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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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記得很清楚?!彼M她的眼眸,逐字復(fù)述:“但有一人在,霍家就不會倒。” 寄虹沒出聲,但目光明顯有了變化。 嚴冰指指大路,“一條路走不通,”又指指茶樓的方向,“就不去尋找別的路嗎?”面對她,語帶責(zé)備地詰問:“沒有紅釉,就不敢上臺嗎?你是這么容易自暴自棄的人嗎?如果是這樣,不必參評了,你輸定了?!?/br> 寄虹的目光從他身上轉(zhuǎn)到牌坊,積久的灰塵被雨水沖洗得干干凈凈,煥然一新的牌坊似在翹首迎接匾額的到來。注目良久,她重又轉(zhuǎn)向嚴冰,“我一定要贏,讓霍記的匾看著我用霍記的瓷擊敗霍記的仇人!” 以瓷為刀,飲敵之血。 作者有話要說: 下榜了,改回隔日更了…… 感謝灌溉,鞠躬:) iamyongrui灌溉營養(yǎng)液 120170608 12:35:03 婚后小劇場 剛被嚴冰哄上.床的寄虹聽到小白可憐兮兮的叫聲,推推正寬衣解帶的男人,“小白餓了?!?/br> 嚴冰:“小夏——” 寄虹:“小夏搬去新房了?!?/br> 嚴冰無奈,在他家,小白是老大,他是老三。帶著十二分的怨氣麻利地扔給小白一盤吃食,心急火燎地回房,親愛的娘子已經(jīng)睡、著、了! 小白你是天生來克我的吧?。。?/br> 小白非常享受今晚的夜宵,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嗯……做狗,最重要的是抱準金大腿。 ☆、金光黑釉碗 被嚴冰點醒的寄虹暫時放下霽紅瓷,改攻薄胎青瓷。評瓷會高手輩出,僅憑上回打擂的瓷碗恐難取勝,必須精益求精。 她與丘成日以繼夜地鉆研,臥房中的佳品日益增多,桌案柜地全被瓷器占領(lǐng),最后侵占上她的床時,才終于挑選出一件滿意之作。 千萬次的錘煉,千萬件的平庸,才能換來一次脫穎而出。 時隔一年,寄虹再次以參評者的身份來到窯神廟。 走過曾幾乎濺血的瓷路,站在依舊高不可入的檻外,一切似乎與去年沒有不同,但又完全不一樣了。 因著嚴冰的緣故,這座廟她已經(jīng)進過,而今天,終于能夠靠自己的力量走進去。 她輕提裙裾,緩緩邁過門檻。廟中輕煙漫繞窯神,不料竟有人比她來得更早,面朝窯神,卻倨傲地負手而立,不似在參拜。她只看一眼那個背影,登時血液都沸騰起來,幾乎想把手中的瓷器砸到那個腦袋上。 焦泰轉(zhuǎn)過身,嘲諷的神情絲毫未褪,“我們之間的賭約,作數(shù)嗎?” “你的賭注太小了,敢不敢賭個大的?”寄虹語聲冰冷,“今日之戰(zhàn)的敗者,大梁之內(nèi),有生之年,永,絕,瓷,業(yè)!” 焦泰突然仰天大笑,笑聲里充滿鄙夷,“既然你自取滅亡,我求之不得!” 寄虹指著廟中的窯神像,“窯神面前,虛言者自有天神懲戒!” 焦泰滿不在乎地悠閑踱步而出,與她擦肩而過時,丟下輕飄飄的一句,“霍寄虹,你的斤兩我很清楚?!?/br> 他的話聽起來怎么如此自信呢? 評瓷會的擺設(shè)與歷年無異,廟中一條長桌,前后座位若干。嚴冰到時,長桌上已擺滿參評瓷器,皆以蓋布遮掩。為防泄密,預(yù)選時留在嚴冰處的瓷器并非最佳,此處的才是各家的拿手絕活。 寄虹在他微笑的目光中,昂首挺胸踏入廟內(nèi),親手把霍記的瓷器放于桌上,這次無人阻攔。 許多人都聽過她的授課,親切地打招呼,她被一眾前輩同輩環(huán)繞著,隱隱有領(lǐng)袖之風(fēng)。 玲瓏入內(nèi)交放瓷器時卻受到了質(zhì)疑,還是嚴冰發(fā)話,“凡參評者,皆應(yīng)一視同仁。”才壓下悠悠眾口。 