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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神偷天下(出書版)在線閱讀 - 第49節(jié)

第49節(jié)

    楚瀚知道自己永遠(yuǎn)無法像她那般剛強(qiáng)果決,自己永遠(yuǎn)是她口中太過善良的傻子,是她眼中的“好人”,是會感受到痛苦、悲傷、哀慟的弱者。她殘忍地舍棄自己而去,殘忍地讓自己面對剩余的日子;她即使去了,楚瀚耳邊仿佛仍能聽見她的叮嚀督促,她叫他不能軟弱,叫他堅(jiān)持到底,絕不放棄。

    楚瀚呆呆地躺在那兒,睜著眼,卻不知道自己看到什么,也無法分辨自己是否流淚,只覺得全身全心一片空虛,空虛中唯有無邊無際的難忍劇痛。過了不知多久,他才勉強(qiáng)開口,問尹獨(dú)行道:“她在哪兒?”

    尹獨(dú)行靜靜地道:“在那邊房里。天大明后,我去買副棺材,讓人來收殮了她?!背溃骸岸嘀x大哥?!蓖A艘魂嚕诺?,“將棺木停在隔壁院子。我答應(yīng)過她,要帶她回去大越。她會等我的?!币?dú)行點(diǎn)了點(diǎn)頭。

    當(dāng)日下午,尹獨(dú)行買了副棺材回來。楚瀚不讓旁人碰她,親手收殮了百里緞的遺體。他在東廠作獄卒時,時時見到仵作收殮犯人的遺體,過程并不陌生。他替百里緞?chuàng)Q上一套白色的越族衫裙,那是當(dāng)年百里緞老遠(yuǎn)從大越帶回來的,她一直小心珍藏。楚瀚從西廠廠獄救出百里緞后,特意潛入宮中,從她的私人物品中取來,想在帶她回大越之前給她一個驚喜。如今雖已太遲了,至少這套衫裙可以永遠(yuǎn)陪著她。

    他留意到百里緞的身軀非常瘦弱,自出獄以來,她一直吃得很少,幾年來都在舊傷病痛中掙扎度過。她從未放棄,從未叫苦,決意照顧保護(hù)自己,等候他有朝一日,帶她離開京城,回去他們心目中的大越。

    楚瀚將她輕輕放入棺中,望著她的臉頰良久,低聲道:“姊姊,世上沒有比你更美的人兒了。你放心,我一定會陪你一同回大越去的?!彼豢跉?,站直了身。尹獨(dú)行助他闔上棺蓋,扶他回到小院。

    楚瀚望向門外,低聲道:“天亮了,我的影子走啦?!闭f完雙手抱頭,緩緩倒在炕上。自從他將百里緞從死亡邊緣救回之后,她的身子便十分羸弱,命若懸絲,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日真會失去這個如影隨形、貼心知意的身邊人。如今她走了,楚瀚感到半個自己也已隨她而去。如果自己還有許多時日可活,那剩下來的日子已變得十分簡單:當(dāng)他了卻在京城的責(zé)任后,便要帶百里緞的棺木回去大越,找個好地方將她埋葬了,在她的墓旁陪伴她一世。

    第七十四章 惡貫滿盈

    之后數(shù)日,楚瀚終日躺在炕上,頭腦昏沉,時睡時醒,無心飲食,也甚少起身。尹獨(dú)行請了徐奧來替他包扎傷口,自己也一直陪伴在他身邊。楚瀚身上的傷勢并不重,內(nèi)心所受的打擊卻沉痛無比,幾乎將他徹底擊潰。他見到尹獨(dú)行守在自己身旁,偶爾也會想起紅倌,想起尹獨(dú)行的喪妻之痛,但兩人絕口不提關(guān)于紅倌和百里緞的事。尹獨(dú)行不時談?wù)勊纳?,談?wù)劸┏乾嵤?,楚瀚則陷入一片沉默,往往整日都不發(fā)一言。

