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節(jié)
我知道你已經(jīng)忘記了我/所以才會留下這個背影/我是多么不愿意想到/你已經(jīng)忘記了我/我是多么愿意相信/你已經(jīng)走出了那條小街…… 盡管這是金燕西沒追求到冷清秋前做的詩,但此時念出來,依舊能感受到其中所蘊含的的感情。 “讓歐陽先生見笑了。”金燕西說是請他斧正,卻根本不問他的看法, 笑容滿面的說道:“這是先前的詩,倒是和眼下境況不大相符。說來歐陽先生曾是清秋的老師,有件好消息不妨告訴你,想來你也會高興。清秋答應了我的追求,已經(jīng)是我的女朋友?!?/br> 這就是對情敵宣布主權了。 若是原本的歐陽,此時定是失落、難堪,想說又說不出的無奈。 桃朔白卻是反應平淡:“哦,是個好消息,恭喜?!?/br> 金燕西覺得這反應不對,盯著他看了兩眼,又笑了:“多謝。歐陽先生放心,我定會好好兒守護清秋,絕不讓她吃苦。” “七爺!”一聲驚喜打斷了兩人。 循聲一望,兩人都有些意外,原來是陳玉芳和王幼春。 陳玉芳在金燕西身上打了印記,所以金燕西一到公園他就感應到了,他對王幼春已經(jīng)沒什么興趣,反倒是金燕西讓他摩拳擦掌。還沒有他拿不下來的男人!誰知當無意一掃另一人,陳玉芳就愣住了。 真像! 若是他的表情不是那么冷淡,氣質溫和一些,儒雅一些,再加點笑容,簡直就和他愛的那人一模一樣了。 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一世,那人寧可魂飛魄散也不愿意跟他在一起。為什么呢?為什么?自己為他付出那么多,他怎么可以那樣無動于衷甚至如避蛇蝎? “玉芳?玉芳你怎么了?”王幼春見他怔怔不說話,一副關切的詢問。 陳玉芳回過神,朝他說道:“你先回去?!?/br> 王幼春的眼神恍惚了一下,轉身便走了。 金燕西看得奇怪:“怎么招呼都不打一聲。” 陳玉芳的眼睛突然又對上金燕西,微微一笑:“七爺,你也先走。” “……好。”金燕西只覺得腦子浮浮沉沉,不自覺便遵著對方的話音去做。 桃朔白卻是十分清楚,陳玉芳動了鬼魅之音,但對方舉動古怪,所以他沒戳破,將自身氣息收斂的越發(fā)隱蔽,看看這陳玉芳打什么算盤。 “不知這位先生如何稱呼?”陳玉芳心里驚喜、急切,也清楚接連打發(fā)走兩個人,正常人都要疑惑,更怕這人也要走,所以跟他一張口就用上鬼魅之音。鬼魅之音能迷魂,就似讓人喝醉了酒,昏昏沉沉,這時只能聽到陳玉芳一人的聲音,會不自覺的順著指示去做。 桃朔白的感受更清晰,他察覺到一絲力量纏上來,試圖在他的心口上烙下印記。 他不欲打草驚蛇,便沒有防護,任由印記烙下。 因為原主歐陽的魂魄尚在,所以這印記是落在歐陽的身上,哪怕陳玉芳再三查探也不會發(fā)現(xiàn)蹊蹺。 “歐陽于堅?!碧宜钒讏笊厦?,琢磨著陳玉芳的態(tài)度,總覺得別有內情。畢竟先前的情況看來,陳玉芳對金燕西有股執(zhí)念,怎么會白白將人放走? 執(zhí)念? 桃朔白心頭一動,情鬼會成為今天這樣子也是因為執(zhí)念,難道、歐陽于堅比較符合情鬼的執(zhí)念對象? 如果真是這樣,倒是件好事,既不必累及無辜,也會節(jié)省時間,他施展起來也能放開手腳。 “原來是歐陽先生。歐陽先生是做什么的?愛聽戲嗎?”陳玉芳又問,一邊問一邊細細的審視桃朔白,當然,他看的只是外在,越看越滿意,又越看越遺憾:“歐陽先生好文雅相貌,若是再溫和一些,就更好了?!?/br> 桃朔白心下了然,若是原本的歐陽還在,撞在情鬼手里那可真是…… “閑暇時寫寫詩文,倒是不聽戲?!碧宜钒渍f道。 