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桑榆已想好了說詞,她摸摸腦袋道:“醒過來后,這腦子似乎就不甚靈光了,我只記得在床上,傻傻地呆愣了兩天,才緩過勁兒來。為什么暈倒臥床,卻一想就頭疼?!?/br> 季南山長出了一口氣,看過來的眼神,帶著一絲溫柔,他伸手拍了下桑榆的肩膀,小聲遲疑道:“那天……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記得就不要想了,過去的都過去了,咱們往后,好好過日子。二丫走上了她的陽關(guān)道,咱們也要過好獨木橋。” 桑榆本想搞清楚穿越的由頭,但看季南山避談這個話題,也不好強求,只好順著他的話道:“二丫這也算是雀上梧枝,只怕那陽關(guān)道也未必好走。不過這些就與咱們無關(guān)了。” 季南山點點頭,忽然伸手扶起桑榆道:“跟我去水田轉(zhuǎn)轉(zhuǎn)?里面種了點兒荸薺?!?/br> 12 第十一章:八哥鳥兒 。 進(jìn)入六月,桑榆的肚子越發(fā)的大了,圓滾滾的挺在兩條纖細(xì)的長腿上,看上去都有點嚇人。其實桑榆來到古代后,雖然挺著大肚子,倒是沒少干活兒走動,因此覺得身上還有把子力氣。倒是季南山,看見她轉(zhuǎn)悠的時間長了,就有點兒覺得懸,讓她趕緊地去坐一會兒去。每當(dāng)這時候,季婆子就小聲嘟囔著:“窮緊張什么?哪家媳婦不是這么過來的?看那圓肚皮小嫩臉兒,估計生個賠錢貨?!?/br> 桑榆自己也感覺,這胎十有八|九是個女娃。她穿來之前也是個準(zhǔn)mama,沒少看這方面的書籍。據(jù)說懷男娃,mama皮膚會變糟,晦暗長疙瘩什么的,而她卻正如季婆子所說,臉上紅潤水嫩;而且懷男娃肚皮冒尖,她的卻是圓滾滾的。 古代重男輕女現(xiàn)象比較嚴(yán)重,桑榆本就不受季婆子待見,只怕生個女兒日子越發(fā)難過,因此每次季婆子一說,她就有些惴惴的,不知道該回什么,只好裝作沒聽見。 最近天兒越發(fā)的熱了,季婆子與季南山,都是趕在清早涼快的時候下地,然后巳時(9點多)初,日頭要毒的時候就回來,朝飯就改在這時候吃。因為桑榆生產(chǎn)日子估摸著近了,水田里拔稗草,木棉花捉蟲、去杈,活兒不少,卻沒用她再下地。 今天巳時過了一陣兒,季婆子與季南山還沒回來,桑榆就剁了點兒野菜和桑樹葉,摻和上點兒豆皮麩子,加點兒水拌了,喂小雞。這雞是桑榆拿了十枚雞蛋,讓梨花嫂家抱窩的蘆花雞孵出來的,出來九只,壞了一個。 桑榆正坐在草蒲團(tuán)上,看著九只小雞搶食吃,梨花嫂來了,笑呵呵地跟桑榆打招呼:“又伺候你家雞呢?” 桑榆將腳邊一個草蒲團(tuán)往前踢了踢,讓道:“嫂子,坐!”這些天她與梨花嫂處得越發(fā)好,親近得像一家人一般,也不再客氣,“籃子里又給我裝的什么?” 梨花嫂笑斥道:“你咋就知道是送你的?就會跟我沒皮沒臉?!弊焐想m然這么說著,手上卻把籃子往前一伸道,“幾根胡瓜,幾個雞蛋。新摘的新揀的,沒別的就是新鮮,嘗嘗吧?!?/br> 桑榆也不客套,接過來道:“親嫂子也沒這么好,我這還沒生娃呢,就隔三差五地送雞蛋給我吃?!?/br> 梨花嫂一邊看著小雞搶食,一邊道:“你這小嘴兒就是甜,說啥話聽到我耳朵里都舒坦。不過你家鄉(xiāng)這喂雞的法子,還真是不賴,我照你說的,每天給雞喂這么一頓兒,桑樹葉、雞蛋殼粉、雜面麩子,還真頂用。以前我喂的那二十只母雞,一天能揀八|九個蛋就不錯,現(xiàn)在天天都有十七八個,二十個的時候都有。隔三差五給你送幾個吃,都委屈你這大功臣了!” 