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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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虹腿疼,不講究許多,看看屋里沒個像樣的地方,就坐到一個大概是裝衣服的木箱上。 嚴冰手指摸著簇新的長衫,心里是不愿意坐的,但杵在屋里不免令丘爺爺難過,便把緊靠墻角的圓凳搬到丘爺爺床頭,好在凳子雖破,擦得干凈,他放心坐下,這一坐,只聽“呼啦”一聲,直接坐到了地上。 嚴冰小小地懵了一會,憤憤不平地看向哈哈大笑的寄虹。她雙手向后撐在木箱上,莫名體現(xiàn)出一種優(yōu)越感,笑道:“嚴文書真是文武雙全,佩服佩服?!?/br> 他氣呼呼地瞪了她一眼,寄虹忽然覺得,瞪圓眼睛的嚴冰有點可愛。 丘爺爺忙伸手想拉嚴冰,“沒摔著吧?凳子腿壞了,剛想提醒你來著?!?/br> 嚴冰安慰說沒事,去后頭廚房清洗一下。寄虹這邊和丘爺爺說了沒幾句話,就聽“呼嗵”一聲巨響,差點把丘爺爺嚇得再次犯病。 寄虹忙道:“我去看看?!鼻鸺医裉鞙适怯龅轿辽窳恕?/br> 瘟神不是別人,正是嚴冰。寄虹看著倒在地上的半扇廚房門板,目瞪口呆,這不是瘟神,應(yīng)該是大力神才對。然后便見門板下頭伸出一只手,扒呀扒呀,探出個頭來,發(fā)髻都拍扁了。 寄虹笑得前仰后合。 嚴冰悲憤地看著她。 小夏帶著丘成回來時,看到嚴冰捅的簍子,欲哭無淚。收拾少爺無窮無盡的爛攤子的人生容易么。 丘成聽說了事情經(jīng)過,又后怕又感激,向寄虹道謝的同時不住道歉,“真的沒有錢還債……” 她慷慨地擺擺手,“這個事今后不提了,照顧好爺爺,改天我再來探望?!?/br> 嚴冰追出門去,“等等!” 她回頭,疑惑地看著他。 “丘成的債——” 她不耐煩地打斷,“不是說不提了嗎。倒是你,記得賠人家的門和凳子?!?/br> 嚴冰本想說“丘成的債我替他還”,但她提起不開的那壺水,他就閉嘴了。哈,有能耐是吧?好啊,看你能走多遠。 抽了個空,嚴冰將丘成叫到廚房,隱在半扇門板后頭,他板起面孔,“小成,有件事你要老老實實回答我。” 他只比丘成大幾歲,但嚴肅起來的時候像個老成持重的長輩。丘成從來都敬服于他,乖乖點頭。 “仿前朝官窯的古董白瓷是不是你做的?” 丘成似乎沒聽明白,愣怔片刻之后,他若有所悟,“確實做過仿前朝官窯的白瓷,但從沒當(dāng)古董賣過?!?/br> 嚴冰松了口氣,靠上門板,又條件反射地趕緊站直身體,“那就好。記住,咱們這行,再落魄潦倒都不能做假詐騙,丟了土里的魂就不成器。” 丘成鄭重點頭,“我懂?!?/br> 嚴冰欣慰地笑了,“那個小窯廠又辛苦工錢又低,換份差事吧?”他介紹衙門里的一個肥缺。 丘成不假思索地搖頭,“我不離開窯廠?!?/br> 敞門的廚房群蚊亂舞,嚴冰邊往外走邊說:“怕干不來?不要緊,有我呢?!?/br> “不,火里丟掉的名聲得從火里撿起來!” 嚴冰頓住腳步。他身形未動,但緩緩地挺直了肩背,整個人便如月下孤松。望著少年明亮熱切的眼眸,他張了張嘴,終是一言未發(fā),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重,但沉甸甸的。 既然丘成不愿換差事,嚴冰回家后翻出銀票讓小夏送去。小夏順手帶上工具,得把少爺捅的窟窿補上啊。 小伙子又送錢又賣力又會說話,丘爺爺笑得合不攏嘴。修好凳子,小夏要去修廚房門。丘爺爺說:“小成在廚房忙活呢,你看他忙完沒有。” 