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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泓兒一笑,走上前來,楚瀚伸臂將泓兒擁入懷中,又驚嘆又愛惜地?fù)崦念^臉和手腳,心中升起一股強(qiáng)烈的歡喜,多年來對泓兒的思念一時全涌上了心頭,只想全心全意地疼愛這個自己曾經(jīng)懷抱呵護(hù)過的稚嫩嬰孩。 紀(jì)善貞在旁望著,眼眶也自濕了,上前來拍拍楚瀚的臂膀問道:“你都好嗎?” 楚瀚道:“多謝娘娘垂問。我心中一直記掛著你們,見到你們平安無事,我才放心了。”又問道,“娘娘,泓兒住在這兒,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嗎?” 紀(jì)善貞搖搖頭,說道:“多虧懷公公關(guān)照。他將泓兒接去宮內(nèi)住了兩年,等風(fēng)頭過去了,才讓他回到我身邊住下。他讓小凳子他們在我住處后面添了一間小小的密室,有人來時,便讓泓兒躲在里面。他老人家親自來看過我們好幾回,告訴我們不必?fù)?dān)憂,一切有他擔(dān)待。他也不時地讓小凳子、小麥子、秋華、許蓉幾個過來,送飲食用品給我們。”楚瀚聽了,心想:“懷公公果然言而有信,對娘娘和泓兒好生保護(hù)照顧?!?/br> 紀(jì)善貞讓他坐下,楚瀚在桌邊坐了,將泓兒抱在膝頭,泓兒嘰嘰喳喳地不斷向他詢問:“哥哥,你怎的去了這么久都不回來?你去了哪里?好不好玩?你下次帶泓兒出去玩好嗎?你不要再離開了,好不好?你常常來陪泓兒玩,好嗎?” 楚瀚想起自己過去數(shù)年在京城外的經(jīng)歷,真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能哄著他道:“我去了很多地方,好玩極了。下次帶泓兒一塊兒去。好的,哥哥不再離開了,哥哥總是來這里陪泓兒玩。” 紀(jì)善貞泡了一壺茶,端回桌邊,倒了一杯遞給楚瀚,自己也在桌邊坐下了,微笑著望向楚瀚和泓兒。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對泓兒道:“乖乖,別纏著瀚哥哥不放了,快去床上睡下吧,娘要跟瀚哥哥說說話。”泓兒極為乖巧,聞言立時跳下楚瀚的膝頭,跳到床上,乖乖躺下,自己蓋上了被子。 紀(jì)善貞啜了一口茶,凝視著楚瀚,神色關(guān)切中帶著憂慮,問道:“你當(dāng)初為何離開,是因?yàn)閼?yīng)承了懷公公嗎?” 楚瀚道:“正是。我生怕錦衣衛(wèi)追查到泓兒,才去請求懷公公出手相助。他答應(yīng)保守秘密,保護(hù)您和泓兒二人,條件是我得離開京城?!?/br> 紀(jì)善貞問道:“如今你卻又為何回來?” 楚瀚心想不必讓她知道汪直的事情,徒然令她擔(dān)心,說道:“因?yàn)槲液苁菕炷钅銈?,一定要回來看看,才放得下心?!?/br> 紀(jì)善貞還想再問,楚瀚卻作手勢讓她噤聲,因他聽見遠(yuǎn)處傳來腳步聲響,應(yīng)是一人從小路一端走來。楚瀚指指外邊,示意外面有人,隨即過去從床上抱起泓兒,躲入密室,關(guān)上了暗門。 卻聽腳步聲停在居處門口,一人伸手敲了敲門。紀(jì)善貞上前開門,楚瀚從密門縫隙往外看,但見一人跨入屋中,身形高瘦,濃眉大眼,眉目間掩不住的一股偏執(zhí)戾氣,竟然是大太監(jiān)汪直! 楚瀚大驚失色,生怕汪直就此出手加害娘娘,蓄勢準(zhǔn)備闖入屋中,但見娘娘的神色并不驚慌害怕,只顯得有些憂愁沉重。她走上前,伸手替汪直脫下大衣,取下氈帽,掛在門邊,問道:“冷嗎?我去添些炭火?!?