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jié)
然而,先帝不仁,聽信讒臣之言,對兩家起了猜忌之心,云家是他第一個下手的對象。趁著蘇央出征,云家滿門悉數(shù)被滅,倘若不是云汀死諫,蘇家也難逃毒手。 蘇頁聞言,眉頭緊鎖,蘇青竹同樣一臉氣憤。即便素未蒙面,然而,那份融入骨子里的血脈親情是割舍不斷的。 閔政看向蘇頁,滿目凄涼,“當年倘若不是你母親的死喚起了先帝的警醒之心,他不會留你活命。先帝拿你作質(zhì),才令你父親處處掣肘。” 當年的蘇央確實有傾覆大梁王朝的能力,就像蕭珩說的,蘇央若想登上帝位,別人半點機會都沒有。是因為蘇夜闌,他才把報仇的時間推后了整整十八年。 閔政嘴角露出一絲快意,“那個無道昏君最終還是死在了你父親的手里?!碧K央用他的人頭、他的鮮血來祭奠自己的妻子以及云家上百個亡魂。 蘇青竹握著拳頭,憤憤然地說道:“就算他沒死,我也會把他打死,為娘親、外公和舅舅報仇!唔……我有舅舅嗎?” 閔政頓了一下,方才微微頷首,“有。” 蘇頁注意到他明顯有些躲閃的目光,突然說道:“他還活著,對嗎?” 閔政握了握拳,沒有立即回答。 蘇頁再次開口,語氣篤定,“您就是我們的舅舅,云渺。” 被蘇頁叫破身份,閔政并沒有太過驚訝,他輕輕嘆了口氣,心情有些復雜,“是姐夫告訴你的吧?” 蘇頁抿了抿唇,“我見過您給父親的信。”不止一封。 那天晚上,他準備搬離永安侯府,收拾永安侯遺物時發(fā)現(xiàn)了那些信,它們被放置在一個漆木匣子里,碼得整整齊齊。落款處無一例外都是“云渺”二字,當時蘇頁還以為是永安侯的小情人,怎么都沒想到會是小舅子。 閔政的神色沒由來地放松了些,“若是這個名字可有些年頭了。年少時游歷在外,胡亂給自己起了個諢名,只有姐夫會一本正經(jīng)地叫。” 想起那個高大穩(wěn)重的男人用低沉的噪音叫自己“渺渺”的模樣,閔政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蘇青竹“啊”地一聲,仿佛剛剛反應(yīng)過來,“大人,我哥剛剛說,你是我們的舅舅?!” 蘇頁無語地敲敲傻弟弟的腦殼。 蘇青竹捂著腦袋,睜著黑黑亮亮的眼睛,沖著閔政小小聲地叫道:“舅舅?” “嗯?!遍h政眼角漾起笑紋。 蘇青竹眼睛更亮,“舅舅!” “嗯?!?/br> “大人是我舅舅!”蘇青竹騰地跳起來,高興得手舞足蹈,“您早就知道對不對?怪不得對我這么好!” 說到這個,閔政略帶愧疚地看向蘇頁,“我原以為只有青竹是長姐所生,卻沒想到小頁也是?!睂嶋H上,他以為蘇頁只是蘇央找來的替代品。 蘇頁聽出閔政的深層含義,笑著說道:“舅舅并未薄待我,若不是您,我不會得到五品官身,也不會買下八爪山?!?/br> 閔政笑意盈盈地看著他,不由感慨,“小頁聰慧細致,最像長姐?!?/br> 蘇青竹鼓起臉,“我為啥不像?” 閔政笑瞇瞇地說道:“你像姐夫,勇敢忠義。” 蘇青竹精神一振,“真噠?” 閔政笑著點點頭。 “嘻!”蘇青竹重新高興起來。 蘇頁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舅舅當年如何逃過一劫?” 閔政嘆息一聲,“多虧了長姐的安排,我才得以同一個忠仆互換身份,趁亂逃出。” 也多虧了他常年在外游歷,京城里見過他的人并不多。后來又救下一個被山賊所劫、命不久矣的書生,最終代替了他的身份。 雖然閔政說得輕松,蘇頁卻知道,若非親身經(jīng)歷,恐怕很難想象到其中的艱辛和兇險。 蘇頁不自覺地握起拳頭,鄭重地問道:“我們的仇報完了嗎?” 閔政對上他堅定的目光,敷衍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最終,他只得嘆息一聲,輕聲應(yīng)道:“還有一個?!?/br> “是誰?” “當朝太尉,慕良。” 蘇青竹驚訝地瞪大眼睛。 第125章 【絕交信】 蘇頁怕蘇青竹心里不痛快, 輕聲安慰, “慕太尉是慕太尉, 慕風是慕風, 你別沖動,回頭問問他的打算,可好?” 蘇青竹把臉一拉,悶聲道:“殺母之仇, 還有什么好問的?哥,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會跟他牽扯不清了!” 沒等蘇頁再說什么,他便跑到自己屋里去了。 這頓飯吃得喜憂參半,喜的是兩個人成了親兄弟,還有了位嫡親的舅舅,憂的是這樣的大喜事不僅不能宣揚, 還有一個仇人要對付。 