    這日尹獨(dú)行買了酒rou回來,想讓楚瀚吃頓好的,一入門,便見一個漢子坐在門坎上,一柄長劍橫放膝頭,殺氣逼人。楚瀚倚窗而坐,神色木然。

    尹獨(dú)行心頭一緊,知道這漢子絕非常人,定是武林高手一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跨入屋中,將酒菜放入廚下,來到門口,靜觀待變。

    但見那漢子須髯滿面,劍眉虎目,相貌威嚴(yán)。他冷然瞪視著楚瀚,沉聲說道:“我聽人說,京城有個幫汪直辦事的走狗,名叫汪一貴,冤害了無數(shù)正直大臣。我還聽說,此人向青幫索賄不成,竟出手血洗青幫成幫主一家。我從未想過,這汪一貴竟然便是你。楚瀚,這些惡事真的都是你干的?”

    楚瀚仍舊木然望著窗外,沒有言語。

    漢子拔劍而起,嘆道:“楚瀚,我真沒想到你會走到今日這地步!我傳你武功,豈是為了讓你去干這些傷天害理之事!”語畢長劍遞出,直指楚瀚咽喉。

    尹獨(dú)行大驚,叫道:“住手!”快步?jīng)_上,攔在楚瀚身前。那漢子不愿濫殺無辜,這劍便停在半空,剛剛觸及尹獨(dú)行胸口衣衫。

    楚瀚語音平靜,搖頭道:“尹大哥,你讓他殺了我吧。能死在虎俠劍下,我這一生也算值了?!?/br>
    尹獨(dú)行一怔,望著王鳳祥,脫口道:“你……你就是虎俠王鳳祥!”他自曾聽聞虎俠的大名,知道他手下專殺大jian大惡,如今他特地來殺楚瀚,情勢似已無可挽回了。尹獨(dú)行雖懂得一些拳腳刀劍,但心知自己這些三腳貓的把式,在虎俠眼中自是不值一哂,只急得出了一身冷汗。

    王鳳祥向尹獨(dú)行瞪視,喝道:“你是何人?快讓開了!”

    尹獨(dú)行念頭急轉(zhuǎn),知道自己絕不能讓楚瀚死在虎俠劍下,留下惡名。他沉住氣,說道:“王大俠,我是楚瀚的結(jié)義兄弟尹獨(dú)行,是個珠寶商人?!彼仡^望了楚瀚一眼,說道,“我兄弟摯愛的女子剛剛死去,他原是不想活了。”他轉(zhuǎn)回頭,凝望著虎俠,誠懇地道,“我無力阻止你殺死他。但我想請大俠聽我一言,聽過之后,要不要?dú)⑺?,再請大俠決定吧?!?/br>
    王鳳祥將劍收回,說道:“楚瀚往年曾替我照顧愛女,并曾救過我愛女之命。我對他雖心懷感恩,卻也不能坐視他作惡多端,滿手血腥。你有什么話,快快說出!”

    尹獨(dú)行吸了一口氣,說道:“我結(jié)識楚瀚,已有十多年了。他原是個流落京城街頭的乞兒,被三家村胡家收養(yǎng)后,練成了一身飛技。之后收養(yǎng)他的胡星夜身亡,他流落京城,入過廠獄,之后又被送入宮中服役,在梁芳手下辦事。”

    王鳳祥點(diǎn)頭道:“這些我都知道。身世艱難非他獨(dú)有,難道因此便可任意為惡?”尹獨(dú)行道:“自然不是。楚瀚是有苦衷的。你見到他時,應(yīng)是他被迫離京的那段時日。即使在那時,他心地仍舊純善正直。你可知他為何離京?”虎俠搖了搖頭。

    尹獨(dú)行道:“他是為了保住被萬貴妃迫害的紀(jì)淑妃和剛出生的小皇子?!?/br>
    王鳳祥“啊”了一聲,說道:“便是當(dāng)今太子嗎?”尹獨(dú)行點(diǎn)頭道:“正是。當(dāng)時萬貴妃派人來殺死小皇子,楚瀚恰好見到,一念仁慈,出手救了這對母子,相助掩藏。后來錦衣衛(wèi)逼得極緊,他只好求助于懷恩公公出面保護(hù)。懷恩厭惡他身為梁芳爪牙,逼他離京,因此他那幾年才不得不在外游蕩。”

