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指輕輕地觸摸畫里的孩子：“這就是我的蛋蛋？”

    “……不是”劉青城面無表情的說“蛋蛋比這個孩子漂亮多了?！?/br>
    牛大壯頓了頓，默默的收回手指：“我娘子畫的真好?！彼o自己找了個梯子。卻沒想太子竟然接話了。

    “是好，非但是好，還是很好?！碧幽伎粗矍暗漠嬜鳌斑@幅畫兼工帶寫，筆觸流暢，筆跡無處可尋?！?/br>
    牛大壯樂呵的在旁邊聽，在他心里這是岳紹輝的地方，不需要他警惕什么。因此他沒發(fā)現(xiàn)隨著太子話語出口，岳紹輝的神色慢慢凝重起來。

    太子的手輕輕拂過畫面慢慢說道：“不管是構(gòu)圖，還是著色都自然不露匠心，只這小兒的發(fā)際，融色自然，這絲毛之法可不是人人都能精通老道?！?/br>
    牛大壯再怎么滿心歡喜，也覺察出不對了。

    “牛愛卿，你這娘子最少有十年的畫功，且是經(jīng)過高人教導(dǎo)的?！?/br>
    牛大壯臉色有些震驚，他嘴巴翕合說不出話來。

    “牛家娘子，怕是有些來歷的?！碧痈袊@，聽劉青城的描述，就可以知道這位娘子姿色明麗，竟然還有如此畫工。真不知道是不是牛大壯的福分，明顯他和牛家娘子不是一路人。

    牛大壯臉色沉靜下來，他鎮(zhèn)定的說道：“我娶了她，她就是我的娘子，不管她有什么來歷，都是我想要疼一輩子的娘子?！?/br>
    這是牛大壯的心里話，如果顧默默還是原來的顧默默，他也會好好待她一輩子，他絕不會讓自己的妻子重蹈他娘的覆轍。現(xiàn)如今替他娘討回公道的顧默默，他更喜歡，他是定要把自家娘子，一輩子都放在心尖上。

    太子淡淡的說：“你將是陛下的親衛(wèi)，你娘子的來歷還是要好好查一查?！碧犹种棺∨４髩岩f的話。

    “不是讓你休棄你娘子，而是要做到心里有底?！?/br>
    牛大壯閉上嘴。岳紹輝聽了對劉青城下令道：“你速去查清牛娘子的來歷?！?/br>
    “是?！眲⑶喑寝D(zhuǎn)身欲走，卻被牛大壯叫住。

    “等等，我娘子還在家招夫呢?！迸４髩褲M臉急色的對岳紹輝說。

    岳紹輝忍住自己想翻白眼的沖動，就你娘子那樣的條件，誰會去？不過看在自家兄弟急的要跳腳的份上，他又對劉青城吩咐：

    “多帶幾個人去，盡快查清牛娘子的來歷?！?/br>
    這也不夠啊，牛大壯不停地給岳紹輝使眼色。岳紹輝瞪回去，牛大壯還是滿臉急色的看著他，對劉青城那邊使眼色。

    岳紹輝瞪著他氣的咬牙，牛大壯完全不為所動，使眼色快把眼珠子使出來了。

    岳紹輝磨牙又對劉青城下了一道命令：“留一個人，專門攪合牛娘子的婚事?！?/br>
    下完命令，岳紹輝都不敢抬頭看他太子爹的臉，這絕對是自己下過最……的命令。牛大壯啊牛大壯，本將軍算是陪你一塊丟臉了。

    ……劉青城默了默揖手：“屬下領(lǐng)命?！比缓筠D(zhuǎn)身出屋。

    “等等”牛大壯叫住劉青城，跟著出屋拱手“兄弟要快點(diǎn)查啊，拜托拜托?！?/br>
    “將軍有令屬下自當(dāng)竭力?！眲⑶喑菍χ堇锕笆?。

    牛大壯又挨得近點(diǎn)悄悄說“那個去攪合的兄弟，一定要夠厲害夠能攪合。”

    ……你當(dāng)我兄弟都是什么人？劉青城算是明白，為什么將軍和牛大壯在一起，特別愛翻白眼。他現(xiàn)在就想翻個白眼，忍下自己的沖動，劉青城一板一眼的抱拳說道：“下官盡力?！?/br>
    “一定啊，等我娘子來了，請兄弟們家里喝酒?！迸４髩押罋獾呐牧伺膭⑶喑堑募绨?。

