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一刻鐘后,少年坐在石屋內(nèi),鼻青臉腫的看著蘇錦繡他們,一旁五六個孩子手里都拿著包子饅頭在吃,唯獨是他,身前身后都有護衛(wèi)盯著,腳步都挪不得。 聽蘇錦繡提起鐘和山,少年原本苦哈哈的神情凜了幾分,警惕的看著蘇錦繡:“你們是官府的人?!?/br> “前些日子我大哥的商隊途徑鐘和山,被人給劫了,東西被搶了不說,還把我大哥扣留在了寨子里要贖金,那可是我們家的獨苗,有個三長兩短的話,我娘可就活不下去了,所以很快就派人送了贖金,結(jié)果倒好,進山之后說好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的,他們拿了贖金后反悔了,抓著我大哥又逃進了山里,仗著山里的地形,硬是要我們再交贖金?!?/br> “已經(jīng)交了一回贖金,他們卻出爾反爾,我們要再交一次,難保他們不會故技重施,所以這回,怎么也得清楚他們把我大哥藏在哪兒?!?/br> 蘇錦繡一行人這打扮,看著倒真不像是官府的人,也沒見哪個官府是讓女人出面的,聽到是做生意的,少年神情緩和了些:“那你找我做什么?!?/br> “你對鎮(zhèn)上這么熟,肯定知道鐘和山這些寨子什么時候下山來采辦,問誰采辦?!?/br> “你們想混到寨子里去,不可能!”少年哼了聲,“就算是你們給再多銀子,人家也不會讓你們充混進去上山,要是讓那些寨子里的人發(fā)現(xiàn),送貨的人都吃不了兜著走?!?/br> 一錠銀子放到了少年面前,蘇錦繡笑瞇瞇道:“這么說,你有辦法進山。” 少年臉色一變,撇著那銀子:“我沒辦法。” “那算了,我去找別人,鐘和山地形再難走,這鎮(zhèn)上總有人知道怎么進山的,不是你就是別人?!?/br> 蘇錦繡即刻將銀子收了回來,只見這少年的視線順著銀子走了一段,最后悶不吭聲。 等蘇錦繡走出石屋,已經(jīng)有幾步遠時,那少年追了出來,沉著臉看著他們:“銀子給我,我告訴你誰能帶你們進山?!?/br> …… 有時候銀子就是這么好使,那少年將他們帶到了一間破舊的屋子前,門口坐著個拐腳的中年人,手里一柄柴刀使的十分利落,正在砍竹子。 “他叫田四,是山上的樵夫,以前住在鎮(zhèn)外的一個村子里,十年前他們村子被洗劫,他妻女都死了,他進山去報仇,許多天后進山砍柴的其他樵夫發(fā)現(xiàn)了他,奄奄一息的,救回來后斷了一條腿,成了個瘸子?!?/br> 蘇錦繡看向施正霖,眉頭微皺,十年前的案子:“那洗劫村子的山賊現(xiàn)在何處?” 少年的臉上竟是露出了一抹不屑:“寨子剿了,人都跑了。” 施正霖拉住蘇錦繡的手捏了下,問那少年:“他確定他會帶我們進山?” “只要你告訴他,你大哥在那些山賊手里,他也許會帶你們進山?!币娝麄兌伎此?,少年冷哼,“除了他之外,鎮(zhèn)上不會有人愿意帶你們進山的?!?/br> 少年這口氣,像是極瞧不起官府的人。 “那你這銀子賺的也太容易了些?!碧K錦繡掂量著手中的銀子,指了指那樵夫,示意他上前,“你去說?!?/br> 就算是再來幾個人也打不過他們,少年自知差距,就是現(xiàn)在鼻青臉腫的,報復不了還得被他們牽著鼻子走,只能打碎了牙先咽下,朝著那樵夫走去。 一直沒看他們的樵夫這才抬起頭來,手上的柴刀往一旁的木柱砍下固定,視線在蘇錦繡和紫茵的身上掃過,搖了搖頭:“不去?!?