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遇安猛然看向他，好像不相信他可以這樣寵辱不驚。

    隨即他抬手按了電話：“東西拿出來，讓他慢慢看。”

    要羞辱程皓做他的古玩經(jīng)紀(jì)，一直也是他想法中的一部分。

    螻蟻般的存在，還不是讓他揉圓搓扁。

    劉紹輝帶了人搬東西進(jìn)來。

    程皓說：“您從什么時候開始加入收藏的？”

    岑遇安看劉紹輝，硬聲硬氣地問：“哪一年？98年吧?！?/br>
    “五六年時間，這藏品不少?！背甜┓畔率掷锏囊粋€盤子。

    岑遇安冷哼一聲，朝天吐著雪茄煙：“就是沒字畫，不然這次不找你。”

    程皓沒說話。

    岑遇安臉色暗沉如墨，叫程皓是來羞辱他，不是為了看東西。

    可程皓好像真的變身了鑒定專家，只是看東西，對他的挑釁，一句都不再接。

    ***

    從鼎盛集團(tuán)出來，臨近午夜。

    程皓來的時候沒有穿大衣，走的那么急，玻璃門打開，風(fēng)雨就裹上來，他的心里，和這天氣一般潮濕陰冷。

    雨還在下，好像無窮無盡。

    “程皓——”馬路邊的車大燈閃了閃，車窗落下，伊糖從里面伸手出來，對他笑著搖手：“我來接你了?！?/br>
    路燈黃色的光，雨斜斜落在她那處。

    程皓站定兩秒，大步過去一把拉開駕駛位，伊糖卻比他更快，滾到副駕駛的位置，長腿急急往里縮。

    車?yán)锞退粋€。

    他上了車，又氣又怒：“你胡鬧，自己開車來。你連駕照還都沒有?！?/br>
    伊糖腿太長，高跟鞋卡住過不去，她扭著扭著，高跟鞋掉下來，掉到了程皓的褲子中間，直接砸在他褲襠上。

    程皓：“……”

    作者有話要說：　　預(yù)展有兩次，這是第一次，失敗了。怕大家焦灼，給你們個定心丸，程皓有后招的，大家別著急哦。我已經(jīng)盡快在寫了。

    還有個事：

    昨天有美妞覺得這種情節(jié)不太愛看，我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這篇主劇情的。

    就是會寫實在的劇情，而不是像純言情，劇情都是背景，愛情才是主線。

    本來這篇要叫《紳士們的黑吃黑》后來被否了，名字改成了《昂貴的游戲》，還是否了，才改了現(xiàn)在的名字。

    ☆、第37章

    “咱們的預(yù)展失敗了?！背甜┌迅吒闷饋? 手扶著方向盤, 放下手閘，直接開著車走了。

    伊糖在副駕駛看著他手里她的高跟鞋。雨水不斷落在他們車窗上, 有路燈暗暗的光落在程皓臉上, 神情不明, 只能看到他堅毅到冷酷的眼神。

    伊糖覺得這樣的程皓有些陌生，她坐直了, 又明白這是戰(zhàn)斗過后沒有散去的警覺性。

    她坐直伸手過去，把高跟鞋從他手里拿過。

    程皓看她一眼：“連句客氣話都不會說?！?/br>
    “你都走神了。我還客氣什么。”伊糖把鞋穿上，雨順著頭發(fā)落下來一點濕, 是她剛剛打開車窗迎接程皓時弄的。

    程皓從前面拿了紙巾遞給她：“今天晚上難過了沒有？”

    “我？”伊糖搖頭：“這算什么。預(yù)展多少公司都是自己掏錢請人來, 但大拍行有大拍行的做法, 我們這種，總結(jié)出這次主要得罪什么人比較重要?！?/br>
    車在轉(zhuǎn)盤橋上轉(zhuǎn)了一圈，他們由原路反向回去。