/br> 楚瀚看在眼中,不由得一怔。他白日見到汪直時,聽他的言語神情,似對娘娘滿懷憤恨,他原以為娘娘也會對汪直充滿戒心,沒想到兩人看來竟似相識已久,甚且十分熟稔。 紀(jì)善貞過去添了火,煮了茶,端來給汪直,在桌邊坐下了。 汪直似乎在沉思什么,漫不經(jīng)心地喝了口茶,并不言語。屋中靜了一陣,紀(jì)善貞才開口問道:“這一趟出門,事情可辦成了嗎?” 汪直橫了她一眼,傲然說道:“你這蠢婦人,只知道問這等笨問題!我出去辦事,哪有辦不成的?哼!萬歲爺對我寵信日增,情勢大好,我轉(zhuǎn)眼便能大權(quán)在握,你等著吧,我很快便再也不必聽命于任何人了!” 紀(jì)善貞微微皺眉,緊閉著嘴,似乎無法茍同,卻不敢駁斥他這幾句雄心萬丈的言語,以免傷了他的心,或是惹惱了他。 汪直見她不吭聲,忽然勃然大怒,抓起茶杯往地上一摜,粗瓷杯子在磚地上哐當(dāng)一聲摔得粉碎。他大聲道:“你這無知婦人,只知道關(guān)心那些孺子瑣事!我汪直是男子漢大丈夫,志在千里,你對這些大事卻毫不關(guān)心,從不明白!總有一日,我要率領(lǐng)千軍萬馬,立下千秋戰(zhàn)功。你等著瞧吧!” 紀(jì)善貞似乎見慣了這喜怒無常的舉止,并不吃驚害怕,只低頭望著地上破碎的瓷杯,靜默不語。過了好一陣子,她忽然低聲問了一句話,楚瀚微微一怔,才聽出那是瑤語,她說的是:“你找到他了?” 楚瀚心中大覺奇怪:“她為何說瑤語?她問汪直找到了誰?” 汪直別過頭去,沒有回答。紀(jì)善貞仍用瑤語,幽幽地道:“我時時掛念著他,我卻不懂你為何從不曾掛念他?” 汪直哼了一聲,用瑤語罵道:“愚蠢!”楚瀚聽他竟也會說瑤語,這才恍然大悟:“汪直也是瑤人!是了,他們定是在大藤峽一役一起被捉回來的俘虜,一個凈身作了宦官,一個入宮做了宮女?!庇窒耄骸霸瓉聿⒎菓压蚱渌送嘎读诵』首拥拿孛埽糁笔侵苯訌哪锬镞@兒得知的。他既然認(rèn)識娘娘并且同是瑤人,卻為何如此痛恨她,又以她和泓兒的性命威脅我?” 但聽汪直冷冰冰地說了好幾句話,語氣兇狠。楚瀚所知的瑤語十分有限,只約略聽出他說了“工具”“利用”“不聽話”“除去”等等字眼,卻并不能完全聽明白。 紀(jì)善貞臉色蒼白,沒有再言語。 汪直見她不出聲,又是怒從心起,豁然站起身,說道:“我走了!”紀(jì)善貞連忙去替他取過大衣氈帽,汪直一把搶過來,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 待汪直走遠(yuǎn)了,楚瀚抱著熟睡未醒的泓兒從暗門出來,但見紀(jì)娘娘面色又是疲倦,又是痛苦,又是擔(dān)憂。楚瀚將泓兒放在床上,替他蓋好被子,回過身來,說道:“娘娘,您很久以前就認(rèn)識汪直了,是嗎?” 紀(jì)善貞一驚回頭,說道:“你……你知道他?” 楚瀚道:“不瞞娘娘,我回到京城,就是因?yàn)橥糁?。他在城外找到了我,說他知道您將泓兒藏在何處,威脅我若不替他辦事,便要去告發(fā)這件事?!?/br> 紀(jì)善貞聽了,驚怒交集,說道:“他……他竟以此威脅你!” 楚瀚望著她,說道:“我剛才聽您跟他以瑤語交談,你們都是瑤族人,是嗎?” 紀(jì)善貞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不錯,我們都是瑤人。我和汪直……是當(dāng)年一起被明軍抓來京城的俘虜。” 楚瀚心中極想詢問下去,問她是否知道自己也是瑤人,當(dāng)年是否跟她和汪直一起來到京城,但見她神色憂憤焦慮,臉色白得可怕,不忍心再多問,只道:“娘娘請早些休息吧?!?/br> 他起身走到門口,又回過頭,說道:“娘娘不必?fù)?dān)心,我會對付汪直這惡賊,絕不會讓他傷害您或是泓兒!” 