她對陳規(guī)陋矩本就不甚執(zhí)著,此時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在寄虹身邊坐下,“看樣子焦泰拿來的還是個碗,沒新意?!?/br> 寄虹看著蓋布攏出的形態(tài),點點頭。她猜測不僅仍是只碗,八成還是黑釉的,連續(xù)三年出示同一類器物,再好的胃口都倒了。 她笑看嚴冰,用目光說:“我贏定了?!?/br> 嚴冰眼神閃了閃,“太驕傲了喲?!?/br> 曹縣令率領(lǐng)一干官吏進廟時,看到的便是兩人眉目傳情的場景。他并不反感,若是今年霍寄虹拔得頭籌,再得太后嘉許,他還要思慮如何化解之前的暗結(jié)以便籠絡(luò)呢,有嚴冰牽線豈不省心許多。 一番見禮后,眾人落座。嚴冰請曹縣令訓(xùn)言,曹縣令笑道:“請嚴主簿代本官主持?!?/br> 眾人都不笨,這是明示器重之意。有幾個常聽課的瞧出些端倪的人盯著寄虹,心想,看來今天的魁首毫無懸念了。 嚴冰卻一反常態(tài),簡潔的開場白后惜字如金。每揭開一塊蓋布,廟里廟外便掀起一陣聲浪,有褒有貶有評論,能夠一錘定音的人卻表情淡然,閉口不言。 沒有上官的干擾,眾人暢所欲言,甚至到激烈爭辯的程度。嚴冰的改革頗見成效,今年的瓷器水平明顯高于往年,新瓷層出,令人大開眼界。 寄虹只淡笑不語,這些瓷器新穎有之,瑕疵也有之,不足以與她的薄胎青瓷一爭高下。 直到“玲瓏瓷”現(xiàn)身,眾人的爭論才停歇,一致夸贊妙不可言。玲瓏和大東將“玲瓏瓷”的制作手法用于瓷枕,這面是透鏡般的“玲瓏眼”,對面繪精致小景,從“玲瓏眼”望過去,宛如江南園林中的格子景,雅趣十足。 “太妙了,這是怎么想來?”“小呂家都做出這樣好的瓷,霍家和焦家該是什么樣?”…… 在眾人的喧嚷中,寄虹瞅一眼廟外望眼欲穿的大東,打趣玲瓏,“你們倆可以開夫妻店了?!?/br> 玲瓏目不斜視,“人家未必樂意呢?!辈淮暮缭賳?,朝前頭努努嘴,“該你了?!?/br> 長桌上僅余兩件瓷器未露真容,霍家與焦家。小吏捻起霍家瓷器的蓋布一角,用眼神請示嚴冰。 廟中安靜下來,眾人翹首期待,都想看看風(fēng)生水起的“彩虹瓷坊”女掌柜究竟是否貨真價實。 嚴冰向寄虹微笑了一下,然后朝小吏點點頭。 蓋布揭開,一件薄胎大口青瓷尊端立桌上。 連一聲稱贊都沒有,眾人面面相覷。 這也……太普通了。 釉色與造型固然上乘,器周捏塑的山水也算疏朗有致,然而作為參賽品并無突出之處。甚至有人暗想,這種水平的瓷器在陶瓷街一抓一大把。 曹縣令本欲以霍家瓷器進獻太后,不料如此平庸,著實失望地看了嚴冰一眼。 嚴冰微笑著將青瓷尊挪到曹縣令面前,指著內(nèi)壁說:“縣令請看。” 曹縣令這才注意到內(nèi)壁的紋路,仔細看了一會,恍然大悟,再看看外壁,兩眼放出光來,“妙!真乃巧奪天工!” 座中眾人按捺不住,有伸脖子的,有站起身的,紛紛探頭打量有何玄機。嚴冰命小吏捧尊至人群中,大家圍攏近看,才發(fā)現(xiàn)青瓷尊的內(nèi)壁也有山水圖案,并且內(nèi)外圖案居然一模一樣。 由于瓷坯極薄,外壁捏塑的山水透入內(nèi)壁,互為陰陽,形成里外兩面完全一致的圖案,外壁水繞青山,內(nèi)壁山引青水,凸凹之間成大觀。 這竟是一件瓷器的“雙面繡”! 瓷器內(nèi)外各塑圖案者并不鮮見,但需要瓷坯有足夠的厚度,否則難以支撐雙面的雕飾工藝,但把瓷坯做到極致的薄,仍能使用捏塑手法已屬不易,更為難得的是,將整個瓷坯完全用做捏塑的基底。這會導(dǎo)致瓷坯格外纖弱,稍有不慎便會碎裂、變形,萬中難成一器。 廟里沸騰了,溢美之詞擁塞在寄虹耳邊,她矜持地道謝,但嚴冰看得出她眼角閃爍的一抹小得意。 兩人的目光在人群間隙短暫相觸,嚴冰眨眨眼:差強人意。 寄虹挑眉:謝謝夸獎。 曹縣令十分開懷,“霍記果然名不虛傳,當(dāng)為最佳?!?/br> 官吏見風(fēng)使舵,立刻附和,“我等亦有同感?!?