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那你告訴我，我送你個東西玩怎么樣？”

    這地方能出手送人的，最少也是民國藝術(shù)品。

    伊糖說：“不用。你讓我看看里面的東西，我就告訴你?！?/br>
    莊瑾瑜絆子都沒打，招呼人來開柜子，肖揚心就提了起來。這是個清三代的東西。

    柜子開了，伊糖接過手套戴上，手勢倒不算外行，在肖揚都快冒冷汗的情況下，她仔細(xì)看了看下面的落款。

    放下后，她低聲說：“你們不是跟著外頭的大拍行走嗎。零一年，清乾隆的東西拍400萬港幣?？扇ツ?，就出了上千萬的東西。定價權(quán)還在國際大拍行，人家要做清三代的價格，先自己找人拍個天價，有錢人就都去追捧了。你們不過是跟著罷了。”

    莊瑾瑜聽完這段，臉上的笑容就沒了，甚至有點想掉臉的意思：“原來是我打眼了?！?/br>
    問肖揚：“這誰呀？”

    肖揚低聲解圍：“伊威的meimei，剛從國外回來。現(xiàn)在在我們拍行?！?/br>
    “伊威的meimei”莊瑾瑜嘟囔：“我還以為來拆臺的呢?！?/br>
    隨即看到伊糖手上的圖錄，緊繃的表情就徹底沒了：“才從國外回來，怎么還拿的英文的圖錄？”

    伊糖看著手上的圖錄，慢吞吞，還有點冷地說：“我中文不好。”

    肖揚：“……”

    莊瑾瑜果然愿意上這個勾，笑著就說：“那我給你介紹。不用看圖冊。你再給我說說你還知道什么?！?/br>
    伊糖看向他：“外頭的事情都知道，但里面的事情不知道。你要和我聊，得和我交換，咱們這邊古玩圈的事情，你都懂嗎？”

    莊瑾瑜直接給逗笑了，看著肖揚說：“怎么，你們還內(nèi)部排外，咱們的事情不給人說？”

    肖揚伸手搭上伊糖，“失陪一下?！?/br>
    硬是把伊糖拉走了。

    酒店花園，天寒人少。

    肖揚左右?guī)撞娇粗撂?，像不認(rèn)識她：“你說說，其實你故意的對吧？我們不給你說，你就準(zhǔn)備找別人問?！?/br>
    伊糖說：“我只是給你一個選擇，如果我真的要問，我可以打發(fā)掉你，再去問?！?/br>
    一陣風(fēng)刮過來，肖揚縮了縮脖子，他沒穿大衣，豎著西裝領(lǐng)子。

    伊糖好像準(zhǔn)備好挨訓(xùn)，她穿著外套呢。

    “你怎么能這么說話？”肖揚說：“你這樣太強勢了，你讓和你一起的人很辛苦你知不知道?！?/br>
    伊糖豎起領(lǐng)子，包著她涼冰冰的臉：“我又沒逼你?！?/br>
    “我不是說我。”肖揚兩步走到她面前，對上她的臉，他好像忽然又泄氣了。

    她不是和他在賭氣，是和程皓。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他問。

    伊糖說：“程皓到底做了什么？”

    肖揚覺得這個太難解釋了，想了好一會，才說：“好像袁曦笉的拍賣行，如果大學(xué)畢業(yè)，或者專業(yè)對口，想去她那里上班，是進(jìn)不去的你知道嗎？”

    伊糖搖頭。

    “一定要有圈里人介紹，這就是這行排外，最普遍的一個現(xiàn)象?！?/br>
    伊糖反手戴上自己的帽子。

    肖揚更冷了，用手戳了戳她的額頭：“再然后說藏家，你買了個真東西，你想讓專家給你鑒定，街上收錢就出證明的專家不算。如果真正有分量的專家，都會先問，這東西誰給你看過，看新還是看老。——咱們假貨不說假，說新的?！?/br>
    伊糖大吃一驚，說：“所以你的意思是，程皓現(xiàn)在安排上拍的很多東西，都是主流專家不給看的東西?！?/br>
    “專家怎么給看，你手上一個，我手上一個。我這成交價一千萬，你那個品相比我的還好。你去找程皓幫忙，他和我是圈里人，你是圈外的。你說能有人幫你嗎？”

    伊糖低聲說：“所以人家說他和行業(yè)作對，就是這樣。那他這次會得罪多少行內(nèi)的專家？”

    “不知道會得罪多少人?！毙P說：“不過這行本來也都是靠眼學(xué)，咱們只是上拍了別的拍行不愿意上拍的東西。他們怕得罪人，咱們不怕而已?！?/br>
    伊糖說：“難怪人家那么生氣。這就和爆行業(yè).內(nèi).幕一樣。”

    “可他也是沒辦法，如果不這樣，我們就得像那些騙人的拍賣行一樣，騙人進(jìn)來，收幾千塊錢說幫他們拍賣，其實資質(zhì)都沒?！?/br>
    伊糖喃喃地說：“我理解，你不用和我解釋。”

    肖揚：“……”

    他左右看看，“不過程皓去哪兒了，這時候應(yīng)該讓他來教訓(xùn)你。以后不許為了逼我說真相，就去找別人打聽，這事情太過分了?！?/br>
    伊糖說：“好?！?/br>
    ***

    酒店外停車場。

    程皓上了車，趙總在等他。

    “有急事？”

    趙總笑著說：“也不算急事，剛電話你說在這兒，我順路。”

