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看不清她的外貌，聽口音又是普通話，只記得她是要去恒夏集團的寫字樓，便繼續(xù)說道：“那個什么恒夏集團，是一個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吧?！?/br>
    而且還是一個發(fā)展勢頭迅猛的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

    似乎成立沒幾年，瘋狂吞并市場份額，不斷推出新產(chǎn)品，有很強大的供應鏈。

    徐白接話道：“對啊，是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br>
    她說出了實情：“我今天要去面試，面試成功的話，就能留下來了?！?/br>
    司機便鼓勵道：“哦，祝你好運啊?！?/br>
    他以為徐白是做互聯(lián)網(wǎng)的，寫寫程序，搞搞開發(fā)——近幾年來，計算機行業(yè)實在火爆，每年都有一批年輕人，馬不停蹄地奔赴it業(yè)。

    然而徐白的專業(yè)是翻譯。

    恒夏集團從去年開始，面向市場推出翻譯app，連帶著推銷一些外語學習軟件，目前仍然在拓展市場的過程中。

    因此他們擴大招聘，尋求專業(yè)翻譯，加入當前項目組，來完善軟件的設計。這一連串的擴張，可謂野心勃勃。

    面試地點就選在公司總部的三樓。

    三樓開放了冷氣，整條走廊都很安靜。

    徐白穿著一件套裙，踩著五厘米的高跟鞋，坐在空調(diào)的出風口，抬起頭四處打量。

    坐在徐白身邊的，是一同等待面試的年輕男子。

    那男子自我介紹道：“這位小姐，你好啊，我叫江舟。”

    江舟今年二十五歲，與徐白差不多一樣大。

    他相貌端正，穿著一身規(guī)整的西裝，一派胸有成竹的樣子，明顯是有備而來的人。

    “我是從美國回來的，”江舟凝視徐白，繼續(xù)搭腔，“我的專業(yè)不是翻譯，我是搞工程的，但是我考到了翻譯證?！?/br>
    他殷勤地問：“小姐你呢，你是哪所學校畢業(yè)的？”

    徐白把手伸進了衣服口袋。

    江舟以為她要拿什么——卻見她拿出一塊草莓糖。

    徐白旁若無人地撕開糖紙，然后就這樣把草莓糖吃了。

    “我今年研究生剛畢業(yè)?！毙彀状鸬馈?/br>
    等候室里有不少前來面試的人，但看大家都是一副精英的模樣，誰也不知道最終花落誰家。

    畢竟這一次，空缺的職位只有兩個。

    而恒夏集團待遇優(yōu)厚，不僅提供福利保障，還有充分的職業(yè)自由。在北京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談什么都是虛假的，只有錢才是真誠的。

    錢多，事少，交通方便，那就是最好的工作。

    江舟對工作有把握，對徐白也燃起了興趣。

    他忍不住詢問：“小姐，你介不介意我問一句……你、你有……”

    由于搭訕的經(jīng)驗幾乎為零，江舟只能結結巴巴道：“小姐，請問你有沒有男朋友？”

    徐白乍一聽見，似乎愣了一瞬。

    她含著糖笑了：“我沒有找男朋友的打算。”

    所以說搭訕這種事，是需要經(jīng)常練習的。缺乏經(jīng)驗的江舟，在得到這樣的回答以后，他就感覺格外驚奇。

    他不假思索地問道：“為什么呢，你這么年輕漂亮……”

    徐白眨了眨眼睛：“我們今天不是來面試的嗎？”

    言下之意，不談私事。

    江舟聽懂了她的意思，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徐白也不再說話，抬頭正視前方，像是在等待面試。

    走廊外傳來高跟鞋踩踏地板的聲音，木門打開的那一刻，有一位穿著灰色套裙的美人，和在場的面試者打了一個招呼。

    她膚白貌美，看著也很年輕。

    她說：“大家好，我是副總經(jīng)理夏林希，項目組長臨時有事，為了不耽誤大家的時間，我和副組長負責第一組?！?/br>
    會議室的大門敞開，木桌和皮椅并排，夏林希拿著一沓文件，連同幾個面試官一起，進入了會議室的內(nèi)部。

    副總經(jīng)理人過留香，這一邊的等候室，還殘余著淺淡的香水味。

    徐白偏頭看著她走遠，聽見江舟開口道：“這個公司的女員工……都是這樣的嗎？”

    他瞧了一眼徐白，又瞧了一眼夏林希，忽然充滿了干勁。

    江舟是第一組第一個參加面試的人，不久之后，他就進入了會議室之內(nèi)。

    等他出來的時候，卻帶著一臉的喪氣。

    仿佛參加遠征的十字軍，慘敗于新月的彎刀之下，又好比十三世紀的匈牙利，慘遭蒙古人無情蹂躪。

    總而言之，江舟的神情很頹廢。

    下一個面試的人就是徐白，徐白進門之前，江舟還提醒了一句：“他們要我詳述外語的學習方法，可我學英語的方法，就是在語言環(huán)境里學啊?！?/br>
    他不清楚徐白的底細，但見她守口如瓶的樣子……可能，畢業(yè)的學校不夠好吧。

