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北覺得自己的狀態(tài)有點像醉酒，大腦放空，什么都沒有，可是哪兒都難受。他驅(qū)車回家，可是不記得車子怎么被他開回來的。他經(jīng)過樓下小食店的時候，店老板老吳跟他打招呼：“古隊，今天這么早回來，難得啊。”

    古北嗯了一聲，又回頭跟老吳講：“幫我下碗面，我一會兒下來吃。”

    可是，他回家以后，感覺胃痛的呼吸都困難，他沒有這樣痛過。他栽倒在床上，眼角流出兩行淚來?；谢秀便敝?，他看見那個精致得像漫畫的少年，看著他，努力做出一副不良少年的樣子，痞痞地道：“哥，以后你罩我！”

    明明是那么斯文的孩子。古北心里想，嘴角莫名的扯出點笑意。因為眼角還留著淚水，那笑容有點猙獰。

    怎么可能，那么美好的，那么鮮活的，那樣的一個孩子。他坐了他半個小時的車子，他甚至叫過他一聲哥的。

    我肯定聽錯了。古北心想。

    樓下傳來老吳的聲音：“古隊，面好了啊。“

    古北下去老吳店里吃面，感覺好受了些。他吃完面，在店里坐了會兒，回想著剛才的情形，驚覺自己似乎并不是胃疼，只是太難受。他這會兒神智清明，只是覺得自己奇怪，怎么會為一個幾乎算得上是陌生的人的死訊，心痛到這種地步。

    古北又跑回去了市一中一趟，這回，他直接亮出警察證件進去，那保安見他是市局的人，意料之內(nèi)的變得很氣，親自帶著他去老師辦公室。

    那保安講：“確實，前幾天有高三的孩子出車禍死掉了，不過是在校外?！?/br>
    古北心想，這確實是事實了，不過此刻，他感覺自己已經(jīng)能像個見慣生死的刑警一樣，比較能從容的面對了。

    保安帶著他到文暉班主任那里，班主任道：“那天晚自習，第一節(jié)課的上課前的時候，大概7點半左右，有人說文暉接到一個電話，然后請假出去了，是打電話跟我請的假，我當時在家里，不在學校。然后出去就沒再回來，第二天，我看他沒返校，跟他家里人聯(lián)系，家里人說出車禍了?！?/br>
    古北問：“那晚自習的時候，是誰找的他呢？”

    老師道：“他只說是家里人，沒細說，我因為對這個孩子特別放心，所以沒細問。他真的是乖巧的不得了的一個孩子，成績好，人品好，人緣也好。所以，就事事對他特別放心的那種孩子。誰知道。。。。。?！?/br>
    老師說到這里，忽然間聲音哽咽，忍不住流淚。老師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拿著紙巾揩下眼淚，古北的情緒被她的眼淚帶起來，不知道為什么，他自己感覺也鼻子發(fā)酸，便拿手摁了下鼻子，緩過那個勁來，才問老師道：“知道事故地點嗎？“

    老師道：“在西區(qū)前進路那里。我們是第二天才知道消息的，那時候，他已經(jīng)被送去殯儀館了。我和幾個學校領導去看過，我都沒忍心細看?！?/br>
    第二日一早，古北先去了交警大隊那邊，確認了四天前周日晚上前進三路的車禍案件，果然車禍中死去的男孩名字叫文暉，市一中高三學生。當時跟在一起的人，據(jù)稱是他母親，報案人也是她，名字叫柳懷珍。古北細細看了案卷，西區(qū)交警支隊受理的案件，確認是車禍當場死亡，死亡時間大概在晚上八點到10點之間，文暉離校的時間是7:30左右，這個時間倒是吻合的。

    交警支隊提供了死者照片給他看了，確實是文暉。樣子很慘，古北沒太敢看。

    他無法想象，在他死去前幾個小時，他還跟他在一起，坐他的車，在車上跟他講漫威，讓他放他喜歡聽的歌，那是林俊杰的一首《黑暗騎士》，古北以前沒有聽過這首歌。他站在校園門口，朝他做出一個飛吻的動作，那般調(diào)皮，仿佛跟他多么熟悉一樣，道：哥，你要罩著我哦。

    男孩甚至根本沒明白他那天讓他跟同學講，他是他哥的意思，可是，他竟然那么毫不猶豫地叫他一聲哥，帶著點自以為是的狡黠，那樣斯文的孩子，那樣裝模作樣的古惑仔的樣子。

    古北感覺眼淚又快流出來，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了，他為了這個男孩有這樣想要流淚的沖動。他沒敢在交警隊多留，惶惶然告辭出來，惶惶然上車，車子啟動時，他用力過猛，車子抖起來，似乎不滿意他這樣心不在焉。古北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我真的是瘋了。

    他重新啟動車子。路上打開車載音樂，一開始就是那首曲子，《黑暗騎士》。他想起來，他最后一次聽歌，就是那天晚上，那個男孩要聽的那首歌。

    。。。。。。

    腳下是卑微的街

    我孤獨站在城市天際線

    別問我惡類或善類

    我只是渴望飛的哺乳類

    善惡的分界，不是對立面

    而是每個人

    那最后純潔的防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