桑榆也跟著樂,透著得意勁兒,卻又神秘地壓低聲音道:“這不得分跟誰嗎?一般人我不告訴她!” 梨花嫂看桑榆自己湊過來,就伸手掐她臉蛋兒,當(dāng)然也不使大勁,聽她一“哎呀”就放開了,轉(zhuǎn)而道:“你婆婆跟南山都沒回來哪?今兒個云彩多日頭小,可能多干會兒,你餓了不?我家朝飯蒸的包子,沒尋思你還沒吃飯,要不給你揣一個來好了。我去給你拿倆吧!” 桑榆摁住她道:“別走啊嫂子,說會兒話,我不餓?!笨蠢婊ㄉ┳€(wěn)當(dāng)了,桑榆又問,“嫂子,我讓你編的草帽你編成沒?” 梨花嫂道:“材料湊齊了,你要著急戴,今兒個我就能編好?!?/br> 桑榆道:“我還真有點兒著急看看是啥樣兒,你緊緊活兒,今兒個就弄出來,晚上我找你去?!?/br> 梨花嫂笑道:“想還想不出來么,不就是帽檐兒加寬再加寬么!行,晚上給你看編好的!” 說話間,大門響季婆子回來了。桑榆站起來麻溜地迎上去,接過季婆子手里拎的鋤具,一連聲兒地道:“娘,你回來啦?快洗洗,餓了不?飯好了馬上就吃。昨天你說我拌的茄子好吃,我今兒又拌了一盆兒……” 季婆子點點頭,嗯了一句。梨花嫂起身告辭,桑榆送到門口。梨花嫂悄悄伸出一個大拇指:“伸手不打笑臉人,這馬屁讓你拍的,響亮!” 桑榆笑著摁住她的手,小聲回道:“從來名師出高徒,這徒弟讓你教的,高明!” 梨花嫂捂著胸口,一路大笑著回去了。桑榆回頭進(jìn)院兒,季婆子正看著籃子里的胡瓜和雞蛋,對桑榆道:“這梨花倒是讓你交下了,對你還真不賴,親姐妹兒也就這樣兒了?!?/br> 桑榆笑笑,手腳麻利地放桌子擺碗筷:“娘,南山怎么還沒回呢?” 季婆子道:“再等一會兒吧,他提前走的,說進(jìn)山去收收獵物,看套著啥了。差不多也該回來了?!?/br> 桑榆把砂鍋也端上來,與季婆子在棗樹下坐等。梨花嫂終究還是回家,又給她送了幾個大包子來。她再走的時候,季南山也回來了,手里也不拎著什么東西,撲棱棱的還會動。待走近了,才看到是兩只烏突突的鳥兒,正在網(wǎng)中掙扎飛躍著。 桑榆看季南山把網(wǎng)掛到了棗樹枝上,湊過去看了看道:“這是什么鳥兒啊?” 季南山洗完臉,擦著手道:“八哥鳥兒,會學(xué)舌。本想網(wǎng)個山雞、斑鳩的,沒想到套著倆八哥。” 此時那倆八哥已不再撲棱了,看上去懨懨的,桑榆問:“看著沒精打采的,是不是餓的?它們吃啥?” 季婆子拿筷子敲敲桌子道:“有空管鳥兒吃啥,人還沒吃呢!” 桑榆立刻回身來盛飯,笑呵呵脆生生地應(yīng)道:“是,娘!咱吃飯!” 季婆子還真不好再說啥,就又嗯了一聲。 季南山坐下時,贊許地瞥了桑榆一眼,桑榆笑得越發(fā)真心起來。 吃完飯,桑榆收拾完,發(fā)現(xiàn)季南山已經(jīng)把八哥鳥換到了一個竹筐里,將那張網(wǎng)罩在了出口上。桑榆湊過去,發(fā)現(xiàn)兩只八哥正在吃食喝水。 桑榆仔細(xì)瞅了一眼道:“這不是雞食嗎?它吃雞食?。俊?/br> 季南山道:“這鳥兒好養(yǎng)活,菜籽谷粒,果子蟲子,小魚小蝦,它啥都吃。用吃食勾引著,它還能學(xué)舌?!?/br> 桑榆道:“你想養(yǎng)著???我還尋思你要烤了吃呢!” 季南山道:“巴掌大的鳥兒,能有幾口rou?還不如養(yǎng)著添點樂子?!?/br> 季婆子拿著裁剪好的棉布,正坐在棗樹下頭,穿針引線地縫小衣服,聞言插話教訓(xùn)季南山道:“斗雞遛鳥兒,那是富貴閑人們的活計,你可別不添好毛??!” 桑榆聽了這話笑了,回頭問道:“娘,啥毛病是好的啊?” 季婆子從鼻子里哼一聲反駁她道:“你別瞪著眼兒挑我話里毛病,做針線也是好毛病,你會不?