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馳彎下身子，拉著她的胳膊繞過自己脖子，攬著她的腰扶她站起來。

    他們長大以后就沒靠得這么近過，近得能感覺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蘇淼勾著他的脖子，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心跳到了嗓子眼。

    就在這時，田邊土路上突然傳來刺耳的喇叭聲，兩人抬頭一看，原來是在學(xué)農(nóng)基地食堂幫工的焦阿姨。

    焦阿姨翻身下了電瓶三輪車，急急忙忙跑上前來，把程馳撣開：“腳崴啦？來來來，我來我來?！?/br>
    二話不說把蘇淼打橫一個標(biāo)準(zhǔn)公主抱，幾個箭步走到路邊，把她扛到了三輪電瓶車上，轉(zhuǎn)頭對程馳道：“小伙子你開我的車帶她去鎮(zhèn)上衛(wèi)生所，我還要回基地?zé)盹埲??！?/br>
    第四十四章

    焦阿姨說完對程馳招招手：“小伙子上車, 我教你怎么開, 喏，這個鑰匙一擰就發(fā)動了，這個手剎, 這個腳剎，那個換擋......很簡單的, 你們高材生一學(xué)就會?！?/br>
    阿姨的指導(dǎo)相當(dāng)意識流, 得虧程馳天賦異稟, 聽一遍就明白了。

    程馳騎跨上車，在心里把各種cao作過了一遍，試著擰了一把鑰匙, 電動馬達突突響起來。

    “這里到鎮(zhèn)上有點路的，”焦阿姨又道，“你們沿這條路往前開，看到一棵刺槐右拐，再拐兩次還是三次就到大馬路上了, 往西開一段, 然后往北，再往東, 哎，我也說不清楚, 你到時候問問人吧......”

    蘇淼有點不放心：“程馳你行不行啊？”

    金絲猴捏著嗓子，嬌滴滴地學(xué)舌：“程馳你行不行啊，行不行啊行不行啊——”

    蘇淼白了他一眼：“滾！”

    金絲猴眼珠子咕嚕一轉(zhuǎn), 舉起相機：“程鐵蛋，蘇紅梅，來——看鏡頭——”

    趁他們不備“咔嚓”摁了下快門：“留個紀(jì)念?！?/br>
    一旁看熱鬧的同學(xué)本來憋著想笑不敢笑，這下子都忍不住了，哈哈哈放聲大笑起來。

    蘇淼被金絲猴害得崴了腳本來就氣不打一處來，見罪魁禍?zhǔn)走€有臉蹦跶，毫不猶豫地把拿在手上的鞋朝他臉上扔過去。

    金絲猴被鞋砸中面門，捂著臉嗷嗷痛呼。

    程馳跳下車，把蘇淼的鞋撿起來，用鞋底往金絲猴后腦勺上拍了一下：“賤人！回來再收拾你！”

    又對一旁的謝沐文道：“麻煩幫我們跟薛老師請個假，去醫(yī)院看一下就回來?！?/br>
    謝沐文點點頭：“你們路上小心，早點回來?！?/br>
    程馳把鞋還給蘇淼，重新坐回車座上，轉(zhuǎn)頭叮囑蘇淼：“手抓牢，坐穩(wěn)了，我要發(fā)動了?！?/br>
    蘇淼緊張地抓住擋板上的鐵杠子，在圍觀同學(xué)的哄笑聲中出發(fā)了。

    程馳剛上手時有點生疏，車開得不太穩(wěn)，搖頭擺尾的，把蘇淼嚇出一聲冷汗。

    不一會兒他掌握了手感，逐漸平穩(wěn)起來，蘇淼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程鐵蛋，技術(shù)不錯嘛！看不出來......”

    程馳不好回頭和她拌嘴，突然換檔提速。

    三輪小電動長得人畜無害，竟然車不可貌相，“嗖”一下往前竄去，蘇淼趕緊求饒：“鐵蛋哥鐵蛋哥，開慢點開慢點！我不行了！”

    程馳只當(dāng)沒聽見，剛好前面路口，他一個急轉(zhuǎn)彎，嚇得蘇淼哇哇亂叫：“程馳你要死啊......我錯了我錯了！大哥，帥哥，美男子！”

    程馳哼了一聲，把檔換回來，警告道：“放老實點，蘇紅梅?！?/br>
    車速回歸正常，小風(fēng)呼呼吹拂臉龐，送來田野和樹叢的清香，蘇紅梅別提多愜意了。

    她看看程馳騎著三輪電動的背影，竟然在如此違和的畫面中看出了幾分帥氣，有絲絲縷縷的甜，麥芽糖似地扯開，在她心上繞了一層又一層。

    “我說蘇紅梅......”程馳突然道。

    “滾！還叫上癮了！”蘇淼伸長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不是，說真的，你知道刺槐長啥樣么？”

    “......”

