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肖揚看過去,找到說話的人,閑靠在球案旁,看著那人問:“我請你賭了?來,過來和我說。” 伊威走過來,還沒瞪眼。那些人就互相推諉著往門口去。 女孩們卻都看著肖揚依依不舍,一晚上三起三落,縱然失誤時,神情也是格外自信的,這種專業(yè)強項體現的灼熱底氣,有種難言的吸引力,最難得臨到最后,送上門的便宜竟然不撿。 這種大方,他們這個圈子并不多。 肖揚把球桿交給旁邊人,走回去,對上程皓,他如釋重負地笑了笑。 程皓微微仰頭看著他:“還是這樣好,倆人都沒跌面子?!?/br> 肖揚有點意興闌珊:“……還好你看出來,那么多人因為我在賭錢,我輸贏都得罪不知道多少人,提出讓我和他平局。” 伊威搭上他肩膀,恍然大悟:“原來還有這問題,咱們欠考慮了,兄弟?!液冒殉甜┙衼砹恕!彼牧伺男P肩膀,不敢和程皓對眼神,直接去招呼伊糖穿外套。 程皓看都沒看他,對著肖揚說:“你心思單純,這事也是第一次遇上,以后知道就行了。” 肖揚點頭,往門口方向看了眼,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周聞正在穿大衣,在門口和人說著話,好像不經意還往這邊看。 他打了個招呼,收回目光說:“還有多虧了……”他挑著下巴,朝著伊糖的方向點了點。 伊糖的眼睛黏在伊威的身上,期待渴望又冷漠。期待渴望是對她哥,冷漠是對周圍人。 他低笑出聲,剛剛那哥們,估計就是被這樣的眼神亂了陣腳。 伊威滿臉喜色把伊糖推過來說:“你洗手嗎?洗手正好讓人帶我妹去下洗手間?!?/br> 肖揚心里詫異,去洗手間不能去隔壁夜總會的嗎?這里的臟,他們都不去。 再說要去,也是他陪他妹去才對。 但兄弟默契,這樣說就是讓他把人帶走。 他招招手,讓這里的小妹帶著伊糖去。 伊糖轉眼就被打發(fā)走了。 伊威跑到窗口去看,回頭來對肖揚說:“你也跟去?!?/br> 肖揚說:“這邊只有涼水管。我為什么不能回隔壁夜總會洗?” “廢話?!币镣浦?,“趕緊去,多纏我妹一會?!?/br> 肖揚:“……” 程皓冷眼旁觀,等肖揚一走,就開口道:“你準備讓人住哪兒?” “住哪兒……”伊威硬著頭皮坐到程皓旁邊,低聲說:“正想這個呢,她這樣應該沒有訂酒店吧?” 程浩淡淡掃了他一眼:“帶著行李來的,你說呢?” “誒,那咋辦?!币镣肿チ藘砂杨^發(fā):“我都沒想這個。” 朋友有遠近親疏,大老遠過來,關系好的招呼到家里,次一點的才讓對方住酒店。地主之誼誰不懂。 只是他那里條件太差而已。 程浩淡聲說:“你不想她知道你的環(huán)境?” 伊威躲閃的目光看向他,好像不想暴露心中所想,又實在好奇:“你怎能猜到的?” 程浩說:“要不然為什么地址給的夜總會?” 伊威牙咬了咬下唇,才下了狠心般說:“我開始不知道她要回來才說的。咱生意還沒開始,那天電話我就和她說,現在和人合開了一家夜總會,城中有點名氣?!揖拖?,等她見了我媽……” 這話沒說完,程皓已明白。 六歲被扔下,如今想爭這口氣,是不服氣,還是心里希望對方知道自己出息,有稍許后悔之意。 這想法可笑荒謬,為什么用自己的出息換對方的愧疚? 難道子女沒有出息,就不該愛護? 真正愛子女的父母,子女哪怕天生弱智,父母也會愛的。 他沒有指出這種執(zhí)著背后的殘酷真相,抬頭望了眼窗外。 “你原本準備明天接了她之后住哪兒?” “……我打算接了之后再問她的意思。” 程浩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天,沒有給意見。 伊威說:“沒見以前,我心里也沒什么感情,但見了面,她對我這么親,我也不想她自己住??赡憧此菢幼樱夷枪犯C怎么讓她見,還是住酒店合適?!?/br> 程浩說:“她回來是為了見你,你把人一會扔給我,一會扔到酒店,你自己覺得合適嗎?” “那住你那邊行不?”