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莉娜盯著海報墻上的字跡，龍飛鳳舞，瀟灑不羈，確實很好看。高暉那個家伙，什時候字跡變得這么好看？但是，高暉的字跡到底是怎么樣子的，其實她也并不知道，只是覺得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她的字和高暉那一行字在一起，讓汪莉娜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的字是這么幼稚難看的，完全配不上自己那篇討伐檄文的氣勢。她感覺戰(zhàn)爭已經(jīng)在這完全不同的字跡中，拉開序幕，她已經(jīng)輸了一局。汪莉娜覺得自己腎上腺素開始飆升，甲狀腺處于亢奮狀態(tài)，大小姐的本性馬上要顯山漏水，很想吃人一樣，至少要罵一頓人才能解氣。

    正在那里怒氣勃發(fā)，耳邊一個聲音道：“怎么？后悔了？害怕了？”話音里含著戲讖的笑。

    汪莉娜抬頭一看，少年完美的側(cè)顏映入她的眼簾，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初衷，不過是要激起他的斗志，讓他好好學(xué)習(xí)，跟她一樣，順利考上大學(xué)，他是她人生規(guī)劃里的另一半，雖然這個目前還只是她內(nèi)心的一個小秘密。

    文暉低頭看一眼她，花癡到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看樣子，這個汪莉娜果然喜歡高暉。

    汪莉娜道：“誰會怕？你能應(yīng)戰(zhàn)，我感覺非常榮幸。咱們考場見。”

    雖然口氣很沖，氣勢十足，但是，汪莉娜那顆少女心實在不聽指揮，砰砰砰如小鹿亂撞，她感覺自己的小心臟快要跳出胸腔外面來了，不得不落荒而逃，逃出十來米遠(yuǎn)，覺得自己這樣子錯過與意中人相處的機(jī)會，實在是可惜，可是又不能再回去，正在那里懊惱，誰知道文暉三兩步跟上來，并肩走在她旁邊。

    文暉問：“汪莉娜，你是不是喜歡我？”

    汪莉娜嚇得猛地抬頭，一眼撞入文暉的眸光里，那么好看的眼睛，她不舍得否認(rèn)，一個勁嗯嗯嗯點著頭。文暉忽然伸出手，在她肩膀上一攬，把她的腦袋帶入自己肩胛處，低頭在她耳邊道：“我要考華科大，你想追我，就努力吧?！?/br>
    汪莉娜還沒反應(yīng)過來，文暉已經(jīng)放開她，瞬間走開。她感覺自己像做夢一般，耳朵處熱烘烘，腦袋里也是熱烘烘，她懵懵懂懂地走進(jìn)教室，懵懵懂懂上完一節(jié)課后，終于想明白文暉話里的意思，他允許她追求他，他要她跟他一樣報考華科大。

    可是，華科大是多么牛逼的大學(xué)，高暉的成績那么差，他能考上嗎？他那么氣勢磅礴地應(yīng)戰(zhàn)她的挑戰(zhàn)，難道其實實力不容小覷。

    接下來，汪莉娜覺得自己陷入一種焦躁中，感覺自己會比不上他的成績，感覺自己高考考不上華科大，會失去追求他的資格和勇氣。一向自負(fù)的汪莉娜，變得相當(dāng)?shù)牟蛔孕?，開始像她曾經(jīng)鄙視過的差等生們一樣，陷入沒完沒了的加夜班補習(xí)課，她在各科的題海里沉淪了。

    結(jié)果期末考試，如她所愿，她真的沒考過文暉她以為他是高暉。文暉全年級總分第一，汪莉娜第二。不過這次，汪莉娜倒沒有不開心，反而一天到晚，笑得像個花癡。因為，期末散學(xué)典禮頒獎，表彰優(yōu)秀學(xué)生，領(lǐng)獎臺上，她跟文暉站在一起。

