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威神色極其復(fù)雜地看著她。

    這地下室，第一次令他覺得其實(shí)無論做多少處理，都應(yīng)該只做庫房，因?yàn)檫@地方空氣不夠。

    他舔了舔嘴唇，艱難道：“沒了，那些藏品早沒了?！?/br>
    伊糖抬目望他。

    他說：“早都讓程皓弄丟了！”

    ***

    程皓開車回到家，二十年樓齡的老樓。他找地方停了車，提了后面剛剛在超市買的一箱蘆柑，一箱牛奶，還有些亂七八糟的日用品。

    二樓，他到門口沒有拿鑰匙，門就開了。

    他mama正拿著抹布在擦手，他進(jìn)了屋，聞到廚房里有飯香，夾雜濃重的紅花油味道：“你燒手了？”

    “碰在鍋沿上，沒事。”

    他放下東西，拉著他mama的手看，“要沖涼水才行?！彼怂鹠ama去洗手間用涼水沖。

    “我給你說過，燙傷一定要用涼水沖二十分鐘?！?/br>
    “浪費(fèi)水。”

    他mama細(xì)細(xì)打量他：“年過得好嗎？”

    “好?！背甜├鹠ama的手看了看，又放在水下，水打在手指上，令他呼吸都不順暢。

    ***

    地下室里

    伊糖差不多和程皓是相同的感覺，人坐在椅子上，覺得一陣一陣發(fā)虛，好像明知道是真的，但恨不能是做夢的感覺。

    伊威給她倒了杯水。

    “……你別怪程皓，他不是不舍得東西，而是東西真的早沒了。”

    “怎么丟的？”

    “他七歲半那年吧，和他媽住在他外公家，據(jù)說出門好像沒鎖門，進(jìn)賊了?！?/br>
    “七歲？他家沒有大人照顧他嗎？”

    “嗯……這是另一個(gè)事情，他外公當(dāng)時(shí)住院，在旁邊不遠(yuǎn)的職工醫(yī)院，他mama在照顧。程皓小時(shí)候特別懂事，早熟，同齡里孩子王。家里住的地方也安全，所以誰都沒想能出這種事?！?/br>
    伊糖算了下時(shí)間，八幾年的事情了。

    她問：“那報(bào)警了嗎？”

    “當(dāng)然?！贿^報(bào)警也白搭?！?/br>
    “對外，沒有說是嗎？”

    “誰說這個(gè)呀。本來還是圈里面的人，藏品丟了，地位身份什么都丟了。這樣一想你肯定知道?！?/br>
    伊糖想了會，低聲說：“程皓他，一定很難過吧?！?/br>
    “他難過不難過是其次，他那時(shí)候小，可難過的是他家里親戚，他家有六個(gè)舅姨，程皓他外公一早就說過，他不在了東西哪一家得什么。都分好了，程皓一把給人家丟了。你能想象這些年那些人看到鑒寶節(jié)目時(shí)的心情嗎？”

    伊糖傻愣愣坐了好一會，說：“太可憐了?！?/br>
    也不知道說誰。

    伊威說：“是可憐，都可憐。中過彩票但是把彩票丟了的人，一輩子都不會忘。何況是這種，一直都知道家里有的，要分家的東西，結(jié)果就這么沒了，改變命運(yùn)的機(jī)會丟了?！?/br>
    伊糖慢慢木納地點(diǎn)頭。

    就聽伊威又說：“程皓但凡是個(gè)不講理的人，這事也傷不到他。但你也知道他，特別講義氣。既然是爺們，他就把這事情抗了，每年要給每家親戚一筆錢，十萬八萬都是少的。多到什么程度我們也不知道。他懂收藏，可這些年沒存上什么好東西，你沒覺得奇怪?！?/br>
    伊糖說：“……我覺得那是他的事情，就想的少?！?/br>
    “前年吧，他大姨還腦溢血中風(fēng)了一次，聽說就是被一個(gè)天價(jià)成交的藏品給刺激的，那成交的一個(gè)幾百萬，他家以前有一對。據(jù)說是要分給他大姨的。你知道但凡東西成對，價(jià)格可不止是翻倍，是翻倍的翻倍。”

    伊糖用手摸著心口，吶吶地說：“哥，我只是聽著這事情，這心里就揪著難受，他們，以后藏品價(jià)格會更高，他們一定更難過?！?/br>
    “程皓的表弟表妹，全都不和他來往。但這不是人家欠他的，他也做不到那種不要臉的，欠債多了干脆不理別人。你現(xiàn)在知道，這就是當(dāng)初我反對，不能說的那個(gè)牽扯他們家的私事?！?/br>
    伊威重重嘆氣：“——他要干這行，只能干這行。什么地方失去的，什么位置找回來。可那太難了。普通人的成功，不是他的標(biāo)準(zhǔn)。”

    伊糖干巴著聲音，低低說：“你說過。他心里的目標(biāo)，永遠(yuǎn)都不可能達(dá)到?！F(xiàn)在我知道了?！?/br>
    “……這行特別現(xiàn)實(shí)，家里沒東西，任你說得天花亂墜也沒用?？赡憧此妒怯盟夤郧胺e攢的那點(diǎn)名聲，走到了今天。岑遇安知道他家的事情，今天那張藏品目錄，就是在羞辱他?，F(xiàn)在你知道了?！?/br>
    伊糖點(diǎn)頭：“他可……怎么辦呀?！?/br>
    “能怎么辦。”伊威說：“你不能和他在一起，這事現(xiàn)在說開了，我告訴你，和他的人都可憐，你知道他mama多可憐嗎？”

