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卉就笑了，咦道：“奇怪呀，三姐今日怎的這般大方？以前不是都恨不得趕我走的么？怎么今天卻一反常態(tài)了？莫非……”她食指輕點(diǎn)粉唇，“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可不就是喜事，”徐瑾一聽這個就來勁了，“她呀，今日可是好好地跟那謝少將軍會了一會，正樂不可支著呢，你有什么要求就快提，我保準(zhǔn)你三姐都會一口應(yīng)下?！?/br>
    “謝少將軍？”沈卉面上閃過一絲詫異，“是那個父皇親封的昭武將軍么？”

    “對，就是他，你三姐在長林宴上親自選為駙馬的那個昭武將軍?！?/br>
    “什么昭武將軍神武將軍的，聽不懂你們在說些什么。”沈令月沒想到她們會把話題轉(zhuǎn)到這上面來，登時面上一熱，連忙輕咳一聲，板起臉道，“八妹，你還想不想要三姐這兒的東西了？若是想要，就少說些亂七八糟的話，要不然，我這鳴軒殿今日可就要閉門謝客了。”

    “提提提，怎么不提?！鄙蚧苊Φ溃罢娌焕⑹侨?，一下子就猜中了meimei的來意。其實(shí)……”她討好地抿嘴一笑，“meimei今日來，正是有求于三姐的，還望三姐成全?！?/br>
    “就知道你無事不登三寶殿，”沈令月一臉果然如此的神情，緩緩揭了揭茶杯的蓋沿，氣定神閑道，“說吧，想要什么？”

    “聽聞三姐近日得了一幅嵇秧的真跡？”沈卉道，“我想——”

    “不行?！边€沒等她說完，沈令月就打斷了她的話，“其它的東西都可以借給你，但唯獨(dú)這東西不行。這也是我好不容易才得來的，自己還沒看夠呢，不能借給你。再說，你又不喜丹青，借這東西作甚？萬一弄壞了，拿什么來賠我？”

    被沈令月這一通搶白，沈卉也不惱，嘻嘻一笑道：“好了，就知道你不肯借。我只是說著玩玩的，可沒想真的借這東西。我是知道三姐的，別的事一概好說，唯獨(dú)于這丹青一道卻是要多小氣就有多小氣，我才不自討沒趣呢。”她皺皺鼻子，故意偏頭哼了一聲，“反正那些什么筆法技巧類的東西我也看不懂，借來也是明珠蒙塵，就算是你送我，我也不要的，所以三姐你就放心吧，我是不會跟你搶這東西的。”

    沈令月喲呵一聲笑了：“好大的口氣，還敢跟我搶？反了天了你?？煺f，今日來找我到底是做什么的，不會又是閑得無聊，來找我嘮嗑吧？”

    沈卉撇了撇嘴：“三姐莫不是忘了母后前幾天的吩咐？”

    沈令月的笑容就是一僵。

    她……還真給忘了。

    徐瑾在一旁看得好奇：“什么吩咐？你三姐的臉色怎么忽然變得這么差了？”

    沈卉道：“李夫子給她留了一堆課業(yè)，能不差嗎？”

    徐瑾奇道：“陛下不是免去了三公主的一月書學(xué)嗎？”

    “父皇是免了，可母后沒有免啊?！鄙蚧苄Φ锰鹈?，“母后怕三姐這一個月都盡顧著吃喝玩樂去了，落了學(xué)業(yè)，便吩咐夫子每隔十日就給三姐布置一份課業(yè)，本來是要表姐你去替三姐領(lǐng)的，可我正好也在李師傅那學(xué)習(xí)詩詞，便攬下了這份差事?！彼f著就喚貼身宮女梅雪進(jìn)來，接過一沓宣紙，笑著對沈令月?lián)u了搖，“喏，就在這里。”

    沈令月干笑兩聲：“八妹，真是多謝你……”

    “不謝不謝?！鄙蚧苓呎f邊笑著將宣紙放在一旁的紫檀桌案上，“不過三姐，有一點(diǎn)你卻是猜錯了，那就是我今天的確是有事過來找你，但不是為了這個。”

    “那是為了什么？”沈令月還沉浸在從天而降的一摞課業(yè)中不能自拔，聞言許久沒有答話，還是徐瑾看不過去，替她問了一遭。

    “當(dāng)然是母后生辰一事?！鄙蚧艿溃跋略鲁蹙啪褪悄负蟮纳?，三姐，你應(yīng)該不會忘記吧？”

    聽到生辰二字，沈令月一下回過神來：“當(dāng)然不會，母后的生辰我怎么可能會忘。怎么特意提起這個？莫非是出了什么變故？”

    “母后生辰哪能出什么變故，是我自己啦?！鄙蚧艿?，她往沈令月那邊傾了傾身，笑道，“三姐，你可有準(zhǔn)備什么賀禮送給母后??？”

    “哦，原來是為了這個??？”沈令月明白了，當(dāng)即笑道，“怎么，不知道送母后什么壽禮，就來我這取經(jīng)了？”

    沈卉滿懷期待地點(diǎn)點(diǎn)頭：“三姐每年送給母后的生辰賀禮都那么別出心裁，不說母后，就連我都看著有些眼熱了。我又想不出什么好的賀禮來祝賀母后生辰，所以就……”

    “那你可就要失望了?！鄙蛄钤戮従徝蛄丝诓?，“既然是別出心裁，又怎么能讓旁人提前得知呢？”

    沈卉看著有些失望：“連我也不能嗎？”

    “你也不能。”她道，“我若是給了你看，你轉(zhuǎn)頭就跑去告訴母后了可怎么辦？豈不是什么驚喜都沒了？”