/br> 少年又說了幾句,樵夫臉上的神情微有變化,最后扶著門框起身,一瘸一瘸朝著蘇錦繡走來:“二十兩銀子,我只帶你們到上山坡?!?/br> 蘇錦繡點點頭:“可以?!?/br> 那樵夫臉色看起來頗為不耐:“什么時候要進山?!?/br> “后天?!笔┱卮鸀榛卮穑昂筇煲辉邕M山?!?/br> 說完后,就見那樵夫一瘸一拐回了屋,砰一聲把門給關(guān)上了。 少年走過來看著蘇錦繡道:“后天一早你們在鎮(zhèn)子外等就行了,不用來這里找他?!?/br> 蘇錦繡將銀子扔給他:“我還有個錢袋在你們手里?!?/br> 少年臉色微變,大約是想起了什么,沒作聲,轉(zhuǎn)身走的極快。 此時已是下午,一行人來到了鎮(zhèn)上唯一的客棧,施正霖命兩個護衛(wèi)出去打探消息。 天黑時,簡單用了些吃的,蘇錦繡站在窗口往外看去,作為鐘和山下最熱鬧的地方,由于治安不好,經(jīng)常有人鬧事,入夜后鎮(zhèn)上并沒有什么人。 沒多久,其中一個護衛(wèi)回來了。 打聽回來的消息和那少年所說的一樣,接連問了四五個人,對于想找人帶路進鐘和山去的都避諱不已,除了怕被報復之外,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這邊的人犯了事就往山上逃,山下這些百姓,家里肯定有人是山賊。”蘇錦繡想了下今天所遇到的,之所以這些山賊這么猖獗,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山下這些百姓不愿意帶人進山,不是怕山賊對他們不利,而是怕帶人進去后,萬一是官府的人,那自己在山里的家人就會被抓,可能他們也會受牽連。 這些山賊打劫行人和過往商隊,只要沒有傷及附近的百姓,他們就不會覺得這些山賊是非除不可,有些甚至還會反過來維護,這就增加了官府的抓捕難度。 而東皋這邊治安這么差,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在。 撇開別的因素不說,蘇錦繡覺得這些山賊要盡快處理干凈才是。 半個時辰后,還有一個護衛(wèi)也回來了,打聽到這鎮(zhèn)上有不少叫翠花的人,鎮(zhèn)外附近的村子里就更多了,施正霖讓蘇錦繡將信拿出來:“明日再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信中所提的人?!?/br> 蘇錦繡看那上面凌亂的字跡:“真有此人?” “要借由他人之手,還要用這樣隱秘的方式將內(nèi)容藏于信中,信送出來的時候,肯定被人檢查過,唯有里面的內(nèi)容是真的才能叫人信服,否則這信也會被扣留,我們進山后,進寨需要靠我們自己?!?/br> 宋司杰的事暫且不去論,關(guān)于鐘和山賊匪,施正霖來東皋之前并未覺得這一帶有多嚴重,因為上奏到皇上那兒的折子鮮少提及這個,就這幾日從東皋城到這邊鎮(zhèn)上,他認定剿匪一事迫在眉睫,不論這邊官員是何態(tài)度,民意上不去總是事實,到時都要追究。 兩個人商量了半宿,這時窗外的街上傳來了打更的聲音,已是子時。 蘇錦繡沒什么困意,主要心里惦記著四哥的事,又對東皋這兒的情況有些憂心,起身到窗邊,涼涼夜風襲來,街上昏黃的路燈底下,一個人都沒有。 遠處的巷子內(nèi)偶爾有雜亂聲傳來,今天過來時蘇錦繡看到過,附近只有一家小酒館,這時辰,就算是有人路過,也就是那些爛醉如泥的酒鬼。 “不用擔心。”施正霖走過來,與她并肩而站,抬頭看去,天上月兒彎彎,尤為皎潔。 