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紛紛笑著應(yīng)和。

    也有人非要唱反調(diào), “不是說全魚宴嗎？怎么第一道菜就不是魚？”

    這話雖是挑刺, 卻也問出了許多人的心聲。

    蕭珩看向司膳官。

    司膳官按照蘇頁的教的，恭恭敬敬地回道：“啟稟陛下，蘇大人說了，這頭一道菜是用產(chǎn)自萬年縣的山泉魚片拼擺而成，山泉魚rou質(zhì)細(xì)嫩，不見腥味，作為開胃菜最好不過?！?/br>
    蕭珩滿意地點點頭。

    前面那位尖嘴猴腮的使臣再次說道：“這rou透透亮亮，一看就是生的，還放在冰塊上，能吃嗎？”

    霍達(dá)哼笑一聲，大大咧咧地拿起筷子，當(dāng)著眾人的面夾了一片，在醬汁里一蘸，丟進(jìn)嘴里。

    吃完之后，似笑非笑地看著說話之人，“你看，我吃了，沒死?！?/br>
    那人臉色頓時有些不好。

    蕭珩心里一陣暗爽，輕飄飄地訓(xùn)斥道：“霍將軍，不得無禮?！?/br>
    “哦?！被暨_(dá)慢悠悠地應(yīng)了一聲，繼續(xù)吃。

    不遠(yuǎn)處，另一國使節(jié)陰陽怪氣地說道：“原來貴使判斷生熟是用看的，呵呵，不好意思，我國是用嘗的，陛下，這道‘山泉雪蓮’鮮、香、滑、嫩，真是好味道。”

    “你——”前者的臉頓時氣成豬肝色。

    兩國相鄰，素來有些過節(jié)，可以說是見面就吵。

    蕭珩出來打圓場，“山泉魚是我朝貢品，產(chǎn)自山泉眼中，每年只在夏汛之時能得千余條，諸位請品嘗。”

    皇帝發(fā)話，仇恨的小火苗不得不暫時熄滅，眾人紛紛嘗了起來。

    一位白白胖胖的大元官員笑呵呵地贊道：“雖是熟的，卻十分勁道，且并不生冷，真是神奇！”

    另一位帶著些許驚訝，“我倒覺得這醬汗十分獨(dú)特，沒想到生姜、大蒜還能這樣用，這散著豆香味的汁水是何物？稍稍醮上一些，竟是如此提味！”

    “這是豆醬汁，和山泉魚一樣出自萬年縣?！?/br>
    那人扭頭一看，說話的竟是御史大夫，頓時受寵若驚，連連稱是。

    蕭珩選了個最好看的“花瓣”，在醬汁里反復(fù)醮了醮，將竹筷向后移了些，小聲說道：“快，過來嘗嘗?！?/br>
    “胡鬧?！彪m依舊冷著臉，語氣卻明顯放緩許多。

    蕭珩狡黠一笑，喜滋滋地將魚rou丟進(jìn)自己嘴里。

    旁邊，皇后帶著端莊的笑，私下里卻恨恨地掐斷了指甲。

    司膳官適時請示，“陛下，第二道菜已備好，是否現(xiàn)在呈上？”

    蕭珩點頭，“上?！?/br>
    “是！”

    第一道菜就已如此驚艷，接下來是遜色還是更上一層，還真說不好。

    好在，蘇頁并沒有讓人失望。

    松鼠鱖魚、金獅鯉魚劃出條條細(xì)絲，又炸成金黃的模樣，乍一看果真像是兩只毛發(fā)蓬松的動物在河岸邊休憩。

    金獅威武，松鼠靈動，不僅酥香的魚rou沖擊著食客的味蕾，獨(dú)特的造型也讓人大飽眼福。

    鴛鴦魚卷、春餅魚柳、香辣水煮魚、燜白魚、荷花魚、炸魚丸、醬香蒸魚、魚泥糕、普酥魚、韭菜臘魚……

    整整六十五道菜，個個色香味俱全，沒有重樣的。

    矜持些的，每樣稍稍嘗了兩口，至少還算體面；嘴饞些的，私下了悄悄松了松腰帶，不斷下筷子。

    直到司膳官說，還有“最后一道菜”時，眾人可謂是既期待，又懊惱——當(dāng)真是吃不下了。

    蕭珩悄悄揉著肚子，笑著說道：“蘇卿有心，湊上一桌全魚宴，六十六道菜，應(yīng)了和大元美好的寓意——豐年有余，六六大順?！?/br>
    臣子們交相贊嘆。

    殊不知，此時此刻，后廚卻炸開了鍋。

    一眾宮人先是領(lǐng)略了蘇頁五花八門的創(chuàng)意，之后又見識了虞峰和邵平精妙絕倫的刀工，早就佩服得五體投地。

    在蘇頁的帶領(lǐng)下，短短兩日，宮人與虞家村諸人便已經(jīng)擰成了一股繩，共同為了小宴而努力。

    只要把最后一道菜端上去，便可大功告成，眾人臉上難掩興奮。

    蘇青竹一路跑過來，喊道：“頁哥，前面?zhèn)鞑耍詈笠坏馈~湯！”