/br> 嚴冰看了寄虹一眼,向曹縣令道:“不妨看過最后一件再行投票決議?” 寄虹笑笑,他敢這么說必是對霍家的青瓷尊十分自信,投票只是過場,縣令既已發(fā)話,魁首便是霍家囊中之物。 眾人的注意力仍流連于青瓷尊上,幾乎沒人留意最后那件焦家的瓷器了。 喧喧嚷嚷中,寄虹憶起去年的今日,爹爹坐在同樣的位置,以“霽紅”奪魁的他滿面笑容,揚眉吐氣。 爹,女兒沒給您丟臉。 “哎,果然是老樣子,根本不是你的對手?!绷岘嚨穆曇魧⑺龔耐轮欣?。 寄虹順著玲瓏的示意看向桌上,焦泰的參賽瓷仍是黑釉碗,其上散布星星點點的灰色斑點。她看出這是新創(chuàng)的紋飾,不可說不美,但與青瓷尊相比便平淡無奇。 她贏了。雖然不能手刃仇人,但終將他永遠趕出瓷行。 不由偷眼看向焦泰,但見他氣定神閑地起身,“稍等?!贝驍嗔藛救藴蕚渫镀钡膰辣?/br> 他從容近前,倨傲道:“借茶一用?!币膊皇┒Y,抓起嚴冰面前的茶水倒入黑釉盞中。 頃刻間,幾名官吏忍不住齊聲驚贊。 碗上的灰色斑點忽然變色,閃現(xiàn)出金光,宛若水底藏著無數(shù)盞燈火,被茶水喚醒,齊齊睜開眼睛。金光隨著茶水粼粼浮動,變幻多姿,引來廟里廟外眾多贊嘆艷羨的目光,再無人去看其它瓷器了。 想要黑釉呈現(xiàn)出如許絕妙的紋理,需從坯、釉、火三者無窮的組合中找出唯一恰當(dāng)?shù)哪莻€點,除了逐一試驗,別無他法。比起青瓷尊與玲瓏瓷枕的巧思,黑釉盞是扎扎實實的技術(shù)黨,前者可以取巧,后者惟有依賴鐵杵磨針的功夫。若說青瓷尊是萬里挑一,那么黑釉盞便是萬萬里挑一。 高下立明。 有人不顧禮儀湊到近前觀看,后頭看不清的人推搡擁擠,廟中如水入油鍋。 在這亂紛紛一片中,只有寄虹失魂落魄地坐著。 她敗了? 霍家就這么敗了? 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去年的今日,她親手送來的“霽紅”瓶把霍家推上了絕路,現(xiàn)在,歷史重演了么? 嚴冰未料到乍看上去毫無特色的黑釉碗竟后發(fā)制人,眼看局勢一邊倒,余光瞥見曹縣令眼睛都直了,心思疾轉(zhuǎn),道:“黑釉碗確屬難得,可惜白璧微瑕,恐有遺禍?!?/br> 曹縣令正盤算送給太后能否討賞,一聽“遺禍”二字,趕忙詢問:“從何說起?” 嚴冰傾身壓低聲音,似與曹縣令推心置腹,“紋飾雖亮,釉色卻十分暗沉,閱之如臨烽煙?!?/br> 曹縣令頓時醍醐灌頂,眼下官軍節(jié)節(jié)敗退,黑釉盞會否正觸在霉頭上? 焦泰聽到只言片語,冷哼一聲,“嚴主簿莫不是偏私護短?” 嚴冰淡淡道;“鑒賞瓷器,本就是蜜糖砒.霜之別,若依焦會長之意,在座同僚但有不投票于你的均是偏私嘍?”輕描淡寫引發(fā)眾怒,官吏們給焦泰的臉色便難看了幾分。 焦泰不甘示弱,兩人言語交鋒,一時不相上下,廟里廟外圍觀人群也盈盈欲沸。曹縣令重重咳了一聲,眾人方才罷言歸座。 曹縣令拈著山羊胡,慢悠悠地說:“在座之中,以嚴主簿最為深通瓷理,青黑二瓷之優(yōu)劣,可否與本官略表一二?” 嚴冰細品此話,似要他各打八十大板之意,飛快組織一下語言,躬身道:“是。青瓷尊勝在巧工,卻略輸耀目,黑釉碗勝在獨特,卻稍遜氣度。兩件各有瑕疵,若要更上層樓,當(dāng)應(yīng)細細琢磨?!?/br> 曹縣令問得妙,嚴冰答得更妙,分明是抑黑揚青胡扯的理由,卻滴水不漏,最后那句更得曹縣令歡心,他立刻頷首,“本官正有此意?!毕虮娙说溃骸皻v來評瓷會魁首均會呈送御前,需得完美無暇才可,既然今日二者均有憾處,本官特許霍、焦兩家各行完善,十日后再行品評?!?/br> 評瓷會加賽一輪是從未有過的先例,但縣令發(fā)話誰敢反駁。焦泰吃了個啞巴虧,急欲爭辯,曹縣令淡淡掃他一眼,他便把話咽了回去,改口道:“草民有一請求,十日后的評瓷會可否晚間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