    只是放寒假了，她有一段時間看不到他了。

    那輛長著四肢像個爬行動物般的大卡車，巨大的車輪胎，一點點壓過來，明明是那么慢，可是那種恐怖的力量讓他無法呼吸，他跌坐在地上，想要爬起來，可是，腿軟的只知道打顫，他想呼喊，心里想著喊他mama，可是她mama站在那里，雙手沾著鮮血，眼神空洞到只剩下兩個黑乎乎的窟窿，地上躺著一個人，血流了一地，那是高暉。他躺在那里那樣子，沒一點動靜，可是忽然變得很乖。

    他看著躺在地上的高暉，慢慢不害怕了，就覺得心里難受到極點，悲傷像海里的浪潮，快要把他湮滅，他覺得自己要死了，卻不再害怕，他讓自己沉淪下去。

    “小暉，小暉。”

    有人把他搖醒。夢里的感覺，依然過于真實，他感覺身子四肢百泰，像被海水巨大的壓力束縛住，雖然睜著眼，卻眼神渙散，意識空遠(yuǎn)，整個身子是僵硬的，無法動彈。

    “小暉！”那個聲音再喊了一遍，他的思緒終于回來，眼神終于聚攏，看著俯視著自己的那雙眼。他mama柳懷珍的一雙眼。他mama坐在他床沿，把他攬入懷里，輕輕搖晃著，嘴里道：“小暉，別怕，別怕，mama在，mama在。”

    自從高暉死后，文暉幾乎每天晚上都是這樣子在噩夢中醒來，最近，甚至連醒來都不能了，只是不停在睡夢中抽搐著，他似乎開始習(xí)慣于這噩夢，開始想要沉淪在里面一樣。柳懷珍看著這樣的兒子，內(nèi)心的恐懼感，越來越嚴(yán)重。

    躺在mama的懷里，文暉徹底清醒過來，他喚了一聲：‘mama。”雙手抓住他mama右手，道：“我餓了，我要吃早餐?！?/br>
    柳懷珍在他額頭上親吻一下，道：“嗯，我就是來喊你吃早餐的。趕緊洗嗽，我們在餐廳等著你呢?！?/br>
    文暉看著他mama出去，才起來把衣服穿好，洗嗽完畢，他站在巨大的落地鏡子前看著自己，又是那個精致到極點的男孩。

    這是以前高暉的房間，他把桌上相框里高暉的照片，輕輕地十分認(rèn)真仔細(xì)地擦拭一遍，沒人知道，照片里的人，和他是兩個人，這個華麗的宮殿，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冷漠。即便是他mama柳懷珍和養(yǎng)父高建國之間，也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冷漠。

    文暉住進(jìn)來不久，就曾親眼見高建國拿手里的拐杖痛毆他的母親，只是因為有道他喜歡吃的菜，沒有合那天他的胃口。文暉覺得，有一種叫做仇恨的東西，在他心里慢慢滋長，他現(xiàn)在能理解高暉那時的放蕩不羈了。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反抗，反抗高家對他和mama所帶來的傷害。

    我也會繼續(xù)的，繼續(xù)抗?fàn)?，為命運給我們的不公平，我會讓他們?yōu)槟懔鬟^的那些血，付出代價?？墒牵乙仁棺约赫嬲兊脧姶?。君子報仇，哪怕十年，也在所不惜。

    文暉把高暉的相片貼在自己胸口，默默承諾。然后放回原位擺好。少年無邪的笑容，瞬間回到眼角眉梢，看著是那么的天真無害。

    諾大的餐廳里，大家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他。高建國冷冰冰的眼神看著他。文暉并不害怕。他最近發(fā)現(xiàn)，當(dāng)你仇視一個人的時候，你根本就不會去怕他。

    他直接走到高建國跟前，先鞠一躬，道：“爸爸，早安?！?/br>
    高建國臉色緩和了一些，眼神終于沒那么冰冷。

    哼，到底是老了。文暉心里蔑視一番。乖乖坐回自己座位上去。對面高杰虹高杰勱看的矯舌不下，好像他是外星來一樣。

    如果那天，高建國不是當(dāng)著高暉的面對他母親大打出手，高暉就不會跟他吵架，不會一氣之下跑出去，也不會出車禍死掉吧。

    文暉一點點慢吞吞吃著燕麥粥，心里這樣子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