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很正常啊，大魏境內(nèi)道路四通八達，容易走，還有馬車牛車代步，夜半出發(fā)，清晨就能到最近的集市?！碧K錦繡指了指那邊衣著繁瑣，不知是那族的人，“漠北地域遼闊，族與族之間距離很遠，大都是步行，就算是夜半出發(fā)，下午能趕到已經(jīng)算快的了，有些得走上好幾日才能到?！?/br>
    “是啊，要到族里還得走上好幾日。”寶音跟著塔娜逃出來時，四五日才到?jīng)龊?，她們也沒時間進集聚點，在路上運氣好遇上了去關(guān)北門的商隊才躲過族人的追捕。

    正說時前面走過來兩個身著異服的男子，他們朝著南藥身后的一個護衛(wèi)行禮，這是早前安排過來的人，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有七八日。

    將一行人帶到了集聚點靠西的一處客棧，充滿漠北特色的屋子外，屋檐下還涂抹著一道道繽紛的顏色，土黃色的磚砌起來的矮墻內(nèi)還能看到搭建起來的藤架。

    客棧的主人來自附近的巴族，這是附近較大的一個部族，這才能在集聚點內(nèi)開起這家唯一的客棧，見蘇錦繡他們進來，熱情的迎他們到后院那兒，這邊早早安排下了幾間客房，是整間客棧里比較安靜的一處。

    蘇錦繡和寶音她們一間，偌大的屋子內(nèi)只簡單的擺了床和桌子，連個像樣的柜子都沒有，清竹利落的將角落收拾出來安置行禮，端了盆子去院子內(nèi)打水，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后才讓蘇錦繡進屋休息。

    天色漸暗，南藥命人送來了吃的，是客棧內(nèi)煮的rou湯和馕饃，蘇錦繡吃了一些后找出地圖看了下，準備讓大家好好休息過一晚，明早再找他們商議進驅(qū)獸族的路線。

    一個時辰后蘇錦繡推開了門，客棧后院這兒徹底安靜了下來。

    集聚點就只有白天熱鬧，并沒有上都城那樣繁華的夜市，到了這個時辰，前來趕集的人都已經(jīng)在回族的路上，沒回去的也都歇下了，客棧墻外靜悄悄的，偶爾才有幾聲犬吠。

    屋內(nèi)的寶音她們已經(jīng)睡了，蘇錦繡悄悄關(guān)上門，朝院子內(nèi)的草棚亭子走去，挑了一處靠下后，視線剛好可以看到草棚外的天空，她喜歡這樣安靜的感覺。

    有無數(shù)個夜里，她喜歡靠在城墻上看漠北的夜空，比上都城更為明亮的繁星，還有好像比上都城更能觸及到的明月。

    漠北的夜空很美。

    院子四周時不時響起蟲鳴聲，在屋里睡不著，到了這兒，望著無邊無際的夜空，蘇錦繡反而有了睡意。

    ……

    夜已深，后院內(nèi)只有一間屋子還亮著燈，施正霖抬起頭，輕揉了下太陽xue，窗外徐徐涼風吹來，還帶著窗外墻頭上的陣陣草香。

    桌子上的書卷已經(jīng)重復看了幾遍，一旁地圖上新添了幾個標記，他拿起杯子要喝茶，杯子已經(jīng)空了。

    轉(zhuǎn)身看一旁的爐子，茶壺也是空的，施正霖起身，拎起茶壺推開門，外面的護衛(wèi)見他出來，從他手里接過茶壺前去院子內(nèi)打水。

    施正霖在門口站了會兒，環(huán)顧院子，掃過草棚時微頓了下。

    半響，他走下了臺階。

    沙粒鋪著的地上發(fā)出輕輕的沙沙聲，施正霖朝著草棚走去，很快，一抹鵝黃映入眼簾，她靠在欄邊座椅上，像是在看墻外，走入草棚時才發(fā)現(xiàn)，她竟是睡著了。

    她的神情恬淡安靜，瞇著眼，嘴角似還有笑意，雙手置在身前，輕輕揪著袖子，身子往欄邊不自覺掖著，施正霖的視線落在她揪著袖子的五指上，眼神微動，轉(zhuǎn)身出了草棚。