閔政鄭重地說道:“小頁、青竹, 慕良之事你們不必憂心,我已安排好一切,只待時機成熟?!?/br> 蘇青竹張了張嘴, 想要說什么,卻被蘇頁壓下。 “舅舅放心,我們不會沖動?!?/br> 蘇頁心里清楚, 慕太尉和皇后父女近來行事越發(fā)囂張, 就算他們放過他, 皇帝也不肯放過他, 閔政隱姓埋名潛伏多年,大抵也是為了借刀殺人。 唯一讓人頭疼的就是蘇青竹和慕風的事。 在蘇頁看來,慕風人品不錯,一直以來也幫了不少忙,蘇青竹雖表面大大咧咧,實際是喜歡人家的,這就很難辦了。 蘇頁不知道的是,第二天,當他和虞峰帶著雪娃去行針的時候,蘇青竹悄悄地往縣里跑了一趟。 蘇青竹回來之后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似的,往毛衣坊轉(zhuǎn)了一圈,幫著蘇芽兒理了理貨,之后兩個人一起回家。 蘇頁和虞峰已經(jīng)回來了,堂屋里還坐著個意料之外的人。 “你怎么在這兒?”蘇青竹滿臉氣憤,“信上不是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嗎?” 蘇芽兒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提醒,“竹子,好好說話?!?/br> 慕風寒著臉,從袖中掏出一個紙團,“信?你說的是這個嗎?” 蘇青竹扁了扁臉,斜著眼看他,“你這不是看到了嗎,還來做什么?” 慕風冷笑一聲,“我確實看到了,不過我沒看懂這是什么意思,所以特來請教?!?/br> 蘇青竹一把奪過紙團,粗手粗腳地打開,沒好氣地說道:“寫的這么清楚,裝什么傻!” 蘇芽兒站在他身邊,不經(jīng)意往紙上掃了一眼,皺著臉問道:“竹子,你這寫的是什么?” “還有什么,當然是絕交信!”蘇青竹大大咧咧地回道。 蘇芽兒一驚,下意識地看向慕風。 慕風臉色更黑一層。 蘇頁挑了挑眉,伸出手,“給我看看。” 蘇青竹心虛地把信往身后一藏,支支吾吾地說:“有、有什么好看的……” 蘇頁給虞峰使了個眼色,虞峰笑笑,一手將信紙奪了過去。 蘇青竹怪叫一聲,氣呼呼地去搶,卻被慕風一把抱住。 蘇青竹絲毫不抗拒慕風的懷抱,注意力反而放在那封皺巴巴的信上。 蘇頁只看了一眼,眉頭就皺了起來,“你我有o,就此oo,以后就當不認識,見了面也不必打oo,不然o死你……寫的這是什么,???!” 蘇頁越看越氣,“‘仇’字不會寫,‘絕交’不會寫,‘招呼’也不會寫嗎?‘面’字還少了兩筆!字都認到哪里去了?” 蘇青竹怕怕地往慕風懷里縮了縮。 慕風緊了緊手臂,面色稍稍緩和。 虞峰笑呵呵地給蘇頁順氣,“小頁子,別氣別氣,有話好好說?!?/br> 蘇頁做了個深呼吸,心情稍稍平息了一些,指著某一處問道:“這個字是什么?” 蘇青竹伸著脖子瞅了一眼,訕訕地回道:“揍死你……” 蘇頁瞪眼,“揍死誰?” “他他他、我說的是他!”蘇青竹連忙戳了戳慕風,小聲解釋,“那個字是‘揍’……” 蘇頁把滿張圈圈的字拍到桌上,氣道:“從明天、不,從今天起,你和雪娃一起識字!” 蘇青竹頓時垮下肩膀,氣呼呼地踩慕風的腳,“都怪你!絕交就好了,還過來做什么?” “想絕交?我同意了嗎?”慕風冷冷地看著他。 蘇青竹翻白眼,“誰管你!” 慕風抿了抿唇,正要說什么,蘇頁突然喝道:“放開!” 蘇青竹嚇得跳起來,慕風不甚情愿地放開手。 蘇頁平息了一下心緒,看向慕風,態(tài)度不慍不怒,“縣令大人請坐?” 慕風依言坐下。 蘇頁握了握拳,又道:“蘇慕兩家有仇,想必您是知道吧?” 慕風點了點頭,回道:“那是父輩之事,請小頁不要牽怒于我?!?/br> “我牽不牽怒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是何態(tài)度?” “唯愿與青竹共度此生,榮辱與共,不離不棄?!?/br> 蘇頁看向他,目光不甚客氣,“你的意思是讓青竹嫁到慕家嗎?和我們的殺母仇人住在一個屋檐下,還要奉他為長輩?” 蘇青竹也紅著眼睛,看向慕風。 慕風看了蘇青竹一眼,緩緩說道:“不,不用。我在虞家村蓋了房子,那就是我和青竹的家,至于京城,時機成熟之后我便不再回去。” 蘇頁皺眉,“什么叫‘時機成熟’?” “大仇得報之時。”慕風斬釘截鐵地回道。 蘇頁愣了愣,“這是何意?” 慕風緊握雙拳,似乎在壓抑著某種情緒,擲地有聲地說道:“他也是我的仇人,殺母之仇!” 蘇頁倒吸一口涼氣,眼中閃過一絲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