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繡嗯了聲，陳懷瑾覺得不可思議：“怎么可能，你帶著面具，又穿成那樣，你倆又不是很熟。”黑燈瞎火的哪有這么好認(rèn)。

    “我受傷的時候是他替我捂著傷口的，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在左右手上記錯，他素來沉靜，不會魯莽的做這種沒把握的事情，他要是不知道救他的人到底是誰，僅僅是覺得周采薇不是，今天是不會出現(xiàn)在這兒的?！?/br>
    “難怪他剛剛一直在看你?！标悜谚琅f不解，“可他是怎么認(rèn)出你的?！?/br>
    “我也不知道?！彼叫牡南耄苍S他覺得是別人救他的呢，可暖廳內(nèi)那兩回視線碰撞，就像是看穿了她。

    陳懷瑾沉默了會兒，想到了一點(diǎn)：“那要按你這么說，他說傷的是右手，反倒是在替你隱瞞了?！?/br>
    “鎮(zhèn)上那案子的確還有一個人在逃，但不是女的，后院中的伙計也不是死于雷彈，他提雷彈被竊，又將這個和鎮(zhèn)上的案子聯(lián)系起來，無非是為了詐周采薇說實(shí)話，那這傷的是左手還是右手就沒必要了，刑部的這個案子足夠有震懾力，除非……”陳懷瑾看了眼她的左手腕，“今天鬧成這樣，肯定會有人暗下去找，他說救他的人傷的是右手，就不會有人想到你身上了。”

    說罷，陳懷瑾還夸了一句：“他打算的挺周全啊，這樣一來你爹的事你也不用擔(dān)心了，就是這幾次的事兒上挺缺心眼的，都出事過一回了，也不多帶些人，真不知道這些聰明人想的都是些什么。”

    蘇錦繡嗯了聲：“火藥作坊那邊你把尾巴擦干凈了沒？”

    提到這個，陳懷瑾不由哼聲：“嚇唬誰呢，我是等盤查后叫人拿出來的，就算是要查也不是現(xiàn)在，這事兒你不用擔(dān)心?！?/br>
    “還是注意些好，撇干凈了，明年去了武學(xué)院才安心?！?/br>
    ……

    周家內(nèi)院的一處回廊，腳步聲匆匆，兩個mama扶著個老夫人朝著前面不遠(yuǎn)處的水榭走去。

    此時的水榭內(nèi)，剛剛醒來的周采薇靠在床上，蒼白著臉色，垂著眼眸一聲不吭。

    一旁的錢氏快氣暈過去，由著丫鬟替她撫背順氣，張嘴要說什么，門外傳來了動靜，滿頭銀發(fā)的老人家被人攙扶著走了進(jìn)來，錢氏連忙起身去扶。

    坐下后看著靠在床上的周采薇，周太夫人的臉色還算平靜，只道了一句：“你說說，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br>
    周采薇擰著手中的被子，依舊不吭聲。

    錢氏急著要開口，周太夫人抬手制止：“那我說說?！?/br>
    “初四那天夜里你到村子里落腳，看到施家少爺所在的宅院有打斗的痕跡，村民又綁了幾個黑衣人，得知來龍去脈后，你起了異心，想冒充身份，做那個救命恩人，是不是?！?/br>
    周采薇囁囁著嘴唇，臉色越發(fā)蒼白。

    “回來之后你還讓人到處說起這件事，假裝自己受傷，騙了你爹你娘，買通當(dāng)日與你一起的丫鬟護(hù)院，還買通了給你看傷的大夫，讓周家上下都認(rèn)為你救了施家少爺，是不是?！?/br>
    “不是這樣的，祖母?！敝懿赊碧痤^，哭的梨花帶雨，搖頭念叨著不是，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我們周家養(yǎng)出來的好女兒，知道為自己打算了，機(jī)關(guān)算盡想借此嫁去施家，看來今后是不需要娘家，連周家的名聲都不管了?！?/br>
    周采薇急了：“不是的，祖母，我沒有……”

