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不理一眾吃驚的命婦，向周玉如問好：“多年不見安人一向可好?！?/br>
    周玉如在這樣的場合，面對顧默默確實(shí)很尷尬，因?yàn)榘雌冯A她要向顧默默行禮問好。

    被問到頭上，周玉如別無他法，微微點(diǎn)頭：“勞恭人掛心，一向都好?！?/br>
    然后不等貴妃再多事，顧默默對她微微屈膝：“同為朝廷命婦，臣婦怎么會罰跪張宜人，難道在貴妃娘娘眼里，臣婦是如此不知輕重之人？”

    陳貴妃怎么也沒想到，顧默默竟然有膽責(zé)問自己!一時有些懵。

    “放肆!”旁邊的宮娥出來呵斥。

    顧默默不緊不慢的提裙跪下，面色平平不發(fā)一語。倒是陳貴妃被架起來了，她不能說在自己眼里，顧默默是不知輕重的人。承平帝說過，恭人最是明理識輕重知進(jìn)退，自己難道能質(zhì)疑皇帝的話？

    她請人宴飲沒幾句話，就讓人罰跪算什么。陳貴妃心里暗恨顧默默，太過jian猾，面上卻是笑著斥退宮娥，對顧默默笑道：“陛下都對恭人大加贊賞，本宮怎會認(rèn)為恭人不知輕重。只是看得奇怪難免一問，恭人萬莫學(xué)那小家子氣?！?/br>
    然后又對旁邊的宮娥說：“還不快扶恭人起來?！?/br>
    顧默默笑著起來，這貴妃被自己反將一軍，還能給自己按個小家子氣也算是厲害。

    “張宜人跪在地上，并不是臣婦罰的，是她言語間不敬陛下……”

    “臣婦不敢，臣婦……”王氏連忙跪下卻又一時找不到推辭。

    陳貴妃笑著說道：“起來吧，咱們不過是來賞花松散，一個一個跪來跪去像什么?！?/br>
    顧默默卻不想輕輕放過，最好的防守是進(jìn)攻，她不想被貴妃追著攻擊。

    “貴妃娘娘，臣婦是娘娘進(jìn)言，陛下親封的正四品恭人。王氏卻指責(zé)臣婦不賢，豈不是說娘娘舉薦不明，害陛下賞罰不分被娘娘蒙蔽?！?/br>
    王氏急了，她沒想到自己無意中的一句話，竟然引來這么大的罪名：“臣婦沒有，臣婦只是心疼自己的女兒，沒有錯失卻平白被……”

    蠢貨，陳貴妃心里暗罵。今天叫她來明明暗示過，要揭開顧默默身為命婦與人私會的事。不管真假讓顧默默名聲受損，然后以牛大壯之愛妻，肯定會護(hù)著，到時候……好端端扯到妾不受寵是有多蠢，難道不讓夫君親近妾侍，這么件事能影響到顧默默？

    “好了，”陳貴妃止住王氏，笑著對顧默默說“張宜人不過愛女心切罷了，本宮想她絕沒有膽子質(zhì)疑陛下?！?/br>
    “是是是，貴妃娘娘說的是，陛下千古明君，受萬民敬仰……”

    “好了，咱們是來賞花松散的，恭人還是放松點(diǎn)好?！标愘F妃笑著止住王氏，對顧默默伸出一只手。

    顧默默微低頭垂眼，嘴角掛著淺笑上前扶住。陳貴妃笑著說：“宮女們一向呆板，還是恭人這樣鮮活的年輕美人，讓人心喜。”

    說完又轉(zhuǎn)身對身后的一眾命婦們笑道：“這一片千瓣蓮長了七八年才有如今的樣子，到了秋天等收了蓮藕，送些到各位家中嘗鮮?！?/br>
    “謝娘娘賞賜?！?/br>
    “娘娘仁心，臣婦們感激不盡?！备诤筮叺拿鼖D們紛紛道謝。顧默默則一邊微笑，一邊扶著陳貴妃的藕臂，全身都在警戒，不能被人使絆子摔了貴妃。

