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玉兒, 翠蒿, 快起來, 夫人醒了!”方大妞帶著哭腔在敲門喊道。 本來就睡的不好的李玉兒一下子就被驚醒了, 連忙起身往正房跑, 她知道阮芷娘如果只是普通的起夜, 方大妞肯定不會跑來喊她們的。 “玉兒過來了?!比钴颇锟粗M門的李玉兒笑道。 李玉兒見阮芷娘話音有力, 又面色紅潤心中一些 , 但看著周圍悲戚的面孔, 驟然想到了回光返照,臉色頓時變的煞白。 “都不要傷心,人都要經(jīng)歷這遭的, 只是我經(jīng)歷的早些罷了?!比钴颇锏恼Z氣里有了釋然的輕松。 一時間房間里的人都哽咽不能言語, 但都忍住盡量不要發(fā)出悲聲。 “……哇……,哇!”安樂許是受不了房間里的凝滯的氣氛,一下子就哭了出來。 阮芷娘的心都揪了起來,招呼安樂的奶娘把孩子抱到她身邊,那孩子也是神奇, 抓住了阮芷娘的手指,便沒有再哭。 “這么嬌氣, 讓我怎么走的安心?!比钴颇锟粗畠汉谄咸岩粯拥难劬椭赡鄣哪橗嬓闹? 臉上的笑容也維持不住了, 流出了悲傷的眼淚。 “夫人,放心吧。我們會好好照顧安樂的?!崩钣駜盒闹斜瘣?,卻還是盡力安阮芷娘的心。 阮芷娘搖頭道:“你又還能照顧她幾年呢?” 李玉兒剛想說能照顧到成年, 猛然想到阮芷娘去了,她還能安心的待在程家嗎? “為夫一定好好的照顧我們的女兒?!背潭Y走到床邊一手?jǐn)r著阮芷娘的,一手握住女兒的另一只小手保證道。 “有夫君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比钴颇镙p靠在程禮的肩上,心里卻止不住的悲戚,她迷迷糊糊了大半個月,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清晰的認(rèn)識到:她要死了,不能陪夫君走以后的路了,夫君還這么年輕,以后肯定會有其他妻子孩子,到時候她的女兒該怎么辦?! 鄒大娘能想到阮芷娘的擔(dān)憂,向她堅決的保證:“有我在的一天,就一定會照顧好小小姐的!” “奶娘,都是芷娘不孝,本該是頤養(yǎng)天年的年紀(jì),卻讓你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還要累得你為安樂cao心?!比钴颇镄闹懈颖荨?/br> “小姐就像我的女兒一樣,為你cao心都是我甘愿的?!编u大娘也哭了出來。 又惹的奶娘傷心了,怎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呢?阮芷娘收拾自己的心情,盡量讓自己顯得安心滿足一點,揚著笑臉道:“大家都這么關(guān)心愛護安樂,我還有什么不安心的呢?” 阮芷娘勉強自己把目光從女兒身上轉(zhuǎn)開了,又看到站在旁邊帶著悲傷迷茫的李玉兒,心里又起了擔(dān)憂,玉兒在通州愿意親近依靠的人只有她,雖然把她夫君和朱萬斛都當(dāng)親人,但也沒有依靠的意思。 “唉,你這個性子讓我怎么放得下。”阮芷娘摸著李玉兒臉龐的鬢發(fā)憂心的感嘆道。 “我已經(jīng)成年了,能照顧好自己。”李玉兒握住阮芷娘的手保證。 然而阮芷娘并沒有放心,反而顯得更加憂慮了。 “你看,我有產(chǎn)業(yè),吃喝不愁……,你又教會了我讀書認(rèn)字和繡花,有手藝我怎么都能養(yǎng)活自己。”李玉兒看著阮芷娘的臉色,開始搜腸刮肚的說自己的生存優(yōu)勢,安阮芷娘的心。 阮芷娘嘆了一口氣:“知道玉兒自立,但你也才十多歲啊,可以依靠親人的?!?/br> 李玉兒一下子就哽住了,從上一世起她就習(xí)慣了凡是靠自己,親近阮芷娘都是受她無微不至的關(guān)切的態(tài)度影響,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去依靠別人,也覺得完全不需要去依靠別人。 “唉,朱員外又很少回通州?!比钴颇镏缹τ诶钣駜簛碚f,程禮并不是一個很好的依靠對象,看了看旁邊已經(jīng)成熟的弟弟,有些遺憾道:“玉兒,你怎么就不是我的親meimei呢?” 李玉兒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阮政清便道:“jiejie,你放心,我會把玉兒當(dāng)親meimei照顧的?!?/br> “光你把她當(dāng)meimei有什么用,在旁人看來,你們還是沒有血緣關(guān)系,將來她成婚之后,你又沒有立場去插手她的事了?!比钴颇飺u頭,男人不了解女人的生存規(guī)則,在某些方面總是很天真。 “不如就讓玉兒和小姐義結(jié)金蘭吧?!编u大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閃便提議道。 金蘭結(jié)義?李玉兒只在話本里聽過這個說法,真的有用? “好!拿紅紙和筆過來,現(xiàn)在就寫金蘭譜?!比钴颇锩媛断采?,這樣政清失了她這個jiejie,又有了一個meimei,應(yīng)當(dāng)不會頹廢太久,當(dāng)即就要撐著身子起來。然而,她的身體終究是撐不起來,還是倒在了床上。 李玉兒如夢初醒,連忙上去阻止:“夫人,我們已經(jīng)互相把對方當(dāng)成姐妹親人了,就不要在乎那些儀式了?!?/br> “這個儀式必須有!”阮芷娘十分堅決,吩咐方大妞、翠蒿和方石她們道:“去準(zhǔn)備香案祭品,再寫帖子請鄉(xiāng)里縣里有名望的人過來。哦,對了,程氏宗族的人、李伯父和顏meimei也請過來。” 阮芷娘本來就已經(jīng)油盡燈枯,現(xiàn)在只是回光返照,哪里還經(jīng)得起那些折騰?李玉兒抱著阮芷娘道:“夫人,我們不折騰那些儀式了好不好?” “jiejie,我和玉兒結(jié)拜吧,她是我meimei,自然也是你meimei?!比钫逦罩玖顺鰜?。 “對啊,小姐這樣正好?!编u大娘也在旁邊附和道。 確實,這樣將來如果玉兒出了什么事,政清更方便出頭。,阮芷娘又想著自己的有心無力,,便點頭了。 因為阮芷娘病重,一切儀式都盡量簡潔。 李玉兒拿著輕巧的紅紙和毛筆,卻感覺重若千鈞,咬咬牙還是提筆寫下了名、字、年齡以及祖籍三代等內(nèi)容。 當(dāng)香案和祭品準(zhǔn)備好之后,天色已經(jīng)微微發(fā)亮,阮芷娘雖然還是雙眼有神,但臉色又開始發(fā)白了。 要請的人什么時候才能來?李玉兒發(fā)現(xiàn)阮芷娘臉色變化后,不住的往門外望。外面很快就出現(xiàn)了馬蹄聲。 不久,顏娘子就隨著人進來了,她旁邊還帶了吳平平和周囡囡。 “阮jiejie,你怎么不早點通知我。”顏娘子紅著眼眶問,她一進門就發(fā)現(xiàn)阮芷娘的情況不對,再看房間里的人的表情,也知道阮芷娘的大限到了。 阮芷娘笑道:“你在繡珍坊也忙,況且這不是請你過來了嗎?” 顏娘子也沒再這個問題上多糾纏,轉(zhuǎn)而問道:“對了,翠蒿帶信過來說,玉兒要與你義結(jié)金蘭?” “我現(xiàn)在起不來了,就做個見證人,讓玉兒和政清結(jié)拜?!比钴颇锝忉尩?。 顏娘子看著阮政清猶豫了一下:“自古結(jié)義都是異姓兄弟和姐妹居多,這玉兒和你弟弟……” “政清這邊有我做見證,玉兒那邊有李家人做見證,別人也說不了什么閑話?!鳖伳镒雍敛辉谝獾?。 這邊正說著,李家和程家的人也來了,幾個想要交好阮政清的當(dāng)?shù)孛瞾砹恕?/br> 時間緊急,也顧不得等什么吉時良辰了,直接開始了結(jié)拜儀式。 天地牌位擺好,程禮和李玉兒依次香案前跪拜:“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今日我阮政清、李玉兒結(jié)為異姓兄妹,今后無論貧富起落,必當(dāng)相扶相持,不背不棄。” 誓詞過后敬上香,就開始交換金蘭譜。 阮政清接過李玉兒的蘭譜,就知道他真的多了一個meimei了,真正的成了他的親人,他的責(zé)任。 李玉兒接過阮政清鄭重遞過來的金蘭譜,驀的感覺因阮芷娘即將去世而產(chǎn)生的飄忽感消失了大半,她終究沒有又變成無根浮萍。 阮芷娘看著阮政清和李玉兒的表情終于放心的笑了,對著兩人道:“你們要記住‘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嗅如蘭’,這才是義結(jié)金蘭的意義?!?/br> “是,jiejie?!崩钣駜阂哺目诹?。 前來觀禮的名望各有感觸,大部分人都不理解阮政清為什么要和李玉兒結(jié)拜,也有少數(shù)人揣測著阮政清是不是想和朱萬斛拉關(guān)系,他們自己是不是可以從中牟利。 不過不管這些人怎么想,程家的人都把這些人恭恭敬敬地送了回去,因為阮芷娘病重,實在不方便招待。這些人自然知道這次結(jié)拜請他們來是什么意思,自然都向外宣傳了結(jié)義這件事。 有些人聽到這個消息,心里有齷蹉的想法,但礙于去做見證的都是掌握輿論的讀書人,也沒人把齷蹉心思說出來。 安排好阮阮政清和李玉兒的事后,阮芷娘徹底沒有了多少進氣,只勉強撐著對程禮道:“你,以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家里……這幾年存的銀……子,我……,我放在了立柜最上面的一個匣子里。