    一刻鐘后，草棚內(nèi)多了一盞燈。

    施正霖坐在石桌旁，手里是剛剛在屋內(nèi)看了一半的書卷，在他旁邊，蘇錦繡身上蓋著一件寬大的外衫，睡得安穩(wěn)。

    也許是夜太過于安靜了，墻角的蟲鳴聲更響，偶爾有翻書的聲音，一聲輕呢，施正霖轉(zhuǎn)過身去，蘇錦繡翻了個身，頭朝著草棚內(nèi)，眼看著就要往下滑，他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一順勢，她便靠到了他的腿上。

    大約是夢境里都覺得靠著腿比靠著硬邦邦的柱子來的舒服，蘇錦繡動了下，還給自己調(diào)整了位置，施正霖舉著書，像是提了一口氣，半響才落下來。

    翻了兩頁后，沒心思看了。

    與那日在假山內(nèi)聞到的氣味一樣，像是紫苑花的香氣，淡淡的縈繞，令人覺得舒暢。

    垂眸看去，這陣子以來沒怎么放下的長發(fā)披在身后，有一縷滑落到了臉上，落在了她嘴邊，似是讓她有些不舒服，眉頭微微皺著。

    施正霖伸手，將那縷頭發(fā)從她臉上撥開。

    撩起頭發(fā)時指間觸及到了她的臉頰，大約是有些癢，她嘴角一勾，竟在睡夢里笑了出來，瞇著的眼角還勾出了弧度。

    施正霖一怔，不自覺嘴角跟著莞爾。

    將那一縷頭發(fā)放到她耳后，松手之際，施正霖聽到了她的喃喃自語。

    “漠北很漂亮，我想帶你去看看?！?/br>
    等了一會兒后似乎是沒等到想要的答案，蘇錦繡瞇著眼，癟起了嘴：“你不想去？”

    施正霖心底一顫，話便脫口而出：“好?！?/br>
    草棚內(nèi)安靜下來，他看到她臉上的神情變的更難過了：“你騙人?！?/br>
    很想撫平她皺起來的眉頭，施正霖輕聲回答她：“我沒有騙你。”

    她的語氣委屈極了：“那你為什么沒來找我?！?/br>
    那股憂傷再度襲來，帶著落寞，還有說不清的情緒，施正霖看著她，輕輕道：“你在做什么夢?！?/br>
    踏入漠北開始，他感覺自己也像是到了夢境里，無數(shù)個證明，證實了她對關(guān)北門的熟悉。

    你是不是真的預見了什么。

    “蓁蓁。”

    第67章 067

    夜這樣的安靜。

    漠北一年中大部分都是這樣晴朗天, 連云都不多見。

    施正霖抬起頭，繁星密布的天空真的很美, 少了上都城的繁華浮躁，就這樣靜靜看著，心都跟著平寧下來。

    睡夢中的她低低嗯了聲, 算是對他那一聲‘蓁蓁’的回應(yīng)。

    施正霖心念一動，話便出了口：“你知道施正霖是誰嗎?！?/br>
    蘇錦繡抿著嘴，半響不太情愿的回答：“知道, 是混蛋?！?/br>
    施正霖一愣, 認認真真想了下自己有沒有做過一些對不起人的事：“為什么說他是混蛋?！?/br>
    “他喜歡別人?！?/br>
    “他沒有喜歡別人?！?/br>
    “他有！”蘇錦繡的聲音忽然大了幾分，帶著憤怒, 對施正霖的話特別的不滿意。

    施正霖想起那日她問自己和娉婷郡主的關(guān)系, 也是這樣的篤定。

    “嗯，他有喜歡的人?！?/br>
    蘇錦繡這才滿意，重復了一遍他的話。

    施正霖將她剛剛甩手撥開的衣服拉上來，蓋及她的手臂：“那你知道他喜歡誰嗎。”

    蘇錦繡緊抿著嘴, 不肯說了。

    施正霖抬頭看草棚外：“他成親了?！?/br>
    蘇錦繡呢喃了兩聲：“可是他不喜歡?！?/br>
    像是當她如醒著般，施正霖接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歡?！?/br>
    “因為他沒說喜歡?！?/br>
    施正霖問她：“那怎么樣才是喜歡。”

    聲音剛落, 一陣風吹入草棚, 蘇錦繡猛的睜開了眼。

    她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竟然夢到有人問她關(guān)于施正霖的事，那聲音還出奇的像他。

    正要抬手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時候蓋了衣服，頭靠著的地方也軟軟的，難道清竹出來把她扶回屋去了？

    耳畔忽然傳來了如夢中一樣的聲音：“是不是他說了喜歡, 你便信了?！?/br>
    蘇錦繡當即彈座了起來，木瞪瞪看著他，偌大的衣服掛在身上，連她的雙手都包裹進去了，蘇錦繡飛快朝下撇了天，還沒徹底清醒過來的腦海嗡的一聲炸開了。