真不知道你娘怎么教的你,問你會做啥針線,告訴我會縫布袋??p布袋用學(xué)啊?閉著眼都會縫!” 季南山回頭道:“娘,不跟你說了嗎?桑榆爹娘去的早,親戚家串換著住長大的,有誰像親娘一樣費神教她啊?您就多費心,不也是您大孫子嘛!” 季婆子又哼上了:“是大孫子就好嘍,費點心我也認(rèn)了?!弊焐险f的刻薄,卻到底放過了桑榆,不數(shù)落啥了。 其實桑榆的心根本不放在這上頭,季婆子的一句話讓她有了個主意,也就沒在意這些。 喂完了鳥,季南山拿了個柴刀,劈起了竹篾,說要做兩個鳥籠子。桑榆對干手工活兒著迷得很,巴巴地跟上去瞧著,給季南山打個下手。 季婆子一邊縫著小衣裳,一邊打量著院子。 三間茅草房,新鋪的頂子厚厚實實的,泥皮子是新抹的,干凈利落;新糊的窗紙亮亮堂堂的,窗臺上兩個鼓肚大黑甕,插著大捧的野花;小斜棚子里,灶上收拾得利利索索,靠墻擺著一個敞口多格的木架子,是桑榆讓季南山新做的,拉著一個藍(lán)色的布簾,里面是收的是整整齊齊的盤盤罐罐。 院子里雜草都清理干凈了,東西兩面籬笆墻里頭,鉆出了一溜兒小青苗,那是桑榆種的向日葵,邊上還有兩壟小蔥;棗樹間的晾衣繩上掛著新洗的床罩子。 季婆子看著還算滿意,也就由著桑榆纏著季南山,鼓搗那“富貴閑人”才擺弄的鳥籠子去了。 那邊桑榆不知道比劃著說了句什么,把季南山逗笑了,黑黑的臉膛倒顯得一口牙特別的白。自二丫嫁人,季婆子一直就吊著一顆心,如今倒是慢慢地回了位,心想這桑榆手雖笨了些,但既然兒子喜歡,自己就睜只眼閉只眼算了。 到了半后晌,日頭剛打斜,桑榆就坐不住了,挎著早起梨花嫂拿來的那籃子,就找她去了。 梨花嫂家屋門口兩棵石榴樹,花紅似火,開了滿樹。梨花嫂正在樹下坐著,編著草帽,看到桑榆進(jìn)門,笑著打趣道:“急性子,不說晚上來嗎?” 桑榆坐到她身旁道:“我尋思,準(zhǔn)編好一個了,等不及過來看看?!?/br> 梨花嫂回頭喊了聲:“香草,把娘編的草帽拿出來,給你阿嬸兒看看?!?/br> 屋里頭走出一個五六歲的小丫頭,綁著兩只小辮子,腦袋上扣著一個大草帽出來了,走到桑榆身邊道:“阿嬸。” 桑榆把草帽拿下來,又從籃子里拿出一碟炒豆子給她道:“去吃吧?!?/br> 香草笑嘻嘻地捧著進(jìn)屋了,梨花嫂又喊了句:“給你哥留點兒?!?/br> 桑榆道:“春樹不在家???” 梨花嫂手上不停,回道:“放羊去了。這丫頭懶,不是腦袋疼就是屁股疼,她哥讓著她,讓她回來歇著了?!?/br> 桑榆朝屋里喊了聲:“香草,把你娘的針線笸籮給阿嬸送來?!比缓笊衩刭赓獾貙婊ㄉ┑?,“嫂子,我給你變個戲法兒?!?/br> 13 第十二章:高人一等 。 桑榆故意背轉(zhuǎn)了身子,不讓梨花嫂看,然后迅速拿出事先放進(jìn)籃子里的東西。那是一些碎布頭和一些手工制成的布料花朵。 桑榆上輩子念的是漢語言,最后卻陰差陽錯地做了一名幼師,又從幼師做到園長,直到擁有自己的幼兒園。教孩子們做手工,是她最喜歡的課程,只是沒想到最后,卻沒法擁有自己的孩子。 桑榆想到這里有些唏噓,梨花嫂拍拍她后背道:“什么東西?。恳沧屛页虺?。” 桑榆聽到梨花嫂的動靜,又回過神來,她將布花塞進(jìn)袖里,轉(zhuǎn)過身來,故意將雙手?jǐn)傞_,讓梨花嫂看著啥都沒有,然后“呀”了一聲道:“嫂子,你頭上長花了!”說著將手飛快地往上一探,作勢一揪,手里忽然冒出了幾朵布花。 桑榆手快,讓梨花嫂大吃一驚,然后又高興非常,贊道:“你還真會變戲法!我看這是啥花!” 說完就將那布花拿了過去,仔細(xì)翻開起來,又道:“桑榆,你還有這手藝呢?” 桑榆板起臉來,壓著嗓子學(xué)季婆子的樣子道:“這是啥玩意兒?