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聿明與林錚傍晚到家，周如芬像是對待易碎品一樣攙著林錚進屋，“小錚，醫(yī)生說了，你得靜養(yǎng)好幾個月，這個寒假可哪里也不能去了?。∵€有，上下樓得慢慢的，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一步跨幾個臺階?！?/br>
    林錚朝她晃著腦袋：“周姨，我已經(jīng)好了。不信你看，我都能把你抱起來轉(zhuǎn)幾圈?！?/br>
    “哎喲喲我的祖宗！”周如芬忙不迭從林錚身邊逃開，“你可別再嚇我了?！?/br>
    許是在醫(yī)院睡的太多，林錚第二天很早就醒了，他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聽見封聿明臥室關門的聲音，他立刻下床往外跑。

    封聿明下樓梯，聽見后面噠噠的腳步聲，扭頭見林錚又跳著下樓，揚聲道：“慢點?！?/br>
    林錚一把抓住欄桿，起猛了，確實有點暈。

    封聿明見他身形稍晃，立刻往回走，幾步站到林錚面前的臺階，抓住他的肩膀問道：“頭暈？”

    林錚站定緩幾秒就好了，他仰頭看封聿明：“你要去公司？”

    “對，一個多月沒去，怕是要亂套了?！?/br>
    封聿明握住林錚的手腕，牽著他慢慢下樓梯。

    林錚：“怎么會，公司有那么多做事的人?！?/br>
    周如芬將早飯擺上餐桌，看見林錚，笑道：“小錚起這么早？”

    封聿明一邊吃早飯，一點叮囑周如芬：“周姨，您注意看著點林錚，上下樓要慢點，待在家里看看書散散步，不要去院子里和小豬追著玩?！?/br>
    林錚：“你中午回來嗎？”

    周如芬：“封先生中午基本不回來的呀?！?/br>
    林錚：“我一個人在家無聊，你一日三餐回來吃吧。”

    封聿明抬眼看他，林錚黑白分明的一雙眼睛也盯著他看。

    一日三餐都在家吃，不能去和別人約會。

    封聿明淡笑，似冰雪初融，他點頭道：“好?！?/br>
    封聿明一走，林錚就去網(wǎng)上查莊心，豪門千金，除了親爹以外，上至權(quán)貴明星，下至流氓地痞，沒有她不敢得罪的，這種人，肯定是受不得一點氣的。

    林錚立馬一個電話找吳哲清，他要去見見這位公主殿下。

    不過林錚沒把自己的真實目的告訴他，而是問最近有什么舞會，他在家閑著沒事干，想去看看。

    林錚剛才查莊心的時候無意中看到，這周六在富麗酒店有一個慈善拍賣晚宴，嘉賓眾多，莊心也是其一。

    吳哲清：“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林錚：“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能做，快閑的長草了?！?/br>
    吳哲清：“行吧，周六跟我一塊過去，正好看看有沒有你喜歡的東西，拍一兩個?！?/br>
    林錚第一次亮相社交場合，認識他的人不多，他跟在吳哲清后面當小弟，樂得輕松。

    拍賣會開始，林錚對展品興趣缺缺。第三件是一對瑪瑙酒杯，莊心第一個叫價，林錚立馬來了精神，壓著莊心叫價。你來我往，最終以比莊心高一倍的價格拍下那對瑪瑙杯。

    莊心端著酒杯優(yōu)雅轉(zhuǎn)身，遙遙看了一眼林錚。

    林錚朝她舉舉酒杯。

    莊心走到林錚面前，笑意盈盈：“小少爺貴姓？”

    林錚：“林錚?！?/br>
    莊心訝異未達眼底就斂去，“百聞不如一見，常聽封總提起你?！?/br>
    林錚說話帶刺：“家里正好缺一對酒杯，奪人所好，莊小姐不介意吧？”

    莊心：“不介意?！?/br>
    林錚眼尾斜挑，朗聲道：“沒辦法，家里沒人猜得中我的喜好，我只好自己來了。”