    做夢的吧，他怎么會在這兒，她怎么會靠在他身上睡著了！

    蘇錦繡猛的甩開身上的衣服，起身就要離開草棚，施正霖拉住了她。

    心里亂哄哄的，人的勁道也不大，蘇錦繡被他拉回又坐了下來，重重一震，她抬起頭看他，眼底有茫然，更多的是想要逃開的念頭。

    施正霖看著她，如當日在十里鋪中告訴她不會娶娉婷郡主那樣的鄭重：“若我說喜歡的人是你，你可信?！?/br>
    蘇錦繡愣在那兒，半響才懵懵道：“你說什么？”

    未等施正霖說什么，蘇錦繡猛的站起來，拍了一下腦袋，對著空氣喃喃自語了一句：“天哪我做了個什么樣的夢?！?/br>
    說完之后從草棚出去，直奔自己屋子。

    ……

    施正霖自懂事以來，第一回 向心悅的女子表露心跡，被當成了做夢。

    被關(guān)門聲吵醒的南藥披了件衣服出來，看到大半夜的子凜坐在亭子內(nèi)看書，打了個哈欠：“你這是什么興致?！蔽堇锊淮羝竭@兒來，大半夜也怪冷的啊。

    從地上將落下的衣服撿起來，南藥注意到了他的神情，當下就覺得不太對，臉色這么差，發(fā)生什么事了。

    南藥下意識看了下院子周圍，沒別人啊，他又朝蘇錦繡住的那屋看了眼，剛才他明明聽到了關(guān)門聲，是哪間屋子傳來的。

    想了半天也沒猜明白，深知他什么脾氣，南藥干脆回屋，叫護衛(wèi)煮一壺茶，這時才知道剛剛的關(guān)門聲不是假象，剛剛蘇姑娘也在草棚里，回屋關(guān)門的就是她。

    南藥拿著兩杯茶再度走近草棚，將苦茶遞給他：“你是不是還想著那個夢?！?/br>
    說是夢，施正霖已經(jīng)漸漸接受了它，唯有這樣才能解釋的通她對漠北的種種熟悉，但夢中皇上說的那番話始終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殺她的人叫林牧，那時皇上是知道此人的，但他之前問了太子殿下，他并不認識，所以他又難免真假。

    南藥看他想的深沉，隨意玩笑了句：“聽說人在陷入絕境，瀕臨死亡的時候，會靈魂出竅，說不定還能看到前世今生。”

    卻不想施正霖聽進去了，南藥趕忙喊住他：“這就是個玩笑，你可別做出些什么事來?！?/br>
    施正霖沒說話，拿起書卷后起身回了屋，南藥還是不太放心，可別魔怔了，等這趟的事辦妥，他得陪他去一趟云山寺才行。

    這廂，匆匆回了屋后的蘇錦繡，躺下后真就睡著了。

    ……

    第二天起來后，蘇錦繡還清晰記得自己昨天做了個多么離譜的夢，怎么會夢見施正霖說喜歡自己。

    收拾過后去大堂找南藥他們，大清早客棧里一個客人都沒有，南藥和施正霖坐在角落里，沒多久薛定奕也來了，施正霖將寶音口中驅(qū)獸族大概地形的地圖攤開給他們看：“商量一下進去后如何應(yīng)對?！?/br>
    就是做夢，在看到施正霖后蘇錦繡還是會不自覺想起他拉著自己，鄭重其事表白的畫面，所以坐下后她一直念叨著不過是做夢罷了，待到施正霖看她時都特別理直氣壯的看回去。

    施正霖并未有什么反應(yīng)，繼續(xù)說每個人的安排。

    聽到讓她和寶音先去側(cè)邊等著，等他們進去后引了注意再潛入，蘇錦繡不太同意：“這樣你們就太危險了，我想他還是留在這里妥當?！?/br>
    原本她在關(guān)北門時就想讓施正霖留下，但南藥說了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他安排的，沒他不行。如今既然人到了這里，在這兒安排妥當就行，他就不必去族內(nèi)了。

    這時南藥插了句：“蘇姑娘，昨天夜里你不是和子凜在草棚里已經(jīng)商量過了此事？”

    蘇錦繡一愣，沒聽明白：“什么商量？”

    “我看到你從草棚出來回屋去的，你們沒商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