    “那你是什么意思！”剛剛還平靜的周太夫人忽然大怒，拿著拐杖狠狠錘著地，力道之大，頭上的墜飾都跟著震動不已，“外面?zhèn)鏖_時不說實(shí)話，周家廣發(fā)帖子的時候不說，就是宴會開始前私底下說了，也不至于鬧到這步田地。”

    “他說的都是騙人的，他根本不知道是誰救的他，要不是他大庭廣眾之下說，別人又怎么會知道?！?/br>
    她記得很清楚，她不可能記錯，那隨從明明與他交談時說起過不知道這個好心人是誰，連名字都不留一個今后也不知道怎么感謝，她明明聽見他說不知道，村子里的大娘說她就是那個救命恩人時他也沒什么反應(yīng)。

    “啪”一聲，原本坐在周太夫人旁邊的錢氏此時站在床前，掌未落下，氣的渾身發(fā)抖：“到現(xiàn)在你還怪施少爺不給你面子?！?/br>
    說完后錢氏轉(zhuǎn)過身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太夫人，這件事我和老爺也有錯?！?/br>
    錢氏的下跪周太夫人并沒有反應(yīng)，而是冷冷道：“那你的意思是，我與你們一樣信了她，也有錯了。”

    錢氏咬牙：“太夫人，這件事連累到了周家的名聲，就是讓她去死也不為過！”

    “娘！”周采薇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她，讓她去死，娘竟然說為了維護(hù)周家的顏面可以讓她去死！

    “你自己犯的混賬你還有什么可說的！”錢氏扭頭呵斥，額頭上早已經(jīng)密了一層汗，真到了那時候，依太夫人的手段，是會比死都難受。

    周太夫人微瞇著眼，屋子里都是周采薇的哭聲，錢氏跪在地上心里緊張萬分。

    屋外趕過來的周大夫人母子倆在門口停住了腳步，周大夫人攔住兒子輕輕搖了搖頭：“這件事我們管不了?！?/br>
    第36章 036（捉蟲）

    一刻鐘后屋內(nèi)的哭聲息了下去, 周采薇眼淚哭干了，雙眼泛著紅腫, 哪里還有半分昔日里的驕容。

    她啜泣著坐在床上，斂藏下去的眼底時不時閃過不甘，并不覺得自己犯了多大的錯。

    周太夫人微瞇著眼, 將孫女的這點(diǎn)心思看的透透的。

    “大抵你還在氣施家大少爺，責(zé)怪人家為什么當(dāng)眾將你揭穿，不給你臉面, 是不是?！?/br>
    錢氏瞪了女兒一眼, 周采薇用力揪著被子的手都泛了青紫，她啞著聲：“我沒有?！?/br>
    “你要是會思前想后, 有了悔意, 也干不出這種事來，現(xiàn)在反過來責(zé)怪別人沒想著你，倒也不奇怪?！敝芴蛉藢⒐照韧赃呉粩R，叫身邊的mama把錢氏扶起來, 語氣平淡，“你也別跪了, 連我這老婆子都信了她的話, 我看采薇這孩子也是出息了, 今后不用我們cao心什么?！?/br>
    周采薇倏地抬起頭，腦海中即刻回憶起了祖母上回說這句話時發(fā)生了什么，眼底閃過一抹恐慌，不會, 不可能的，她可是嫡出的孩子。

    “我看淑已那孩子，一個人呆在倚山觀也是寂寞……”

    “不要祖母，我知道錯了祖母，我知道錯了?！敝懿赊睆拇采戏瓭L下來，顧不得磕傷的膝蓋，跪到了周太夫人面前哭著求道，“祖母我知道錯了，不要送我去那里，不要送我過去。”

    一頭今早精心收拾過的頭發(fā)全亂了，周采薇哭著求周太夫人，此時是真的后悔了。

    到底是自己的女兒，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錯，氣過之后還是會想著替她收拾局面，錢氏動了動嘴想說什么，抬眸時看到太夫人的神色，即將說出口的話一下咽回了肚子里。

    她要做的不比太夫人狠，往后二房在周家就過的更艱難。

    “你長大了?！敝芴蛉说恼Z氣忽然柔和了下來，抬手摸了摸周采薇的頭，周采薇懵懵抬起，淚眼望著周太夫人，可憐的叫了聲祖母，周太夫人的下一句話，卻將她直接砸下了冰窟窿。

