回去？”

    “我不放心你自己在家?！痹瓱粡堊?，嗓子干痛，聲音都變調(diào)了。

    顧青裴心里一酸，上去就把他拽進(jìn)了屋里。

    原煬的羽絨服表面好像上了一層霜，一摸上去直凍手，他的臉被凍得煞白，一點人的溫度都沒有。

    顧青裴心疼道：“你他媽傻啊，大冬天的在走廊站一晚上?！?/br>
    “沒什么，在建筑內(nèi)，冷不到哪兒去?！?/br>
    顧青裴用溫?zé)岬淖齑脚鲋鶝龅拇?，不斷地?fù)崦哪槪中奶塾中乃?，“傻小子，你真是蠢透了?！?/br>
    像條被主人懲罰關(guān)在門外的小狗一樣，在原地等了整整一晚上，被凍得像塊石頭，也要堅持守在門口，毫無怨言。

    原煬摟著他的腰，用鼻子蹭著顧青裴溫暖的脖子，“我不想回家，我怕你跑了。我知道我現(xiàn)在差遠(yuǎn)了，比起王晉，比起你，都差遠(yuǎn)了，你給我點時間，我很快就能趕上你，你不能離開我?！痹瓱碱^緊皺，眼里全是不安與彷徨。他和顧青裴的面前豎起了好幾道墻，一道比一道堅固，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挫折。

    顧青裴眼圈有些發(fā)紅，他輕輕順著原煬的背，顫聲道：“原煬，我真希望我能年輕個十歲，那我就能跟你一樣，天不怕地不怕了。原煬啊，我的難處你理解不了?！?/br>
    原煬啞聲道：“我是理解不了，可是我知道你也喜歡我，你還說我孬種，你怎么就不敢在我爸面前硬氣一回。”

    顧青裴沉聲道：“原煬，他是你爸，不是我的。要怎么跟你說呢……”

    原煬吸了吸鼻子，“我不接受你那么多理由，我只知道你要是跟我分開，我就把你綁起來，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絕對不可能?！?/br>
    顧青裴嘆了口氣，不知道如何回答。憑著自己那股勁兒想怎么活就怎么活的原煬，看上去真瀟灑，可那是他有這個命。

    他顧青裴沒有。

    手機(jī)突兀地響了起來，顧青裴松開了原煬，掏出手機(jī)一看，是一條短信，王晉提醒他一條路出了車禍，車道被封了，讓他繞行。

    顧青裴這才想起來，他看了看表，還有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了。他抹了把臉，“原煬，我約了王晉談項目，來不及了，我先走了。”

    原煬一把拽住他，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我爸都讓你離職了，你還跟他談項目？你跟他談個屁！”

    “原煬，原董對我有知遇之恩，而且一直對我很賞識，在你的事上，我對不起他，如果能把這個合作案談下來，我心里會好受很多?！?/br>
    原煬咬了咬牙“我跟你一起去?！?/br>
    顧青裴猶豫了一下，“好吧，但是你不要搗亂，我們的事……回頭再說吧?！?/br>
    原煬一手扣著他的胳膊，低聲道：“我們的事，還沒你的生意重要是嗎。”

    原煬的眼睛又黑又亮，顧青裴對上的雙眸，仿佛要被吸進(jìn)去了。他嘆道：“原煬，你……”

    “又想說讓我懂事，是嗎？”

    顧青裴一時語塞。

    原煬臉色沉了下來，“走吧，我不會讓你跟王晉單獨見面的?！?/br>
    倆人驅(qū)車前往跟王晉約的地點，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車廂里的空氣異常地壓抑。

    倆人開到停車場后，原煬還沒來得及熄火，他的手機(jī)響了，他拿出來一看，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的短信，里面只有一串地址，在唐山。

    原煬心臟猛地收縮，他知道那是李文耀發(fā)給他的劉強(qiáng)的地址。

    找到了，終于找到了！

    原煬握緊了手機(jī)，恨不得把劉強(qiáng)嚼碎了吞下去。

    顧青裴察覺到他的異狀，“怎么了？”

    原煬扭頭看著顧青裴，“我有點事，要馬上走，不陪你上去了?！?/br>
    顧青裴愣了愣，“好。”

    原煬摸著他的臉，“等這件事解決了，我會回去找我爸。”

    “你……別白費力氣了?！?/br>
    原煬的表情突然有幾分猙獰，“什么叫白費力氣？難道我爸說什么是什么？你從來就沒打算跟我長久，是吧？我爸隨便嚇唬你兩句，你就想跟我分開?！?/br>
    顧青裴定定地看著原煬，輕聲道：“原煬，我不想跟你分開?！?/br>
    原煬怔了怔，眼眶有些發(fā)紅，他揪著顧青裴的衣領(lǐng)子，狠狠親了他一口，“媽的，有這句話就夠了?！?/br>
    顧青裴下車之后，頭也不回地往電梯口走去。他真是不敢回頭，他害怕原煬那種毫不遲疑的感情，這讓他覺得自己無論做出什么決定，都是錯的。