    王鳳祥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你說下去。”

    尹獨(dú)行道:“他之后為何會回到京城,也是受人所迫。太監(jiān)汪直以紀(jì)淑妃和小皇子的性命為要挾,逼他回京,為自己效命。楚瀚原也不想屈服,但顧念小皇子的安危,又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身世,才委屈跟隨汪直辦事?!?/br>
    王鳳祥道:“汪直這人同樣該殺。我下一個便要去找他。這人jian惡殘忍,楚瀚甘心為之所用,助紂為虐,豈可饒???”

    尹獨(dú)行道:“楚瀚甘心為汪直做事,一來是為了維護(hù)太子,二來則是因?yàn)椤驗(yàn)橥糁蹦耸撬纳砀赣H。”

    王鳳祥聽了,也不禁一怔,說道:“當(dāng)真?”尹獨(dú)行道:“正是。汪直和楚瀚,都是廣西大藤峽瑤人,多年前一起被明軍俘虜回京,汪直凈身入宮,楚瀚則成了孤兒,流落街頭。楚瀚一心保護(hù)太子,為了維持在京中的勢力,與萬貴妃抗衡,只能昧著良心依附汪直,替他辦事。楚瀚身居高位,卻一貧如洗,積蓄全無,便是因?yàn)樗麑㈠X財全都分散給了受冤、受害者的家屬。你說他殘忍無情,我卻知道他這幾年是委屈求全,顧全大局?!?/br>
    楚瀚再也無法聽下去,雙手掩面,說道:“王大俠,我在西廠干下的惡事多如牛毛,早該自殺以謝世人。今日你殺了我,對我自是解脫。我對人世早已無所眷戀,只唯獨(dú)掛心太子的安危。”

    王鳳祥問道:“那么成家血案呢?”

    尹獨(dú)行不知其中詳情,望向楚瀚。楚瀚神色黯然,低聲道:“不是我干的。我奉汪直之命去向成幫主索賄,成幫主打算花錢消災(zāi)了事,我為了幫他湊足數(shù),送了幾件當(dāng)年三家村的寶物給他,讓他拿去變賣。沒想到離開武漢后,我們便被青幫中人追殺,受傷逃回。我著實(shí)不知道是誰下手的?!?/br>
    王鳳祥站在當(dāng)?shù)兀诺土藙?,沉思半晌,才道:“你二人今日若有一句虛言,我必定回來取你們性命?!彼虺?,語氣已緩和許多,問道,“他說你摯愛的女子剛剛?cè)ナ???/br>
    楚瀚搖頭不答。尹獨(dú)行代他回答道:“她是在青幫的圍攻中受傷喪命的。這女子是楚瀚的知交,曾為了保護(hù)他和太子在廠獄受過酷刑。楚瀚救出她后,兩人便相依為命。我們五日前才將她收殮了?!?/br>
    楚瀚聽在耳中,心中又如刀割一般劇痛起來。盡管尹獨(dú)行是他最親近的朋友,對他的生平了解甚深,但即使是尹獨(dú)行也不可能會明白他和百里緞之間那份奇特的情感,他們在靛海中培養(yǎng)出的死生與共的交情,但是這些都已不再重要,因?yàn)榘倮锞勔呀?jīng)不在了。

    王鳳祥點(diǎn)了點(diǎn)頭,站起身,說道:“楚瀚,我不殺你。不是因?yàn)槟阕鲪翰欢?,而是因?yàn)槟阏嬗锌嘀?。太子之事,足見你有忠有仁。”他頓了頓,又道,“但我勸你大義滅親,早日除掉汪直,任其為惡,總有一日會惡貫滿盈,下場更慘。”

    楚瀚低下頭,說道:“王大俠,世間必得有你這般的俠客,方能維護(hù)天地正氣。我從來便不是俠義道上的人物,如今走上了這條路,不能怨怪他人,只能怪我自己。我若有足夠本領(lǐng),便不需以做盡惡事來保住太子了?!?/br>
    王鳳祥凝視著他,問道:“你為何要保住太子?”