    “百花中本宮獨(dú)愛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陳貴妃一邊說，一邊隨手指了一株亭亭玉立的白蓮。

    那白蓮開到正盛，白玉似得花瓣中間是黃色的蓮蓬。

    “潔凈無暇，持身最正……想來百花中唯有蓮花能花開并蒂，怕是上天對它高潔品質(zhì)的獎賞?！?/br>
    有一個顧默默不認(rèn)識的命婦笑著吟道：“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并根藕，上有并蒂蓮?！?/br>
    陳貴妃笑道：“程宜人不愧是才女出身，也知道這首樂府《青陽渡》。”

    旁邊有跟程宜人認(rèn)識的笑道：“程宜人和程郎中青梅竹馬，一起在她父親的教導(dǎo)下長大，這首并根并蒂的《青陽渡》只怕是她最愛。”

    王氏一番打擊，到現(xiàn)在反應(yīng)過來，原本她應(yīng)該在貴妃說‘潔凈無暇，持身最正’后邊接話，說顧默默持身不正。不過現(xiàn)在也接的上。

    “要說青梅竹馬，我聽人說，牛恭人和原來的主家顧大人，也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前兩日還和顧大人樊樓相會呢。”

    一群人原本都笑容輕松地賞景閑聊，現(xiàn)在都靜下來。

    周圍靜可落針，就連河面清風(fēng)也不見蹤影。面對一群各懷心思的人，顧默默嘴角的淺笑不變，她等著貴妃先捧場。

    “宜人說話可要有根據(jù)，恭人和男子樊樓相會，說出來可不是玩的。”陳貴妃放下笑容淡淡的說，這樣子看起來，還是蠻有幾分上位者的威嚴(yán)。

    牛大壯送顧默默入了宮門，轉(zhuǎn)了一圈也手持腰牌入宮，沒一起進(jìn)去，一則顧默默不讓說她沒事，二則怕貴妃留有耳目，三則他要確定一件事。

    此刻是承平帝看書的時間，牛大壯笑嘻嘻的穿著襕衫進(jìn)來問安。承平帝見了放下手卷笑道：“朕記得你是酉亥的差事，怎么現(xiàn)在來了。”

    “微臣在家中無事，忽然想念陛下就來看看?！?/br>
    朕聽你胡說八道，承平帝想拿書卷砸面前那個，笑嘻嘻沒臉沒皮的親衛(wèi)。不過他忍了，重新拿起書卷，跟朕玩花花‘哼’。

    承平帝重新拿起書卷翻一頁，說：“愛卿如此忠誠，朕心甚慰，那你就待那里看吧?！比缓缶桶雅４髩蚜涝谀抢铩?/br>
    再然后承平帝用眼角余光欣賞某人，在那里抓耳撓腮的左右著急。

    “陛下……”牛大壯叫了一聲。

    承平帝慢慢的再翻一頁，問道：“怎么？”

    “陛下，你也看看微臣，看看微臣和往日有什么不一樣?！迸４髩褟堥_胳膊展示自己的新衣袍。

    承平帝放下書卷上下打量了一番，說：“瘦了點(diǎn)?！?/br>
    ……好吧，沒穿盔甲看起來確實(shí)瘦了點(diǎn)，可重點(diǎn)不在這里……牛大壯給承平帝跪了，為什么要這樣逗我。

    如果承平帝知道牛大壯的心里話，一定會一邊翻書一邊淡然的說‘朕閑的無事，好玩?！上С衅降鄄恢馈?/br>
    他依然惡趣味的閑閑看書，眼角余光欣賞自己傻親衛(wèi)，還保持長著雙臂顯擺新衣袍的呆樣。

    牛大壯呆過之后又重新打起精神，興沖沖的樣子，他雙臂抖了抖又撩撩袍腳：“陛下，再看看還有什么不一樣?！闭f完拿眼睛不停的往下示意，自己身上的新衣裳。

    承平帝好笑的又一次放下書卷，自己要是再不夸夸牛大壯的衣袍，那憨人大概就要直接問‘陛下，微臣的新衣服好看不?！?/br>
    “哎呀，原來牛愛卿換了身衣裳，不錯?！比绻悴粩D眉弄眼的，站直的話，看起來還是沉穩(wěn)的，可惜白瞎了衣裳。