    菌魚湯用野山菌和魚骨熬成，奶白色的湯汁，酸咸的口感，最為解膩。

    蘇頁一早就將這鍋湯煮上，囑咐了一個機(jī)靈的宮人看著，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足足熬了兩個時辰，魚骨都酥了。

    蘇頁抹了把額頭的細(xì)汗，提著最后一口氣，冷靜地吩咐道：“菌魚湯，山菌和魚rou各半，魚骨不要，裝碗！”

    “是！”宮人們齊聲應(yīng)下。

    蘇芽兒心思細(xì)密，裝盤之前總會習(xí)慣性地試試味道，這次也不例外。

    前面六十五道都沒問題，眾人這次也沒放在心上。

    然而，他剛喝了繼而臉色一變。

    蘇頁心里一咯噔，沉聲問道：“如何？”

    蘇芽兒秀氣的眉頭皺成一團(tuán)，低聲道：“味道不太對，小頁，你嘗嘗?！?/br>
    蘇頁快速接過湯勺，試探性地喝了一口——又甜又咸，似乎還有股怪怪的臭味。

    蘇頁皺了皺眉，不甘心地朝下面舀了一勺。

    味道更差。

    他握著長長的木勺，在鍋中攪動一番，不出意外地挖上來一條連皮帶骨大黑魚。

    臭味頓時彌漫出來。

    眾人嘩然。

    蘇青竹惡狠狠地瞪向看火的宮人。

    那人不過十幾歲的年紀(jì)，頓時嚇得魂都丟了半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喊道：“大人饒命，小人不知??！”

    混亂中，有人想要悄悄溜住，卻被邵平和虞峰雙雙押住。

    小夏嫂子頓時慌了神，“小頁，這可怎么辦？”

    虞峰心疼地抓住蘇頁的手，“別著急，不行就重做一鍋?！?/br>
    春韭嬸子顫著聲音說道：“來不及了，前面已經(jīng)讓傳菜了……”

    蘇頁深吸一口氣，緊緊地攥著虞峰的手，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

    蘇青竹大大咧咧地說道：“大不了做個別的，簡單點，瞎做做！”

    蘇頁點了點頭，只能這樣了。

    最后一道菜，等得時間略長。

    蕭珩微笑著說道：“吃到現(xiàn)在，朕竟覺得十分飽腹，不若欣賞些歌舞可好？消消食，再品嘗這最后一道不遲?！?/br>
    皇帝發(fā)了話，眾人自然應(yīng)好。

    殿中響起舞樂之聲，蕭珩給司膳官使了個眼色，對方悄無聲息地退下，去往后廚。

    司膳官到的時候，最后一道湯品剛好出鍋。

    “怎么回事？前殿已經(jīng)傳了菜，緣何遲遲未上？”司膳官黑著臉問道。

    蘇頁臉色也不太好，“此事稍后再說，先上菜吧！”

    司膳官得了霍達(dá)的打點，并不想刻意為難蘇頁，見菜出來了，便沒有多說。

    最后一道湯品被臨時調(diào)整成時蔬面魚湯。

    湯名雖然有個“魚”字，實際卻與魚半點關(guān)系也沒有。

    皇后心里正不痛快，剛好借此生事。

    “陛下，臣妾以為，這全魚宴花樣甚多，諸位來使也吃得盡興，為何不把這御廚喚出來，好好地賞賜一番？”

    蕭珩第一反應(yīng)便覺得她沒安好心，于是便擺了擺手，說道：“賞賜自然有，喚上來便不必了?！?/br>
    那位性情豪爽的大胡子使者揚(yáng)聲說道：“陛下，不若就喚上來吧，臣下著實好奇，何人能有如此好手藝？”

    “是呀，懇請陛下讓臣等見識見識！”

    蕭珩看向霍達(dá)，面露難色。

    霍達(dá)緊緊皺著眉頭，嫌惡地掃了皇后一眼。

    慕太尉差點發(fā)飆。

    大胡子使者還在樂呵呵地嚷嚷，“陛下，不要小氣嘛，難不成您還怕臣等將他搶走不成？”

    話說到這份上，蕭珩若是再推辭，便真就有失風(fēng)度了。

    他只得掛著笑，吩咐道：“去，將蘇大人叫過來?！?/br>
    目光掃過皇后的臉，帶著幾分警告。

    皇后低眉順眼，做出一副無辜的模樣。

    蕭珩握了握拳，壓下盡頭的厭惡。

    樊銘不著痕跡地往前稍稍挪了半步。

    蕭珩心頭一松，繼而又有些苦惱——也是愁人！

    蘇頁身上帶著世家子弟的氣度，還混和著現(xiàn)代人的超脫感，即便站在眾位掌權(quán)者中間，也不會泯然于眾。

    看到蘇頁的長相，除了少數(shù)的幾個知情人，所有人都驚訝萬分。

    原以為，能擁有此等手藝，即便不是知天命的年紀(jì)，至少也得有個四五十歲，沒想到竟是如此年輕，還如此……俊俏！

    一雙雙或好奇或驚艷投放到蘇頁身上。

    皇后捏了捏衣袖，眼中閃過一絲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