    楚瀚已為此事思考了很久。他回想張敏的死,母親的死,百里緞所受的酷刑,自己屈從汪直后所干的種種惡事,以及在汪直手下無辜受戮的上百冤魂。這一切都是為了什么?就是為了讓泓兒可以保住太子之位,將來登基成為皇帝嗎?是因?yàn)殂鼉菏撬挠H弟弟嗎?是因?yàn)樗M鼉旱巧匣饰缓?,自己能從中得到好處嗎?不,他知道一旦泓兒登上皇位,他便會立即陪伴百里緞回去大越。他心中的答案漸漸清明,緩緩說道:“如今政局混亂,正道不彰,全肇因于皇帝昏庸,宮中妖魔鬼怪充斥。泓兒今年十三歲了。我眼看著他長大,知道他是個聰明正直、仁慈善良的孩子。他以后定會斥逐邪佞,任用賢臣,做個好皇帝?!?/br>
    他說這話時神情堅(jiān)定執(zhí)著,語氣中充滿了希望和信心,王鳳祥聽了,也不禁動容。他靜默良久,才道:“但愿你所言成真。”

    王鳳祥將長劍背在背上,深深凝視了楚瀚良久,才轉(zhuǎn)身出門而去。他這一生殺死的惡人不計(jì)其數(shù),每殺一人前都有著十足的自信,知道殺死這人后,這世界將會更平和美好。然而當(dāng)他面對楚瀚時,卻無法下手。楚瀚在他和雪艷處境艱危之時,曾盡心相護(hù),甚至救了他們愛女的性命,可說是他的恩人。他知道楚瀚的為人,但他也清楚西廠這幾年來罄竹難書的罪惡。王鳳祥緩緩步出磚塔胡同的院子,心中百感交集,暗想:“或許楚瀚是世間唯一一個心地純善的惡人!”

    又過數(shù)月,楚瀚的傷勢慢慢恢復(fù)。他不知道王鳳祥做了什么,但青幫中人自此再未來找他尋仇。他聽說青幫的王聞喜揚(yáng)言為幫主報仇,四處追尋仇家,且坐上了幫主之位。楚瀚猜想,或許找不到仇家,積蓄幫中的危機(jī)意識,才能讓王聞喜的地位更加穩(wěn)固。

    然而這些事情,楚瀚都不怎么在意了。他只一心一意防備萬貴妃,保護(hù)太子,以及等待自己的死期——也就是他跟百里緞重會的日子。

    如今楚瀚對于西廠中事已愈發(fā)不想理會,而汪直仍舊興致勃勃地留在邊境,夢想著建立更大的戰(zhàn)功。這年春天,西內(nèi)發(fā)生了大事,有飛賊闖入西內(nèi),偷竊走了不少寶物。楚瀚隱約聽手下說起此事,卻懶懶散散地提不起興致,只派了幾個手下去搜查一番。

    東廠的尚銘卻十分警醒,捉住了這個機(jī)會,派出大批人力巡邏西內(nèi),全力捉賊。過了半個月,那飛賊再度闖入西內(nèi),果然被東廠的手下逮個正著。

    萬貴妃抓住這個機(jī)會,對成化皇帝說道:“連皇宮中都出現(xiàn)飛賊,這成什么世界了?你信任那汪直,讓他掌管西廠,可這人根本無心辦好差事,整天不務(wù)正業(yè),跑到邊疆去挑釁外族,引發(fā)征戰(zhàn)。若非東廠對你忠心耿耿,認(rèn)真捉賊,只怕改天連你床頭的古董都要給人偷去了!”

