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紹輝再次揖手：“末將誘敵卻被敵軍知道皇孫身份緊追不舍，三千精兵最后僅剩二十余騎，成功之時敵軍羞惱，欲亂箭置末將死地?！?/br>
    太子并不知道此事，此時不由雙拳握緊，座上的承平帝更是雙眼微瞇，這是他緊張動怒的表現(xiàn)。

    “幸虧有總旗牛大壯，舍身相護(hù)末將才能毫發(fā)無損。末將想要把自己的戰(zhàn)功分一半給他。”

    “胡鬧！論功行賞自有軍法，戰(zhàn)功豈是你說讓就讓的。”太子拂袖。

    承平帝瞥了太子一眼，和顏悅色的說道“軍中有如此忠勇之將士，自當(dāng)賞賜，那個牛什么……”

    “牛大壯”岳紹輝稟道：“他為末將身中十七箭，若不是他命大……”

    說牛大壯命大，不如說他謹(jǐn)慎。他在自己的盔甲護(hù)心鏡下，又多戴了一面護(hù)心鏡，才僥幸沒有射穿心肺。

    “此人現(xiàn)在如何？”承平帝關(guān)切的問道。

    “在城外的大軍中待命?！?/br>
    “宣。”

    身邊太監(jiān)得命，立刻揚(yáng)高聲調(diào)：“宣，征北軍前軍總旗牛大壯覲見~”

    “宣，征北軍前軍總旗牛大壯覲見~”

    “宣，征北軍前軍總旗牛大壯覲見~”

    一道道聲音從殿里到殿外，悠揚(yáng)遠(yuǎn)去，大殿里依然在論功行賞。文武群臣都面有喜色，勝利總是讓人高興。只有那些得勝歸來的將軍面色平靜，人們只道他們寵辱不驚，哪知道他們心里還記著，那些把性命留在北境的戰(zhàn)友。

    “征北軍前軍總旗牛大壯前來覲見~”

    “宣”承平帝目力向外運(yùn)去，這個救了自己孫子的軍士，是何等樣貌？

    “宣~”隨著太監(jiān)悠長的語調(diào)，殿外走進(jìn)一個魁梧的大漢，文武百官都愣了愣。

    承平帝笑了：“這是猛張飛，還是尉遲公？”

    官階小經(jīng)?；燠E于市井的官員們，則在心里想：這不就是rou鋪的屠夫，穿了一身鎧甲么……

    牛大壯身形高大魁梧，一臉炸蓬蓬的絡(luò)腮胡子，膚色是邊關(guān)特有的暗黃，唯有一雙眼睛還算明亮。

    牛大壯走到朝堂當(dāng)中，雙膝跪倒“啟稟萬歲爺，屬下……”他跪在地上遲疑了下，這自稱似乎不對，撓了撓后腦勺，試探著說“小人？……”他瞄了瞄一側(cè)的俞總兵。俞總兵面無表情。

    “末將？……好像不夠格……”牛大壯一邊說著，一邊有些為難“要不微臣？……也不夠格啊……”牛大壯跪在地上為自稱糾結(jié)。

    滿朝文武都忍俊不住，岳紹輝則像似嫌棄丟人的，白了一眼干脆低頭。承平帝沒想到竟是個這樣的憨人，也是舉起袖子微微遮擋了下自己的笑意。

    牛大壯為難了下，干脆問承平帝：“萬歲爺，小人該怎么自稱?。?/br>
    承平帝嘴角漾著一點淺笑說道：“此次論功，你該得什么封賞？”

    “百戶！正六品哩……嘿嘿”牛大壯笑著回答。

    “無禮！奏對陛下……”

    承平帝揚(yáng)起一只手，打斷身邊太監(jiān)的呵斥，笑著說：“第一次面圣，禮儀不周無妨。”他又轉(zhuǎn)向連忙叩首的牛大壯說道：

    “既有品階自稱微臣就可?！?/br>
    牛大壯抬起頭憨笑：“萬歲爺真跟岳將軍說的一樣。”

    “岳將軍是如何說的？”承平帝笑瞇瞇的問道。

    牛大壯笑出一口白牙：“岳將軍說，他爺爺是這世間最好的人?！?/br>
    ‘爺爺’？

    “哈、哈、哈”承平帝笑的暢快不已，論起來他還沒聽人叫過他爺爺，要叫也是皇爺爺，“你們平常都怎么聊的？”

