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季秋白莞爾一笑,也便不再跟她客氣,只是囑咐道:“桑榆,給七七蒸個雞子兒糕?!?/br> 桑榆走到堂屋灶上,仔細(xì)研究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灶是通著炕的,便好似只設(shè)了一條走火道,算是比較老式的那種火炕??赐炅嗽钣挚戳讼峦霗焕?,見有雜面烙的發(fā)面餅,也找到了雞蛋,就在堂屋地上的火塘上先給七七蒸上了雞蛋糕,又在大灶上起火做了個菜湯,上面熱上了發(fā)面餅。 這菜湯桑榆是用的燉鵪鶉的高湯,想來是季秋陽送來給秋白吃的,兌些水倒進(jìn)鍋里,水開時下了點菘菜芯進(jìn)去,開鍋就熟了。桑榆在咸菜壇子里撈了點腌蘿卜和腌地黃姜,切了片裝了一小碟。然后進(jìn)屋放了炕桌,與季秋白對面坐著,熱乎乎地吃了第一頓飯。 季秋白帶過七七,一直很喜歡,抱著給喂了飯,還摟在懷里舍不得放下。桑榆便讓她看顧七七,自己將碗筷收拾出來洗了,又將堂屋各處都收拾了一遍,該掃的掃,該擦的擦,收拾完了對秋白的家當(dāng)兒心里頭也有數(shù)了。 桑榆坐到灶前的小板凳上休息了一會兒,從懷里摸出一個綠緞子面的香囊來,她將香囊的袋口松開,從里面倒出來兩小塊碎銀子,這還是當(dāng)初那兩只會說話的八哥鳥兒所得,因當(dāng)時與梨花嫂盤賬,這算不得公賬,桑榆便另收著了,這收來收去的就忘記了。桑榆合計了一下,若住到年底也就不足一月光景,拿塊銀子給秋白必不肯收,不如哪日去季連水家雜貨鋪里將銀子換開,等離開時悄悄給秋白放下吊大錢。 正在這里琢磨著,忽然外頭季秋白家的大門被人拍響了。桑榆直起身走到門邊,邊答應(yīng)著邊拉開了屋門,抬眼一瞧,那大門處空蕩蕩地,一個人影都沒有,桑榆不由得詫異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改了改蟲子,感謝桃子幫忙捉蟲。 64 第六十三章:秋白身世 桑榆看著堂屋里的一個大竹筐發(fā)呆,里面裝了一小布袋雜面、一小布袋糙米、半小布袋的精米、兩只凍好的野山雞。別說那大竹筐桑榆認(rèn)識,就是看這些東西,也知道是季南山送來的。 桑榆在季秋白家大門外見到東西的時候,在那兒立了半晌,拿眼四下里仔細(xì)瞧過了,尤其是上坡的路,卻并沒瞧見季南山的身影,想是他躲了起來。桑榆默立半晌,省覺即便見了面,也不知說些什么好,才拎了竹筐回了屋。只是回屋后看著這些東西,不免心里有一陣的迷惘與哀傷。 想她前世,雖然算是半個女強(qiáng)人,但一直沒撂下家里的事兒,里頭外頭的忙活,日子越過越好,覺得有無限的奔頭。結(jié)果就在按計劃要寶寶的時候,受到了丈夫的背叛。這輩子,她對男人真的沒什么特別要求了,只覺得人老實本分就最好了。對季南山,桑榆一點兒挑剔也沒有,雖然長得黑丑了些,卻并非見不得人,而且身強(qiáng)體壯的,為人忠厚脾氣溫和,再往直白里說,桑榆覺得面對著他,心里特別有底有安全感。 原本桑榆覺得能遇到這樣的男人就足夠了,她再無所圖,日子苦點根本不算什么,桑榆心思活泛,兩人勤勞肯干,總會好起來的。只是沒想到,她的婆婆會是如此的難以相處,任她如何忍氣吞聲,竟也不能委曲求全地將日子過下去。 季秋白也抱著七七站到了堂屋里,見她走神兒便安慰道:“如果這次你婆婆能低個頭,將來你與南山倆人還有大把的好日子過,你且寬心些。” 