    吳哲清明顯感覺林錚這目中無人的態(tài)度很反常，像是在宣示主權(quán)似的。

    林錚卻沉迷在演戲中不可自拔。

    吳哲清在一旁聽著，莊心的臉越來越黑，他卻越聽越想笑。林錚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愣是把自己說成一個囂張跋扈萬人之上的小皇帝，越說越夸張，還順帶編出個家里來個客人砸碎一個碗就被他趕出去的鬼扯故事。

    簡直毫不注意形象。

    吳哲清看莊心的表情，猜想她心里多半在說有這么個神經(jīng)病接班人，林氏怕是要完蛋了。

    吳哲清看看時間，果斷拉上林錚閃人，再這么說下去，他外公的臉面都被丟盡了。

    林錚一個晚上用腦過度，上了車就困得睡過去。

    吳哲清將人送到林家，扛著林錚直接進屋。封聿明連忙接過來放到客廳沙發(fā)。

    吳哲清一只手揉肩膀，一只手叉著腰把林錚干的丟人事一五一十地復述給封聿明聽，說完特別憂心：“我弟不會是真的摔傻了吧！”

    封聿明忍笑送吳哲清出門，“沒事兒，跟我置氣呢?！?/br>
    封聿明回到客廳，抱起林錚送他回臥室，林錚在顛簸中醒了過來，腦袋靠在封聿明肩頭，抿著唇不說話。

    封聿明把人放上床，林錚立馬閉眼裝睡。

    封聿明不予揭穿，彎下腰捏他鼻子，低沉的聲音像是批評，又像是在笑：“小東西。”

    第44章 四十四

    44

    林錚失了禮, 封聿明自然要去找莊心賠個不是。他與莊心還未深入交流, 以后也不必再抱著目的去接觸這位小姐。

    周日下午，周如芬正在廚房做晚飯，林錚走進去，靠在門邊說想喝海鮮粥。

    周如芬：“我用小砂鍋煲著呢, 封先生今天不回來吃晚飯, 小砂鍋夠你吃?！?/br>
    林錚：“他不回來？有工作？”

    周如芬：“中午他走的時候說了, 要去見莊小姐?！?/br>
    林錚聞言立刻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 他在客廳走來走去，想了一陣兒后給封聿明發(fā)了條微信：你不在家，我不想吃晚飯。

    他出院前, 醫(yī)生囑咐過一定要按時吃飯，注意休息，保持心情愉悅。封聿明在乎他的身體, 他發(fā)這么一條短信過去，封聿明肯定會回來。

    果不其然，幾分鐘后封聿明回復過來：等我回家，很快。

    林錚舉著手機在沙發(fā)上撲騰, 還沒笑出來，心情已經(jīng)開始抑郁。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一次兩次可以把封聿明叫回來, 以后怎么辦呢？

    他知道自己沒有什么理由阻止封聿明結(jié)婚。

    他有的就是厚臉皮，跑到外面胡攪蠻纏，回到家里撒潑耍賴, 再不濟就裝病。他有什么辦法，他也很絕望啊！

    爺爺要是知道他現(xiàn)在這么個德行，肯定拿拐杖打他。

    所以封聿明一到家，林錚反而拘謹了，他覺得自己最近很不像話，也很丟人。低著頭喝完半碗粥，話都不說就上樓睡覺。

    時間還早，壓根睡不著，林錚在床上翻來覆去。

    門外突然想起封聿明的敲門聲：“林錚，睡了嗎？”

    林錚下床開門。

    封聿明走近，攬住他的肩膀，將他往走廊里帶。

    “等了一個多月，今天該給你講個故事了?！?/br>
    林錚不明所以，跟隨封聿明進了爺爺?shù)臅?。他看著封聿明關門反鎖，詫異道：“講故事干嘛來這？”

    封聿明從后面推著林錚往書桌邊走，按著他坐在椅子上。然后將書桌上的一個相框移到他面前，“這是誰你知道嗎？”

    林錚當然知道，當年封聿明來到林家，爺爺就把這個相框擺到書房，與他的父母并列。當時林錚見到不太高興，問了兩句就被爺爺嚴厲訓斥，說以后不允許以這種語氣說封母，要像尊敬自己父母一樣尊敬她。