我,陪嫁里的書畫都留給……夫君,其,他東西……就給安……安……,安……。” “我知道,我知道,留給我們的女兒?!背潭Y握住阮芷娘的手哭道。 阮芷娘終于閉上了眼睛。 ☆、第188章 喪禮 房間里頓時一片哭嚎。 “先把小姐的身后事料理好吧?!编u大娘雖然腦中一片眩暈, 還是強撐著要把阮芷娘的身后事辦好。 程禮站起身, 眼前一片發(fā)黑, 向前踉蹌了幾步, 最終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昏迷前嘴巴張張合合還念著——芷娘。 “老爺, 你怎么了?!”管家最先喊了出來。 小姐才去, 姑爺要是也出事了該怎么辦?鄒大娘一時間也慌亂了起來。 “快去請大夫!”李玉兒也有些擔(dān)憂, 千萬不要出事, 否則這個家該怎么辦? 大夫很快就過來了,給程禮診了脈后道:“你們要勸他節(jié)哀啊,本來就長時間沒休息好了, 在這樣悲傷下去……” 大夫沒有說下去, 但看他撫須搖頭的樣子,眾人也能猜到未盡之言,房間里一時間有些愁云慘淡。 “就留個人在這里守著姐夫,我們還是先去給jiejie處理后事吧?!比钫鍘缀跏潜浦约赫f出后面一句話的,此時他有點惱恨程禮, 雖然他也清楚姐夫是太過在乎jiejie才會悲傷過度昏倒。 李玉兒在房間里看了一圈,最終道:“芳蕓姐, 要不你就在這里幫忙照顧老……, 姐, 姐夫吧?!?/br> 芳蕓現(xiàn)在滿眼都只盯在程禮身上,此時自然不愿意離開,當(dāng)即點頭同意。 李玉兒和鄒大娘就開始cao持阮芷娘的后事。 大夫早說過準(zhǔn)備后事, 程禮和李玉兒她們雖然避免去深想也一直沒有執(zhí)行,但管家和家里其他丫環(huán)去不敢怠慢,早早的把喪事要用的東西一應(yīng)準(zhǔn)備好了。 幫阮芷娘擦手的時候,感覺到她身體的溫度漸漸消失,李玉兒又忍不住紅了眼眶,以后再也感覺不到她的溫暖了。 “meimei,眼淚不要滴在jiejie身上,這樣會夢不見她的?!迸赃叺娜钫迳焓植恋袅死钣駜杭磳⒌粝履橆a的淚珠。 給逝者收拾儀容的時候,忌諱把眼淚掉的逝者身上,據(jù)說這樣逝者的靈魄入不了落淚者的夢。 “嗯?!崩钣駜貉鲱^把眼淚逼了回去,以前她對鬼神是可信可不信的態(tài)度,而現(xiàn)在她真心的祈求人死后有靈,那樣她還可以說服自己阮芷娘不算是真正的消失,只是去了另一個地方,那個地方?jīng)]有痛苦和傷害。 擦了身,換了衣,梳了頭,整理好儀容,布置好靈堂,程禮才醒來。 “接下來報喪的事情就勞煩姐夫了?!比钫宥⒅潭Y沉默了半晌才開口道。 程禮當(dāng)即撐著要起身,芳蕓立馬阻止了:“老爺剛剛暈倒了,大夫說cao勞過度!要養(yǎng)身體。況且報喪這種事不是小輩么,哪有少爺一個大男人去給妻子報喪的?” “小輩,你說的是安樂小姐?”鄒大娘的怒目圓睜的逼問道。 芳蕓被嚇了一跳有些心虛:“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安樂小姐還小,肯定不能去報喪,我是說等老爺養(yǎng)兩天身體再說?!?/br> “這是你的意思?” 阮政清死死的盯著程禮。 程禮連忙甩頭壓制了腦海里的眩暈:“不,不是,報喪這事兒肯定要我去。” “少爺,你的身體……?!?/br> 芳蕓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程禮揮手壓制了。 李玉兒看著程禮有些發(fā)白的臉色不由擔(dān)心:“要不還是我去吧,我現(xiàn)在也是jiejie的meimei了,有立場去報喪?!?/br> “你有什么立場?!你是小姐的meimei算是娘家人,這家里人死絕了都輪不到你?!编u大娘又對著李玉兒吼了一句。 娘家人就不算親人嗎?連給她報喪的權(quán)利都沒有?即使知道這個時代講究出嫁從夫,但真正面對這個情況,李玉兒的心里還是很不好受。 “ 奶娘只是心情不好,不是針對你?!比钫迮牧伺睦钣駜旱募缧÷暟参苛?,又轉(zhuǎn)頭看向程禮:“我們?nèi)罴抑挥形乙粋€嫡系后嗣了,我可以做主讓jiejie進我們?nèi)罴业淖鎵灐!?/br> 程禮猛地轉(zhuǎn)頭:“你什么意思?!” “你說我什么意思?”阮政清冷笑著看了芳蕓和程禮一眼。 “無論如何,芷娘只能葬在我程家祖墳,和我同xue!”程禮的話擲地有聲,被阮政清這一刺激,他倒是不頭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