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原來成親是這么好的。 伍薇和沙坤的婚事算是最近陰霾籠罩里難得的一抹晴空。依伍薇的意思,二嫁不能大cao大辦,也不能穿大紅的嫁衣,但沙坤一瞪眼,“就穿紅!誰敢說嘴我割了他的舌頭!” 于是伍薇金飾紅衣,腕上套著沙坤送她的金鐲子,比許多頭婚的新嫁娘都排場。寄虹和玲瓏充當送親的娘家人,一大早就到寶來打點。寄虹一邊挑選新娘子上轎要抱的蘋果,一邊笑道:“薇姐,你可真利索,說嫁就嫁,倒成了咱們姐妹里最快的。” 伍薇對著鏡子細細地打量妝容,調侃道:“我也想不到呢,本來以為在前頭的肯定是玲瓏啦?!币馕渡铋L地從鏡子里看了玲瓏一眼。 玲瓏站在身后,正拿著蓋頭在伍薇頭上比劃,聞言微怔,目光落在紅緞子的蓋頭上,金線繡的兩只鴛鴦相依相偎,恩愛喜人。 她半舉著蓋頭的姿勢,倒像是要給自己蓋上似的。 “薇姐,你怎么能確定沙大哥就是你的命定之人呢?” 寄虹聞言,也放下蘋果,轉頭來聽。 伍薇轉過身來,左右看看兩人,摩挲著腕上的金鐲子,“當有一天,你為某個人放棄一切都心甘情愿無怨無悔的時候,那就沒什么可說了,嫁吧?!?/br> 伍薇和沙坤拜堂時,寄虹余光瞥向席上的嚴冰,在所有人都望著一對新人時,他卻目光灼灼望著自己。 那天,寄虹在心里問了自己一個問題,但沒有作答。 想不到,不久之后,她就得到了答案。 作者有話要說: 伍薇沙坤小劇場 小和尚到沙坤家蹭飯,伍薇擺了一桌豐盛的……綠葉。 小和尚看得眼珠子都綠了,“老大,你最近手頭緊嗎?” 沙坤:“你嫂子現(xiàn)在吃素,別挑三揀四的啊,敢惹你嫂子不高興叫你下半輩子都吃不了葷。” 小和尚抬頭對端菜過來的伍薇一臉真摯地笑,“嫂子手藝真棒,好些年沒吃到地道的家鄉(xiāng)味了?!?/br> 沙坤:你知道你嫂子老家哪兒的啊就家鄉(xiāng)? 等伍薇又去廚房,小和尚壓低聲音說:“老大,我一蹭飯的,沒啥挑的,可你頓頓離不了rou的怎么受得了?。俊?/br> 沙坤:“受受就受得了了?!?/br> 小和尚:有主的男人真可怕! ☆、噩夢何時休 伍薇去縣衙交付“捐資銀”的時候,碰上同樣來此交銀的姚晟。 姚晟看慣了她的黑衣黑裙,對著眼前桃紅衫子大紅裙、顧盼生姿的嬌媚婦人,竟一時不敢認了。 伍薇爽朗的脾氣倒沒有變,大方地打了招呼,問:“寄虹不是為霍記的伙計交過錢了?你怎么又來?” 姚晟翻著手里的名單給她看,“以前老霍記的伙計現(xiàn)在求到門上了,掌柜的不理,趙夫人看不過眼,說人命關天的時候了還計較那些個舊恩怨做什么,拿了私房錢叫我來給他們買‘免役書’。” 兩人交錢換回免役書,走出衙門,道兩旁茶館酒肆云集,本該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辰,放眼望去,卻是門可羅雀,還有幾家已經(jīng)關門大吉,長街上一派蕭條景象。 伍薇感慨,“如今世道這樣艱難,大家都是自掃門前雪罷了,也只有寄云還存著一副菩薩心腸?!?/br> 姚晟不覺露出一抹溫柔笑意,“她一向心善,總是想著別人,卻不會為自己著想。” 伍薇是經(jīng)驗多么豐富的人,頓時便嗅出些不同尋常的味道,再看看他宛如春心萌動的笑容,心里就翻了個個兒。若真如她所想,那么青坪一人一根柴,能把寄云活活燒死。 她面上不動聲色,仍是笑著,“你一個人拉扯天天怪不容易的,有沒有想過再給他找個娘?” 他愣了下,腦中便浮現(xiàn)出一個柔弱的身影。 伍薇不給他答話的機會,飛快地說:“我給你做個媒怎么樣?寶來后街那個‘豆腐徐’,記得不?跟你一樣沒了伴的,中看又勤快,年歲也差不多,我覺著挺配你?!?/br> 姚晟表情十分僵硬,張了張口,艱澀地吐出幾個字,“我……配不上……” 她緊緊盯著他,“那你中意什么樣的?