    成化皇帝十分惱怒,當(dāng)即厚厚賞賜了尚銘,并傳旨去邊疆,將汪直訓(xùn)斥了一頓。

    汪直得到消息,又驚又怒,寫信回來嚴(yán)厲斥責(zé)楚瀚,只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楚瀚見那被捉住的飛賊,根本就是柳家刻意安排的小混混,當(dāng)初動手取物的正是柳子俊自己。他知道這次事件全是出于萬貴妃和柳家的設(shè)計(jì),但自己也確實(shí)疏忽了職守,無言可辯,只好向汪直請罪辭官。

    汪直雖知道楚瀚對自己仍有用處,但為了懲罰他,便革了他在西廠和錦衣衛(wèi)的職位,要他乖乖在家閉門思過,打算動身回到京城再做處理。

    這時皇帝身邊有個擅長演戲的小宦官叫作阿丑的,在萬貴妃和尚銘的指使下,一日在成化皇帝面前扮演喝醉的人,任意謾罵。旁邊的人道:“圣駕到!”阿丑毫不理會,繼續(xù)謾罵。又有人道:“汪公公到!”阿丑立即酒醒,抱頭走避。

    成化皇帝甚是奇怪,問道:“這是怎的?”阿丑答道:“當(dāng)今之人,哪里知道圣上是誰?都只知道汪公公。”成化皇帝聽了龍顏不悅。

    又過幾日,阿丑又裝扮成汪直,手中拿著兩柄斧鉞,來到皇帝面前。旁人問他:“汪公公!您這是做什么???”

    阿丑擠眉弄眼地道:“我掌握兵權(quán),帶兵打仗,就靠這兩把鉞子。”旁人又問:“您這是什么鉞?。俊卑⒊蟠鸬溃骸耙粋€叫王越,一個叫陳鉞?!背苫实勐犃?,不禁失笑,但他對汪直的寵信仍舊未衰,沒有說什么。

    汪直擔(dān)心京中生變,革了楚瀚的職務(wù)后,便準(zhǔn)備啟程回京,同時去信質(zhì)問尚銘,斥責(zé)他遇上這等擒獲竊賊的大事,為何不先向他稟告。尚銘生怕汪直回到京城后將大舉向自己報復(fù),便開始收集汪直羅織冤獄、虛報邊功、收賄勒索等行徑的罪證,一一呈報給成化皇帝。

    成化皇帝見到尚銘的奏報,加上阿丑的明提暗示,至此終于看清了汪直的真面目,心中對他的跋扈橫行、欺瞞主上極為惱怒;當(dāng)即下令不讓汪直和王越回返京城,要他們二人移鎮(zhèn)大同,并將將吏士卒全數(shù)召回。他二人無軍可領(lǐng),只能干坐在大同,知道大勢已去,心驚膽戰(zhàn),只看皇帝將如何處置自己。

    萬貴妃眼見終于斗倒了大對頭汪直,自是興高采烈,立即指使萬安,要他上書請罷西廠。成化皇帝立即便答應(yīng)了,下令關(guān)閉西廠,汪直以下所有西廠人員一律革職待懲,若非楚瀚請辭得早,也要一起下獄待罪。

    這件事情之所以令成化皇帝如此惱怒,還是在于汪直辜負(fù)了他的信任,在邊疆不但沒立下戰(zhàn)功,還串通大臣們一起欺瞞皇帝。成化皇帝回想自己幾度慶功封侯,當(dāng)真如小丑一般,大丟臉面。他原本對于身邊的親信宦官寵信非常,萬分縱容,從不輕易懲罰;只要宦官跪地哭泣求情,他便耳軟心軟,一概饒恕不究。但這回汪直不在他身邊,無法當(dāng)面辯解求情,成化皇帝又為了維持自己的尊嚴(yán)臉面,終于決定對汪直開刀。他找了懷恩、萬貴妃和尚銘一起商議,決定將汪直流放南京。

    楚瀚得知了這個消息,心知情勢已無可挽回,現(xiàn)在只能盡力保住汪直的一條命。他知道去求懷恩是沒有用的,萬貴妃當(dāng)然更不可能,便連忙去找尚銘。他將汪直所有珍貴值錢的家當(dāng)都搬來了尚銘家,苦苦求見,許久之后,尚銘終于答應(yīng)見他。

    楚瀚跪在尚銘面前,只是不斷磕頭。尚銘悠閑地喝著茶,不為所動,等他足足磕了幾十個頭,才擺手說道:“汪小爺,你這是做什么來著?”