    “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周家管不住你。”

    “祖母，祖母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應(yīng)該騙你們，祖母，不要送我過去?！?/br>
    周采薇快哭暈過去，半開的門口沖進(jìn)來一抹身影，周茗玥紅著眼眶拎起裙子跪到了周太夫人面前：“祖母，您饒了三jiejie吧，倚山觀里關(guān)的都是瘋子，您別送她去那里?！?/br>
    周茗玥跪下后，周家三夫人跟著進(jìn)來了，忙要去拉女兒起來：“茗玥，不許胡說。”

    周茗玥不肯起來，周太夫人抬了下手，語氣平和了些：“誰告訴你倚山觀里關(guān)的都是瘋子。”

    “以前小姑姑不是就送去了倚山觀里，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后來大家就說她瘋了?！蹦菚r的周茗玥才五歲，親眼看到周家人把小姑姑綁上了馬車送去倚山觀，之后再聽人說起來就是小姑姑瘋了的消息，倚山觀里關(guān)著許多瘋了的人，三jiejie要是去了那里，肯定也會變成瘋子的。

    周家這位姑小姐一直是周太夫人心里的痛，五年前出事后送去倚山觀后周家就沒人敢在周太夫人面前提起，如今周茗玥接連的說，一旁的周三夫人真的是為女兒捏了一把汗。

    “她不是去了之后瘋的?！敝芴蛉藳]有因?yàn)樗脑捝鷼猓炊行┬牢?，出了事后周家這么多的孩子，竟然只有這個丫頭來求情，先前她還與她鬧過別扭的，這性子，不知道隨了哪個，“她是去之前就已經(jīng)瘋了?！?/br>
    周茗玥愣了愣，周太夫人又問她：“因?yàn)檫@件事周家顏面盡失，若不加以懲戒，傳出去后你的這些兄弟姐妹們出去都會蒙羞，別人怎么看周家，包庇？縱容？那今后還有誰敢娶周家的姑娘?！?/br>
    “那等三jiejie知道錯了，是不是就可以接她回來了？”送去倚山觀后，難道三jiejie要在那兒呆一輩子。

    周太夫人淡淡嗯了聲，周茗玥臉上露一抹高興，不用一輩子呆著就好。

    而屋子內(nèi)除了她以外，錢氏和周三夫人的心都跟著沉了，怕是周家上下的孩子統(tǒng)統(tǒng)嫁娶了才有回來的那天。

    周采薇沒想到祖母真的要送自己去那種鬼地方，三年，五年，她可能半年都撐不過去。

    想到這兒，周采薇心口一悶，青著臉孔又暈了過去。

    ……

    這廂，離開周家的施夫人與兒子上了馬車，沉默了一會兒后實(shí)在是忍不住：“正霖啊?！?/br>
    不知什么時候停的雪，街上還有許多孩子跑出來放炮仗，施正霖將視線收回看向施夫人，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明日我還要趕回鄴池去，爹應(yīng)該過兩日就回來了，今年怕是不能陪你們一起過年了?！?/br>
    在周家經(jīng)歷了這么一件事，施夫人心中的震撼到現(xiàn)在還沒褪下去，一來是因?yàn)橹芗胰〗忝俺渚让魅诉@件事；二來是兒子匆匆從鄴池趕到周家，就為了言明周家三小姐不是救他的人，這太反常。

    能讓他放下手上的事趕回來解釋，足以見得這件事在他心中的分量，這分量會是誰。

    “正霖啊?！笔┓蛉擞趾傲寺?，“你是不是還有事沒有向娘交代清楚?！?/br>
    “這次的事是我疏忽大意，讓娘擔(dān)心了?！?/br>
    看兒子一本正經(jīng)，施夫人憋不住了，好，你不說，那我直接問：“你說周家三小姐不是救你的人，那救你的人是哪家的姑娘，她這不是還受傷了么，我也好準(zhǔn)備一下去謝謝人家，要不然就太沒有禮數(shù)了?！?/br>
    施正霖眉宇輕蹙，她走的時候什么都沒說，是不想讓自己知道她是誰。