能吃能穿能喝?” 梨花嫂笑問:“怎么回事?” 桑榆道:“前兩天,我婆婆忽然問我會做啥女紅,我就會弄這個,就做了些給她看。她就是這么說的?!?/br> 桑榆說話間,伸手從籃子里又揀出一塊水粉色的布頭來,拿剪刀修成邊緣齊整的長布條,然后穿針引了粉色彩線,將布條一端的角往下一折,將折下的邊緣線縫合起來,再將長布條往折邊這兒湊,湊一塊的鄰邊依次縫合,到最后將線一抽,布條變皺了,桑榆將線打上結(jié)。 喊屋里的香草送來點了火的油燈,桑榆從籃子里拿出一塊松膠,湊火上一燎,然后將卷起的花心一粘,皺布條繼續(xù)卷,邊卷邊粘,很快一朵漂亮的布花就做好了。 梨花嫂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瞅著,就連送油燈出來的小香草也沒走,拍手道:“阿嬸,我要這花,給我,給我吧!” 桑榆把那朵布花,兩針線縫到她袖口道:“別人的繡花可沒這么顯眼,好看吧?”香草笑嘻嘻地點頭,然后蹦跳著出了門。梨花嫂笑一聲道:“臭顯擺去了!” 桑榆笑道:“女娃都愛臭美。她要喜歡,你揀各色碎布頭,做上十幾二十個,用綠色布頭縫幾片葉子,將它們穿成一個花環(huán),給她戴上,啥時候都不謝?!?/br> 梨花嫂猶在贊嘆:“這花又好看,做起來又簡單,可雖說簡單,卻沒見別人做過,桑榆,你腦袋好使得很啊。” 桑榆將幾朵大的布花穿在一起,又找出一根較長的墨綠色布頭,鎖邊成一個長帶子,將幾朵布花固定在布帶中間,然后拿起那個編好的草帽,往上面一系,將蝴蝶結(jié)縫了兩針固定。然后,一個新式草帽就做成了。 桑榆將那草帽往頭上一扣道:“不能吃不能穿不能喝,但是能戴。好看吧,嫂子?” 梨花嫂嘖嘖稱奇:“欸,你還別說,就這破草帽,就這破布頭,就這么一打扮,還真頓時顯得高人一等了?!?/br> 桑榆把草帽拿下來,對梨花嫂“惡狠狠”地道:“你是說草帽呢還是說我?這么一打扮高人一等?” 梨花嫂常與桑榆在一塊,說話也俏皮起來:“我說桑榆你是高人,這草帽是一等!” 桑榆又笑了,拿著草帽的手背往前,在梨花嫂胸前一蹭,使了個曖昧的小眼神,道:“有眼力!” 梨花嫂笑罵起來:“你個女yin賊,這是往哪兒蹭!” 桑榆也不含糊:“哪兒軟往哪兒蹭唄,嫂子你還不知道我嗎?專門欺軟怕硬!” 梨花嫂的眼神也曖昧起來,調(diào)戲她道:“欺軟倒是真的,怕硬未必吧?嗯?你是怕硬?真怕硬?還是喜歡硬?還是又怕又喜歡?” 桑榆隨著她的話頭,略一尋思,臉就紅了。她也就是個紙老虎,這等小黃磕兒還真是嘮不來,當(dāng)即就討?zhàn)埖溃骸吧┳?,你厲害。這高人總是隱藏在民間??!”兩人相對大笑起來。 這邊梨花嫂院子里一熱鬧,隔壁孫溪和早就聽到了動靜,他院里有個茅草涼亭,平時就在那里吃飯,這涼亭正好靠向梨花嫂院子這邊。聽著桑榆告辭之后,孫溪和匆匆起身,馬上走到了大門邊。 桑榆把送到門口的梨花嫂推回院里,將大草帽抱在胸前,一回頭就看到了孫溪和,笑著招呼道:“溪和先生,出門啊?” 孫溪和看著眼前的桑榆。 她穿著鵝黃半臂短襦、草色裙子,烏發(fā)挽了高髻,簪了一排翠綠珠花,耳墜是兩只小銀魚,因為主人轉(zhuǎn)頭的關(guān)系,正在不停地?fù)u搖晃晃。這一身的打扮,只顯得桑榆膚色越發(fā)的白凈,脖頸更加的修長,就連那圓圓的大肚皮,也恰恰被那大草帽給遮住了。 因為剛才與梨花嫂談得歡暢,桑榆眉梢眼角笑意未歇。正是十六歲的美好年紀(jì),她婷婷立在那里,活色生香,如花似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