說說看?!?/br> 中意什么樣的?姚晟出神地望著遠處,應該是那種……溫柔的,賢惠的,會做針線又會做賬的,受過苦卻仍然微笑的,有一個和天天形影不離的女兒的…… 良久,他苦澀地笑了一下,“我不能說。”說出來,就是萬劫不復。 伍薇望著他步履沉重的背影,嘆了口氣,覺得這是一段看得見摸不著、有開頭不會有結果的孽緣,還是早些幫他跳出來為好。 邊走邊想著哪家的女子能入他的眼,不經(jīng)意一抬頭,前頭一個人影刺溜鉆進一扇小門,恍惚像是歪脖的樣子。伍薇疑惑地走近,發(fā)現(xiàn)那是驛館的后門。不禁失笑,老眼昏花了么,歪脖哪能隨便出入驛館呢? 姚晟心事重重地回到家,特意在趙家門口站了一站,聽著里頭寄云和寶寶快活的笑聲,覺得沉甸甸的心便漸漸輕松起來。 “吱呀”一聲,門從里頭打開,丫鬟拿著空的米袋子出來,看見姚晟一臉神往地站著,問他要不要進去。寄云聞聲出來,接過他遞來的免役書。寶寶蹦蹦跳跳地跟過來,炫耀跟娘學做的繡帕,姚晟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夸贊幾句,寄云在一旁看著一大一小,溫婉地笑。 像極了一家三口的模樣。 這一幕,恰恰讓回家的趙財撞上。他一步三晃地走過來,警告地斜睨著姚晟,“喲嗬,認錯門了吧?”一開口,滿嘴的酒氣。 寄云囁嚅著想要解釋,被他擰著胳膊連寶寶一起扯進院里。丫鬟更是大氣都不敢出,慌忙攥著米袋子走了。 院門“咣”地被踢上,震得門外的姚晟心里猛地一跳。 趙財癱在桌上,直嚷嚷餓了。寄云把寶寶抱進屋里,囑咐她乖乖待著不許出來,趕緊進廚房炒了幾個菜,和米飯一塊擺上桌。 趙財嫌棄了一通這素那葷的,用筷子指指偏院,“明天叫他搬走?!?/br> 寄云驚訝道:“好端端的,做什么要趕人?人家?guī)е鴤€孩子,搬來搬去的多不方便。” 趙財陰陽怪氣地說:“喲,怎么著?心疼了?” 寄云知道跟他講不清道理,沉著臉準備走人,他揚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她撲在桌邊,耳畔轟鳴作響。 他用力掐著她的下巴,惡狠狠地說:“老子不在家,你學會勾搭男人了?賤貨!” 寄云眼淚涌出來,“我沒有!” 趙財瞇著眼,覺得她梨花帶雨的樣子讓他分外興奮,yin.笑一聲,“怎么勾搭的?讓老子也見識見識!”粗暴地拖起她往里屋扯。 他不醉的時候是個禽獸,喝醉了那就連禽獸都不如了。寄云又驚又怕,使勁拽著桌角不撒手。 “他娘的!你長膽子了?。 彼话丫咀∷念^發(fā)大力往桌上一磕,“砰”地一下,她只覺整張臉撞在木桌上,額頭把瓷盤撞碎一角,劇痛襲來,有粘稠的液體流出來,不知是菜汁還是血液。 她嗚嗚地悶叫,掙扎著想要起身,一只手從背后死命鉗住她的脖子,壓得她幾乎喘不上氣來。 剎那間,她渾身戰(zhàn)栗,他要殺了她嗎? “趙……我是……你……妻……”喉嚨里艱難擠出斷斷續(xù)續(xù)的一句,她想讓他清醒過來。 身后傳來獰笑聲,“那你就該好好伺候老子!” 她的裙子突然被掀到腰間,隨即“嗤啦”一聲,絹褲被蠻力撕開,滑落腿彎,大腿一片冰冷。 她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不要!不要在這里!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出聲,雙腿被猛地扯開,那東西粗暴地捅了進來。 像有鋼鋸在她體內瘋狂拉動,伴隨著野豬一般的悶吼,她的腦袋隨著他下面的動作不斷被扯起又摁下,仿佛她越痛苦,他就越興奮……皮膚碾磨著粗糲的桌面,她卻感覺不到痛楚了。 大概,快要死了吧。死了……也好。 昏昏沉沉中,她模模糊糊瞧見門邊不知何時多出一個小小的身影。那個身影似乎被這個場面嚇呆了,一動不動,一聲不出。 