小夏答應(yīng)著走到后頭,半扇門板的缺口處掛了一幅床單,依稀透出一點油燈的光。 做飯還要遮擋?小夏納悶近前,手剛觸到床單,就見磨薄了的床單上影影綽綽映出一個身影,高高瘦瘦的,彎身,站起,撩水聲。 呃……人家在洗澡啦! 小夏心虛地縮回手,輕手輕腳退后,坐在樹墩上,摸摸臉,有點發(fā)熱。奇了怪了,為什么心虛臉紅?他還幫少爺洗過澡嘞! 但是今天的水聲撩得他心里癢癢的……嗯,一定是今天月亮特別大,星星特別亮的緣故。 他托著腮,仰著頭,努力把心思集中到月亮上,就在快要成功時,廚房里的人卻唱起歌來。 小夏被驚著了。他懷疑床單后面不是白天那個冰塊丘成,而是天上司音的仙女……呃……仙人。 他唱歌的嗓音和說話判若兩人,話聲低沉,有時略顯粗啞,但歌聲比男子清越,比女子醇厚,說不出的美妙動人。 漫天星光下,小夏聽得如癡如醉,以致歌聲結(jié)束尚未回神,于是抱著木盆出門的丘成只見對面一個張嘴望天的癡呆。 丘成真真嚇了一大跳,臉色陰沉,壓低嗓音問道:“你剛才……你來了多久?”他一說話,聲音變得略顯粗啞。 含著皂角清香的水氣撲面而來,小夏有點恍神,愛干凈的少爺都沒有這么香呢。 完全不覺這比較不合時宜。 丘成急得臉都紅了,“說話!” 小夏終于回神,笑道:“呵呵,你不用廚房了吧?那我修門啦!”歡快地敲敲打打起來。 盡管回答牛頭不對馬嘴,但丘成基本滿意。他觀察一會,見小夏全身心沉浸在門板上,他也就主隨客便了。 那晚小夏敲歪五顆鐵釘,錘到三回手指,回家時走錯了一回道。 丘成這條路走不通,寄虹只得尋找姚晟。姚晟的家宅早已易主,左鄰右舍都說好久沒見到他了,有人說好像在廟山附近的什么地方見過他兒子。 為了這近乎無跡可尋的線索,寄虹早出晚歸地奔波了好幾天,人影都不見一個。廟山多大啊,一個孩子上哪兒找去。 這日遇上剛從碼頭回來的玲瓏,兩人一塊上山,一轉(zhuǎn)又是一天。累得不行,玲瓏扯了扯斜挎的布袋,往地上一坐,“來,喝口水?!彼嬷?,裙子卷到膝蓋上,深山老林的哪管姿勢不雅。 寄虹十分歉疚,“天不早了,咱們回吧,晚了你娘和我姐該擔(dān)心了。” 玲瓏順手從布袋里拽出幾張紙扇風(fēng),望著山道,“再等一會,好像有人來了?!鄙攘藥紫?,忽覺不妥,飛快地塞進袋中,偷眼瞧了下寄虹,還好她沒注意。 “不等了,走吧!”寄虹伸手去拉她。 “嘿!真是個人!”玲瓏興奮地喊。兩人在山里轉(zhuǎn)悠了幾天,盼望著遇上個獵戶山民都好,能打聽一下姚晟兒子的下落。 寄虹回頭一看,不禁笑出了聲。她揚手熟絡(luò)地打招呼,“大東!” 玲瓏怔了怔,蹭地跳起,麻溜兒把裙子拉好,拍了拍土,雙手交疊身前,露出大家閨秀才有的矜持微笑。 大東背著捆柴,遠遠地站著,看不出任何表情。寄虹使勁沖他招手,他終于挪動腳步,慢騰騰走到近前,并未說話,只詫異地望著寄虹。 寄虹三言兩語解釋一番,玲瓏挽起她的胳膊,目光卻對著大東,“我們找了好幾天了,沒見著人?!?/br> 大東方才注意到旁邊還站著一位呢,但他只是略掃一眼,又轉(zhuǎn)向寄虹,“那個孩子,我知道他住哪?!?/br> 大東在前領(lǐng)路,左手握著柴刀,右手垂在身側(cè),虛虛成拳,顯得有些怪異。 寄虹和玲瓏偶爾交談幾句,他卻一言不發(fā)。重遇寄虹,出乎意料。他祭拜過霍嵩,去趙家打聽過寄虹的狀況,但刻意避開會面。 他最擅長“半刀泥”雕刻技法,業(yè)內(nèi)曾贈送“左半刀”為雅號,也含有“半刀便出佳品”的稱贊之意。他雕刻的瓷像多次拔得評瓷會頭籌,而如今,只成為不堪回首的過去。 背上的柴像沉重的大山,令他步履艱難。身后忽然有人說:“歇會吧。”