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個(gè)突然蹦出來的念頭他心一抖，怯意忽生。正此時(shí)，那姑娘回過頭視線同他對上。

    “你，”她說道，神情不耐，“賠我糖果子?！?/br>
    若非怕驚動那莫名出現(xiàn)的神君，她根本不會搭理這個(gè)凡人少年。

    “糖……糖果子？”少年愣了一瞬，山精鬼怪均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那里會吃什么糖果子，這分明就是個(gè)小姑娘！

    他露出笑，“正有此意，這就帶姑娘去買?！?/br>
    棲音便隨著他走，腦海中卻在琢磨怎么會在凡間遇上北渚。那日洛水一別，她心虛之下壓根兒沒時(shí)間去思索“北渚”這個(gè)名字，只隱約覺得耳熟。

    還是離去之前聽老水神提及，她才后知后覺從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中把這個(gè)名字搜刮出來。

    徒然震驚！

    窮！桑！城！高！陽！氏！北！渚！

    *

    少年領(lǐng)她行到一處樓閣，裝飾華美，臨水而建。門閉著，一個(gè)駝背老頭兒倚在門口打瞌睡，口水流了一衣襟，好夢正酣。

    “就是此地。”虎牙少年道，他對上她澄清似水的目光，一雙眼卻碰了針般游戈開。

    棲音打量著。

    高檐白墻黑瓦，四個(gè)上翹檐角各棲一只半臂高石燕，石燕涂了彩繪顯得生動活潑，精巧之處在于口銜彩鈴，風(fēng)起聲脆空靈悠遠(yuǎn)，空氣中，更是蕩著一股似糖似花的甜蜜氣味。

    毫無疑問，這誠然是一座豪氣與精致并存的三層建筑，和君越樓一樣建在河水一側(cè)。穿城蜿蜒而過的淮水是這座不大卻繁茂的小城的黃金地段，這樓，俏且貴。

    ‘天仙閣’

    棲音瞄著牌匾，目光掃過樓閣落到石雕上，立即識出是之前偶然來過的地方。

    從外面來看，雅致干凈空蕩，真不像是賣糕點(diǎn)糖果的鋪?zhàn)?，鼻尖倒暗涌著香氣，似花似蜜嗅之香甜，對了，她記起來了，之前有人說過這是花樓。

    “你確定是這兒？”她道。

    虎牙少年不想她已生疑，頻頻點(diǎn)頭。

    “不瞞姑娘，此店食材為上好之材，十分難得，是以鮮有開門，即便尋常勛貴人家也不一定能人門而食。且，此店最善美人菜，”他說道，露出笑，“神仙下肚也贊好，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棲音微挑眉。

    “若不是我與金，與他家掌柜有些淵源，兼之今日無意間冒犯到姑娘……”他整了整袖子，故意留半截話未講。

    棲音哦一聲，走上前去，也不問他什么叫做美人食，人間的食物也興取些稀奇古怪的名字，君越樓的招牌菜老婆餅里就壓根兒沒有老婆子。

    虎牙少年忙伸手道且慢。

    “未到開門之時(shí)?！彼忉屨f道，目含歉意，“我同她家掌柜的有些交情才敢?guī)Ч媚锴皝?，不過我們還需走另外的路，姑娘隨我來?！崩@開石雕往樓閣臨水一側(cè)而去。

    “有趣?！蓖倌旮纱嗬魃踔谅燥@急促的背影，棲音意味不明道。可仔細(xì)一看，她那笑意淺淡，分明未達(dá)眼底。

    另一條路是水路。

    淮水河寬一百三十丈到一百七十丈不等(約四百多米)，個(gè)別繁華路段建橋通路，為方便往來，大多數(shù)人仍得靠最古老原始的方式渡河。

    河水兩側(cè)垂柳隨風(fēng)，不少青色小舟?？?，偶有行人過往。

    上了小舟小公主才知道，少年帶要她去的并不是對岸，而是水中央處一小片開闊空地。虎牙少年一路與那撐篙人氣寒暄顯是舊識，棲音從交談中曉得那撐篙人是天仙閣的伙計(jì)。更是感慨，一個(gè)“酒樓”竟然還有這般的安排？

    當(dāng)真是好生貼心。當(dāng)然，這貼的是誰的心她就不好說。

    水聲潺潺并著交談聲中，河中小島頃刻便到，比不得外面門面精美，這里勝在清雅?；ú輼淠拘藜粢?guī)整按照既定的順序或抽芽或打苞或成蔭，沒有開闊大道，腳下走過均是羊腸小道，但并不狹窄，行走其間閑庭看花也是一景。

    梧桐島也是島，雖天上的島和地上的島大不一樣，但她一踏上這小島，不知不覺中已對這“酒樓”之人心生期待。

    很快，她便得償所愿。

    撐篙人敲響木門，一長兩短。

    腳步聲自院里響起，門從里面打開，是一個(gè)二十六七的女子，木釵素衣脂粉未施，容貌只堪堪稱得上清秀。

    棲音不掩好奇。

    撐篙人恭敬喚一聲“金姐”，那女子點(diǎn)點(diǎn)頭便帶著幾人進(jìn)了屋?；⒀郎倌隁夂眩?，“金姐，人我?guī)н^來了?！?/br>
    這女子看向棲音。

    她目光平柔，不含攻擊性，但落在身上極具存在感。即便隔著面紗，棲音也難以忽略其中考究探索的意味。

    看這幾人的態(tài)度，這便是天仙樓的主人，稀奇，凡人女子竟也能開出霸王花？

    小公主沖金姐眨眼一笑打了個(gè)招呼，金姐回之一笑，但轉(zhuǎn)臉，她便端起茶與虎牙少年道，“今日不便待，你們走吧?！睒O不氣委婉，送姿勢十足。

    虎牙少年急了。

    “人我已經(jīng)帶來，你怎么……”

    ‘言而無信’，棲音默默在心里補(bǔ)上這四個(gè)字。不過，現(xiàn)在可不是說這個(gè)的時(shí)候。

    “等一下！”她打斷他們，“我的點(diǎn)心呢？”

    “點(diǎn)心？”金姐不解。

    虎牙少年立即把她拉到一邊低語，礙于二人都以為小公主聽不見，于是小公主覺著自己就當(dāng)做聽不見吧。她素來這么善解人意。

    聽過原委，金姐看一眼棲音，眉頭皺起，卻不再急著趕二人離去，只身走出門去，約莫半柱香的時(shí)間后提著一籃子吃食折返，一一擺在屋內(nèi)桌上。

    棲音聞著味兒眼就亮了，一大堆小食，里面赫然擺著她這兩日愛吃那幾種！

    “姑娘，請用。”金姐伸手做請，又親自斟茶給她，十分溫良賢淑。當(dāng)然，虎牙少年也有份，但棲音就是能感覺出來，這天仙閣的主人貌似對她態(tài)度比這少年好了不止一點(diǎn)半點(diǎn)，頓時(shí)對這女子好感驟升不少。

    享用美食，需要一些儀式感，至少，有些準(zhǔn)備工作不得忘，比如說——礙事的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