    終于扯到衣裳了，牛大壯自豪地說：“這是微臣娘子親手縫的，微臣娘子不許微臣穿別人的針線?！?/br>
    顧默默如果聽到這句話，一定會‘呵呵’說，笨蛋明明是你死纏的，不過她不在這里，她正在御水河被貴妃詰難。

    ……承平帝無語，你進(jìn)來就是為了跟朕炫耀，你娘子心悅你稀罕你？那經(jīng)常被娘子趕出家門的是誰？皇帝陛下懶得理會他，重新執(zhí)起書卷。

    “陛下，微臣娘子今天也穿了灰色的衣裳，微臣夫婦站在一起可登對。”

    ……看書的承平帝。

    “陛下，咱們?nèi)ベF妃娘娘賞花的地方，微臣站給陛下看?！迸４髩雅d沖沖的建議。

    一群外命婦在那里賞花，朕過去湊什么熱鬧？承平帝懶得理會腦子有坑的親衛(wèi)。

    “陛下，陛下”

    ……承平帝又翻過一頁書。

    “陛下……好吧微臣老實(shí)交代”牛大壯垂下腦袋語氣沮喪。

    承平帝放下書卷冷悌一眼自己的親衛(wèi)：“說吧?！?/br>
    第74章 周玉如

    相對于嚴(yán)肅端方的太子來說, 承平帝是個比較灑脫隨性的人，睿智有點(diǎn)護(hù)短。牛大壯不敢低估在位近三十余年帝王智慧, 因此除了和岳紹輝的那點(diǎn)勾搭，對承平帝從無隱瞞。

    當(dāng)然這也是承平帝欣賞牛大壯的地方：真正的聰明人不會故作聰明, 而是一種大智若愚, 牛大壯把他的所有，清清楚楚的展現(xiàn)在自己面前，這才是承平帝越來越寵信他的原因。

    牛大壯把顧默默的身世簡潔明了說完，又說了樊樓事情的始末。

    “陛下，咱們?nèi)タ纯? 微臣怕娘子被張婉兒她嫡母欺負(fù)?！?/br>
    “牛愛卿不是說, 在家里忽然想念朕才到宮里來的？。”

    牛大壯笑出一口白牙：“是的, 不過看到陛下后微臣又想念娘子了。”

    承平帝最終一個沒忍住，把手里的書卷丟到牛大壯身上：“朕覺得你就是欠收拾, 朕看應(yīng)該給恭人下一道旨, 好好教訓(xùn)你?！?/br>
    牛大壯笑嘻嘻的撿起書卷，恭敬的放回書案：“陛下咱們快去吧, 去晚了，微臣娘子要是真被人欺負(fù)了怎么辦？”

    承平帝對自己親衛(wèi)的憂慮不以為意：“恭人的性子是任人欺負(fù)的？再說有貴妃在, 牛愛卿不必太憂心?！?/br>
    就是有貴妃在才擔(dān)憂, 牛大壯心里想著，面上卻是大義凜然：“知道娘子會被人欺負(fù)，做人夫君的怎么能泰然處之！”

    雄赳赳氣昂昂說完，牛大壯又換上狗腿的笑臉：“陛下, 咱們?nèi)タ纯?，現(xiàn)在御水河邊風(fēng)色正好。”

    “不去?！?/br>
    “陛下難道不好奇，貴妃娘娘跟命婦們相處是什么樣子的？”

    “不好奇?！?/br>
    “陛下，去吧，微臣去看看微臣娘子在外人面前的樣子，陛下也看看陛下的。走吧，老悶在屋里多難受?！?/br>
    “不難受?！?/br>
    承平帝又閑閑的翻了一頁書，顧默默那樣的性子，那樣的口才要是被人欺負(fù)了才怪。所以說情愛迷人眼，看自己的傻親衛(wèi)就知道。再說他覺得，看牛大壯抓耳撓腮想法子，比看書有趣，不過最后承平帝還是被他的親衛(wèi)說動了。