桑榆抬頭笑了笑,停止發(fā)呆,將這些東西麻溜地收拾到了灶臺上去。季秋白四下瞧了瞧又道:“看你把這屋收拾得這個利落勁兒,真是個能干的媳婦,季嬸子只要不是個傻的,最后總會退一步的?!?/br> 桑榆見秋白老是想著法子安慰她,便表現(xiàn)出被安慰了的樣子回道:“我想也差不多,但愿如此吧?!?/br> 。 桑榆便這樣在季秋白家里住了下來。梨花嫂是天天往坡下跑,季連水家的也總過來,偶爾溪和先生也會過來看看,甚至之前因為住在坡上而少見面說話的一些大姑娘小媳婦的,也漸漸地跟桑榆熟稔起來。 本來很多人跟桑榆說話,是因為聽說了坡上老季家婆媳鬧了大矛盾,鄉(xiāng)下人沒啥八卦,哪家出件屁大的事兒也能嚼說半月。聽說這事兒鬧得挺大發(fā),便都存了好奇的心思,想接觸一下當(dāng)事人,旁敲側(cè)擊問幾句。卻沒想到,這湊到桑榆跟前的,說來說去的都漸漸對她起了好感,最后并沒深問出什么子丑寅卯,反而對外說起了桑榆的好話來。 當(dāng)然這中間也有個別說話難聽的,比如桂花嫂和她鄰居春山媳婦,這倆人那叫一個嘴碎,因為桂花嫂與桑榆之間有些小怨,兩人是不遺余力地潑桑榆臟水,只是桑榆如今心態(tài)平和許多,想著“日久見人心”,也并不較真生氣。 很快,桑榆家的這點事就被人們淡忘在腦后了。并不是事兒不大,也不是桑榆處理得好,而是因為老天爺又開始下雪了。這雪一繼續(xù)飄就吸引住了荷塘村所有老百姓的視線,村子里的氣氛陡然地凝重了許多。桑榆這兩日留意了一下,發(fā)現(xiàn)村里不少人家的煙囪開始只冒兩次煙了。 這天早起剛吃了朝飯,季秋白就跟桑榆商量起晌飯的伙食來,正趕上上次烙的雜面餅還有貼的菜餅子都吃完了,她便想改善一下伙食,用夏里曬好的野菜再摻和點五花rou,蒸頓rou包子吃。 桑榆心中對于這氣候已經(jīng)越發(fā)的不安起來,她沒有否決季秋白的提議,只是道:“秋白,晌飯隨便熬點稀粥喝吧,熱乎的就行,等晚間咱們再蒸包子。我看村里人大多都恢復(fù)日食兩餐了,這個冬天恐是會十分難熬。昨兒個兩位族長還敲了百歲樹的鳴鑼板,召集各戶當(dāng)家的去商量年景的事兒了,我這心里頭很是不安?!?/br> 季秋白笑了笑,忽然問她道:“桑榆,你知道我家有多少地么?”桑榆茫然搖了搖頭。季秋白當(dāng)然知道她不知道,便接著道,“我名下的田產(chǎn)有二十多畝,自己種不了的都放租出去,就你熟識的人中,我嫂子家就有五畝田租的我的,季連水家也有三畝田是。我爹娘是那種有了余錢就買房子置地的人,所以我才住這么一個有大大的前后院的宅子,名下有這許多的田產(chǎn)。咱們不缺糧?!?/br> 桑榆的確是沒有想到這個,不由得詫異了一下。季秋白給七七裹上厚斗篷道:“你跟我來后院看看。” 季秋白家的后院比前院還大許多,在前院看不著不覺得,這一連起來想,的確是很大的一片宅子了。只是多年未經(jīng)打理,除了側(cè)面起了幾間倉房之外,院里大部分地方長滿了荒草。 季秋白解釋道:“我原有個弟弟的,也病死了。這個后院只所以留這么大一片地方,是預(yù)備將來給他說媳婦蓋房用的?!闭f著指了指那幾間倉房道,“除了一間放了雜物,一間放了柴禾,其余兩間都存的糧食。因為我一個人用度不大,也不急著用什么銀錢,所以每年并不在新收完谷的時候賣谷,而是留待春里再賣到鎮(zhèn)里去,那時候各家存糧吃個差不多了,賣價兒要高不少?!?/br> 季秋白抱著七七向著柴房走去,進(jìn)門后走到里面的角落,將那里的柴踢開了些,露出一塊石板來,她扭頭對桑榆道:“這下面是個地下室,修得特別好,黃泥抹墻地面砌磚,里頭還有兩個特別大的石甕,都裝的好米。