    會議室之內(nèi)，徐白獨自落座。

    她正對著副總經(jīng)理夏林希，聽到對方開口道：“徐小姐本科巴斯大學，研究生牛津大學，來自中英翻譯和英法翻譯的筆譯專業(yè)……”

    夏林?？粗暮啔v，很溫和地問道：“請問徐小姐，為什么選擇我們公司呢？”

    為什么呢？

    原因很簡單，因為錢多事少，平常不用奔波，工作內(nèi)容又有趣。閑來無事，還能繼續(xù)做喜歡的筆譯，這是徐白追求的理想狀態(tài)。

    徐白坐得端正，回答規(guī)范道：“因為對貴公司文化很感興趣，也希望能參與到當前的項目組……”

    項目組的副組長了然一笑：“徐小姐你好，我是副組長，能不能請你把剛才的話，用英語和法語分別復述一遍？”

    徐白的面試時間長達十幾分鐘，面試結束之后，項目組的副組長還和她握了個手。

    “感謝你來參加面試，”副組長和她說，“我們將盡快處理，在三個工作日內(nèi)通知結果。”

    此時是下午兩點十分，窗外的太陽依然燦爛。

    徐白和面試官告別，獨自一人走出會議室，隨后來到了電梯門口。

    恒夏集團并不缺錢，電梯的裝潢格外講究，兩邊的門框擦得锃亮，恰好能反射出光影。

    徐白的影子就在門框上，她看向那一塊反光的地方，因為覺得有點困，揉了揉自己的臉。

    或許是由于基因好，她的皮膚還和十五歲一樣，仿佛雪白的米糕團子，稍微使一點力，就能留下紅印。

    簡而言之，既適合遠觀，也適合褻玩。

    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刻，徐白雙手拎著皮包，剛準備跨進電梯，腳步卻在瞬間停滯。

    電梯里鋪著大理石磚，站著一個許久不見的人。

    他穿著一件高定襯衫，身形一如當年挺拔。

    徐白驚訝片刻，竟然彎下腰來，掐了自己的腿。她穿著黑色絲襪，襪子差點被指甲勾破。

    而且腿也很疼，并不是在做夢。

    徐白復又站直，脫口而出：“謝……”

    她這樣稱呼他：“謝先生?！?/br>
    兩秒以后，徐白注意到他的工牌，她馬上改口道：“謝總監(jiān)?！?/br>
    謝總監(jiān)審視她良久。

    他抬起了一只手，停在衣領的上方，緩慢解開一顆襯衫扣子——徐白并沒有移開視線，她能看見他的喉結，鎖骨，規(guī)整的衣領，深色的袖扣，沒戴戒指的手指，聽到他語速緩慢，不含情緒地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見，徐小姐。”

    好久不見，徐小姐。

    徐白無聲地笑了。

    到底不甘心，到底意難平。

    第15章

    電梯里沒有別人, 只有徐白和謝平川。

    徐白直到走入電梯才發(fā)現(xiàn), 他們正在上行，直達頂層，而不是下降, 到達一樓。

    從三樓到二十七樓, 這一段不短的時間差, 給了他們談話機會。

    徐白率先打破沉默, 她狀似平常地說：“謝總監(jiān)下午好?！?/br>
    十幾歲的時候，重逢會讓人痛哭流涕，二十多歲的時候，就學會了假裝平靜。

    他們都不知道雙方在想什么，不過表面上看起來, 都保持了在公司里應有的矜持——尤其是徐白, 她客套地問道：“謝總監(jiān), 這么些年來，你過得怎么樣？”

    “我過得還好, ”謝平川反問道, “徐小姐呢？”

    徐小姐道：“我也還好。”

    她沒等謝平川接話, 又說了一句：“我剛剛參加完面試, 這幾天就能等到結果。”

    言罷, 徐白用兩只手拎包，因為她的掌心都是汗，握著皮革有些打滑。

    她自欺欺人地心想，北京的七月真是炎熱。

    謝平川考慮幾秒, 跟著說道：“項目組的翻譯職位，好像還有兩個空缺?！?/br>
    他原本左手拿著文件，現(xiàn)在又換到了右手，因他比徐白高上不少，穿著高跟鞋的徐白，也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謝平川對待徐白的態(tài)度，就像對待一個普通女員工。

    他不是頑劣的七八歲的男孩子，也不是青蔥如竹的十八歲少年，歸功于過往流逝的歲月，他看上去成熟穩(wěn)重，英俊瀟灑，并且風度翩翩。

    徐白略微抬起頭，目光落在他耳側：“是啊，謝總監(jiān)，你猜的沒錯，我面試的崗位是翻譯……”

    徐白的話還沒說完，電梯門卻在此刻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