蘇錦繡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忽然笑了:“你知道么,在關(guān)北門的城墻上看月亮,要比上都城的大許多?!?/br> 伸出手,蘇錦繡對比著天空做了個大的姿勢,說起來她還挺懷念在關(guān)北門的日子,空曠的大漠,空曠的天空,一望無垠,還有好像近在咫尺的月亮。 “下次我陪你去看?!?/br> 蘇錦繡扭頭,施正霖抬手,攬住了她肩膀,將她帶到自己懷里,用有些疑惑的語氣道:“真的比上都城大?” 嘴角微揚,蘇錦繡無聲笑了:“嗯。” 第147章 147 第二天他們在鎮(zhèn)上打聽到了更多的消息, 還在酒館外,從別人口中得知了關(guān)于清風寨的一些事。 施正霖坐在酒館內(nèi)遠遠看著, 蘇錦繡就蹲在酒館外的臺階上,一旁靠著個醉醺醺的男子,她還熱情的往人家手里遞花生, 好奇的問:“我怎么聽說那清風寨的當家是個女的?!?/br> “這幾年才是,以前是她哥?!庇钟芯朴钟谢ㄉ凶佑X得蘇錦繡很上道, 不過即便是醉著, 語氣里還是帶了些瞧不起,“她哪有那本事把清風寨做那么大, 都是她哥有本事, 可惜啊,死了?!?/br> “是么?!碧K錦繡沒有計較他這瞧不起女人的語氣,“她哥哥應(yīng)該沒有比她年長多少,怎么就死了?!?/br> “讓人給殺了。”男子接過蘇錦繡遞上來的酒, 喝了一口,嘴角還淌著酒漬, “你要知道那山里都是些什么人, 狠角色, 殺個人那都不是事兒?!?/br> 男子指著鐘和山那方向,明明什么都看不到,神情卻帶著些忌諱,回頭看蘇錦繡, 這才想起來問她:“你問這些做什么?!?/br> “我聽說清風寨的當家是個女的,我好奇啊。”蘇錦繡示意紫茵再進去拿一碟花生出來,八卦著語氣,“你說一個女的做當家,那得多少人盯著啊,她肯定打不過別的寨子?!?/br> “這你又不懂了。”男子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她可是找著靠山的,之前還幫官府的人抓過逃進山的犯人?!?/br> 說罷,聲音又大了起來,帶著不屑:“一個女人,最后還不是要靠男人?!?/br> 蘇錦繡將紫茵拿來的花生放到男子面前,說的天真:“山里那些賊匪膽子這么大,就不怕朝廷派人來清剿么?!?/br> “往山里逃,躲起來,風頭總會過去的,朝廷得派多少人進山抓人?!?/br> 說這句的時候,他的口氣依舊是不屑的,蘇錦繡微微笑著,朝廷真決定要徹底清剿,又怎么會用這樣的笨辦法呢。 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灰塵,蘇錦繡走進酒館內(nèi),施正霖給她倒了一杯茶:“問完了?” “就是一些小道消息?!碧K錦繡喝了口茶,“我們再去別處看看。” 從酒館到不遠處的小賭坊,這兒人更多,三五不時就有人被趕出來,賭紅了眼的還想往里沖,在外被賭坊的打手揍了一頓后,罵罵咧咧扶著傷離開了。 在鎮(zhèn)上溜了一圈,聽到的消息大都無用,有些人問的多了還生警惕心,到了傍晚,在鎮(zhèn)子西邊的一片棚戶區(qū)內(nèi)打聽到了一個和信中最為符合的人。 第二天天未亮,一行人離開了客棧。 這時辰鎮(zhèn)子外有許多前來趕集的人,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天有些亮,蘇錦繡看到了樵夫田四。 