    “是你mama?！?/br>
    “對?！狈忭裁餮垌鴰Γ氨緛硐氲鹊侥闵眢w康復再說，可你這小腦袋瓜子天天東想西想，不跟你說清楚，恐怕三個月你都康復不了?！?/br>
    林錚半低著頭，像是不服氣似的，嘴巴嘀嘀咕咕，聽不清在說什么。

    封聿明背倚著書桌，長腿交疊，手里拿著相框，看著林錚道：“三十多年前，有個年輕姑娘因為父母過世失去依靠，從小城鎮(zhèn)來到大城市謀生。她找到一家醫(yī)院做護工，在病房里認識了一位風度翩翩的病人，兩人非常投緣。這個男人發(fā)現(xiàn)姑娘一有空閑就畫畫，既勤奮又有靈氣，很是欣賞。男人病好出院后，兩人也成了朋友，男人是個大老板，恰逢當時他的公司換辦公樓，就邀請姑娘為這棟樓畫一批畫掛在樓里當裝飾品。一來二去，姑娘對男人漸生愛慕，男人有妻有子，一直只拿姑娘當做晚輩來幫襯。姑娘非常痛苦，就用男人給她的酬勞辦了一個畫展，打算在畫展之后離開。可沒想到那個畫展讓她名噪一時，她的過往經(jīng)歷和人際關系，全都被曝光。她與男人之間頻繁的接觸也成為眾口鑠金的包養(yǎng)關系。男人妻子的身體向來不佳，那段時間一直住院治療，不久后直接病逝?！?/br>
    封聿明稍作停頓。

    林錚知道這個故事講的就是自己的爺爺和封聿明的母親，問道：“后來呢？”

    “后來姑娘深覺自己對不起男人的妻子，不告而別。離開幾年后，她生了一個兒子。等到兒子長大，母子倆竟然又遇到了那個男人。男人去那個城市出差，忙完工作后約母子倆出來敘舊。兒子覺得自己在場不合適，就讓母親單獨赴約。他們在一家茶餐廳吃晚飯，那餐廳的大吊燈突然掉落，母親想都沒想就替男人擋住燈，男人沒事，母親后腦被刺穿，搶救無效身亡。”

    林錚一臉惋惜。怪不得爺爺那樣敬重封母，原來她救了爺爺一命。

    封聿明見林錚臉上既是欽佩又是詫異，滿眼尊敬地看著自己手中的照片，無奈的嘆氣，果然是被撞壞了腦袋，竟然沒抓住重點。

    封聿明將相框翻面，微微躬身，“你聽懂這個故事了嗎？”

    林錚稍顯遲鈍，半晌才點點頭：“啊，你、你mama很偉大?！?/br>
    封聿明嘆氣，靠近他道，“我跟你講這個故事，是要告訴你，那位姑娘和那個男人，從始至終，清清白白?！?/br>
    林錚反應了幾秒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眼睛慢慢睜大。

    封聿明伸出手掌，沿著林錚的額頭摩挲至臉頰，腦袋漸漸靠近，直到兩人的鼻尖只差一厘米就可以相接。封聿明手心貼在林錚的臉側(cè)，凝視著他的眼睛，渾厚低沉的聲音一字一句道：“林錚，我不是你的叔叔。”

    宛如一陣遙遠的歌聲穿越人海清晰地飄進耳朵，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和經(jīng)久不散的動聽。

    林錚直愣愣的坐著，眼睛都忘了眨。

    封聿明停住看他，然后稍一偏頭，吻住了林錚微張的嘴。

    輾轉(zhuǎn)吮吸。

    “啪嗒”聲在寂靜的書房格外明顯。

    直到封聿明的舌尖企圖翹開林錚的牙齒，林錚的大腦才從斷片中醒了過來，他猛地推開封聿明，轟隆站起來，因為動作太快，眼前立刻有些暈眩。

    封聿明連忙伸手拉住他。

    林錚腦子很亂，想問很多問題，可不知道該問哪個，嘴巴也不太利索，臉快憋紅了才問出口：“你為什么告訴我這些？爺爺都不跟我說?！?/br>
    封聿明用手托起林錚下巴，“因為我不想做你的叔叔?！?/br>
    林錚腦子又跟不上了，他嘴巴動了幾動，卻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