紀(jì)善貞聽了,怔在那兒,似乎欲言又止,但楚瀚已快步出門去了。 楚瀚親眼見到汪直喜怒無常的舉止,生怕他真會去告發(fā)泓兒,心中打定主意:“這人似乎頗受皇帝信任,我得小心對付。看來我得暫且替他辦事,待摸清他的底細(xì)后,再出手對付他不遲。只要娘娘和泓兒平安,汪直這賊子可以慢慢解決。” 他回到磚塔胡同,見到桌上留了一個紙包。他打開了,但見里面放了一百兩銀子,銀子上放了一張條子,草草數(shù)行,說次日要來聽取報告,署名“直”。楚瀚對這人滿懷惡感:“他算準(zhǔn)了我會乖乖替他辦事,哼!” 他強(qiáng)忍著心頭怒火,將紙條扔進(jìn)火爐燒了,收好銀子,在炕上睡了。第二天清晨,他取了三十兩帶在身上,打起精神,出城探訪。 昔年他替梁芳辦事時,曾在城中布下許多眼線,這時他找到了兩個最可信任的舊人,一個是仍在東廠擔(dān)任獄卒的老同事何美,他資歷極深,消息靈通,跟楚瀚又是過命的交情,見到楚瀚回來,自是欣喜非常,兩人坐下敘舊了好一陣子。楚瀚給了他十兩銀子,請他繼續(xù)幫忙提供消息,何美一口答應(yīng)了。 楚瀚又去街頭找一個叫小癩的小乞丐,自己當(dāng)年曾在冬天供他吃穿,讓他沒餓死街頭,因此這孩子對他衷心感恩,加上性子十分伶俐,曾替他探得不少街頭巷尾的謠言傳聞?,F(xiàn)在小癩年紀(jì)大了,在大運(yùn)河做纖夫苦力,扛運(yùn)來往貨物。楚瀚找到了他,也給了他十兩銀子,他喜出望外,說自己的老母親正好病了需要錢治病,向楚瀚再三拜謝。楚瀚又多給了他十兩,讓他去找往年擔(dān)任過眼線的幾個乞丐、小販、更夫,告知老主顧回來了,讓他們隨時待命,小癩立即拍胸脯答應(yīng)了。 至于楚瀚原本是宮里位高權(quán)重的公公,為何不再當(dāng)公公,成為宮外之人,何美和小癩自都又是驚奇,又是疑惑,卻都不敢開口詢問。 楚瀚關(guān)心宮中諸事,知道自己必得入宮探察。當(dāng)天夜里,他潛入御用監(jiān)的大院,來到舊時的住處。他見到里面已住了別人,觀察一陣,才認(rèn)出是小凳子鄧原。他等小凳子熄燈就寢,幾個小宦官都離開之后,才來到門口,輕輕在門邊敲了幾下,兩長三短。 鄧原認(rèn)出這是往年楚瀚喚他的暗號,匆匆跳下床,過來開門,但見門外果然便是楚瀚,驚喜交集,脫口叫道:“楚公公!” 楚瀚趕忙舉手讓他噤聲。鄧原按住了自己的嘴,左右瞧瞧,壓低聲音道:“快進(jìn)來說話?!?/br> 楚瀚跨入房中,鄧原連忙閂上了門,關(guān)上了窗子,回過身來,望向楚瀚,眼光停留在他的臉龐之上,掩不住滿面的驚疑之色。 楚瀚只道他在看自己臉上的瘀傷,解釋道:“跟人打架傷的?!编囋瓍s搖搖頭,說道:“不,不是。你……你長了胡子?” 楚瀚伸手摸摸下巴的胡茬兒,這才恍然:宦官是不會長胡子的。他這時已有十九歲,一兩日忘了剃須,胡須便長出了幾分。他不知該如何解釋,鄧原也不知該如何探問下去,便轉(zhuǎn)開話題,問道:“楚公公,你怎么回來了?” 楚瀚道:“一言難盡。你都好嗎?” 鄧原咧嘴一笑,連連點(diǎn)頭,說道:“我好,我都好。楚公公,快請坐!” 楚瀚見他一張圓臉仍帶著以往的憨厚,但面容神態(tài)已成熟了許多,體態(tài)豐潤,神情舒朗,這幾年顯然過得挺不錯。 鄧原這時已轉(zhuǎn)過身去,手忙腳亂地從柜中取出幾樣甜點(diǎn),點(diǎn)起小火爐煮水泡茶;茶點(diǎn)準(zhǔn)備好了,又連聲請楚瀚飲用,說道:“楚公公,你這幾年都去哪兒了?小凳子好想念你哪!” 楚瀚聽他言語中真情流露,也不禁感動,說道:“我也時時記掛著你。你這幾年過得還不錯吧?” 鄧原正要說話,忽然想起什么,說道:“我讓人叫小麥子來?!遍_門對守候在外房的小宦官道,“快請麥公公過來,說我有急事找他!”