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他笑了笑,摸摸女兒的臉頰,“那就好,爸爸愛你?!?/br> 思思親了他一口,“我也愛爸爸。” 霍明安推開隨愿的房間門時,里面很安靜,床上躺著一個女人,他走近來,只能聽見細(xì)微的呼吸聲。 霍明安坐在一邊看著她,他似乎已經(jīng)很久不曾這樣認(rèn)真的看過她,曾經(jīng)的事情仿佛已經(jīng)是上一輩子的事情了,那么久遠(yuǎn),讓他覺得不安,就仿佛只有自己守著那些記憶過活。 隨愿頭有些疼,這些年她身體不好,抵抗力變?nèi)?,生病也是常有的事,只是好在都是感冒發(fā)燒之類的小病,自己撐一撐也就過來了。 霍明安摸了摸她的額頭,有些燙,“還能起來嗎?我送你去醫(yī)院?” 隨愿腦袋昏沉中搖頭,含糊的說:“不能去醫(yī)院。” “為什么?” “我沒有錢,不能去醫(yī)院?!?/br> 霍明安的心在這一刻倏然疼到了極致,他嗓子仿佛被堵住了一般,怎么都說不話來。 從前的隨愿怎么會去擔(dān)心這樣的問題呢?這些年她到底經(jīng)歷著怎樣的生活? 他不敢去想,而再想到她這樣的生活是他所一手造成的,他的心便更疼了。 霍明安打了電話讓醫(yī)生過來給隨愿看病,一個小小的感冒發(fā)燒居然還要出動醫(yī)生,真是浪費(fèi)社會資源。 給隨愿物理降溫后,她仍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霍明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守著她。 思思還是不放心她,想要過來看她,被霍明安給阻止了,“你身體不好,會被傳染,自己回房間睡覺。” 思思有些難過,“mama沒事了吧?” 霍明安抱起女兒回她房間,他將女兒放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mama沒事,你好好聽話睡覺,明天就可以看到mama了?!?/br> 思思仍舊睜大著雙眼看他,“好?!?/br> “思思乖?!?/br> “爸爸,照顧我會不會很累?” “不會,爸爸愛你?!彼妓歼@才閉上眼要睡覺。 隨愿醒來的時候外面天色已經(jīng)亮了,陽光透過窗簾照射進(jìn)來,她瞇了瞇眼,適應(yīng)著突然的光明。 她腦子里迷迷糊糊的,回憶著昨天的事情,記憶紛亂的涌上心頭。 翻身下床,走進(jìn)洗手間里的洗臉?biāo)⒀?,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圈凹陷,臉色蒼白,嘴唇不帶一絲血色,如同從恐怖片中走出來的女鬼。 從房間里出來后,霍明安還在,思思纏了上來,問她,“mama,你頭還疼嗎?” 隨愿點頭,她親了女兒一口,“已經(jīng)不疼了,思思真乖?!?/br> 她的女兒可真是貼心小棉襖啊,她就這樣看著她,就已經(jīng)覺得全身都愉悅不已。 早餐后兩人照舊送女兒去學(xué)校,將女兒交到了老師手上,老師也忍不住夸思思,“思思最近很乖,很聽話?!?/br> 隨愿笑著與老師攀談了幾句,從學(xué)校出來后,霍明安問她,“你待會要去哪?” “與你五關(guān)?!?/br> 霍明安沉默了一下,自嘲一笑,“你爸的事情下個月就會有結(jié)果了?!?/br> 隨愿身體僵硬了幾秒,過了許久終于生硬的對他說了一句謝謝。 可是謝謝他什么呢?謝謝他愿意救他嗎?可真是諷刺啊。 兩人就此分別,態(tài)度鬧得很僵,雖然從再次見到隨愿開始他們關(guān)系便沒有緩和過一分。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隨愿父親的保外申請終于下來了,雖然中途幾經(jīng)周折,但好在事情已經(jīng)算辦好了。 