陳玉芳一聽,頓時眼睛更亮:“原來歐陽先生是詩人!” 眼看著陳玉芳越來越激動,那雙眼睛里隱隱的紅光不時的閃爍,顯示著情鬼與皮囊間的牽連在不斷加深。 桃朔白就是要這種效果,他需要情鬼全神灌入這副皮囊,一舉摧毀。 卻不知為何,陳玉芳眼中紅光終究隱沒,人也漸漸恢復平靜。 “時候不早了,歐陽先生,我改天請你聽戲?!标愑穹枷纫徊酵俗?。 桃朔白一時摸不準情鬼用意,又怕被察覺,也就沒貿然舉動。 第二天,桃朔白收到一封信,打開一看,愣了。 居然是一首情詩。 落款是陳玉芳。 盡管心里有些反感,但為了誘敵,桃朔白將歐陽以前學的詩翻出合適的,謄寫一份寄回去。 當晚,陳玉芳又讓人送來戲票,請他去聽戲。 桃朔白摸出了情鬼的路數(shù)和用意,便沉下心周旋。 這么一來一往月余,終于在一天晚上,陳玉芳打來了電話。 電話里陳玉芳的聲音飄忽,訴說著從業(yè)多年的心酸痛苦,一副生無可戀。又說舍不得歐陽,辜負他的一份真心云云。 桃朔白繃著臉,心里十分不耐,可也清楚,這個電話不同以往,說明情鬼要出手了。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情鬼的聲音越來越蠱惑,若是個普通人,聽了這聲音早就被攝住了心神。 桃朔白陪著演戲:“我去找你。” “我在戲園?!?/br> 桃朔白來到戲園,夜色已深,四處靜悄悄的。 陳玉芳一早留了門兒,進去后直奔后面的住處,尚沒有進去就察覺屋內不止一個人。神識一掃,看到了熟悉的幾張臉,比如王幼春、金鵬振、金燕西等,都是上流圈子的公子哥兒,共有六個。這陣仗不小,加上歐陽,就是七個人,以前情鬼從沒有一次性祭煉這么多人。 他剛到門口,陳玉芳就迎了出來,一雙眼睛紅紅的,看樣子是哭的。當然,在桃朔白眼里,陳玉芳眼睛赤紅,幾乎將眼珠子全部充盈,這正是情鬼準備享受大餐的征兆。 金燕西看到歐陽,沒有之前的針鋒相對,反倒是感同身受的笑笑:“你也是來陪玉芳?” 這樣子的金家七爺實在太詭異了。 但在屋內的每個人都不覺得,他們安靜的坐在那里,每個人都想著自己的心事,卻有一點相同,都是接到陳玉芳的電話匆匆趕來,決心與陳玉芳同生共死。 桃朔白這一個月來也不是沒見他們,只是沒有一次聚的這么齊整。 “歐陽,你來了?!焙喓唵螁螏讉€字,偏被陳玉芳說的凄涼纏綿,好似通過這幾個字就能憧憬一個完整感人的愛情故事。 桃朔白沒說話,只是點點頭。 “來,你坐在這兒?!标愑穹荚鴰状稳噲D讓他微笑溫雅,到底沒能達成,只能歸咎于秉性如此,無可奈何,倒也習慣了。 桃朔白進來之后立時察覺不對,屋內六個人坐的位置很有講究,甚至是陳玉芳為他安排的位置也是一樣。 他仔細一探,隱隱聞到淡淡的血味兒,因著屋內擺了好幾盆香濃的月季,將血氣壓制住了,不仔細發(fā)現(xiàn)不了。在廳中的地磚上鋪著一張大地毯,再結合幾人的座位,他幾乎料定下面掩藏著一個鮮血繪制的陣法。 心中有數(shù)后,他順從安排落座。 陳玉芳眼中紅光更盛。 忽聽一聲嘆息,夜里無端起風,吹得窗邊白紗胡亂飛舞,襯得夜色格外靜謐,也格外詭異。 此時屋內的幾人卻沒有這種感覺,只覺得這風應景,仿佛合了心境。陳玉芳那一聲嘆息落在耳中,似無可奈何、似了無生趣、似凄婉纏綿、又似哀哀怨怨。 然后,桃朔白發(fā)現(xiàn)金燕西幾個臉上的神色變了。 金燕西突然仰頭大笑、金振鵬怒目握拳、王幼春滿眼貪欲等等不一而足,就連桃朔白都感覺到心底生出一股求而不得的愛意,時而纏綿悱惻,時而肝腸寸斷。他心智清醒無比,也就沒掐滅這股邪氣,略一思忖,對照各人不同的表情,想到了佛家所謂的“七情”。 看來,地毯下面所布置的就是七情大陣了。 陳玉芳沒理會其他人,只盯著桃朔白看,眼中紅光越來越重,終于一雙眼睛皆是鮮血浸染一般,邪厲妖異,鬼氣森森。 