一只水壺遞到眼前。 他看看這個被寄虹稱作“玲瓏”的姑娘,沒接。 她卻執(zhí)著地舉著水壺,笑盈盈道:“不嫌我喝過幾口吧?” 大東只得把左手的柴刀插在腰間,騰出手來接過水壺,而右手始終垂著。泉水清甜,入口涼爽怡人。 不知是否清泉之功,再走便覺輕快許多。三人來到山間一座破舊木棚,是守山人廢棄多年的,上不蔽雨,下不遮風(fēng),搖搖欲墜,寄虹不禁疑惑,“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玲瓏探頭往里看,角落里忽地跳起一個半大小子,頂著刺猬一樣的一頭亂發(fā),野獸般沖來,一頭撞開玲瓏,闖出門去,沒影了。 大東不及阻攔,被站立不穩(wěn)的玲瓏撞個滿懷,兩人一起倒在地上。 倒地的同時,玲瓏挎著的布袋掀個底朝天,里頭一疊紙被風(fēng)一吹,亂紛紛滿天飛舞,飄飄悠悠糊了大東一臉。 大東抹了一把,巴掌見方的紙片上是幅畫,一男一女不著寸縷抱在一起,活色生香,那姿勢跟他與玲瓏此刻的狀況極為相似。 活了二十六年,大東頭一回流鼻血了。 作者有話要說: 婚后小劇場 玲瓏到嚴府做客,看看挺著七八個月大肚子的寄虹仍在忙著開分店的事,勸她不要過于cao勞,“嚴冰俸祿那么高,你該學(xué)著享享清福嘛?!?/br> 寄虹撇嘴,“我要不開店,全家都喝西北風(fēng)了。他資助了五十三個孤寡老人,二十一個孤兒,九個小窯廠,俸祿不僅不夠,還得霍記往里填坑呢。” 玲瓏:“……幸好霍記能賺?!?/br> 這些年來,資助的人數(shù)有時多,有時少,多時是因為嚴冰又尋到一位失散的故人,少時是因為故人離世或長大成人。這是一個無底洞,寄虹卻真心希望人數(shù)越多越好。 每多一個,嚴冰的虧欠就少一分。 ☆、善心結(jié)良緣 玲瓏著急忙慌地把紙片胡亂塞進布袋,見大東直勾勾地盯著手上那張,羞赧地說:“這個……你想留著么?” 大東觸電般甩給玲瓏。兩人目光一觸,飛快移開,面紅耳赤。 寄虹倒比大東放得開,嘻嘻笑道:“玲瓏,你這是做的哪門子生意?” “這是給碼頭的花船畫的,我本想把瓷枕賣給她們,可她們只看中我的畫,還指定題目……”越描越黑了,玲瓏心虛地瞥一眼大東,他不會瞧不起她吧? “我、我本來不愿意的,但窯廠入不敷出,我是實在沒辦法,就算被人戳脊梁骨也要保住我爹的心血呀……”她扁扁嘴欲要落淚,簡直說風(fēng)雨便來。 “你一不偷二不搶,自食其力經(jīng)營窯廠,誰敢戳脊梁骨?”寄虹豪氣地一錘定音,“今天這個事誰都沒看見,誰看見誰長針眼!” 大東覺得眼睛霍霍地跳疼。 “怪我沒系好……”玲瓏拍了拍布袋,忽然愣住,低頭翻找一番,“哎呀!錢丟了!” 寄虹一摸腰間,自己的荷包也沒了。“是那個小子!好么,爹是賭棍兒小偷,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就是姚晟的兒子?” “還用說嗎?有其父必有其子!非把他找出來不可!”寄虹把手伸向大東,“還坐著?走吧!” 大東習(xí)慣性地用右手撐了一下地面,剛抬起身子,悶哼一聲倒下去,捂著手腕眉頭緊皺。 寄虹心里咯噔一下。“你……你的手……” 大東慢慢站起,左手提起掉在地上的柴禾,沉默轉(zhuǎn)身。 “等等!”寄虹一把拉住他的右手腕,大東抖了一下,不知是疼痛還是抗拒。 她放輕力道托起手腕,沒有明顯的傷痕,然而仔細觀察能發(fā)現(xiàn)腕部有不自然的些微扭曲,手指僵硬地蜷曲著。 做雕工的,手是命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