    劉青城面色平靜的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好說、好說?！比缓筠D(zhuǎn)身就走，腹誹道：知道你是有娘子的人行了吧，顯擺……哼！回家就讓老娘給我也說個娘子……

    天色已晚太子起駕回宮，屋里就剩下岳紹輝牛大壯，兩人隨意的坐著說話。

    “今天這事，跟當(dāng)初合計(jì)的差不多?！痹澜B輝先說到。

    牛大壯端起茶喝了一口說道：“我進(jìn)去做個親衛(wèi)，可以好好看看貴妃和孝義王，到底有沒有打算。”

    “哎~我父王不肯聽我勸諫，”岳紹輝無奈“我八叔算是他看著長大的，在他心里八叔就是個孩子?！?/br>
    牛大壯放下茶杯：“財帛動人心，更何況是萬乘之尊。陳貴妃多年獨(dú)寵后宮，人的心啊都是一點(diǎn)點(diǎn)養(yǎng)大的?！?/br>
    “我父王監(jiān)國十三年……”可是一點(diǎn)退路都沒有的。

    牛大壯打斷岳紹輝的話說到：“陛下這幾年召朝臣下棋閑聊次數(shù)太多，還有孝義王的親事有些耐人尋味，咱們做個防備，總不為錯?！?/br>
    第二天一早，牛大壯收拾東西去親衛(wèi)營報道。御林軍有三部分，京衛(wèi)、近衛(wèi)、親衛(wèi)。每一衛(wèi)都分前、后、左、右、中，分別把守內(nèi)城、皇城、宮城的南北東西中。

    其中親衛(wèi)守的是宮城，是皇帝的直屬衛(wèi)隊(duì)有一萬兩千人，只負(fù)責(zé)宮城和皇帝的安全。近衛(wèi)守的是皇城，還負(fù)責(zé)皇帝后妃的出行儀仗，有四萬八千人，承平帝和太子各掌一半。

    牛大壯因?yàn)槌衅降鄣南矏?，被分到了親衛(wèi)中營。這是皇帝的貼身侍衛(wèi)，是所有御林軍中，唯一可以跟隨皇帝進(jìn)入后宮的侍衛(wèi)，同樣的官階侍衛(wèi)，別的都不能與之相比。

    牛大壯因?yàn)閼?zhàn)功被分到中營，舍身護(hù)主是每個中營將士的最高榮耀。因此牛大壯沒有受到任何挑釁，他手下的五十個執(zhí)戟衛(wèi)尉排列整齊，都崇拜的看著他：為了保護(hù)皇長孫殿下，身中十七箭，得到皇帝的青眼，這是他們夢想的榮耀。

    和新的屬下見過之后，牛大壯拜見自己的上官——百戶李將軍，從四品信武將軍。

    閑聊了幾句宮里當(dāng)值的禁忌，李將軍特意轉(zhuǎn)達(dá)上意：“陛下特意傳了旨意。”

    牛大壯起身跪下：“末將接旨?！?/br>
    李將軍笑笑說：“也沒什么，就是親衛(wèi)營都需主意儀表，但是陛下覺得你的胡子不錯，讓你不要剃了?！?/br>
    還想剃了胡子，讓自己看起來俊朗些的牛大壯面色不動，叩首道：“末將領(lǐng)旨。”起來后笑呵呵的說：“末將也喜歡自己的胡子，覺得特有男人味。”

    這句話完全是瞎說，當(dāng)初留著胡子是為了扮韃靼人。后來是怕村俗憨直不能打動承平帝，就想著萬一的話，也可以拿相貌打扮起來像韃子，來吸引承平帝注意?，F(xiàn)在卻只能順勢而為。

    前后左右打點(diǎn)完，牛大壯回到自己屋里躺下，回想劉青城口中自家娘子的種種。是因?yàn)榈暗八灾糜谒赖囟笊?，牛大壯心酸了一下：一個人要改變自己的性情談何容易，娘子……他的心里有絲絲的疼痛。

    想到自家娘子的擇夫標(biāo)準(zhǔn)：長相清雅、身形欣長，性格溫文爾雅、語調(diào)清越……牛大壯想起初見顧默默的樣子：婉轉(zhuǎn)秀麗、衣著雅致。