那小宦官趕緊去了。 不多時麥秀便趕來了,一見到楚瀚,他也是驚喜非常。他原本身形高瘦,此時長得更加高了,比楚瀚還高出了一個頭。他也忍不住盯著楚瀚臉上的胡須瞧,半晌說不出話來,也不知該如何開口詢問。 三人坐下傾談。原來這時鄧原已取代了楚瀚的職務(wù),成為御用監(jiān)右監(jiān)丞;麥秀的職位更高,擔(dān)任司禮監(jiān)內(nèi)書堂掌司。楚瀚去后,兩人都受到懷恩的重用和提拔,官運(yùn)順?biāo)臁?/br> 兩人告訴楚瀚,那年出事之后,懷公公接了小皇子入宮,親自保護(hù)照顧,沒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等事情平靜些后,懷公公才將小皇子送回紀(jì)娘娘的身邊,跟紀(jì)娘娘同處一屋,外人來時便藏到紀(jì)娘娘居室后的密室之中。平時由紀(jì)娘娘照顧小皇子,遇上危險時,則由張敏、鄧原、麥秀、秋華、許蓉五人輪流將小皇子帶到不同的地方躲藏。 麥秀道:“昭德不時派人去安樂堂探察,但懷公公的消息很靈,總能提早讓我們將小皇子帶走躲避。”鄧原道:“昭德怕萬歲爺?shù)玫斤L(fēng)聲,從不敢大張旗鼓地去搜。小皇子又乖,一聽說危險來了,立刻安安靜靜地跟著我們走,從來不哭不鬧?!?/br> 說起泓兒,鄧原和麥秀的眼睛都亮了起來,不絕口地稱贊他有多么聰明靈巧,懂事可愛。楚瀚微微一笑,說道:“我前夜已經(jīng)去見過娘娘啦。小皇子乖巧伶俐,果真討人喜愛得緊!”三人回憶起小皇子還是嬰兒的那時節(jié),心中都不由得充滿了溫馨。 楚瀚問道:“宮中知道小皇子事情的,共有些什么人?”鄧原道:“懷公公瞞得很緊,連身邊的親信都沒有告知。如今知道事情的,只有懷公公、張敏、我們倆和秋華、許蓉,加上吳后娘娘和她的宮女沈蓮,一共八人。” 楚瀚嘆了口氣,緩緩說道:“萬貴妃身邊的太監(jiān)汪直,也知道了小皇子的事情。” 這句話如同天外驚雷,鄧原和麥秀一聽,霎時都白了臉。楚瀚道:“我就是為此才回來京城的。汪直找到了我,以告發(fā)娘娘和小皇子為要挾,逼我回京替他辦事。” 麥秀和鄧原面面相覷,鄧原驚得站起身,在屋中繞了一圈,說道:“汪直這幾年頗受昭德寵眷,萬歲爺也很信任他。他怎會知道這件事?” 楚瀚道:“我不曉得,總之他是知道了?!?/br> 麥秀較為沉著,說道:“汪直若真去向昭德揭發(fā)此事,昭德定會放手大搜?;蕦m雖大,她要橫了心封閉宮門徹查,勢必?zé)o處可躲?!?/br> 楚瀚道:“不錯。因此我得暫且聽他的話,替他辦事。在我們能除去他之前,大家得警醒些,小心在意?!编囋望溞愣键c(diǎn)頭稱是。 楚瀚又道:“汪直的事,我得去向懷公公面稟。我曾答應(yīng)懷公公再也不踏入京城,如今破誓,必得去向他磕頭謝罪??煞裾埬愣讼热ヌ嫖腋鷳压▓笠宦?,我想在明日晚間戌時過后去拜見他?!编囋望溞阋积R答應(yīng)了。 楚瀚想起一事,問道:“有個叫作百里緞的錦衣衛(wèi),當(dāng)年我離京時,他跟在我身后緊追不舍。她可回來了嗎?” 鄧原點(diǎn)頭道:“聽說他兩年前回到了京城,回去錦衣衛(wèi)干了幾個月,之后便又不知所蹤了。”楚瀚點(diǎn)點(diǎn)頭,心想:“我得早早盯上百里緞,觀察她回京這兩年中都做了些什么,現(xiàn)在又打算做什么?!?/br> 三人又聊了一些宮中人物的近況,楚瀚見夜色已深,便起身準(zhǔn)備離去。鄧原老實(shí)心眼,再也忍耐不住,問道:“楚公公,你……你怎能長出胡子?” 楚瀚不忍向二人說出自己當(dāng)年并未凈身的事實(shí),怕傷了他們的心,更不能謊稱自己從宦官變回常人,讓他們生起無謂的希望。