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沈清歡站立之后,看到面前的情景也是一愣,這里不只是一片簡單的荒野,土地有被人翻過的痕跡,在視線的不遠處…… 沈清歡身體僵硬, 那是一座座墓碑,只有寥寥幾個上面刻著名字,大多數(shù),卻是什么都沒有寫,蒼穹下,一個個冰冷的墓碑望天,幾多蒼涼,清風(fēng)吹過雜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像是無數(shù)冤魂在這里唉聲哭嚎。 沈清歡突然明白了,明白了為何秦洛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站在這里,明白了他為何固執(zhí)地要將他帶到這里,哪怕是抱也要抱過來。 一場生死之戰(zhàn),不管當(dāng)初打的有多么激烈,似乎都會隨著時間的推遲而逐漸地消散,會越來越少的人記得當(dāng)初發(fā)生過什么。 更不會有人記得那場大戰(zhàn)是因何而起。 但最悲哀的事情卻不是這些,而是,那深藏功與名,白骨堆成的一座骷髏山下,甚至不會有人記得他們的名字。 他們家中妻兒雙親等來的只有四個字——為國捐軀。 秦洛低下身,從地上抓起一捧沙,灑了下去,刻板而嚴肅的臉上,帶著深深的悲傷,她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大將軍,可是只有秦洛自己知道,她寧愿不要這一身的功名,她最厭惡的,也是戰(zhàn)爭。 若是可以,她寧愿永遠不拿起銀槍,因為拿起的越多,殺的人越多,可若是不拿起來,敵國的馬蹄就會踐踏秦國的土地,會搶掠秦國的糧食,會屠殺秦國的百姓,老幼婦孺,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百姓也會慘死在敵人的刀劍之下……同樣是血流成河,同樣是雙手沾滿鮮血,她上戰(zhàn)場是為了保護更多的人,是為了讓更多的人能夠過上安穩(wěn)太平的日子。 一將功成萬骨枯,功名越多,背后所代表的就是戰(zhàn)爭越多,死的人更多, 無論是大秦將士還是敵軍,這功名都是用鮮血換來的。 秦洛眼眶有些濕潤。 青山知道她的習(xí)慣,早就替她備好了一壺酒,她端起酒,倒了一杯,舉在手上,看著面前數(shù)不清的無名墓碑,聲音有些沙啞,“安心去吧——” “你們的血,不會白流!” “你們的命,不會白白犧牲!” “你們是大秦的英雄,是我秦洛的生死存亡的兄弟——” …… 酒杯中盛滿了熱酒,緩緩倒了三杯在這無名冢面前。 她以韶華祭白骨,祭奠那些魂灑戰(zhàn)場的將士。 緩緩將手中的酒水灑下,秦洛后退了一步,深深的看著,良久,直接端起酒壇,狠狠的往口中猛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水入喉,燃燒著她的胃,她將眼眶中的濕潤忍了回去,抬起頭,看著陰沉沉的天,心情頗為沉重。 沈清歡站在她身后,溫潤的眸光落下,看著這戰(zhàn)場下來的慘狀也有些沉默,喉嚨中似乎被什么堵住一般,說不出話來的難受。 微風(fēng)輕拂,一時之間,無人說話。 他和秦洛之間難得相處的這么和諧,不過須臾,這片寧靜卻突然被冷著臉的青山打斷,青山拉著他的衣袖連拉帶拽將他帶到了墳?zāi)姑媲埃昧Φ奶吡怂耐?,“跪下。?/br> “放開我。”沈清歡忍著痛,身子筆挺地立著。 他擰著眉頭將青山推開,看著他,眸光清冷如雪,從口中咬牙擠出兩個字,“讓開。”他內(nèi)力盡失,不代表他就可以任人宰割。 青山緊緊捏著拳頭,發(fā)出“咯咯”的聲響,他冷笑一聲,看著面前的男子,眼中盡是厭恨,銳利地眼光似是要將面前的人凌遲,“身為大秦的叛徒,你不該跪嗎?這么多人為你而死,你不該跪嗎?沈清歡,莫要以為將軍護著你,我就不敢殺你,你做了那么多喪盡天良之事,難道不該償還嗎?” 沈清歡沉默了下來。 見他無言以對了,青山面上的怒意更甚,他看不慣沈清歡是一回事,可是沈清歡是叛徒又是另外一回事,在國家大義面前,他這樣的叛徒,便是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為過! 青山態(tài)度惡劣,上前就要逼迫沈清歡跪下,卻被秦洛出聲阻止了下來。 秦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回首時,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往日的銳利,聲音里更是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沈清歡?!?/br> 語調(diào)低沉沙啞。 她眸光沉靜地看著面前的墳?zāi)?,神色黯淡,緩緩道:“不管你是不是通敵叛國,也不管那軍機圖是不是你泄露的……” “這一跪,都是應(yīng)該的?!?/br> 沈清歡微怔,順著秦洛的眼神望去,看著面前的墳?zāi)篃o言了。 “無名冢?!鼻芈逯噶酥缸詈箢^的一個無字碑,接著道,“弘關(guān)作為大秦要塞,這里作為戰(zhàn)場的次數(shù)數(shù)不勝數(shù),在這埋葬了許許多多為國捐軀的人?!?/br> “從來戰(zhàn)爭都是最血腥的,多少鮮血,多少尸骸,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人在病痛之中掙扎,每天都有人流著淚堅持著走下去?!?/br> 秦洛聲音沙啞,許是落了淚,她低聲道:“沈清歡,可能你不能理解,我也不祈求你能夠理解,這個世上,沒有人不怕死,也沒有人不怕疼,更沒有人喜歡在刀槍血口上討生活過日子。若是可以,誰不想好好的過日子?誰不想妻兒成群,陪伴在家人身邊,每日能夠吃上溫飽飯,睡個安穩(wěn)覺,不必擔(dān)心下一刻就要提著刀尖上戰(zhàn)場,隨時都有死去的可能。 可是比起死,比起疼,這個世上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我們?nèi)プ非螅ナ刈o。 這些將士,他們從來都不是為了自己,你說,一條命能值多少銀兩? 在家國天下面前,他們不是為自己戰(zhàn)斗,而是為了身后數(shù)千萬的黎明百姓,那百姓中,有他們的爹娘,有他們的兄弟姐妹,有他們的伙伴同胞,也有他們的同族親戚?!?/br> 青山跟隨了秦洛多年,知曉秦洛的性格,她這個人向來沉默,寡言少語,不論發(fā)生了什么都是悶在心中,一個人扛著。 難得說這么多話,想來是真的有所觸動。 秦洛瞇著眼睛,“戰(zhàn)場上,死的人太多,沒人知道他們每個人的名字,也沒人有空閑替他們每個人單獨建一座墓碑,就都埋藏在了這里?!?/br> 這是從秦洛奉旨鎮(zhèn)守弘關(guān)開始便有的規(guī)矩,無名冢也是因此而來。 秦洛轉(zhuǎn)身,目光幽幽的凝著沈清歡,“我不會逼迫你下跪,更不會要求你做任何事情,該不該跪,你自己決定。” 沈清歡抿著唇,漆黑的雙眸目光深邃,靜靜的凝著那無名冢,心中莫名的沉痛。 秦洛說的對,不管他是不是通敵叛國,這一跪,都是他該跪的,大秦大楚連年征戰(zhàn)不斷,為了皇族的野心,為了臣子的好處,為了百姓的活路,可以有任何原因,但這次卻因為他…… 即便不是他走漏的消息,背后的人,也是為了對付他才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