    他早就過了為所謂的感情沖動魯莽的年紀(jì)，他明知道自己該怎么解決，對著原煬那張霸道又單純的臉，打算好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口。

    越是如此，他越是想要離原煬遠(yuǎn)一點，也許離得遠(yuǎn)一點，他就不會被迷惑，也不會再猶豫。

    王晉早已經(jīng)到了，優(yōu)先地喝著茶等著他。

    倆人見面后，王晉還夸張地看了看顧青裴身后，調(diào)笑道：“你的小男朋友沒跟來嗎？”

    顧青裴笑了笑，“沒有?！彼麖墓陌锾统鑫募斑@些請王哥過目。”

    王晉用手按著文件壓到了桌面上，“這大過年的，你一見面就談工作，會不會太掃興了？”

    顧青裴看著王晉，“我們這次出來，不是為了談意向性合同的事嗎？”

    “一半一半吧，主要是我想見見你?！蓖鯐x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木盒子，“我昨天剛從老家回來，送你的禮物?！?/br>
    顧青裴猶豫地看了那木盒子一眼。

    “打開看看呀?！?/br>
    顧青裴打開一看，是一個做工有些粗糙的手工藝品，從造型上看，勉強(qiáng)像一個號角。

    王晉淡淡一笑，“是我自己磨的。我們家那邊兒盛產(chǎn)用牛角雕出來的工藝品，有些地方可以讓客人自己動手磨一些小東西，這個就是我做的，看得出來嗎？是個號角，有點兒難看，作為送你的第一件禮物，希望你不會嫌棄?！蓖鯐x的態(tài)度非常誠懇，讓人根本無法拒絕這樣的善意。

    顧青裴笑道：“挺好玩兒的，謝謝王哥。”他大方地收下了這個禮物。

    王晉的笑容豐富了起來，“說出來可能你不相信，我很喜歡自己動手做一些小玩意兒，我記得小時候我用木頭刻了個公雞，半夜放在床頭，把我媽都嚇到了?！?/br>
    顧青裴忍不住笑了起來。

    王晉笑意盈盈地看著他，“青裴，你笑起來真是好看?！?/br>
    顧青裴毫不避諱地看著王晉，“王哥，謝謝你的好意，既然你把我當(dāng)朋友，有些話我也想敞開了說?！?/br>
    王晉挑了挑眉，“你說?！?/br>
    “王哥，你是個特別有魅力的男人，但我有人了，世上的事兒就是這樣，早一點晚一點的，剛好沒湊上。咱們除了不能發(fā)展感情，其他的共同愛好倒是挺多的，我們當(dāng)朋友，遠(yuǎn)比當(dāng)情人對彼此有利，你說是嗎？”

    “你說的句句在理，我很想贊同?！蓖鯐x輕輕嘆了口氣，雙眸直勾勾地盯著顧青裴，“但是我喜歡你，這個難題要怎么解決？”

    顧青裴微微垂下頭，感覺一陣疲倦。

    “青裴，我讓你為難了嗎？”

    “你說呢？”

    王晉的手指輕輕點著桌子，“青裴，我很不甘心，原煬那樣不成熟的小男孩兒，你跟他真能處到一塊兒去？”

    “我們相處得挺好的，他并沒有你想的那么幼稚?！闭f完這句話，顧青裴才意識到，一直在嫌棄原煬幼稚的自己，卻不愿意這些批評從別人嘴里說出來。

    好歹是他養(yǎng)的小狼狗。

    王晉自嘲地笑了笑，“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自作多情，是嗎？”

    顧青裴抿了抿嘴，沒有開口。

    王晉的表情有幾分受傷，可他看著顧青裴的眼神，反而升騰起更為旺盛的征服欲。他淺淺一笑，“青裴，我無意讓你為難，只能算是情不自禁，你可以理解嗎？”

    顧青裴不動聲色地笑笑，“王哥言重了，你能看上我，我真是受寵若驚，只不過咱倆確實少了些緣分，何必糾結(jié)呢。”

    王晉哈哈笑道，“你說得對，何必糾結(jié)。來，我讓你看看我給你準(zhǔn)備的第二份禮物?！彼岩粋€文件袋放到桌面上，“打開看看。”

    顧青裴開玩笑道：“什么呀，空頭支票我可拒收啊?！彼睦飬s已經(jīng)猜到大概是什么東西了。

    果然，是王晉那邊兒重新起草的一份意向性合同書，顧青裴快速地瀏覽一下，王晉那邊兒做出了實質(zhì)性的讓步，現(xiàn)在的條件已經(jīng)基本符合他和原立江確立的最低底線，以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合同完全可以簽了。

    果然，王晉道：“我想這回你該沒有異議了，只要你愿意，你現(xiàn)在就可以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