    “那我保證，”沈卉立刻豎起三根手指，振振有詞道，“看了之后一定保守秘密，絕不向母后提前泄密。好不好嘛，三姐？”

    沈令月想了想，還是搖頭：“不行，不能給你看，一定要讓母后第一個看到才行?！?/br>
    “三姐……”

    “不行?！?/br>
    沈卉又軟磨硬泡了一會兒，見沈令月始終不肯松口，便也罷了，轉(zhuǎn)而聊起了宮中的其他事情，直到貼身宮女梅雪告罪上前對她耳語了幾句，她才起身告辭，離開了鳴軒殿。

    她一走，沈令月的臉就垮了下來，望著桌案上的一沓宣紙唉聲嘆氣：“這李夫子也太實(shí)誠了吧，母后讓他布置十天的課業(yè)，他就真布置十天的課業(yè)？怎么一點(diǎn)變通都不會呢，真是笨死了?！?/br>
    “皇后娘娘有令，他焉敢不從？”徐瑾安慰她，“你也別罵了，看看一共有多少份，咱們兩個分分也就差不多了?！?/br>
    “你要替我寫呀？”沈令月頗為嫌棄地看了她一眼，“那還是算了吧，還不如我自己來呢。每次你幫我寫的總是錯處最多，又老是被認(rèn)出來，我可不想再被母后念了?！彼謬@了聲氣，“也不知道蘊(yùn)知什么時候才能回長安，要是有她在就好了?！?/br>
    徐瑾也嘆：“我也想她早點(diǎn)回來啊，她一日不回長安，這公主伴讀的擔(dān)子就一日全部落在我身上，我也累、我也不想啊?！?/br>
    她二人口中的蘊(yùn)知正是沈令月的另外一個伴讀，齊國公府孫輩嫡女柯蘊(yùn)知。和徐瑾不同，柯蘊(yùn)知是皇后親自給沈令月挑選的公主伴讀，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德容言功無不具足，又知書達(dá)理、穩(wěn)妥慎重，可謂是四角俱全，平日里沈令月的課業(yè)都多多仰仗了她。

    沈令月心中哀嘆，若是蘊(yùn)知尚在，這些課業(yè)她看都不會多看一眼，只可惜人家外祖病重，需回濟(jì)州老家探病，沒有幾個月回不來，看來，只能她自己老老實(shí)實(shí)地寫了。

    人生啊，總是處處有驚喜、時時有驚嚇。

    二人就這么相互哀嘆了一番，徐瑾便起身告辭，而就在她離開鳴軒殿后不久，內(nèi)侍總管薛成也來了，笑吟吟地請沈令月前去紫宸殿同帝后二人一道用膳。

    沈令月眼前一亮，暗道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正打著瞌睡呢，這枕頭就遞來了，連忙起身跟著薛成去了紫宸殿，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被她一通撒嬌抱怨，皇帝大手一揮，很是爽快地免去了她的一半課業(yè)——本來是想全部免去的，只可惜礙于皇后在邊上看著，只得意思意思地留了一半，不過這也盡夠了，休息十天，書習(xí)五天也不算累，沈令月心滿意足。

    21.香氣

    申時正刻，章武營準(zhǔn)時散軍，謝初也結(jié)束了對南營軍的訓(xùn)練，回到主將大營略微拾掇了拾掇，就去馬廄牽了他那匹從青州跟回長安的黑色大宛駒出來，囑咐值夜的牧尉好生照看著云中駒后就翻身躍上馬背，縱馬離開了軍營。

    章武營雖在長安城外，但因?yàn)槎际邱R道，道清無阻，大宛駒撒蹄跑了不過半柱香的時辰就到了城門口，反而因?yàn)槌侵行腥吮姸?，又恰逢散值時分，不好大肆打馬行官道，謝初不得不下馬牽行，花了比在城外更多的時間才回到了謝府的西門。

    將大宛駒交給一早候在門口的家丁，謝初三兩步跨過門檻，和往常一樣直接從西角門上了長廊，正欲繞過東正廳回到書房，就在半途遇上了張氏，頓時一陣心虛，干笑著招呼道：“娘？好巧啊?！?/br>
    “下值了？”張氏自然清楚他為何會那般心虛——明明昨天晚上還答應(yīng)得好好的不跟他爹置氣，結(jié)果轉(zhuǎn)頭就把他爹氣了個仰倒，他不心虛就怪了。不過一碼歸一碼，他爹生氣是他爹的事，她這個當(dāng)娘的可不會跟這唯一的寶貝兒子置氣。再說，這件事也不完全是他一個人的錯，真要說起來，父子兩人都得各打五十大板，因此張氏也沒有什么問罪的打算，在身旁丫鬟的攙扶下緩步上前，就笑著一張臉對謝初噓寒問暖起來。

    見張氏一臉關(guān)切，完全沒有任何生氣不滿的神情，謝初暗暗松了口氣，笑容也輕松了不少，從善如流地回答起張氏的詢問來。他本就生得俊朗，如今一笑更是蕭肅清舉、英氣逼人，倒讓一旁的丫鬟看得禁不住紅了臉，又生怕張氏察覺，連忙低下頭去，恭敬地扶著張氏的胳膊一言不發(fā)。

    張氏此行本是準(zhǔn)備去東正廳與侄媳商量一些事宜的，遇到謝初完全是個意外，詢問了幾句，見他氣色甚好，并沒有被兩天的祠堂之跪餓得怎么樣，也就放下了心，正待離開，眼角余光卻忽然瞥到了謝初皺起來的衣袖，便停下了腳步，伸手替他整理起衣袖來，邊道：“你看你，不過就是去外面跑了一趟，怎么就弄得這么邋里邋遢了？連衣裳皺起來了都不知道，當(dāng)心被御史臺參你一本儀容不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