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他扒了扒散亂的頭發(fā),叫過身后的跟班,低聲吩咐了一通。 跟班接連點頭,確保都記牢了,便一溜小跑,到家廟報信去了。 —— 接連坐了兩日馬車,蘇頁是真的累了。 他也不挑地方,扯開床上的被褥,沾枕就睡。 醒來之時,室內(nèi)一片明亮,蘇頁下意識地瞇上眼,嘟囔了一句,“虞峰,什么時辰了?” 屋內(nèi)傳來一個壓抑著慍怒的聲音,“說什么胡話!” 蘇頁倏地睜開眼,看著頂上的華帳,這才反應過來,他已回了侯府。 這是他的房間,然而,就在他睡覺的時候,竟有人肆無忌憚地闖了進來,此時正坐著他的墊子喝著他的茶,還一臉不善的瞪著他。 誰給的他們臉? 蘇頁拿眼一掃,其中最顯眼的一位,便是一頭白毛的蘇家族長。 老族長拉著一張皺皺巴巴的橘皮臉,冷聲喝道:“大白天的便睡成這樣,成何體統(tǒng)?” 蘇頁翻了個白眼,不緊不慢地從床上起來,梳理好了頭冠和衣衫,這才輕描淡寫地說道:“幾位不請自入,是為何意?” “蘇夜闌,你擅自逃跑的罪名還沒摘去,又想落個不敬不孝的名聲么?”一個五大三粗的族人站出來指責。 蘇頁哼笑一聲,“不敬不孝?倘若我不敬不孝,這親事是不是就黃了?也好?!?/br> “你——” 蘇族長嚇點氣個倒仰,他跺了跺手中的木杖,喝斥道:“住嘴!” 他壓下火氣,指著屋內(nèi)狼藉,一臉責備,“小闌,你這是何意?” 蘇頁也拉下臉,沉聲說道:“我砸我家的東西,用得著向你們匯報嗎?你們是不是忘了,這里是先皇賜下的永安侯府,不是蘇氏一族的家廟!” 他將屋內(nèi)之人挨個瞅了一眼,鏗鏘有力地說道:“今上一日沒有頒下旨意,這侯爺?shù)木粑灰蝗站褪俏业模鍣嘣俅?,還能大過天子?” 這樣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哪個還敢應聲? 尤其是蘇家族長,當即就白了臉,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蘇嚴氣得大叫,“閉嘴!你給我閉嘴!” 蘇頁折騰了一通,為的不就是把他們招來? 他可不想放棄這樣大好的機會,不管眾人如何反應,他依舊不緊不慢地說道: “你們不就是想讓我嫁入霍家嗎?聰明的話就對我好點,若要是不高興,指不定會做出什么,是結(jié)親還是結(jié)仇,你們自己思量思量! “就算你們綁著我嫁過去了,也別想讓我念你們半點好,想要沾霍家的光?做夢去罷!” 老族長氣得直翻白眼,哆哆嗦嗦指著蘇頁,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好、好哇!” 第31章 【傳說中的將軍】 蘇頁先發(fā)治人大鬧一通, 歸根到底是想在婚事上穩(wěn)住蘇家族人,讓他們看到他的態(tài)度,不敢太早將他“嫁”出去。 至于爵位之事, 不僅是族里人不敢鬧大, 蘇頁同樣不敢。 本朝律法尚在制定之中, 按照以前的慣例, 雖然沒有明確規(guī)定雙兒冒替男子襲爵會受到何種刑罰,難保新皇不會抓住這個把柄毀掉永安侯府。 雖然厭惡,蘇頁卻不得不承認, 在這樣的時代, 蘇氏一族同根同源, 一榮俱榮, 一損俱損,若真出事,誰都跑不了。 他可不想拿性命做賭注。 好在, 他的這一招比他想象得更加好用。 老族長差點被氣死, 其他人又驚又懼, 完全頂不起事來。 他們來之前商量好的把他抓回家廟、數(shù)罪并罰、盡快嫁出去等等計劃不僅沒有實行,反而還讓蘇頁得了許多好處。 竹笙院的人不敢再怠慢他, 族里的長輩也不敢端著架子過來膩歪他。 那天, 看著族里人一個個漲紅著臉拂袖而去,蘇頁心頭驀地一松。 他下意識地撫上胸口, 微微訝異——那種感覺, 就像堵在心里的一口氣突然泄掉, 說不出的輕松舒暢。 蘇頁知道,這是蘇夜闌殘存的情緒。 自從永安侯去世后,他被這些人欺負狠了,蘇頁的做法許是讓他好好地出了一口惡氣。 當天夜里,蘇頁做了個夢。 雪白的墻壁,淡藍色的床單,床頭擺放著各種儀器,長長的細管從點滴架上垂下來,扎在一只蒼白的手上,一位美麗的中年女士伏在床邊,看樣子像是睡著了。 