    伊糖大眼睛看著他。

    伊威說：“每年過年都怕親戚來哭訴，這兩年，都是十二月就回老家，給程皓的外公守墓，一住三四個(gè)月。程皓他外公，本來可以多活二十年，也因?yàn)檫@事情，早早去了。以后，鑒寶節(jié)目越來越多，那些人看了電視心里就要不舒服，你想想，就算你倆互相喜歡，敢和他在一起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就斷到這里，我小聲問一句：

    如果你們是伊糖，還要和程皓在一起嗎？

    ☆、晉江夏聽音

    第二天一早, 程皓回到公司。

    肖揚(yáng)拿著新簽的幾分協(xié)議給他過目：“岑總那事情怎么辦？這后面的成交要不要我和賣家商量一下，保密處理。這樣鼎盛那邊就不知道這些傭金?！?/br>
    “不用?！背甜陌锾统龇莺贤骸拔液屠馅w簽了樓上的寫字樓，可以裝修了。”

    文件從白色大臺面上推到伊糖面前。

    她手邊放著透明的杯子，里面半杯水泡著檸檬和薄荷葉。

    提神的薄荷香氣令她頭腦清楚。

    她拿過合同：“你就這么簽約了？”

    程皓說：“你想裝修成什么樣，今天下午我回來咱們可以討論。”

    伊糖翻動(dòng)合同，白色紙頁扇出一陣小風(fēng), 她把合同壓在桌上。

    “那你呢？”

    “我早上先去見幾個(gè)藏家, 安排咱們第二次拍賣的事情, 這次預(yù)展的場地你可以挑?！?/br>
    伊糖把合同推給旁邊的伊威。

    伊威還沒開始看, 程皓就問：“你今天去租車，公司這邊的這輛用車，二手的奧迪就行。你自己用的那輛你看著挑。”

    伊威輾轉(zhuǎn)一晚上, 不知道伊糖會是什么決定。

    今天早上，他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黑眼圈, 抬手使勁在臉上揉了陣子：“車放一放, 你和鼎盛的事情弄完再去看?！?/br>
    “說了那事交給我。你辦你該辦的?！?/br>
    程皓抽了張a4白紙, 拉椅子坐下：“車, 昨天說的幾件事情，都去辦了，給伊糖把駕照問問也換了, 看你們幾個(gè)誰有時(shí)間，帶一帶她?！?/br>
    王矯推門進(jìn)來，抱著個(gè)哈密瓜走到伊糖旁邊：“給你吃?！?/br>
    伊糖輕輕一推，哈密瓜滾到對面的程皓面前。

    程皓正在寫字, 白紙前面多了個(gè)瓜，他抬頭，對王矯說：“你想求她辦事，直說就行。要送東西，也送個(gè)合適的，抱個(gè)哈密瓜你是怎么想的?！?/br>
    “這不是她答應(yīng)了，順便咱們就可以一起吃掉，不會造成浪費(fèi)?！蓖醭C用筆戳了戳伊糖小外套的袖子：“糖，你眼光好，周末陪我出去買點(diǎn)女孩的東西?！?/br>
    伊糖把他的筆挪到一邊去，拍了拍自己的袖子：“不去，你去的地方不會有我看上的東西?！?/br>
    王矯拿著鉛筆往自己心口“扎”

    “真?zhèn)！?/br>
    他鉛筆一收，正色說：“這次保證不是批發(fā)市場。”

    伊糖搖頭。

    他又說：“也不是小商品市場。”

    伊糖還是搖頭。

    他賭咒發(fā)誓：“真的，也不是貼牌服裝的那條街?！?/br>
    程皓，伊威都看向他。用眼神詢問，在不知道的時(shí)候，王矯到底忽悠過伊糖去過多少地方。

    王矯只做不見他們的眼神，有點(diǎn)焦急，晃著伊糖的袖子：“真的，去商場，咱們市最大的商場，我要買一套名牌化妝品，那種批發(fā)市場也沒有?！?/br>
    “你的名牌，還是我的名牌？”伊糖喝著水問。

    “大家的。大家公認(rèn)的，你說買什么就買什么，行了吧。”

    伊糖看向他，靜了一會，說：“等公司的事情處理好了，我陪你去?！?/br>
    “公司什么事？”王矯茫然地周圍看，他昨天早上去了銀行，大家也忘了告訴他岑總律師來過。

    “沒什么事?！背甜┱酒饋恚骸拔椰F(xiàn)在就去。”

    “昨晚……昨晚我給岑予微打了電話，她說會和她父親說?！毙P(yáng)忽然說。

    程皓站在那兒，看到肖揚(yáng)擔(dān)憂的神色，還有他手里一大摞公司文件，忍下責(zé)備的話：“這事回頭再說。”

    ***

    辦公室門打開，袁曦笉的秘書快步走到她身邊：“鼎盛派了律師去葆皓。”

    袁曦笉翻著定制服裝圖錄，微微沉思：“什么時(shí)候？”

    “昨天?！?/br>
    “知道是什么事情嗎？”

    “派律師去，肯定是告他們?！?/br>
    袁曦笉若有所思。

    說道：“上次的事情，沒這么便宜……”

    “那咱們要做點(diǎn)什么嗎？”

    她搖頭，翻了會雜志，不緊不慢地：“人家找他的麻煩，和他得罪我是兩回事。先看著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