    “我突然想起來，剛才那棵好像是樟樹......”程馳心虛地摸摸鼻子，“那個......我們好像迷路了......”

    就焦阿姨那個導(dǎo)航風(fēng)格，其實他們不迷路才有鬼了。

    “要不到前面問問人吧?！碧K淼指指前面一片麥田，有兩個戴草帽的大叔正在打農(nóng)藥。

    程馳往前開了一段，停下車，跑過去問路。

    大叔們看到穿中學(xué)校服的四眼小帥哥很熱情，七嘴八舌地給他指路：“往這里走不對的，你掉個頭，看見一片洋山芋地就小轉(zhuǎn)彎......”

    “瞎幾把扯吧你！”另一個嗤笑道，“小伙子你聽我的，順著這條路往前，過那片油菜地......”

    邊說邊扯扯程馳袖子，“看見了嗎？就那里，過油菜地往北，轉(zhuǎn)過去就能看見大馬路了?！?/br>
    “你才扯！”第一個大叔不干了，“那個繞路，我說的近，小伙子聽我的沒錯......”

    程馳眼看著他們快打起來了，只得息事寧人：“謝謝......我再找找吧，對了，請問這里到鎮(zhèn)上還有多少路啊？”

    “不遠(yuǎn)不遠(yuǎn)，頂多十公里?！?/br>
    程馳望了眼略微有點偏西的太陽，還好沒多少路。

    他回到車上，想了想，決定按照第二個大叔的指示繼續(xù)往前，雖然可能要繞點路，但起碼油菜他還是認(rèn)識的，洋山芋的葉子長什么樣就不好說了。

    “問到路了嗎？”蘇淼問他。

    “算是吧。”程馳無奈地?fù)u搖頭。

    繼續(xù)往前開了一公里左右，總算看見了大叔說的油菜地，程馳踩了腳剎停下來辨清楚哪邊是北，胸有成竹地拐了彎，往前開了約莫一二公里，傻了眼——果然是繞路，前面分明是條半截路，只能往回轉(zhuǎn)。

    回到先前那片麥地，那兩個大叔已經(jīng)收工回去了，連尋仇都找不到仇家。

    正好這時迎面走來一個肩扛鋤頭手提水桶的中年大媽。

    程馳剎住車問道：“不好意思請問您，到鎮(zhèn)上怎么走??？”

    大媽打量了他們兩眼：“鎮(zhèn)上大了，你們要去鎮(zhèn)上哪里？”

    “去醫(yī)院，衛(wèi)生所，”程馳答道，“您知道這里怎么過去嗎？”

    “誰不舒服？哪里不舒服？”大媽放下水桶和鋤頭，一副要長談的樣子。

    蘇淼只好道：“腳崴了，阿姨，您認(rèn)識路嗎？”

    “腳崴啦！讓我看看！”大媽探過頭看了看，“喲，崴得挺厲害嘛，你這個不要去衛(wèi)生所，不行的！上次去衛(wèi)生所拔顆牙他們都給我拔錯了！你這個去王醫(yī)生家，藥酒一擦明天就好了！來來，我?guī)銈內(nèi)?！?/br>
    說著把水桶往拖斗上一甩，鋤頭一橫，不等兩人來得及說什么，麻利地跳上了車。

    “謝謝阿姨，不過我們還是去衛(wèi)生所吧......”程馳為難地道。

    “小伙子怎么那么死心眼，我這把年紀(jì)難道還會說瞎話騙你！”大媽不樂意了，“你非要去就去吧，反正那幫醫(yī)生只會給你掛鹽水！別廢話了，快開車！我給你們指路?！?/br>
    不管怎么說人家都是好心，總不好把人趕下車，蘇淼只好問：“那個王醫(yī)生家離這里遠(yuǎn)嗎？”