    他在心里苦笑，這樣明確的標(biāo)準(zhǔn)，怕是曾今有這樣一個人。

    不過有又怎么樣？自家娘子至始至終都是自己一個人的。

    牛大壯收回所有的心思，變成那個憨厚的村夫，他在心里練習(xí)哄自家娘子：娘子，有胡子的男人才有味道，你一定要喜歡啊……

    他不知道的是，他家潑辣的娘子，就因?yàn)榇蠛泳芙^了府里鄭屠夫的求娶。鄭屠夫有兩家rou鋪，也算是小有資財，聽媒婆說牛家小娘子拒了他的求娶，很是不爽親自上門堵顧默默。

    “我說小娘子差不多就得了?！编嵧婪蛑械葌€子，一部油汪汪卷曲的絡(luò)腮胡，即便是深秋穿著厚夾衣，也擋不住腆著的肚子?！靶∧镒酉訔墔菛|家有兒子，我沒有啊，小娘子還想要什么樣的?！?/br>
    顧默默不想和陌生人多計(jì)較，只是淡淡的說：“小婦人跟媒婆說的很清楚……”

    “哎呦喂！”鄭屠夫怪叫“就你那條件，再有一百年你也嫁不出去?！?/br>
    “小婦人不是嫁人，是要招贅，請?！鳖櫮φf。

    鄭屠夫看著面前小娘子姣好的容顏，再想想她每過一兩個月，就去藏雅軒賣畫。實(shí)在不想錯過這么個好看，又有本事的小娘子。

    他站著沒動說道：“小娘子，小白臉有什么好！我這樣的才是真男人。再說婦道人家有幾個招贅的？”

    嫁出去讓蛋蛋做拖油瓶？顧默默姿勢不變，淡笑著說：“請吧?！?/br>
    “你還真當(dāng)自己是黃花大閨女呢？”鄭屠夫看顧默默油鹽不進(jìn)怒了“就你這樣的寡婦帶娃，老子看中你是你的福分！”

    聽到動靜過來的張臘梅，在旁邊悌了一眼鄭屠夫，村里別的閑人也慢慢圍過來。

    顧默默冷笑：“老娘就是嫁豬嫁狗，也不嫁給你個大胡子！知道不？老娘最討厭男人留胡子！”還是絡(luò)腮胡！

    陳明德心里暗道：幸好大壯不留胡子。因?yàn)轭櫮恼匈槜l件，陳明德覺得大壯只要回來，還是有希望的。畢竟那樣好的條件誰會入贅。而且仗不是打完了？大壯只要沒事頂多明年就該回來了。

    陳明德出來阻止還要說什么的鄭屠夫，杏花村人都圍著，鄭屠夫也只能無功而返。

    藏在不遠(yuǎn)處的劉青城，默默的為牛大壯哀悼，心道：牛大人，你要是不再窮顯擺，下官就好心勸你，見娘子前先刮胡子。這時的劉青城還不知道，牛大壯注定要‘悲劇’了。

    注定要悲劇的牛大人，此刻穿著嶄新的鎧甲，頂戴紅纓頭盔。他一手扶著腰間的佩刀，領(lǐng)著五十個手下，雄赳赳氣昂昂的跟在承平帝身后走馬上任。

    今日天氣不錯，承平帝帶著陳貴妃出了宮城，到皇城西南的御花園賞玩。

    此時正是深秋時節(jié)，天空一洗如碧，不見一絲白云。西山的紅葉連綿不絕絢爛奪目，倒映在清澈的御水河里。周圍嶙峋的假山怪石，精美的樓臺亭閣。各處□□菊花爭艷：白白泡泡一團(tuán)雪似得瑤臺玉鳳、絲絲縷縷纖細(xì)嫩黃惹人憐惜的古龍須，金中帶紅雍容華貴的紫龍臥雪……

    牛大壯半低著頭，一邊留意閑散坐著垂釣的承平帝，一邊將周圍環(huán)境印在腦海里，他心里暗嘆：果然是不一樣的。

    “這位將軍眼生得很?！币坏烂鼷惖呐曒p柔的響起，是陳貴妃笑著和承平帝說話。

    承平帝看了一眼沒有動靜的魚線，起身攜陳貴妃到亭子里坐下。旁邊自有太監(jiān)上來盯著水面，亭子里自然是早就鋪好墊子，擺好水果茶點(diǎn)。

    為了不打擾到帝、妃，親衛(wèi)們都在五十步外，唯有牛大壯跟到了亭子外。

    承平帝笑著看了一眼牛大壯說：“這是牛將軍，打仗時身中十七箭，只為保紹輝平安，朕念其忠勇收做親衛(wèi)?！?/br>
    “身中十七箭，牛將軍果然是忠勇過人。”陳貴妃笑吟吟的對牛大壯說道。