    楚瀚額頭流血,伏在地上,說道:“尚公公大發(fā)慈悲!請求尚公公放汪公公一馬,饒他一命。”

    尚銘哈哈大笑,說道:“萬歲爺將他流放南京,饒他不死,已是皇恩浩蕩。你卻來求我做什么?”

    楚瀚在京城闖蕩久了,自然清楚其中關(guān)鍵。皇帝雖不說要?dú)⑼糁?,但汪直?dāng)年成立西廠,與東廠作對,斗爭激烈,如今失勢,尚銘怎會放過他?定會找個借口,尋個岔子,將他就地處死。他抬頭道:“小人懇請公公高抬貴手,讓他安享晚年。小人能替公公辦什么事,一任公公吩咐。”

    尚銘?zhàn)堄腥の兜赝?,摸著光禿禿的下巴,說道:“汪直這人對你有何恩情,竟值得你如此為他求情?”楚瀚默然不答。

    尚銘擺手讓他起身,說道:“就因?yàn)樗岚文悖阒档媚氵@般為他效命?即使他失勢,你也不離不棄,這等情義,世間可不常見啊?!彼?fù)手繞著楚瀚走了一圈,說道,“你說說,你能幫我做什么?”

    楚瀚道:“但憑公公吩咐。”

    尚銘想了想,說道:“我聽說山西祁縣的大富渠家,花了三年的時間,以純金打造了一只飛鳳,價值連城。還有,我聽聞在泰山巔上碧霞祠里,藏了一棵千年靈芝,對養(yǎng)生很有幫助。另外,最近有人進(jìn)貢了三只長白山雪蛤,有延年益壽的神效。這三件東西,你去替我都取了來吧?!?/br>
    楚瀚心想:“宦官關(guān)心的事情,也不過是金銀財寶,養(yǎng)生保健。”當(dāng)下立即應(yīng)諾,說道:“一個月內(nèi),我一定替公公取到這三件事物?!?/br>
    尚銘擺擺手,說道:“既然如此,我便高抬貴手,放過了汪直,也未嘗不可。”楚瀚道謝磕頭而去。

    楚瀚得到了尚銘的首肯,這才放下心,趕緊出城去找汪直。汪直正被押往南京途中,楚瀚在一間驛站中找到了他。汪直的模樣改變甚大,楚瀚險些沒認(rèn)出他來。他早已不復(fù)當(dāng)年的趾高氣揚(yáng)、意氣風(fēng)發(fā),而變成了一個須發(fā)盡白、滄桑潦倒的老頭子。想當(dāng)年他呼風(fēng)喚雨,率領(lǐng)千軍萬馬,多么威風(fēng),如今孤身一人,困頓仰臥于驛館,孤燈熒然,好不凄涼。

    汪直見到了楚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楚瀚也不知能說什么,只道:“萬歲爺饒了你的命,尚銘那邊我已求了情,也會放你一馬,你好自為之吧?!?/br>
    汪直鐵青著臉,轉(zhuǎn)過頭去,緊閉著嘴,胸中似乎和往年一般充滿激憤怒氣,卻已無力罵人、摔東西或發(fā)脾氣了。

    楚瀚陪著他來到南京,見他被派到御馬監(jiān)任職。許多年前,汪直原在京城的御馬監(jiān)任職,如今又回到了舊職務(wù)上,只是年齡已然老邁了,一切權(quán)勢風(fēng)光、富貴榮華都如過眼煙云,消逝不再。