隨愿見到爸爸的時候,有醫(yī)生給他檢查了身體,霍明安與她一起站在外面等。 等到醫(yī)生出來后,隨愿想要進(jìn)去,霍明安仍舊一個人待在外面,他迷惘的看著四周,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這些年來到底所追求的是什么? 隨愿想過爸爸的身體會非常糟糕,可是看到他人時,她眼淚馬上涌了出來,花白的頭發(fā),形容枯槁的面容。 隨愿一直強(qiáng)忍著不哭出聲來,她用手一邊抹眼淚,一邊走了過去,卻不敢叫他。 隨彥勝睜開了眼看到她,突然笑了笑,他眼圈凹陷,聲音沙啞混沌,早已沒了曾經(jīng)的意氣風(fēng)發(fā),如今的他只是一個瀕臨死亡的老人。 “愿愿?!?/br> 隨愿半跪在地上,她的頭枕在床邊,“爸爸?!?/br> 她忍不住抱著他泣不成聲,她以為他永遠(yuǎn)都不能原諒她了,她不是一個好女兒。 隨彥勝雖然這些年在監(jiān)獄里,可是好友張律師也時常會過來看他,隨愿的事情他自然也知道幾分。 他心疼自己的女兒,一直以來他在女兒心中,都是山峰一般巍峨,可是有一天山倒了,她不得不獨(dú)自承受一切風(fēng)雨。 她想必受了許多苦吧。 隨愿趴在爸爸的懷里痛哭流涕,仿佛要將自己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來。 仿佛回到了幾年前,每次只要這樣靠在爸爸的懷里,被他柔聲哄著,就什么委屈都沒有了。 人長大了總會面臨著太多的煩惱,而隨愿長大的太遲了,她的爸爸曾經(jīng)給她的世界筑起了一座象牙塔,在他的庇護(hù)下,無憂無慮的成長。 隨愿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到了最后眼淚都流干了,只能一遍遍的懺悔,“對不起爸爸,都是我的錯?!?/br> “是我以前不聽你話?!?/br> 當(dāng)初爸爸勸過她,他說霍明安跟她不是一路人,他太野太傲了,她駕馭不了。 可是那時候的隨愿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她什么都不管不顧,她只知道人生應(yīng)該有一次瘋狂為了某個人。 可惜這個瘋狂的代價太大了,痛徹心扉,永世難忘。 而如今她終于醒悟過來,過去的一切仿佛是一場噩夢,切膚之痛的噩夢。 老人的手顫顫巍巍的撫摸著她的腦袋,發(fā)音艱難,“這些年……你受苦了吧?” 隨愿抹了抹眼淚,“爸爸我沒事,我很好?!?/br> “你跟他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 隨彥勝一直都不太喜歡霍明安,如今更擔(dān)心自己成為隨愿的負(fù)擔(dān),這也是為什么之前他拒絕隨愿探監(jiān)的原因。 27、第二十七章 隨愿接連幾天每天都會去醫(yī)院里照顧父親, 有曾經(jīng)與他相熟的朋友聽說了這件事后也曾來看望過幾次。 墻倒眾人推,人情冷暖,隨愿在幾年前便明白了幾分, 因此對于這些還與愿意過來看望父親的人, 她都表現(xiàn)的十分感激。 醫(yī)生說他已經(jīng)時日無多,她唯一所能做的,就是盡最后的的努力讓他能夠盡力平和的去死。 在父親的身體稍微平復(fù)了一些后,隨愿帶思思去看他, 思思一臉警惕被mama抱在懷里。 今天隨愿表示自己要帶思思去醫(yī)院的時候, 霍明安臉色似乎不怎么好看,可是最后還是同意了, 隨愿忍不住想,當(dāng)初他似乎想要說什么, 可是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思思看著床上這個蒼老的老人,她又看了看mama, 隨愿將女兒抱到床頭放下。 “爸爸, 這是思思,你外孫女, 思思, 叫外公?!?/br> “外公?”思思反問了一句。 