此情此景,蘇頁再熟悉不過,這是一間病房,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接下來的情景,卻讓他吃了一驚。 他看到床上的“蘇頁”睜開了眼,看了眼點滴瓶,然后背過手去,按響了床頭的呼叫鈴。 擴音器中傳來護士利落的詢問,“需要換液嗎?” “蘇頁”輕輕地嗯了一聲,小心地看向床邊的女士,那是他的mama。 蘇mama聽到動靜,很快醒了過來,“蘇頁”臉上卻露出懊惱之色,他拉著蘇mama的手,乖巧地說道:“孩兒不孝,打擾了母親,母親繼續(xù)睡?!?。 蘇mama一睜眼看到的就是兒子如此可愛的一面,不由地笑了起來,“瞇了一會兒,精神了,晚上再睡。” “那孩兒也起來?!薄疤K頁”說著,便撐著床鋪坐了起來。 蘇mama下意識地想要去扶,手伸到半路又停了下來。 “蘇頁”臉上的笑容放大,“母親忘了嗎,孩兒已經(jīng)好了。” 蘇頁飄在半空,越看越吃驚。 護士的開門聲讓他渾身一震,猛地驚醒了過來。 暗夜中,蘇頁看著屋內(nèi)古色古香的擺設,一顆心呯呯直跳。 夢中的景象那般真實,就像冥冥中特意讓他看到。 那個蘇頁不是他,他的先前的乖巧和溫順都是裝出來的,而那個人卻是真實的。 他也不會叫蘇mama“母親”,更不會稱自己為“孩兒”。 最重要的是,他聽到那個人說,他“好了”。 他的病……好了嗎? 蘇頁內(nèi)心一陣激動,曾幾何時,他多么希望能聽到這句話! 蘇頁想到一種可能,然而又覺得太過匪夷所思。 他腦子里亂糟糟的,強迫自己躺回床上,希望再次回到夢中。 然而,就算后來真的睡著了,他也沒有再做類似的夢。 —— 蘇頁在侯府住著,每天除了吃吃睡睡,就是在自己的小院里轉(zhuǎn)悠。 他看似清閑,實際心里也急。 他惦記虞峰,惦記蘇青竹,惦記他剛買來的小牛犢,惦記著虞家村的一草一木。 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他已經(jīng)對那里有了如此深的感情。 他怕虞峰沖動,他也怕蘇家人辦事不利,讓于德有機會欺負村里人。 不得不說,他的擔心并非多余。 那日,自他走后,虞峰險些失去理智,追著馬車跑了好大一截,非要把蘇頁救下來。 十幾個護院在管事的示意下一涌而上,這才將他攔了下來。 虞峰赤紅著眼睛,大聲罵道:“給老子滾!滾!” 一邊罵一邊動起手來。 他身上帶著功夫,力氣又大,護院們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好幾拳,火氣也被激了出來。 不知誰大喝一聲,“全都給老子上,打死不論!” 數(shù)十名護院悉數(shù)上陣,將虞峰團團圍住。 蘇青竹頓時急了,抄起竹竿就沖了上去。他向來不把自己當成雙兒,打起架來半點不含糊。 蘇花大娘等人也急,生怕二人有個好歹,眾人不顧護院們的拳腳,沖上去拼命地攔。 春韭嬸子還保持著幾分冷靜,跑到管事跟前求道:“求您別讓他們打了,小頁才剛走,若是讓他知道了,定然放心不下!” 春韭嬸子的話的確說到了點子上,那中年管事靜默片刻,這才開口喊了聲,“停!” 盡管心有不甘,護院們卻紛紛停了手。 虞峰和蘇青竹二人從包圍圈中露出來,鼻血橫流,臉腫得像豬頭。 當然,對方也沒好到哪兒去,尤其是被虞峰壓著打的那幾個,走的時候甚至是被人架著的。 打了一場架,虞峰的火氣也散了大半,他漸漸冷靜下來,想起了蘇頁臨走前說的那番話。 蘇頁說,讓他好好顧著虞家村,小心于德的報復,更要小心蘇家的手段,若是有事,就到直隸郡去找他。 虞峰冰冷的心漸漸火熱起來,直隸郡,小頁子就在直隸郡,他一定會去找他! 就像蘇頁說的,眼下,最需要應對的,是于德的報復。 于德原本以為是件功勞,沒成想捅到了馬蜂窩。 蘇頁輕飄飄一句話,不僅打碎了他加官進爵的美夢,就連縣尉的名頭都保不住。 于德恨毒了蘇頁、恨毒了虞家村。 他將滿腔恨意全都發(fā)泄到了村民身上,三天到頭帶著皂隸來鬧,甚至差點燒掉了制鞋坊。 蘇嚴雖然答應了蘇頁要懲治于德,卻沒有立即去辦。 他惱恨村民將蘇頁藏了這么久,因此便存了心思,借于德的手好好教訓教訓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