    車窗外一閃而過鼎盛集團(tuán)的大樓。

    伊糖伸頭去看，夜色里, 鼎盛集團(tuán)的高樓依舊很多層亮著燈, 這是這座城市舉足輕重的建筑，所以有市政府美化城市指標(biāo)，晚上必須亮燈。

    伊糖說：“上次你生氣，我也知道是我自己不對，有些事情不應(yīng)該問太多，想關(guān)心別人，是為了自己, 還是真的為了對方考慮，我也會忘記?！?/br>
    她對著車窗外的身影好似面對玻璃思過，那天預(yù)展之后，他們倆誰都沒有提那件事。

    程皓快速看了她一眼，迎面而來的車燈光從他眼中閃過，清楚照出他眼中遲疑。

    車又過一個路口遇上紅燈，黑白花的流浪狗從路中間顛顛而過。

    程皓握著方向盤沉默，從不曾和人說過的話，要開口前，只覺得分外艱難。

    綠燈，他的車起步。

    “這件事以前我和你哥哥他們都說過，我們沒有根基入這一行，問題會比較多，但他們還是想和我干。”

    伊糖說：“包括今晚的這種事情？”

    程皓：“……鼎盛的老板，岑遇安，當(dāng)年和我父親一個廠的，后來改革開放都出來自己干，岑遇安去了海南和別人搞地產(chǎn)。岑予微是岑遇安的獨生女兒。她是個非常主動的女孩子，我和她不同校，我和你哥他們每次出去，她就會找機(jī)會出現(xiàn)……”

    伊糖一動不動聽著。

    “我那時候要背，要學(xué)的東西非常多，古玩鑒賞里面的門道那么多，但當(dāng)時的書籍卻很少。就像我和你哥他們，大家坐在一起，心里都想著不一樣的事情。后來岑予微不知怎么回事，我其實到現(xiàn)在都不太清楚，我到底做了什么，好像有個年紀(jì)，你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只要被人看見也是錯的?！?/br>
    他說到這里轉(zhuǎn)頭看伊糖：“這事我和你哥他們也沒說過，關(guān)鍵我非常莫名其妙，我每次見她都不理她?？伤蛣e人說，我對外界的冷淡，正說明了我心無旁騖，她也會心血來潮做一些很瘋狂的事情……”他思量，隔得有點久，他記不起小事，只挑重點說：“然后高一還是高二那年，有一年過情人節(jié)，她打電話一定要我去?！?/br>
    他的車在十字路口停下，外面大雨不斷澆在紅綠燈上。

    伊糖靠在椅背上。

    “我記得那晚，我正在總結(jié)自己所有知道的古玩瓷杯樣式，除了雞缸杯，壓手杯那些，當(dāng)年還有些別的樣子，你哥他們沒有見過，我得總結(jié)一下，然后我記得那天寫到雙聯(lián)杯，公道杯，方斗杯，臥足杯，我記得要總結(jié)17種，帶圖?！?/br>
    他看向伊糖，補(bǔ)充說：“當(dāng)年搞收藏的人真不多，沒有多少著錄，我自己偶爾還得畫?！?/br>
    伊糖：“……”

    “她一直打電話來，我就把家里電話線拔了。然后到了四點多，你哥跑我家告訴我，她割腕自殺了?！?/br>
    伊糖：“……”

    程皓重重吸了一口氣：“我差兩個器型就總結(jié)完了，當(dāng)然就沒去醫(yī)院。”

    伊糖：“………………………”

    “第二天，岑遇安就找人抓了我?！背甜┛粗撂?，“真的是抓了我。我都不知道為什么?！?/br>
    “然后呢？你不是說他人在海南。”

    “運氣不好，正好那天他回來了?！?/br>
    伊糖抬手捂上嘴，隨即好像沒忍住，小聲更正說：“這人家自殺，爸爸幸好趕回來，你不能說運氣不好?！?/br>
    程皓說：“我是說我運氣不好，不是說她?！?/br>
    伊糖愣三秒，保持表情又問：“然后呢？”