這是額外預(yù)備的,專為了災(zāi)年。” 桑榆十分的驚奇,想要問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季秋白的神色有點不對。季秋白見桑榆欲言又止的樣子,就先開了口道:“我知道你想問什么,這個地下室我爹娘還在的時候就籌備著挖了,只是他們死了之后,我才一個人慢慢建好的。桑榆,我跟你說,就是我哥哥嫂子也不知道這個地下室的事情。以前只有我知道,現(xiàn)在多了一個你?!?/br> 桑榆忍不住問了一句道:“為什么?” 季秋白整個人都沉郁了起來,半晌才幽幽回道:“要是早建好了它,我爹娘估計也不會死了?!?/br> 桑榆暈暈乎乎地跟著季秋白又回了屋子,兩人坐到了炕頭上,季秋白慢慢地打開了話匣子。 原來季秋白的父親是個小有名氣的玉雕師傅,季秋陽如今學(xué)徒的那個鋪面就是當(dāng)年他做事的地方,因為手藝不錯攢了不少銀子,后來覺得這筆錢財足夠在鄉(xiāng)下好好過生活了,便帶著老婆孩子回了荷塘村。然后又蓋房子又置地的,一回來就置辦了不小的家業(yè)。不過這好日子沒過幾年,一次全家老小去逛廟會,遇到了一個自稱鐵口直斷的相士,強(qiáng)拉著人說秋白這孩子命硬刑克家人,讓送去庵堂清修,否則必有禍?zhǔn)?。秋白一家人自然十分生氣,?dāng)即沒有心情再逛,回了家來。 孰料秋白的弟弟秋順回來后就鬧起了病,左拖右拖的總不見好,孩子日漸消瘦,秋白的母親也受不了了,跟著也臥了床。秋白的父親無奈,想起了相士的話來,就將秋白暫時送去了庵里,想試試看是否有用。 說也奇怪,秋白被送走之后,秋順的病漸漸有了起色,秋白的母親本就是心病,兒子見好她很快也能下床了。秋白被送走不是件小事也瞞不住人,漸漸地村里人開始了各種議論,越說越邪乎。 要說秋白的父親也是個不信邪的人,見老婆孩子都好了,自然惦念女兒,這年的秋天,忙完收糧的事情之后,就去將秋白接了回來。秋白這次回來,家里人也沒生病鬧災(zāi)的,只不過村里人開始不愿意了。先是近鄰的孩子生病夭折了,接著族長的孫子落了水,總之村里人哪家有個不幸的事,都說是秋白這害人精給刑克的,秋白一家與村人的關(guān)系日漸緊張起來。 偏趕上那一冬是個災(zāi)年,開春之后家家沒什么余糧了,那田間地頭的雪愣是不化,春草不發(fā)野菜都沒得吃,餓極了的窮人們,開始三五成群拉幫結(jié)伙的搶富戶。秋白家被搶了兩次,一家人商量著偷挖一個地下室藏糧食,沒想到地下室還沒挖好,強(qiáng)盜進(jìn)村了。 這幫強(qiáng)盜也不知道是哪個山頭的,對村里的情形卻仿佛極熟,將幾個尚有余糧的富戶家里搶了個底朝天。這倒也沒讓秋白家山窮水盡,他們原本就打算著往地下室藏糧食,因此已備了幾袋糧食出來,藏到了炕洞里。里面每天都倒進(jìn)些仿佛燒過柴的黑灰,這樣才算沒被強(qiáng)盜搜走搶去。 只是當(dāng)時的情形,有糧的也不再敢明目張膽的吃。秋白家一天只起一次火,只盡量多做一些飯出來,一頓熱的一頓冷的這樣熬著。秋順的身體本就不好,這樣又冷又吃不飽,很快又病了起來,這場病來勢洶洶,秋順沒挺多久就走了。 自秋順開始,村里人開始接連病死,官衙來了人才知道是瘟疫起來了。秋白的父母也在這場瘟疫里送了命,只留下一個命硬的秋白,一個人活了下來。 大概講了講自己的身世,秋白沉默了半晌才又開了口,一字一句地道:“桑榆,我需要你幫忙,藏糧食?!?