從鎮(zhèn)上去鐘和山走路要半天,馬車一個多時辰就到了,位置就在樵夫過去所住的村子,十年前遭山賊洗劫過后,這里早就已經(jīng)荒廢,馬車進村后,到處是破舊的房屋,路上還扔著許多桌椅,像是遭洗劫時被那些山賊扔出來的,這里的百姓逃的急,之后也不會回來收拾。 田四的話很少,一路過去除了指路之外,半句都不多說,進了村子后馬車走到一半,他喊了停下,一行人下馬車,就在一間破屋的屋檐后頭,有一條已經(jīng)廢棄的上山路,撥開高過腰身的草,依稀可以辨出路來,田四不讓他們踩壓這些草,就從中間的縫隙走過去,這樣外面看著就不像是有人上去過。 從這草叢穿過去后,上了一段緩坡,草僅有膝蓋高,爬到一半后繞著不太明顯的印記往前走,許久后,蘇錦繡聽到了水聲。 村子依水而建,這個廢棄村子的水源就是來自這不起眼的溪流,藏在巖石縫間,若不是因為高低有落差,蘇錦繡還發(fā)現(xiàn)不了,而這溪流上方,是形態(tài)各異的石頭,田四要大家順著這些石頭往上走,不能踩到。 斷了一條腿,走路一瘸一瘸的,卻不影響他走這些山路,等走到這小溪的上游,此時已經(jīng)快中午了,蘇錦繡放眼朝四周看去,除了山就是樹,別的什么都沒有。 休息的地方稍顯平整,蘇錦繡正要坐下,田四走了過來,示意她走開,蘇錦繡退了兩步將地方讓給他,只見他摸了摸剛才蘇錦繡想要坐下的石頭,用力將其挪開,露出下面另一塊平板樣的石塊。 那石塊上,清晰可見刻磨著一個箭頭。 而那箭頭所指的方向,是樹林,根本沒有路,而他們眼前還有兩條路可以選。 要是沒有人帶路,就算是能摸到這兒,蘇錦繡肯定也是挑選其中一條路繼續(xù)往下走,誰能想到這個。 田四從背后抽出柴刀,往石塊旁邊的一棵樹劈了幾下,只留下了個枝杈,做完后一言不發(fā),收起柴刀朝箭頭所指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后再往回看,幾乎長的差不多的樹讓她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施正霖朝一個方向指了指,蘇錦繡換了個角度,剛剛田四看似胡亂砍過,像是為了開路砍下的樹枝,現(xiàn)在從她這角度看過去,都齊齊的指向一個方向。 但只要一走眼,看過去又是亂糟糟一片,根本看不出。 真是妙啊。 這樣走了快有兩個時辰,天色有些暗時,眼前的不再是摸不清狀況的樹林,再度出現(xiàn)了兩條路。 田四挑了其中更窄一些的一條往下走,半個時辰后天已經(jīng)黑了,蘇錦繡再度聽到了水聲。 他們要在這里過上一夜。 未免引起別人注意,夜里不能生火,將就著吃點干糧,所幸東皋這邊十月初的天還不算太冷,穿的厚實些,另外罩一件披風也能將就過去。 就算是有樵夫田四準備的熏煙,大家還是沒有睡意,幾個護衛(wèi)分開守著,以防有野獸圍過來,蘇錦繡從紫茵手里拿了干糧,給坐在河岸邊的田四送去。 田四沒有接她手里的干糧,就只啃著自己帶來的饅頭,蘇錦繡便將干糧放在他身旁:“這次的事不論如何都要先謝謝你,山上的路如此難走,若非你帶路,我們肯定進不來。” “你們是官府的人。”田四不是疑惑的口氣,而是很肯定,他看的是遠處的山,黑漆漆的看不仔細。 “我哥哥被人擄上山,我來找他。” “哪個寨子?” “清風寨。” 蘇錦繡其實挺希望這個樵夫會知道的更多一點,但她說出清風寨,他的表現(xiàn)并沒有很特別,想來他妻女的死和這寨子無關(guān)。 “你們可以休息一會兒,這熏煙會掩蓋周圍的氣息,不會有東西過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