他此時年歲已長,對于宦官的損失和悲哀體會更深,不知該如何啟齒,吸了一口氣,才道:“當(dāng)年我有個親戚,出了重金,讓凈身房的執(zhí)刀對我手下留情。因此我未曾凈身。” 鄧原和麥秀兩個都睜大了眼,滿臉不可置信,望著楚瀚的眼神中帶著艷羨、崇拜,也有著難掩的嫉妒,世上怎能有人如此好運(yùn)?楚瀚不禁感到十分內(nèi)疚,心中只覺非常對不起二人,但也不知道說什么。 麥秀腦子較靈,忽道:“韋來虎!是了,我聽人說他前一陣子突然失蹤,似乎是被錦衣衛(wèi)捉了去。為的……為的是否就是這件事?” 楚瀚道:“很可能是吧。”心中卻明白韋來虎已被百里緞和汪直二人整死了。他不想多談此事,便與二人約定次日傍晚再來聽取消息。他向二人告別,出屋而去,展開飛技,消失在墻角后。 楚瀚行事謹(jǐn)慎,并不就此離去,卻回過頭來,潛伏在屋外觀察鄧原和麥秀的舉動。他二人若是對己不忠,去向萬貴妃或梁芳報告自己回來之事,他立即便能知道,加以防范。但見二人關(guān)上房門,坐下悄聲商議,鄧原似乎仍未從驚詫中回過神來,說道:“楚公公竟然……竟然不是宦官!” 麥秀搖搖頭,說道:“楚公公當(dāng)年待我們寬容厚道,本是有福之人?!?/br> 鄧原點(diǎn)頭道:“楚公公所提的事情,我們得趕緊向懷公公稟報。懷公公原本就厭惡汪直野心勃勃,行事陰險。他若知道楚公公回來是受到汪直的要挾,一定極為氣憤?!?/br> 麥秀沉吟道:“這話我們得說得非常小心。懷公公當(dāng)年請楚公公離開,就是因?yàn)槌珵榱悍嫁k事。如今楚公公若被迫得替汪直辦事,懷公公最痛恨汪直這等小人,難保不大發(fā)雷霆?!编囋c(diǎn)頭道:“你說得是。這我倒沒想清楚。是了,我們得這么跟懷公公說:就說楚公公在京城外聽聞一件跟小皇子安危有關(guān)的要緊消息,須回來向他當(dāng)面稟報,因此違背諾言,懇請懷公公原宥。明日他們見面之后,再說出汪直的陰謀和手段。只要懷公公知道楚公公心中忠義,一切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保護(hù)小皇子的安危,那就不怕懷公公心中顧忌了?!?/br> 麥秀笑道:“小凳子,你這幾年可長進(jìn)了不少,人情世故都熟透了,可不是當(dāng)年的小糊涂蛋了!” 鄧原咧嘴一笑,說道:“在宮中混久了,傻瓜才學(xué)不會!我們明兒一早便去辦好了這件事,再跟楚公公通個信息,這樣安排,明日的會面才不致生起誤會?!丙溞泓c(diǎn)頭同意。兩人計議已定,小麥子便告辭離去。 楚瀚心中甚是感動,暗想:“難得他們對我仍舊如此忠心,不負(fù)我當(dāng)年對他們的一番照顧。” 第五十六章 虛與委蛇 次日傍晚,楚瀚再次潛入宮中。鄧原和麥秀向他報告稟告懷公公的經(jīng)過,并指點(diǎn)他應(yīng)當(dāng)如何應(yīng)對。楚瀚在他們的陪同下,悄悄來到司禮監(jiān)密會懷公公。懷恩老早屏退左右,緊閉門窗,獨(dú)自坐在上首,麥秀和鄧原侍立兩旁。楚瀚從屋檐飛身而下,在堂下跪倒,向懷恩磕頭請罪。 懷恩此時已年過五十,鬢發(fā)略白,更添威嚴(yán)。他擺了擺手,緩緩說道:“不罪,你坐下。他們跟我說了你背諾回京的緣由,我想從你口中親耳聽聽?!?/br> 楚瀚便敘述了在城外見到汪直的前后。懷恩神情凝重,聽了楚瀚的敘述,沉吟良久,才道:“汪直這人性情jian險而胸懷大志,我早對他存有戒心。但他怎會知道紀(jì)娘娘之事?” 楚瀚道:“依我猜想,可能是因?yàn)橥糁迸c紀(jì)娘娘早年便已相識。他二人都是十多年前明軍從廣西瑤族捉回來的俘虜?!?/br> 懷恩恍然點(diǎn)頭,說道:“原來如此!我竟未想到這一層。