    “然后我就給他裝了剛剛那書呆子的樣子，說我要總結(jié)器型，除了兩款杯型，還有五種瓷罐要畫。他也和你一樣，相信了。”他看著伊糖笑起來，笑容里竟然有種男孩惡作劇得逞的壞樣。

    伊糖詫異極了：“你騙我？”

    “半真半假吧，”程皓說：“沒有那么愛學(xué)習(xí)，但比表現(xiàn)的更加反感她?！?/br>
    他沒有說完，其實當(dāng)年岑予微纏他，他雖然反感，但伊威他們都很受用，喜歡見到岑予微。他只是自私地不想落下欺負(fù)女孩的惡名，沒有收拾她而已。如果當(dāng)年不那么虛偽，直接把她罵走，現(xiàn)在說不定是另一個局面。

    他轉(zhuǎn)頭看著伊糖，“后來，她自殺的事情就揚(yáng)開了，然后岑遇安提出，讓我和岑予微一起出國去。她當(dāng)時割腕那天，其實是和人斗氣，說我一定去，結(jié)果我沒去。但很多人知道那事，她沒辦法在這邊呆了?！?/br>
    伊糖說：“怪不得我哥他們說，讓你一起出國去?！?/br>
    “我怎么可能去?！背甜┱f：“岑遇安沒老婆，對女兒言聽計從，生怕別人欺負(fù)他女兒。我記得當(dāng)時他還自說自話要簽一份合同，除了負(fù)擔(dān)留學(xué)費用外加一筆錢，如果岑予微將來和我分手，錢不用退。如果我變心，出軌，錢全部要退回去，外加留學(xué)要用到的資金，也都得退還。他有病但我很正常，所以這個拒絕結(jié)仇了?！?/br>
    他從車前窗反光位置看著伊糖：“這事太丟人，誰都不知道，你哥也不知道，不許給他們說?！?/br>
    “這事情和我無關(guān)，我不會胡說的?！币撂钦f： “還有展品都撤了，但我哥他們說今晚還住在那兒?！?/br>
    外面的街道猛然令她覺得熟悉，她一個激靈：“你干嘛送我回家？”

    程皓說：“晚上不用你在酒店，你回家睡去。”

    “可……可……”伊糖可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可是什么。

    車在家屬樓外停下，地勢高低不平，靠近馬路邊的地方都是水坑。

    樓外車很多，都是非法亂停。

    程皓撐著傘開了副駕駛門，伊糖鉆進(jìn)他傘里。

    倆人短短幾步路，肩膀都淋濕了。

    程皓站在樓門口看天，雨潑天落下，不知還有多少。

    他轉(zhuǎn)身往里去，伊糖用鑰匙已經(jīng)開了門。

    他說：“明天的預(yù)展真的要取消了，這天氣不行，時不待我。我們……”他的后半句話卡在喉嚨。

    燈亮了，看到辨若兩處的房子，他完全沒有想到。

    伊糖彎腰放下拖鞋在他腳邊。

    程皓進(jìn)來，傘滴答出一段水跡，從外頭到屋內(nèi)的門墊上。

    伊糖接過傘，跑到洗手間去放。

    程皓轉(zhuǎn)身“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了防盜門。

    墻面全都是淡淡清爽的綠色，所有家具莫名其妙變成了白色，本來也簡單，但那飯桌，椅子，明明都是掉漆的?，F(xiàn)在都變成了白色，從樣式看，還是之前的。

    甚至窗簾都像沒有換過，但是變成了白色。

    伊糖拿著白色毛巾出來給他。

    程皓木然接過：“這就是你自己收拾的房子？”

    “還沒有弄好?！币撂钦f：“回頭要買兩個小柜子，還沒有看到合適的?！?/br>
    程皓走到唯一的臥室門口，這地方以前是他們的庫房。

    現(xiàn)在有張大床，收拾的像她在他家住過的樣子。

    他在門口站了好一會，才反應(yīng)出來伊糖已經(jīng)去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