    “不必去?！?/br>
    “怎么就不必去，姑娘家的手多重要啊，萬一留了疤痕怎么辦，這傷的還是右手，你這孩子，人家救了你，你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的還不去謝謝人家，我平日里是這么教你的？”施夫人見兒子不說話，又換了說法，“我安安靜靜去拜訪，不讓別人知道?！?/br>
    施正霖看著施夫人，眼里的神情說明了一切，就是安安靜靜上門去，保不齊都能嚇壞人家，她打的什么主意他能不清楚么。

    于是他一本正經(jīng)道：“娘，她那時走的匆忙，連名字都沒留下，我也不能確定是不是她。”

    施夫人怒了，哪有兒子這么唬自己娘的：“你是要?dú)馑牢也鸥市?。?/br>
    “娘，答謝的事我自己會去辦?！笔┱?zé)o奈答應(yīng)，“不會失了禮數(shù)的?！?/br>
    施夫人哼了聲沒說話，傷了右手，功夫不錯，看樣子兒子與她也算是認(rèn)識，他不說她就自己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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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家的這場賞雪宴，以另一種方式賺足了上都城百姓的眼球，草草中斷宴會過后僅半個時辰，上都城的街頭巷尾就已經(jīng)將此事傳遍。

    美人救英雄便成了冒充救命恩人，之前宣揚(yáng)出來有關(guān)于周家三小姐的美名，一下轉(zhuǎn)了口風(fēng)。

    周家能養(yǎng)出這樣的女兒也是本事，什么功都敢占，什么樣的都敢冒充，這以一敵十的本事沒有，說謊造勢的本領(lǐng)倒是不小，在暖廳和施家大少爺對峙的時候還能裝委屈，要不是后來撞破了她沒有受傷的事實(shí)，指不定她還會反咬一口，說人家施家少爺污蔑人。

    也不知道她花了多少銀子去買通人，真當(dāng)人家施少爺是死了的，不會站出來戳穿她，厚顏無恥的程度令人嘆為觀止。

    除了傳這些外，到了傍晚，上都城里又冒起別的議論，施家大少爺說救她的人傷的是右手，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才是真正的救命恩人。

    蘇府內(nèi)蘇錦繡抱著小爐子取暖，一旁冬罄說的繪聲繪色，還將外頭那些議論給說了一遍：“小姐，他們都在猜是誰救了施家大少爺，會不會想到您身上來。”

    “會?！碧K錦繡翻了一頁書，往嘴里塞了一口淮橘，滿口涼涼的鮮果汁水，“不過也就是想想而已?！敝懿赊币呀?jīng)玩過一招左手有傷，誰還會在意她的傷。

    “之前表姑娘還問起過您?！倍烙纸o她剝了個淮橘，稟報起湘菲院的動靜。

    “她還有空想起我啊。”她忙著與那寧延培養(yǎng)感情都來不及，哪兒有功夫想到她。

    “表姑娘今早來如沁軒找您，見您不在就問了下?！鼻逯穸肆唆~湯進(jìn)來，將那一碟淮橘換下，“不能多吃，小心上火，這是夫人差人送過來的黑魚湯，對您的傷有好處，快趁熱喝了?！?/br>
    蘇錦繡從小不愛吃魚，連帶著魚湯也不怎么愛喝，拿著勺子在那兒劃著，剛想說太燙，清竹看穿了她的想法：“不燙，剛剛好，等會兒涼了就不好喝了?！?/br>
    策略失敗，蘇錦繡只得乖乖喝湯，清竹取了藥箱過來，替她換了藥，每每看到傷口就心疼不已：“將來要是留了疤怎么辦?！?/br>
    “不會的，以前頑皮的時候也受過不少傷，不都好了?！?/br>
    “哪有這么深的?！鼻逯駥⒓啿紦Q好，接下去剛剛的話題，“表姑娘說等您回來了再過來?！?/br>
    “她能有什么事?！碧K錦繡喝完湯，仰躺在臥榻上長長舒了一口氣，“什么時辰了。”

    “申時過半了?！?/br>
    蘇錦繡瞥了一眼窗外，天黑的這么快：“走，去一趟湘菲院?！?/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