/br>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隨手給幾朵小花吧,沒有評論的話很寂寞。 65 第六十四章:夜半驚魂 荷塘村里前兩日召集各戶當(dāng)家人議事,兩姓族長一起發(fā)出了要預(yù)備過災(zāi)年的警示。年景不好的人家已經(jīng)開始數(shù)著米粒下鍋了。桑榆幫著季秋白往地下室里藏了不少糧食,意外地發(fā)現(xiàn)這地下室很不賴,本來以為是比較濕潮的,沒想到還算比較干燥。 季秋白教她認(rèn)識了一種石頭,這里的人們叫做沙灰石。桑榆仔細(xì)看了下,應(yīng)該是石灰石。地下室里堆放了不少石灰石,地面上灑著石灰石的粉末,四角里還堆了一些竹炭。這地下室并非全然密閉的,有不少隱蔽的透氣孔,都做得非常小,但是量多。 季秋白見桑榆對那地下室很是推崇,告訴她道:“這都是我爹提前想好要布置的,他老人家畢竟是個玩石頭的好手?!?/br> 糧食藏到地下室之后,桑榆覺得還是不夠妥當(dāng)。她覺得上次秋白父母躲過強(qiáng)盜搜搶的炕洞也是個好地方,兩人便故技重施,又往里藏了些米糧。且特意地將那個屋子也收拾了出來,搬出被褥,做出來仿佛桑榆住在那屋的樣子。 就這些也只藏了一個倉房的糧食,后來季秋白叫來季秋陽與梨花嫂,趁著眼下還不到挨餓的時候,叫季秋陽又分幾次地拉了一板車的糧食走。當(dāng)然,是藏在柴堆里拉走的。當(dāng)只剩下半倉房多的糧食時,季秋白道:“這里頭的我們留下吃,吃到村人沒吃的了,就當(dāng)著族長的面兒分一半出去,希望這次不會再鬧騰到有人登門來砸搶?!?/br> 。 再說季婆子那邊。季南山去村里湊堆兒回來,說了族長的災(zāi)年警示。其實就算族長不說,這歷過災(zāi)年的大人們也大多心里有數(shù)了。季婆子也分外地緊張起來,照她的性子,自然也是數(shù)著米粒下鍋的人。不過她這一去數(shù)米粒,自然就發(fā)現(xiàn)了季南山偷給桑榆送吃食的貓膩兒。 季婆子簡直氣炸了肺,劈頭蓋臉地給季南山一頓數(shù)落:“你傻?。∷x家逼我低頭,你就給送米送rou的供著她!我還指著她寄人籬下,吃不飽了回來給我認(rèn)錯呢!這下可好!她越發(fā)住得四平八穩(wěn)、心安理得了,若是真要叫我舍了一張老臉給她低頭,我不如去吊死的好!” 季南山并不著急,只淡淡回道:“看這樣子,等開了春一半人家就得沒米下鍋了,到時候我跟你一起餓死?!?/br> 季婆子更是急得直嘬牙花子:“所以說米糧有多重要!你不跟我說一聲,就巴巴地往外送?!?/br> 季南山忽地抬起頭來道:“往外?娘,那是我媳婦我閨女!難道讓我吃著米看著她們餓死?那我不如去直接吊死!” 季婆子考慮到七七,無可奈何地收了聲,也無法提將糧食要回的話,只連連地道:“那個敗家媳婦非得給我折騰這么檔子事兒,她哪是當(dāng)?shù)闷鹁?xì)家的人!你看著吧,那些糧要我來處置能吃上倆月,讓她管吃一月就得見底兒!” 季南山悶聲悶氣地道:“那一個月后我再送?!?/br> 季婆子暴怒:“再送!再送全家都扎脖了!” 季南山再回話的時候,眼睛里已無悲無喜,語氣也淡得可以:“咱們一家四口,要扎脖也是我在前頭,管叫有一粒米,也熬了湯水分予你三人喝。” 季婆子忽地悲從中來,情不自禁地也收了聲,悲哀地道:“若只剩了一粒米,三人喝與四人喝又有什么分別?不過是早死晚死片刻而已。這眼見著災(zāi)年難熬了,那死媳婦居然還跟我拗脾氣!