伊威提議。 程浩不說話,這就是拒絕。 伊威:“我也知道不合適?!?/br> 程浩說:“剛剛去吃飯,她只點了紅蘿卜,西芹,還有西藍花。” 伊威:“那你有沒順便幫我問問,她什么時候走?” 程皓轉頭,盯著他看,伊威低著看著地毯,反常地靜默。 “那就住酒店吧?!背甜┱f。 窗外,黑漆漆中大雪鋪天蓋地而下。 ****** 樓下 伊糖洗了手,這臺球廳里面光鮮,洗手間卻連著老式的院落,就連這廁所,都是在一個院子里。 她看著面前的水管,這種左右擰著關水的水龍頭,她小時候常見。 但這個是黃銅的,和她小時候見過的不同,她甩了甩手上的水,這里沒有烘手機,余光看到旁邊一個小池子里的水龍頭。 她挪了一步,蹲下,水龍頭旁邊有個帶水的拖把,她的手伸過去,輕輕搭上那水龍頭,陌生又熟悉的東西,好像一直在尋找,但是看到了,又發(fā)現和自己找的不一樣。 就連期待中和哥哥的重逢,也完全不一樣。 “你在看什么?”左側遠處傳來一個帶笑的聲音。 她回頭,人已經走過來,筆直的西褲光鮮的皮鞋,立在她身側,隨著她看:“你對著一個拖把池在看什么?” 她站起來,來人是那個小羊。 看她不說話,肖揚又問:“看什么呢?” 雪落的猛,大片大片飄在他們身上。伊糖身上還是肖揚的長外套。 肖揚說:“這地方一般喝酒喝醉了,來這里吐的人多。你還穿著我的衣服呢,別弄臟了。” 伊糖抬手去脫衣服。 衣襟卻被抓住。 她看向肖揚:“你不是要衣服嗎?” 肖揚手攥著她的外套,微微俯身,看著她,距離近,卻決無輕挑:“說真話,我們說話,你能聽懂幾成?” 伊糖冷淡地看著他,然后說:“這句再說一遍?!?/br> 肖揚又說了一遍。 伊糖聽完,組織片刻:“你問我能聽懂多少?!?/br> “不錯。”肖揚靠近,對著她臉看,覺得她的樣子冷冷的,像裹著一層的冰的水果糖,剔透晶瑩。好奇問道:“你長得是不是像你mama?” 伊糖心里冰封的厭惡瞬間被觸及,她才是真正的:誰敢提她媽,她敢和誰急。 那個六歲打她,后來忙著改嫁,十一歲把她扔到寄宿家庭的人,不是她的母親。偏偏她生存還要依賴人家施舍的一點點外貌。 她抬腳往里走,雪落在地上變成泥,被踩在腳下。 肖揚反手拉住她:“咦,生氣了?” 伊糖心里的憤怒,火山似噴發(fā),又海嘯肆虐后迅速歸于平靜。 一如每一次,又不是人家陌生人的錯。 這才發(fā)現,被抓著手腕。 她穿著人家的長外套,他隔著自己的衣袖拉著她。 她抬眼看拉自己的人。 卻發(fā)現小羊神色躊躇,白皙的臉上干凈地掛著猶豫,好像有些話很難開口。 伊糖安靜地等著,前半輩子一直在奔忙,從沒有過這樣可以浪費時間的時候。 肖揚松開手,左右看看,靠近她,低聲相詢:“剛剛,你是不是故意幫我?” 他說的很輕,卻格外慢,每一個字清晰卻猶疑,好像不承認對不起良心,承認又對不住面子。 伊糖奇異地都聽了出來。 她反問:“什么事?” 肖揚手插.進褲兜里,上下打量她的表情:“你除了差點蹬他臉上,還干了別的是不是?” 伊糖不言不語站著。 肖揚一樣是球手,看得清楚,那男人后來整個都不對勁,心亂了。 他瞅著伊糖,伊糖也看著他,不動不挪,雪花靜寂無聲地落在她臉上,那表情,比誰先凍死。 肖揚忽而一笑說:“行,不承認也沒關系?!?/br> 他轉身往里走,伊糖就跟上。 一進暖和的過道,他立刻停下,手一抬按墻上,堵著伊糖說:“反正人情我記下了,那你什么時候走?我買份禮物送給你?!?/br> 伊糖微微露出一點笑意,“我哥哥說我回來多久?” “你哥?”肖揚做出思考的樣子。 他是被派來拖延時間的,心里掂量著伊威的難處,又對伊糖露出的一點好臉心生警惕,這女孩從見他們就沒怎么笑過,這樣問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套話。 他雖然面子薄,但這點眼力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