    汪直剛到南京沒多久,京城又有命令來,將他貶為奉御,在南京皇宮里干些雜務(wù)。楚瀚見他情狀可悲,心中卻半點(diǎn)也不覺憐憫。想起他當(dāng)年的囂張橫行,殘忍暴虐,今日能茍且存活,沒有被處死棄市,已是不合天理的事了。楚瀚心中清楚,若非因?yàn)榇巳耸亲约旱纳砀赣H,自己絕對不會去懇求尚銘放他一馬,讓他能茍延殘喘,了此余生。

    第七十五章 廢立東宮

    楚瀚離開南京,想起尚銘的吩咐,便去山西和泰山跑了一趟,取得了金鳳和千年靈芝,又去宮中取得了三只雪蛤,送去給尚銘。這幾樣寶物,對一般的飛賊來說或許十分困難棘手,但在楚瀚眼中,自如探囊取物一般,不費(fèi)什么力氣便拿到手了。

    尚銘十分高興,說道:“你的手段果然厲害?,F(xiàn)在汪直失勢了,不如你便跟了我吧。要金銀,要女人,我什么都給你?!?/br>
    楚瀚暗想:“我跟了汪直這許多年,已然作盡壞事,昧盡良心。如今又怎能再去跟另一個惡人?”當(dāng)下便婉轉(zhuǎn)拒絕了。

    果然尚銘的好日子也不長久了。自從西廠廢置以來,東廠權(quán)力暴漲,尚銘人又貪心,他對陷害正直異己的大臣并無興趣,冤害別人只為了多撈一些錢。他聽見京師有什么巨富人家,便羅織罪名,讓這家人拿出重賄來免除牢獄之災(zāi),到后來巨室富戶干脆不等他來招惹,便每月乖乖奉上大筆的金銀財寶,以求免于禍患。尚銘又學(xué)了梁芳當(dāng)年的作法,開始賣官鬻爵,大撈一筆。

    不出一年,懷恩看不下去了,便將尚銘的種種惡行上報給成化皇帝知道。成化皇帝聞奏甚是惱怒,他既然能狠心裁撤西廠,對東廠也沒什么眷戀,當(dāng)即下令讓尚銘貶謫去南京,充當(dāng)凈軍,抄籍封家。尚銘這幾年間收賄太多,珍寶堆得如小山一般,抄家的官員用車子將沒收的家產(chǎn)運(yùn)送內(nèi)府,竟然連續(xù)送了好幾天都送不完。

    楚瀚眼見尚銘也惡貫滿盈,想起他解救汪直的情義,又去向懷恩磕頭請求,才讓尚銘留下一條命,在南京凈軍中度過余生。

    成化皇帝這時對懷恩信任有加,問他該用誰來掌管東廠。懷恩道:“陳淮這人可以?!庇谑腔实郾阕岅惢创嫔秀懗蔀闁|廠都指揮使,這人跟懷恩素來交好,為人正直,上任后便對手下校尉道:“如果發(fā)現(xiàn)什么叛逆的大事,才來跟我說。不是大逆,少來煩我?!睆拇藮|廠手下才不敢再胡鬧興事,京師終于歸于平靜。

    汪直失勢之前,楚瀚已被革職,失去了錦衣衛(wèi)的身份;如今汪直遭貶,西廠關(guān)閉,楚瀚更成了一介平民,不再有往年呼風(fēng)喚雨的權(quán)勢了。他心中日益焦慮憂急,知道眼下除了懷恩在朝中仍有勢力之外,已無任何其他力量可以保護(hù)太子。他所料不錯,萬貴妃果然很快便決定對太子下手,而事情的導(dǎo)火線卻是在梁芳身上。

    這日成化皇帝來到內(nèi)承運(yùn)庫視察,驚見歷代積累藏放金銀財寶的七個庫房竟然都已空虛,又驚又怒,召了梁芳來,質(zhì)問他道:“你將朕的金銀都弄到哪里去了?”