隨愿點頭, “對?!?/br> 隨彥勝看到思思也有些高興小姑娘白白凈凈的,粉雕玉琢的格外漂亮,讓他不禁想到了隨愿小的時候似乎也是如此漂亮可愛,喜歡跟在自己身后。 都說隔代親, 沒過多久思思便已經(jīng)跟外公混熟了,只是她不明白為什么,以前爸爸從沒帶她來看過外公,外公看上去總是咳嗽,似乎很難受的樣子。 思思咿呀著問,“外公生病了嗎?” 隨彥勝捂著嘴,“外公老了,身體不好?!?/br> 思思說:“我知道了,會打針吃藥對吧?” “對,思思害怕打針吃藥嗎?” 思思扁了扁嘴,“思思害怕,可是爸爸說這樣才能好起來,所以外公不要害怕?!?/br> 他被思思給逗笑了,不由咧開嘴笑了起來。 思思在醫(yī)院待了一會,霍明安便過來接人了,他在醫(yī)院走廊上給隨愿打電話,“我先帶思思回去,醫(yī)院病菌太多了,小孩子待久了不好?!?/br> 隨愿沒有反駁,讓思思跟外公告別,牽著思思手便出去了,一出去就見霍明安靠著走廊站著,他面色凝重,看了看隨愿,“如果照顧不過來的話,還是請個護(hù)工吧?” 隨愿搖頭,“不用?!?/br> 他不說話,隨愿這段時間幾乎都待在醫(yī)院里沒有回過家,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焦躁感,那種恐慌感迫切的讓他想要做些什么,卻又什么都做不了。 思思感覺到了爸爸的心情不好,因此上車后,她體貼的向爸爸撒嬌,“爸爸,怎么不去看看外公?” 霍明安給女兒用濕巾擦了擦手和臉,“外公怎么樣了?” 思思第一印象便是,“外公好老啊……” 說完后她又似乎覺得自己這話有些不禮貌,撅了撅嘴,“外公一直咳一直咳,而且臉上都是骨頭?!?/br> 霍明安沉默了,他知道隨愿如今對自己的平和大約會在隨彥勝去世后分崩離析,無論他做什么,她都會將父親的死算在他的頭上。 可是他還能做什么呢?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等待著這一刻的降臨。 晚上霍明安給女兒講了睡前故事后,看著女兒睡了過去,他心底不由柔軟下來,像他這樣的年級,三十多歲的男人,知道了人情冷漠,對待外人從來都是冷漠的,可是總是會有意外的,女兒就是那個意外,每當(dāng)想到女兒,他的心底都會涌起一股暖流,似乎有柔軟的小草在心底生根發(fā)芽。 接下來幾天里隨愿幾乎都不曾回來過,霍明安也帶著思思去過幾次醫(yī)院,有一次他甚至提出去看看隨父,卻被隨愿給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她冷冷的看著他,“你不要去看他,我想他不愿意見到你,對于他來說,你不過是一個外人,還是一個不懷好意的外人,現(xiàn)在只要我和思思陪著他就好了?!?/br> 霍明安自嘲一笑,外人?不懷好意的外人? 他想要說什么,可是所有語言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嘴角緊抿成一條直線,帶著近乎凌冽的氣息。 這些年在商場里摸爬滾打,一舉一動都似乎透著肅殺之氣,或許是因為年輕的時候性子太沖,做事不計后果,到了如今,后悔了卻已于事無補(bǔ)。 “好,有事打我電話?!?/br> 隨愿點了點頭,看著他離開,有時候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對還是錯,她想要徹底遠(yuǎn)離他,可是卻又不得不求助他。 顧琦過來的時候隨愿還有些意外,他抿了抿嘴說:“我過來看看你,叔叔現(xiàn)在怎么樣了?” 隨愿搖頭,“情況不怎么好,醫(yī)生說最多就幾個月的時間,他的身體之前透支的太厲害了,這幾年沒好好養(yǎng)著?!?/br> 說著就不由哽咽了,心底慌亂無助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