    這邊貴妃剛淡下笑容對王氏說：“宜人說話可要有根據(jù)，恭人和男子樊樓相會，說出來可不是玩的。”

    那邊就有太監(jiān)唱報：“陛下駕到。”

    承平帝坐著八人步輦，難得擺著鹵簿：前邊引駕儀仗——太監(jiān)們手持各種樂器卻并沒有奏響——緊接著各有四名儀衛(wèi)手持御杖、吾杖、金瓜、臥瓜、星、鉞：再后邊是五色金龍小旗、五色龍纛、雙龍黃團(tuán)扇各十；再接著便是佩刀的儀衛(wèi)十個；皇帝身后則是佩刀的、持槍的、配弓箭的儀衛(wèi)各十。最后才跟著護(hù)駕的親衛(wèi)，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過來了。

    陳貴妃很是吃驚承平帝的到來，不過在瞄到承平帝身邊的牛大壯時，心里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特意挑牛大壯不在宮里的時候，收拾顧默默，卻沒想到他竟然會為了他娘子入宮。更沒想到牛大壯能請動承平帝過來，要知道按著承平帝的性子，是不會來這里的。

    看來她還是低估了牛大壯，在承平帝心里的位置。

    陳貴妃想了一堆，卻也不影響她帶著一幫命婦接駕：“臣妾（臣婦）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br>
    “都起來吧”承平帝和藹的說“往日里朕只能在宮宴上，見到三品以上的命婦予以嘉獎。今日貴妃請各位來賞花，朕想著各位也為我大治官員，奉養(yǎng)父母教導(dǎo)兒女cao持家務(wù)，讓他們能安心為國盡忠。朕心甚慰，各位辛苦了?！?/br>
    眾命婦在一起深蹲：“陛下盛贊，臣婦們愧不敢當(dāng)?！?/br>
    “平身”承平帝抬手示意，然后又對陳貴妃說“待諸位命婦回家時，一人賞一匹素絹，好做夏衣?！?/br>
    眾命婦又一次深蹲：“陛□□恤賞賜，臣婦們受之有愧，日后定當(dāng)克勤克儉持家，讓夫君一心奉公?！?/br>
    “平身”承平帝抬手示意，說完記得牛大壯的擔(dān)憂，單獨(dú)對顧默默說“恭人這是第三次入宮，可還習(xí)慣?！?/br>
    顧默默出列深蹲行禮：“勞陛下動問，御水河風(fēng)光明媚，令人一洗往日塵埃心曠神怡。只可惜……”

    顧默默頓了一下，改為雙膝跪地：“臣婦雖不賢，然蒙貴妃娘娘進(jìn)言陛下隆恩，得封正四品恭人。臣婦日夜不敢忘陛下娘娘恩德，戰(zhàn)戰(zhàn)兢兢謹(jǐn)言慎行……”

    在場的誰沒聽說過，顧默默追著光威將軍滿大街揍的事情，就這樣的竟然說自己‘戰(zhàn)戰(zhàn)兢兢謹(jǐn)言慎行’命婦們心思復(fù)雜。

    承平帝坐在八人步輦上，一邊微笑一邊撫須的聽著，心道：看來還真有不長眼的惹到顧默默，這是要告御狀吶。

    果然顧默默話鋒一轉(zhuǎn)：“結(jié)果張宜人竟然在大庭廣眾下，無憑無據(jù)污蔑臣婦與人相會?！?/br>
    王氏心里突突跳，她雖然來過宮里幾次，見駕卻是第一次。想到自己在偏殿等候召見時，聽到隔壁傳來宮女的私語，說是顧默默與人樊樓相會，說的有頭有尾。然后貴妃召見時，只說喜愛蓮花品行高潔不蔓不枝，王氏心里便明白貴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