    “近得很，也就兩三里路，”大媽一臉不耐煩，“你們就信我吧，王醫(yī)生三代都是醫(yī)生，可厲害，人家電視臺都來采訪過?！?/br>
    兩人都臉嫩，心里想著人家也是好心，總不能硬是把人趕下車，反正就在這附近，先去看看，不靠譜再去衛(wèi)生所也來得及，便按著大媽的指示往前開。

    誰知道大媽口中的“兩三里”只是個虛指，他們一路七拐八彎地開了總有五六公里，程馳忍不住問：“不好意思還有多遠(yuǎn)啊？”

    “快了快了，馬上就到。”

    如此反復(fù)了幾次，大約又開了五六公里，大媽叫道：“到了到了，停下停下?！?/br>
    程馳連忙剎車，只見路邊是一座兩層樓房。

    “這就是王醫(yī)生家？”程馳狐疑道。

    大媽跳下車，把水桶和鋤頭搬下來：“這是我家，你們掉個頭，沿剛才那條路往回開，有幢紅房頂綠色玻璃窗的房子就是王醫(yī)生家?！?/br>
    蘇淼望著大媽的背影嘆為觀止：“這人怎么這樣啊......”

    那幢紅頂綠窗的房子她印象深刻，大概在半路中間，離這里至少五公里。

    涉世未深的程鐵蛋和蘇紅梅被人擺了一道，又拉不下臉跟人理論，只能咽下這口氣，原路返回。

    經(jīng)過王醫(yī)生家的房子，只見黑鐵院門上掛了塊牌子：“中醫(yī)世家，懸壺濟世”。

    蘇淼遲疑著問程馳：“來都來了，要不進去看看吧？”

    哪有正經(jīng)醫(yī)生在家看診的，怎么看怎么不靠譜。

    程馳正想麻溜地走，一個在院子里喂雞的胖大媽隔著鐵門喊：“你們什么事？找老王看病的？他在鎮(zhèn)上診所，馬上回來了，你們先進來等一等?！?/br>
    老王在鎮(zhèn)上有診所，聽起來頓時靠譜多了。

    胖大媽放下竹簸籮拍拍手，打開大門，讓程馳把三輪車推進院子里去。

    “你們到堂屋里坐一下。”大媽指指屋里的八仙桌和凳子。

    蘇淼對程馳伸出手：“鐵蛋哥，扶我一把。”

    程馳拍了拍她頭頂，突然把她打橫抱起。

    這一下猝不及防，蘇淼突然失去平衡，輕輕地驚呼了一聲，不由自主地?fù)ё∷牟弊印?/br>
    程馳垂下眼睛看著她的臉由白轉(zhuǎn)紅，自己的雙頰也燙得快燒起來了。

    這趟下鄉(xiāng)收獲頗豐，他學(xué)會的可不止三輪電動車駕駛技術(shù)。

    他的雙眼仿佛流著光，溫柔又灼熱，蘇淼只看了一眼就慌忙躲避，不敢再看了。

    程馳抱著她進了屋，走到一張靠墻的木躺椅跟前，遲遲不把她放下來。

    胖大媽一只腳跨進屋檻，看到這一幕，心領(lǐng)神會地笑起來，“小伙子你可以把人家放下來了，手不嫌酸？”

    程馳這才趕緊把蘇淼放在躺椅上，避過臉咳嗽兩聲，推了推眼鏡，蹲下來看她腳踝：“現(xiàn)在痛得厲害嗎？”

    “還行?！?/br>
    蘇淼四下里望了望，屋子里收拾得挺干凈，除了八仙桌和幾張椅子長凳外沒什么家什。

    正對門口的墻壁上貼著兩張條幅，分別寫著“跌打損傷”和“生子秘方”，昭示了王醫(yī)生謎一樣的研究領(lǐng)域。

    “小姑娘崴了腳？”胖大媽湊上來，撥了撥蘇淼的腳踝，“這個不用等老王，我給你拿點藥酒揉一揉，到明天早上就散瘀了。”

    說著走到隔壁屋，翻箱倒柜拿出個黃酒瓶子，對程馳道：“小伙子手伸出來，你給她揉，你勁大，要用力把淤血揉開，藥力才能進去?！?/br>
    程馳讓她往手心里倒了點藥油，輕輕覆在蘇淼腳踝上，打著圈按揉了幾下：“這樣？”

    “用力！用力！小伙子用力！”胖大媽指揮道。

    程馳加大了點力道，一邊揉一邊觀察蘇淼的神情：“這樣痛嗎？痛的話你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