寄人籬下有什么好日子過?只苦了我的七七!對了,我這就去秋白家將我孫女抱回來去!把米糧也要回來!” 季南山忽然走前兩步,一下跪在了季婆子面前,哀求道:“娘,你若去秋白家,望你好言說兩句,將她們娘兒倆都給我接回來,我陪你一起去!” 季婆子伸手拉拽季南山,卻沒他力氣大,根本扯不起來,她怒道:“我是去要孩子要糧!你以為我是去賠罪?除非我死!” 季南山聞言,面色灰敗地自己站了起來,喃喃道:“那你去要吧。你要回糧食來,我也再不吃一粒米,反正這日子也沒法過了,我絕食!早死早干凈!” 季婆子氣得手都發(fā)抖了:“你一個大男人,為了個女人,你要死要活地威脅你娘啊你!” 季南山也急了,吼道:“娘,我真不明白!桑榆哪里不好?你為什么就非容不下她?難道你真要看著我弄個妻離子散,然后再家破人亡?我們家的日子剛剛見好兒,你這究竟是為什么?為什么?。 ?/br> 季婆子冷冷道:“總之這個家只能一人說了算,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看著辦!” 季南山急怒道:“那好說,干脆分家!娘你當(dāng)你的家,桑榆當(dāng)我的家。我們分家不分戶,照樣在一起住。不用你種地,該有的孝敬全憑你開口,我只多給不少給!桑榆當(dāng)家就算我們?nèi)谠绷?,也不去討你的口糧吃。這房子你若想住大屋,我們就搬去那廂房見客廳住……” 季婆子氣急攻心,連連咳嗽道:“咳咳……你早想好了是不是?我告訴你……咳咳……休想!” 這季婆子估計是動了真怒,這次母子倆吵完之后,就臥了床。季南山事后不免自責(zé),想起桑榆母女又心焦神傷,照料季婆子十來日后,忽地也發(fā)起了高熱。母子倆一屋一個地躺著,全憑溪和先生兩頭照料。就這樣料理了幾日,季婆子的病開始好轉(zhuǎn),季南山的病卻越發(fā)地重了起來。 。 季婆子這邊的事情,桑榆卻是不知情的。梨花嫂雖然常來,卻也事先得了溪和先生的囑咐不與她說。桑榆帶著七七,與季秋白相處得極好,而且七七能吃能喝能睡能玩,桑榆更是沒有了什么顧慮。 這日晚間蒸的包子、熬的綠豆湯,涼拌了個豆腐皮,桑榆與季秋白都吃了不少,有點積食脹氣。到了平日該熄燈休息的時候,兩個人都還很精神,便湊在主屋里聊些家長里短。 小七七喂過奶后正睡得香甜,因此兩個人都壓著聲音說話,但時不時地還是有輕微的笑聲傳出來。屋子里只點了一盞油燈,焰頭兒也撥得小了,昏黃的燈光將面對面的人兒也照得不甚分明。 聊了許久,有些累了,兩人面帶微笑地靠著墻歇著,一時之間夜的靜謐凸顯出來,桑榆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了。季秋白知道她又有些鬧心了。 明日就是臘月二十了,桑榆當(dāng)時離家時放了話,讓季南山除夕前給她答復(fù)。如今眼看著沒有幾日光景了,那邊卻一點消息也沒有。因溪和先生囑咐瞞著,季秋白也是一點消息沒得著,想著季南山送了一次米面后就再無聲息,也是有點替桑榆掛懷。想到這里,季秋白就直接道:“桑榆,要不我明日到坡上找找季南山,當(dāng)面問問他到底想怎么辦?!?/br> 桑榆搖頭拒絕道:“不用了秋白。梨花嫂不是說了么,說是溪和先生的話,讓我且耐心等著。我估計先生已有什么主意了?!?/br> 季秋白忽地又起了異樣的心思,嘴唇動了動,卻又將話憋回了心里,兩人一時無言。其實季秋白剛才忽然冒出一個想法,那就是:會不會溪和先生是故意這么給拖著,然后等著兩個人就此分開? 季秋白這么一想,心也亂了。