此時這人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人,他不再是陳玉芳,而是完整的情鬼。 金燕西六人對周遭一切毫無所覺,沉浸于自己的思緒,只一股決心要跟陳玉芳殉葬。情鬼選中的祭品皆是死于自焚,當年他生前便是跳入火中自焚而死,所以對火情有獨鐘,也是他抽取力量的方式。 情鬼的臉上一一閃過喜、怒、哀、樂、愛、惡、欲。 怎知此時,情鬼居然套上戲服,唱起了《梁?!?。 ——不見梁兄見墳臺,無限悲痛心中來,手捧著蝴蝶墜淚滿腮,梁兄你睜開雙眼再看看英臺,梁兄一死明心志,英臺豈能把志改,你一腔癡情死為恨,我赴盟踐約生為愛,我說過生不同眠死同xue,梁兄啊,黃土焉能把陰陽隔,黃泉路上你且等待…… 不得不說陳玉芳不愧是名角,嗓子很漂亮,只是這凄婉悲涼的唱詞兒唱出來,在寂靜黝黑的夜色里,格外滲人。 這段唱詞就是梁祝中祝英臺跳墳時所唱,正是殉情。 桃朔白在等,等著情鬼將所有唱詞都唱完,其他六人幾乎是同時將身邊的汽油往身上灑,火柴一劃,轟的一下火苗飆升,整個屋子陷入一片火海。 情鬼發(fā)出一聲聲尖利而暢快的笑:“李郎,李郎!” 桃朔白察覺到身上的烙印在發(fā)燙,終于出手! 他抬手一揚將金燕西六人掃到屋外,法力包裹,滅除了幾人身上的火焰。 情鬼根本毫無防備,看到桃朔白從火海中沖出大吃一驚:“你!” 桃朔白跟他周旋了一個月,早煩膩了,一句話也懶得說,先封了情鬼的逃路,然后招招都是死手。 情鬼看似難纏,那是他狡猾,真要正對交手自然敵不過桃朔白。 桃朔白幾鞭子下去就打的情鬼臉色大變。 “李郎!你好狠的心啊,李郎,我為你做了這么多,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為什么??!”許是如今歐陽肖似故人,情鬼又被絕了后路,一時越發(fā)癲狂,仿佛將他當做李郎,又恨又愛,眼神一時纏綿,又一時欲擇人而食。 桃朔白收了縛魂索,桃木劍落于掌中,直刺情鬼心口。 “啊——”凄厲尖叫劃破夜空,驚醒了整座沉睡的城市。 情鬼心口噴濺而出的不是鮮血,而是滔滔火焰,這些火焰將情鬼整個包裹,映照出情鬼驚恐慘痛的面容。 幾乎瞬間陳玉芳的軀體就被燒成飛灰,露出另一個陌生男人。 這個人面容俊秀,寬袍長發(fā),像個翩翩公子,若非他口中發(fā)出厲鬼般的尖叫慘嚎,真就像是一個正常的人慘遭火燒。這便是情鬼的真身,他成也大火,敗也大火,這一幕便是完整的還原了情鬼死時的情景。 情鬼望向桃朔白,眼中淌下一滴血淚:“李郎,救我……” 桃朔白嘆口氣,棄了歐陽rou身,恢復本尊。 情鬼一怔:“……弒魂公子?!?/br> 大火徹底將情鬼包裹焚燒,開始似個活人兒,逐而收縮,漸漸縮小為籃球大、雞子大,并最終化作一縷青煙,風一吹,什么也沒留下。 桃朔白將歐陽于堅一裹,金燕西六個直接扔在院墻一角,離開了大火燃燒中的戲園。 此時外面已經(jīng)來了很多人,不止是警察局,周邊被驚醒的鄰居們都在救火,加上桃朔白略為做法遏制火勢,除了戲園子后面那一片,并不會蔓延到其他地方。 街坊們一邊救火一邊嘀咕: “你們有沒有聽到戲園子里的怪聲?” “怎么沒有!我睡得正香,突然一聲慘叫,哎喲媽呀,可把我嚇死了,我以為哪兒殺人了呢?!?/br> “什么殺人,我看吶,是自殺!”一人神神秘秘的指著戲園子:“我半夜起來上廁所,聽到有人唱戲,哎喲,大半夜的,唱的好像是什么梁祝,簡直嚇死個人。我聽的真真兒的,是那個陳玉芳的聲音,沒準兒呀,是為情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