    牛大壯來了精神，他跪著擰了擰身子說：“那時候我不知道，不對！不對!”他又改口說：

    “那時候微臣不知道他是皇孫，閑暇時聊天，他最愛跟微臣吹他家爺爺有多好。說是小時候他饞蝦rou包子，他爹不許他貪嘴，于是他爺爺就在自己屋里備好些，每次都能放開肚子吃。”

    想起孫子小時候的饞樣，承平帝滿臉笑意。

    “說是小時候他做不完他爹布置的功課，只要找到他爺爺就不用挨罰……”

    岳紹輝暗暗磨牙，俞總兵面色平靜，好像沒發(fā)現(xiàn)牛大壯假意的憨厚。

    “還說他手頭緊了，每次找他爺爺準(zhǔn)沒錯?！迸４髩岩荒槺锴恼f“這不誠心欺負(fù)微臣沒爺爺嗎？”

    “他還說他爺爺儀表堂堂，不出門就知天下事！那時候微臣不服氣還和他打過架。不過現(xiàn)在微臣服氣了?！?/br>
    儀表堂堂的承平帝笑著問：“打架贏了輸了？”

    牛大壯蔫了的耷拉咕噥：“輸了”但是他又跪直身子辯解到“是他耍詐?！?/br>
    太子聽不下去了，他揖手啟稟：“陛下，朝中還有封賞未完?！?/br>
    承平帝被攪了興致，可是朝堂之上也不好發(fā)火，只說道：“牛大壯憨直忠勇，又護(hù)了朕的皇孫，進(jìn)封正五品武德將軍?！?/br>
    “陛下，論功行賞自有軍法，切不可因為他救了皇家血脈而格外……”太子還沒有說完，不高興的承平帝冷冷打斷他：

    “怎么，朕如今要封個五品將軍也不行？”

    太子連忙跪下：“陛下，國有國法?！?/br>
    “哼！”

    承平帝的一聲冷哼，讓大殿上安靜下來，落針可聽?；实蹌优?，文武百官皆擯息不敢語。

    俞將軍身后一個柳姓武將出列啟奏：

    “陛下第一次見到牛大人，便問他像尉遲公。尉遲公乃是先唐太宗的大將，又被封為門神。牛大人既是俞大人手下，又能舍身護(hù)主自然忠勇可信。陛下何不仿效先賢，收做‘門神’讓他做個親衛(wèi)？”

    俞將軍聽了眉目不動，出列啟奏：“牛大壯卻是忠勇可信?！?/br>
    承平帝哈哈哈大笑：“好，進(jìn)封牛大壯為正五品武德將軍，在朕的親衛(wèi)營中做個總旗。”

    親衛(wèi)是皇帝的親兵，不受朝廷約束，由承平帝自己執(zhí)掌，因此太子也無話可說

    牛大壯聽了拍著胸脯說：“陛下放心，只要微臣還有一口氣，就要保陛下毫發(fā)無損?！?/br>
    退朝后，太子隨著岳紹輝，到了他新建的將軍府。關(guān)上門太子臉色一變說道：“你兩好大的膽子，誰都敢算計！”

    岳紹輝，牛大壯雙雙跪倒，牛大壯也不再是一幅憨直村俗的樣子。

    人還是那個人，卻渾身氣勢一變，變得身形挺拔，沉穩(wěn)內(nèi)斂。

    太子看得冷笑連連。

    第26章 過往

    “孤聽紹兒說過，你是征北軍中最優(yōu)秀的斥候?！?/br>
    最優(yōu)秀的斥候自然有最毒辣的眼睛，可以迅速判斷出當(dāng)下情形，可以準(zhǔn)確看出人的性情。也可以扮出各種樣貌。因此太子指責(zé)牛大壯，投皇上喜好。

    “末將不敢當(dāng)。”牛大壯只當(dāng)太子夸他。

    太子冷笑：“欺君都敢，你還有什么不敢的？”

    牛大壯笑道：“微臣豈敢欺君，不過是想有機(jī)會做忠臣?！?/br>
    “父王，兒臣這樣做，一是信任大壯的能力，二是希望皇爺爺開心。父王經(jīng)常教導(dǎo)兒臣‘百善孝為先’。有大壯在皇爺爺一定能笑口常開?！?/br>
    太子想到今天皇上確實被牛大壯逗的開心，慢慢的緩下神色。