    程皓說：“不用客氣，有事就說。這么晚過來?！?/br>
    “就是兩周前你給弄得那東西?！壁w總說：“東西是來了，但是這樣，那個岑總呢，很想你能去他那里，我知道你偶爾也幫熟人看看東西，他那里藏品多，他想你也能去他那里看看?！?/br>
    程皓笑出了聲，就知道這事在這等著呢。

    “那東西他送出去了嗎？”

    “那是真的送了。”趙總說：“我有別的渠道，知道他確實送出去了?，F(xiàn)在就想你去幫他看看別的藏品。”

    程皓點點頭：“那沒問題，但我最近都忙，過段時間等我們第一次預(yù)展完，再說怎么樣？”

    “這個真的要請你幫幫忙?！壁w總臉顯難色：“你是不是之前認(rèn)識他。我這給你交個底，我這裝修隊，其實以前給他們包工程的。所以我才能認(rèn)識人家，如果你不去，我這里受難為。你也知道我外面投資非常多，一個地方壓款子，我就轉(zhuǎn)不動了?！?/br>
    “他們壓了你的資金？”

    趙總拿出一包沒拆封的香煙，拆開，給程皓上了支煙。

    “沒明說?！看我乜睿紗柲阍趺礇]去。我也是沒辦法，如果這款子要不回來，我這個夜總會的股份就得轉(zhuǎn)手。你知道肖揚就投了五萬，這賬上沒有他的名字，等新老板來了，萬一不認(rèn)賬……”

    程皓伸手擋住他遞過來的火：“這話怎么說？”

    趙總干笑：“大家都是混口飯吃罷了?！?/br>
    程皓頓覺心堵，這都是混賬話，當(dāng)初肖揚入股夜總會是趙總介紹的，款子就算沒上明賬，但趙總知道。

    現(xiàn)在就是說，他不去，肖揚的五萬就直接打水漂了。

    可具體肖揚怎么入股的，他不清楚。

    拉開車門，他說：“我明天給你打電話?！?/br>
    程皓往酒店走，風(fēng)吹得他一時間腦子里亂七八糟。

    進(jìn)了酒店預(yù)展廳，準(zhǔn)備叫了肖揚就走人。

    袁曦笉手下的兩個專家正巧在他旁邊不遠(yuǎn)處。

    就過來說：“程皓你在這里正好，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不知道和袁小姐說了什么，讓她竟然今天可以放話，以后不讓大家插手你們拍行的事。”

    程皓拿出手機來，打給肖揚，沒和他們廢話。

    另一個專家上下打量他：“沒有同行背書，準(zhǔn)備千山獨行，你以為拍武俠片嗎？”

    “你們預(yù)展的圖錄我們看了，很多是大家默契不能上拍的東西，你知道嗎？”

    程皓說：“這個市場越來越大，現(xiàn)在是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以后還會有網(wǎng)上拍賣，地域限制都會不復(fù)存在，你們確定看清楚了將來的大勢。”

    “那就可以當(dāng)行業(yè)敗類了是不是？”

    程皓皺著眉頭，毫不客氣：“什么才是行業(yè)敗類？手握定價權(quán)的那些，昧著良心，明明別人手上有東西，但因為利益沖突，硬說別人東西不看真的。在我看來才是行業(yè)敗類?！?/br>
    兩個專家鄙視地看著他，走遠(yuǎn)了。好像不愿意和他為伍的樣子。

    程皓放下手機，電話還是不通。要不是陪伊糖，預(yù)展他是不想來的。

    剛走到門口，就遇上從花園進(jìn)來，凍得不像樣的肖揚和伊糖。

    “去拿衣服。”他對肖揚說。

    伊糖左右扭了下，得意說：“我的衣服已經(jīng)穿上了。”

    他手搭在伊糖肩膀上，先一步往酒店側(cè)門的停車場去。

    伊糖說：“我知道了為什么別人難為你，肖揚都和我說了?！?/br>
    程皓一瞬間反應(yīng)是，她知道了趙總和他說的事。

    又一想，大概是拍賣的事。

    他心里說不出的排斥：“你說過，不參與這次預(yù)展的?！?/br>
    “好，好，”伊糖說：“我沒有參與呀。是肖揚主動告訴我的，早前我遇上這里的一個二股東，叫莊瑾瑜的，那些行規(guī)什么的，本來我要問他的。結(jié)果肖揚嚇得就全都給我說了?！?/br>
    玻璃自動門開，他們走出來，程皓面色鐵青：“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

    伊糖低著頭，沒看到他變了臉色，她說：“我就是覺得，大家有事應(yīng)該多溝通。你有事可以告訴我?！?/br>
    程皓抬手，捏著她的下巴，讓她看著他。

    “你覺得我給了你某些隱形的權(quán)利，所以什么都得和你交代？”

    伊糖顯然被他生分的表情嚇住了，她說：“我只是……”

    程皓的手一直沒松，他好像也根本忘了自己捏著她下巴，他只是想她看著他。

    “我知道你想關(guān)心我，可我并不習(xí)慣這種關(guān)心。甚至，你覺得應(yīng)該分享的那些東西，我從來沒有準(zhǔn)備和人分享過，有些事，我不想你知道。有些事，你在我會做，不認(rèn)識你，我一樣會做。”

    他的語氣，冷得像帶著冰渣。

    伊糖站在酒店門口，簡直不敢相信。

    肖揚拿了衣服出來，“怎么了？”

    程皓上了車，轉(zhuǎn)眼車就走了。

    雖然本來就是伊糖和肖揚一輛車，可是這顯然是不對。

    肖揚慌了，用衣服裹上伊糖：“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