兩人不知靜默了多久,油燈的光漸漸地越來越暗,桑榆終于注意到了,看了看道:“沒油了。” 季秋白回神,想了想道:“就別摸黑再下炕了,正好睡了吧,明兒個記著再添燈油。今兒個聊了許久,半夜光景了吧?反正大門也鎖好了,下面也都收拾利索了?!?/br> 兩個人都把披著的棉襖脫下來,又往被子里縮了縮,裹巴嚴(yán)實躺下了。只是各有心事,一時之間又哪里睡得著?也得虧兩人都醒著,二更時分,院子里忽然傳來一聲異樣的響動。 聽到聲響,桑榆先沒動彈,而是摒住了呼吸,伸長了耳朵,注意地繼續(xù)聽著。這一聽不要緊,竟然讓她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桑榆的心一下子揪緊了,她從被子里直起身來,披上棉襖就去推季秋白。沒想到季秋白也沒睡著,同樣聽到了響動,幾乎是同時,也披上了棉襖。 季秋白聲音都有點抖了,見桑榆穿衣就知道不是自己聽錯了。她壓低聲音問了句:“有人進(jìn)來了?”桑榆點了點頭,下炕把炕邊上放著的兩個木棍子拿了起來,遞給了季秋白一個。 這還是季秋白一人住膽小,放在炕邊防身長膽兒的,不過一直也沒用到過。桑榆來了后,又添了一根,兩個女人靠這個博個心理安慰。但事到臨頭,卻收效甚微。桑榆心跳如雷,一旁的季秋白牙齒打顫兒的聲音都傳了出來。 夜很黑,但兩個女人下炕這一會兒,已能模模糊糊地視物。桑榆靠近季秋白小聲囑咐道:“夜半翻墻入戶,來者必非善類。待會兒見人就打,不必留情。” 季秋白小聲地“嗯”了一句,隨即死死地盯住了屋門。 66 第六十五章:一片混亂 且說桑榆與季秋白壯著膽子準(zhǔn)備打賊,沒想到那賊卻沒沖著這主屋來,聽動靜似乎是摸到了沒住人的那屋里。一時間桑榆與季秋白都沒了主意,也不知道是該沖出去叫人的好,還是該耐心等他摸到這屋里來好。 這時候桑榆與季秋白眼前都已能模模糊糊地視物,桑榆小聲在季秋白耳邊道:“你直接沖出院子喊人,我堵著他打幾棒再說。” 季秋白覺得不妥,小聲道:“你去喊人我……”桑榆不待她說完,一挑門簾拎著木棒就沖去那屋。季秋白連忙地沖到院子里,大聲喊了起來,“快來人??!有強(qiáng)盜??!捉賊?。 ?/br> 接下來果然聽到一陣桌椅側(cè)翻、悶棍敲人的乒乒乓乓聲,夾雜著那賊人的痛呼聲,一時好不熱鬧。四圍的人家聽到叫喊聲,也相繼亮起了燈。有那手腳快的,已披著大衣裳手提著氣死風(fēng)燈沖到了季秋白院里來。 季秋白則早在看到有人家亮起燈的時候,就已經(jīng)按捺不住地跑回屋子,先點亮了堂屋的油燈,聽到棍棒與討?zhàn)埪暥甲阅菦]人住的臥室傳來,立刻端著燈闖了進(jìn)去。 進(jìn)去后心里倒先是一定,只見桑榆還好好地站在屋里,手里的棍子不停地往炕洞里戳打著,臉上驚懼與無畏矛盾地混雜在一起,嘴里正不住大聲喝罵:“小賊!滾出來!” 季秋白將油燈放下,也大著膽子拎著棍子戳了過去。卻不想這棍子內(nèi)端立刻被那人抓住了,隨即一個黑影自炕洞里連滾帶爬撞將出來,將季秋白擠到一側(cè),奪門而出。 季秋白這次反應(yīng)很快,立刻拎著棍子追了出去,同時大喊著:“捉賊啊!捉賊!”桑榆連忙地也跟了過去。兩人到得院子里,才發(fā)現(xiàn)已有不少鄰人在場了,那賊人到底沒有跑成,被人扭在了當(dāng)場。幾個漢子七手八腳地將那人摁在了地上。那人本套了個夜行帽,也早被扯了下來,正被人揪著頭發(fā)臉朝下死死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