瞬間,悲憤、絕望和滅頂?shù)目謶滞虥]了她。她可以承受痛苦、蹂.躪、屈辱,哪怕活得沒有人樣。唯一的希望,就是寶寶,她的女兒,能快快樂樂、充滿陽光地長大。 但是,但是,這最后一絲卑微的心愿都被他,被這個畜生粉碎殆盡。 她腫脹的眼睛看不清女兒的神情,耳邊卻能聽見頭上更加興奮的yin.笑。在女兒面前,他非但沒有羞恥,反而變本加厲了。 她對著寶寶拼命地搖頭,心里頭狂喊,“走!走??!走?。 笨墒撬l(fā)不出聲,身體像被掏空了,一絲一毫的力氣都沒有了。 走啊,寶寶,娘求你,求你了…… 可是小小的身影一直站在那里,站在禽獸的笑聲里,站在如風中樹葉一般瑟瑟發(fā)抖的木桌前。就像一道利劍,洞穿寄云的心房。 她的雙眼一直向著女兒的方向,眼前的一切都虛無縹緲,只有那道身影,越來越大,鋪天蓋地,最后變成無邊的黑暗。 寄云醒來時,已躺在床上,耳邊是丫鬟喜極而泣的聲音,“菩薩保佑……夫人你可嚇壞我了……” 寄云目光轉動,虛弱地問:“寶寶呢?” “寶寶沒事,在偏院聽天天講故事呢。噢,奴婢去跟姚管事說一聲,他擔心得不得了?!?/br> 寄云心里咯噔一下,“他?是他……” 丫鬟忙道:“夫人放心,他沒有瞧見……”臉上一紅,頓了下,“奴婢回來時,看見夫人昏倒在地上,慌了手腳,又不敢離開夫人,只好請姚管事去請大夫的?!闭f罷就出去了。 寄云摸了下額頭包扎的紗布,便知大夫已經(jīng)來過。她靜靜地躺著,身上火燒似的,心中卻冰封千里。 門外響起匆匆的腳步聲,到門口時卻停了好一會兒,房門才被輕輕推開。 寄云一看見姚晟的表情,就明白他什么都知道了。她向里側過頭,閉上眼睛,這一刻,她連“謝”字都開不了口。 腳步聲停在床邊,靜默稍頃,她聽到他說:“你……還好嗎?”他雖然極力壓抑,但她聽得出聲音中的憤怒與痛惜。 她不答。隔了一會兒,他又說:“真是廢話,你、你都……” 他是在哽咽么?他竟然……竟然為她落淚了么?她睫毛顫抖,但沒有回頭。 背后許久許久無言,只聽到他的呼吸從短促到深沉,像是風沙漸漸凝成堅定的磐石。然后,他深深吸了口氣,“寄云,讓我來保護你,讓我名正言順地來保護你。” 她倏地睜眼,轉過頭去,正對上一雙熾熱如火的眼眸。 霍記瓷坊的賬房空缺了好幾天,寄虹才得知jiejie病了。這時寄云已能下床,坐在院子里陪著寶寶和天天,聽到寄虹的叩門聲,她把額前的頭發(fā)撥了撥,遮住傷口。 寄虹笑吟吟進門,向安靜坐在小板凳上的寶寶晃一晃手里的糖畫兒,“看,這是什么?” 寶寶遲鈍地看她一眼,又慢慢轉過頭去,呆滯的表情像一只沒有繪出五官的木偶。 寄虹納悶地把糖畫兒舉到她跟前,“這可是你最喜歡的小雞喲!叫一聲‘虹姨’就給你啦!” 寶寶不作聲,只瞅著天天。 天天說:“虹姨,你給我吧?!苯舆^糖畫兒,舔了一口,做出非常好吃的夸張表情,“哇!很甜呢!來嘗嘗?” 寶寶這才接過來,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吃著,仍舊不語不笑。 寄虹坐到寄云身邊,奇怪地問:“我覺得最近寶寶活潑多了呀,怎么又變回前幾年那個樣子?”甚至比之前更糟糕了。 院子里十分寂靜,只有給寶寶演示“百步穿楊”的天天手中彈弓的“嘣嘣”聲,一下一下叩著心弦。 沉默了一會,寄云說:“寶寶現(xiàn)在白天很少說話,夜里常??扌?,大夫說是驚厥之癥,沒有好的法子?!?/br> 寄虹看她臉色不好,“是不是姐夫又喝醉了鬧事要錢?”她從沒聽寄云說過家暴的事,故而只以為趙財頂多不過罵幾句,并未深想,解下荷包遞過去,“不多,你先用著,回頭從霍記支票子。” 寄云望著天空,只看得到被院墻切割的窄小的一方,像個牢籠。籠里的天是晦暗的,晴空只在牢籠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