    牛大壯抱拳躬身說道：“那時末將是岳將軍的親兵總旗，保護(hù)將軍安全無虞是末將的職責(zé)?！?/br>
    承平帝有了興致，他笑著說：“你且來講講那次的事情?！?/br>
    牛大壯精神起來：“那一次岳將軍請命做誘餌……誰知道敵軍曉得岳將軍身份尊貴……他們火速調(diào)集各路人馬圍堵，我們左右狂奔才沒被包圍。好不容易才引到埋伏里……末將胳膊中了一箭，眼看箭要射來，末將怕?lián)]刀慢了攔不住許多箭，就跳到將軍馬上抱緊他?！?/br>
    “牛將軍對皇長孫確實(shí)忠心耿耿?！标愘F妃贊道。

    牛大壯扶著佩帶刀，撓撓后腦勺憨笑：“小時候末將外爺教導(dǎo)末將，做人做事要守住自己的本分。末將既然是岳將軍的親衛(wèi)，自然要誓死保衛(wèi)將軍的安全?！?/br>
    承平帝面露笑容：“好一個做人要守住自己的本分?！?/br>
    陳貴妃則笑吟吟的關(guān)心：“牛將軍當(dāng)時受傷可嚴(yán)重？”

    “是啊，身中十七箭養(yǎng)了多久？”承平帝也關(guān)切的問道。

    牛大壯不好意思的笑笑：“末將皮厚不要緊，就是在邊關(guān)靜養(yǎng)了幾日。大軍回朝時不能騎馬坐車，在擔(dān)架上趴了一個半月?！?/br>
    承平帝膝上手指一動，心道：當(dāng)真是個憨人，紅傷趴在擔(dān)架上一個半月，可見是極重的。

    “哎呀~”陳貴妃輕呼一聲“大軍回朝用了兩個月，那豈不是牛將軍到現(xiàn)在，身上的傷也還沒有完全養(yǎng)好？”

    牛大壯抱拳說道：“謝謝貴妃娘娘關(guān)心，就算沒有全好，末將也絕不會讓任何宵小之輩，驚擾陛下?！?/br>
    “陛下”陳貴妃轉(zhuǎn)身對承平帝說道“牛將軍這樣忠勇之士，實(shí)在讓人感佩。不如讓牛將軍休沐一旬，徹底養(yǎng)好傷再來當(dāng)差?！?/br>
    牛大壯連忙拱手辭謝：“多謝貴妃娘娘美意，末將差不多都好了?！?/br>
    承平帝笑著說：“中營且有人手，牛愛卿就是休息一旬也無妨?！?/br>
    “光修養(yǎng)沒人照看，牛將軍一個男子，恐怕也很難照顧好自己?！标愘F妃笑吟吟的跟承平帝說“前兩日臣妾在宮中召大臣妻女賞菊，戶部張郎中的女兒嬌俏可人。臣妾聽說她的jiejie最是溫柔體貼……”

    “貴妃娘娘，末將家中已有娘子?！迸４髩堰B忙拱手。

    “無妨，本宮不是隨意亂點(diǎn)鴛鴦之人。張郎中的這個二姑娘原本是庶出，本宮是想為牛將軍說個溫柔妾侍好服侍將軍?！?/br>
    牛大壯憨笑著抱拳道謝：“多謝貴妃娘娘美意，不過末將的娘子愛吃醋，她不許末將納妾。末將喜歡她，不想她生氣?！?/br>
    陳貴妃舉起袖子掩口輕笑：“牛將軍娘子遠(yuǎn)在千里之外，還要奉養(yǎng)公婆。知道將軍只是養(yǎng)傷不便，定會體諒的。”

    牛大壯笑的憨厚：“我家娘子……”

    “牛將軍一力拿自家娘子說話，莫不是看不上本宮的好意？”陳貴妃淡笑著說。

    牛大壯單膝跪倒低頭抱拳：“末將不敢?！?/br>
    陳貴妃看著承平帝，調(diào)皮的笑著用口型比道：仗勢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