    “微臣在朝堂上說的‘只要微臣還有一口氣，就要保陛下毫發(fā)無損’絕非戲言?！迸４髩涯樕领o的保證。

    太子想到他為了護(hù)住自己的兒子，身中十七箭，確是忠勇可嘉，不由放平臉色。

    “將軍，屬下劉青城前來復(fù)命?！蔽萃忭懫鹨粋€年輕的聲音。

    太子轉(zhuǎn)身坐下，說道：“你們起來吧，門外何事？”他問岳紹輝。

    兩個人揖手起身，岳紹輝笑著說道：“回稟父王，是大壯托兒臣派手下，幫他打探家里的事?！?/br>
    “家里事，打探？”太子殿下皺起眉頭，家里事直接家書就好，為何打探？因為牛大壯要成為承平帝的親衛(wèi)，太子不得不多留心。

    岳紹輝為難的看了一眼牛大壯，對太子說道：“父王……”

    “還是微臣親自說”牛大壯攔住岳紹輝的話，臉色沉靜如水的重新走到屋子中間跪下“微臣寶雞府杏花村人，臣父是養(yǎng)老女婿?！?/br>
    牛大壯垂在身側(cè)的雙手慢慢的握緊成拳，岳紹輝則不忍心的別過頭，不去看他。

    “微臣八歲那年秋天，有一次看見他不在河灘割牛草，卻背著擔(dān)籠一直往劉家莊那邊走?！?/br>
    那不敢回憶的血色往昔浮現(xiàn)在心頭，牛大壯的眼里涌上淚水，他喉嚨哽咽了一下，接著說：“再離劉家莊三里遠(yuǎn)的地方，他進(jìn)了高粱地，微臣好奇悄悄跟進(jìn)去，卻發(fā)現(xiàn)他和一個婦人拉著手說話?！?/br>
    太子皺起眉頭。

    “微臣那時候太小不懂事，只覺得這不是好事，急匆匆回家告訴了娘親?！?/br>
    可是那時候的陳寶珠正懷著八個月的身孕，聞言又急又怒，她盡力安撫下牛大壯，不讓他告訴旁人。

    待到后晌飯時牛三旺回來，陳寶珠責(zé)問他。牛三旺起初不肯承認(rèn)，后來被說的無可抵賴。

    “我不過看秋娘寡婦帶娃可憐，勸慰一下，真的沒什么。要是有一句假話，就讓天打雷劈！”牛三旺被逼的發(fā)誓。

    “秋娘？叫的可真親！當(dāng)初是她嫌你窮出不起聘禮，嫁到劉家莊，現(xiàn)在死了男人就來勾搭你，你倒是長點心?！?/br>
    “你說話怎么這么難聽，什么叫勾搭？”

    “呵，是我說話難聽，還是你們做事下賤……”

    兩口子說起火來，牛三旺煩躁的推了一把陳寶珠，想要出去。陳寶珠不提防磕到案板角上。

    “啊！~”倒下去的陳寶珠，立刻血水滲透裙子。在灶房外目睹了一切的牛大壯嚇傻了。

    陳寶珠難產(chǎn)了，雖然村里的穩(wěn)婆，九外婆盡了一切努力，最后甚至請了府里的大夫來，也沒能保住母子的性命。

    牛三旺把嚇傻的牛大壯拉到背人處，嚇唬他說：“本來什么事都沒有，就是你多嘴才害你娘喪了命。”

    八歲的牛大壯眼睛睜的大大的看著他爹，眼里全是不知所措和惶恐。

    牛三旺則不管不顧的威脅他：“聽著！不許跟人說，你娘是怎么跌倒的。要不然我就把你搬弄口舌，害父母失和更害死你娘的事告訴大伙?！?/br>
    牛大壯跪在屋子中間，一邊痛哭一邊用兩只拳頭砸自己的頭：“是我害死了我娘，是我害死了弟弟，他都會睜眼了，會睜眼了??！~是我害死了他們，害死了他們……”

    岳紹輝眼眶通紅的沖過來按住他：“大壯，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你的錯！”岳紹輝和牛大壯同袍五年，知道這是他最深的痛。

    ‘啪’太子氣得怒拍桌子“真是豈有此理！”

    牛大壯忍住癲狂：“后來，我娘過世不足三月，他就娶了那女人進(jìn)門?！迸４髩训哪樕淖兊膽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