    梁芳多年來早將庫中金銀財寶一一搬出,大多送給了萬貴妃,一部分則進(jìn)了自己的口袋。成化皇帝十多年來沒有視察過庫房,梁芳又怎料得到他會忽然有興致來查看,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勾當(dāng)?這時只好硬著頭皮道:“啟稟萬歲爺,這些金銀,都在您的同意下,拿去興建顯靈宮和祠廟了,為的正是替陛下祈萬年之福??!”

    成化皇帝再愚笨,也聽不進(jìn)這等鬼話,但他知道梁芳受到萬貴妃的信任,庫里的錢大約是被萬貴妃給拿去了,也不好深究,只能自己發(fā)了一頓脾氣,擱下狠話道:“我管不了你,以后總會有人跟你算賬!”說完拂袖而去。

    梁芳心中害怕,便跑去向萬貴妃哭訴求救。萬貴妃自然并不在乎成化皇帝發(fā)頓脾氣,但她聽了“以后總會有人跟你算賬”的話,也不禁皺眉;皇帝春秋正富,但總有不測的一日,如今坐穩(wěn)太子寶座的,仍是那可恨的小娃子。

    梁芳揣測萬貴妃的心意,進(jìn)言道:“太子年紀(jì)已長,人又頗機(jī)靈聰明。不如我們及早下手,廢了太子,換上年紀(jì)還小的興王,就不必?fù)?dān)心了。”

    自從泓兒當(dāng)上太子之后,萬貴妃也懶怠去謀殺其他的皇子了,幾年之間,成化皇帝便多添了七八個兒子,其中最年長的名叫朱佑?xùn)z,被封為興王,母親是邵宸妃。

    梁芳這話正對了萬貴妃的胃口。她當(dāng)即去跟成化皇帝哭訴,說太子對她毫無敬意,揚(yáng)言要對她報復(fù),要求成化皇帝廢了太子,另立興王。成化皇帝原本耳根子軟,這幾年來太子在周太后的保護(hù)和謝遷及李東陽等人的教導(dǎo)下,人品端正,性格堅(jiān)毅,長成了一個跟他自己截然不同的人。他知道自己懶怠無能,但心中對于這個太過能干正直的兒子不免有些忌憚,暗想:“太子都十五歲了,逐漸懂事,說不定便要開始指責(zé)批評朕的過錯,更可能生起貳心。到那時節(jié),便不好收拾了。興王年紀(jì)還小,人又老實(shí)些,換成他當(dāng)太子,說不定也是好事?!?/br>
    成化皇帝既動了這念頭,便找了懷恩來商量。懷恩一聽,大吃一驚,心想太子又沒犯什么錯,怎能如此輕忽地說廢就廢?當(dāng)即磕頭問道:“太子是陛下長子,自古皆以長子正位東宮,豈可輕言廢長立次?不知太子有何重大錯處,令萬歲爺動此念頭?”

    成化皇帝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說道:“我看興王這孩子挺不錯的。”

    懷恩道:“稟陛下,興王不過九歲,就算資質(zhì)良好,又怎能取兄長而代之?”

    成化皇帝跟懷恩話不投機(jī),惱羞成怒,頓時對這老太監(jiān)生起反感,喝道:“你一心保護(hù)太子,存的是什么心,朕豈有不知?你不過是想等到太子即位之后,會記得你擁護(hù)他的功勞恩情,對你更加信任重用。在朕面前,你卻滿口大道理,裝出一副仁義道德的模樣,哼!居心叵測!”一怒之下,便將懷恩貶到鳳陽去了。

    懷恩這一去,廢太子的事情似乎是無可挽回之勢。楚瀚心中大急,生怕萬貴妃的jian計(jì)就要得逞,九年來的努力不免毀于一旦。

    幸而當(dāng)年四月,泰山發(fā)生巨大地震,傷亡慘重。成化皇帝別的不怕,對天譴倒還是頗為戒懼,心想泰山位于東方,象征東宮,現(xiàn)在連老天都對易儲的事情表示意見,自己還是不該妄動,才臨時打住了更換太子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