汪直不僅受到昭德的信任,連萬歲爺也十分寵信他,眼下炙手可熱,很難除去?!彼麄?cè)頭想了想,說道,“汪直如此威脅你,你卻打算如何?” 楚瀚道:“小的以為,眼下只有暫且拖延。一方面小的得假裝聽從他的指令,應(yīng)付敷衍一番;一方面我們得趕緊找尋機(jī)會,及早讓小皇子重見天日?!?/br> 懷恩眉頭愈皺愈深,沉吟道:“汪直這人自成勢力,很難對付。如今之計,你也只能暫且聽他的話了。唉!我又何嘗不想讓小皇子早日正位?但昭德勢力雄厚,一手遮蔽萬歲爺?shù)难勰?,在她口中,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萬歲爺照單全收,完全做不得主?!闭f著不禁長嘆一聲。 楚瀚心中一沉,暗想:“看來萬歲爺還是一派糊涂懦弱的老樣子。不但保不住兒子的性命,連僥幸存活下來的親生兒子都未必敢認(rèn)。如此被一個女人cao控于手掌之上,還說什么皇帝之尊,天子之威?”他不禁想起大越國的皇帝黎灝。黎灝雖好大喜功,重色寡義,卻是個胸懷大志、有所作為的皇帝。兩國君主年齡相近,個性之剛強(qiáng)懦弱卻天差地別。若非楚瀚親眼見到,實(shí)難相信那懦弱皇帝所掌領(lǐng)的,竟是地域廣大的“上朝天國”;而那剛強(qiáng)皇帝所統(tǒng)治的,不過是個位處偏僻邊疆的狹小屬國。 他想了想,說道:“昭德的勢力,或許可以想辦法慢慢削弱,讓萬歲爺少一些顧忌。請懷公公告訴小的,昭德眼下在外朝有哪幾個重要的附庸,在宮中又有哪些得力的手下。小的可以想法子找出他們的弱點(diǎn),最好在暗中出手對付,不教昭德起疑,慢慢翦除了她的羽翼?!?/br> 懷恩聽了,雙眉豎起,臉色不豫,但并不立即發(fā)言。他顯然對此等陰險招數(shù)甚為不齒,但心底又知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他沉吟不決,鄧原在他身邊低聲道:“懷公公,您曾說過‘惡人自有惡人磨’。我們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br> 麥秀也道:“再說,這是關(guān)乎宗廟天下的大事,公公身居正位,秉持公正,何須對小人講求仁義?” 懷恩微微頷首,似乎下定決心,吸了口氣,身子前傾,凝望著楚瀚,說道:“你當(dāng)真能辦得到?”楚瀚道:“但請公公指點(diǎn),小的一定盡心竭力。小的沒有別的長處,只懂得干這些事兒?!?/br> 懷恩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小麥子,你清楚宮中朝中之事,你來說說?!?/br> 麥秀道:“是。昭德在外朝的附庸,不外乎她的兩個兄弟萬天福和萬天喜,加上閣臣萬安。萬氏兄弟很早便被被封為大學(xué)士,號稱入值內(nèi)閣,但兩人不學(xué)無術(shù),并不參與機(jī)務(wù),只顧在外斂財貪污,揮霍享樂。閣臣萬安與萬家并無親戚關(guān)系,但他認(rèn)昭德為遠(yuǎn)親,自稱侄兒,由此攀上這層關(guān)系。他與昭德通信甚勤,外朝重大人事任命,萬安必定請示昭德,三品以上的官職任免,都得經(jīng)過昭德的認(rèn)可。”楚瀚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內(nèi)閣“三萬”,他已略有所聞。 麥秀續(xù)道:“宮里仍以梁公公為主。梁公公并不干政,主要是為昭德搜刮珍奇異寶,自己也借機(jī)中飽私囊?!睉讯髂樕下冻霾恍贾f道:“萬安和梁芳這兩只賊子,正是昭德的兩枚毒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