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香香咬唇，終于還是屈服，敘述道：

    奴家在那花鳥魚市開了一間私人妓館，今夜接待了蔡公子。奴家與蔡公子歡好一場，本已睡下，卻不知怎的，半夜聽見了窗外有動靜，隨即蔡公子起身離去。奴家好奇，便追上去，哪里曉得瞧見那蔡公子在巷弄里，被一個(gè)婢女模樣的女子，用冰錐一樣的兇器刺了一下，痛苦倒地。奴家嚇壞了，連忙去蔡公子府上報(bào)信隨后蔡公子府上人報(bào)官，亦將奴家?guī)砹碎_封府。

    說到此處，淚水已然滾滾而落，這非是因?yàn)榭謶?，而是因?yàn)榍?。她已然在人前多次提及自己今夜與蔡香亭之事，即便是妓，即便人人都知道妓是做甚么的，仍然會感到屈辱。

    韓嘉彥沉默地聽她說完，隨即抽出自己的巾帕，幫她拭去面上的淚水。

    尹香香愣在當(dāng)場，眸光怔怔地望著眼前的韓嘉彥。如此一個(gè)絕世佳公子，俊美無雙，與她非親非故，又是尊貴的駙馬郎，為何會對她這樣一個(gè)低落于塵埃之中的女子做出這樣的舉動？

    韓嘉彥幫她擦完了淚，將巾帕塞到了她手中，緩緩道：

    這帕子送給你。香香姑娘，我知道你在撒謊，也知道你是被迫的。沒關(guān)系，今夜我不逼你，我不喜歡為難本就苦難無依的女子。你也許并不知曉，我與師師姑娘很熟，你如果不愿說實(shí)話，我可以去問她。

    如果你覺得自己未來的前途渺茫，性命堪憂，我也可以幫你。今夜你也累了，且回去歇息罷。如果你想通了，可以向長公主府掌事陳安傳個(gè)話，我會再來見你。但記住，一定要直接向陳安傳話，其余人不可信。

    說罷，她起身，領(lǐng)著身后皇城司的人離去。

    尹香香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咬唇捏緊了帕子。

    韓嘉彥剛從大牢走到開封府的府圃附近，就撞見了一邊快步走著，一邊整理官袍官帽的開封府知府韓宗道。這一瞧便知他是匆匆從外面趕回來，走得是開封府的東北側(cè)門，自府圃穿過，往前堂而去。他今夜恐怕也有酒局，聽聞出了事才趕回。

    韓嘉彥上前見禮：韓寶文，嘉彥有禮了。

    韓宗道，字持正，常年在外擔(dān)任州府一級主官，地方行政經(jīng)驗(yàn)極為豐富。他是去年十二月時(shí)接替范百祿，以寶文閣侍制權(quán)知開封府，故而韓嘉彥尊稱他一聲韓寶文。

    哎呀！韓宗道猛一見她，連忙揚(yáng)起笑容，揖手來迎，韓都尉，您竟然在此處！抱歉抱歉，韓某來遲了。

    韓嘉彥眼下雖然擔(dān)任皇城司勾當(dāng)，但因她的駙馬都尉身份最為尊貴，故而若非皇城司內(nèi)部的同僚或上級，一般人都會以都尉尊稱于她。

    她二人雖然都姓韓，但本身并無宗親關(guān)系，只是恰好同姓。

    韓宗道正打算開口詢問案情，忽聞一聲哭天搶地的哀嚎，不遠(yuǎn)處，一錦繡衣裙、戴滿名貴首飾的中年婦女甩開身邊的仆從，撲了過來，拜倒在韓宗道腳下，道：

    韓知府，韓青天！您要為蔡家做主??！民婦的兒子，他還這么年輕，就這樣被殘忍謀害，這開封府還有王法嗎？！

    哎呀哎呀，王夫人，您快起來，這這千萬別這樣，有話好好說韓宗道結(jié)結(jié)巴巴地虛扶那中年婦女，神情尷尬。

    韓嘉彥一偏頭，那開封府的吏員立刻很有眼色地湊上來低聲介紹道：

    這位便是蔡香亭的生母，蔡卞的妾室王氏，聽聞她在蔡卞所有的妾室中最為受寵。她身邊那個(gè)嬤嬤，是蔡香亭的乳母，嗓門極大，特別能鬧。這兩女唱雙簧，鬧得是不可開交。

    說話間，那嬤嬤似是注意到了吏員與韓嘉彥竊竊私語，那張布滿褶皺的面龐上，一雙陰狠的三角眼立刻瞪了過來。吏員頓時(shí)嚇了一跳，一臉畏縮地往韓嘉彥身后躲。

    那嬤嬤上前，扶起王氏，又?jǐn)D出一副悲切的神情來，道：

    韓青天，如此中秋佳節(jié)，我家大郎主、二郎主，還有公子們都在外。家中只有八公子這一個(gè)寶貝郎君。可他本開開心心出去，竟就這樣一去不回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教我家娘子如何能接受？

    聽這嬤嬤一煽動，王氏頓時(sh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捶胸頓足，哀慟徹骨。此乃真情，并非作假。

    王夫人，您莫要這般激動，身子要緊。有甚么事咱們?nèi)ヌ蒙显僬劊僬?。韓宗道試圖安撫，可王氏卻抓著他不放，道：

    你們?yōu)楹尾粚词掷K之以法？

    案情還在調(diào)查韓宗道話還沒說完，就被王氏惡狠狠打斷：

    甚么調(diào)查！目擊者就在開封府，她親眼見到了長公主府的婢女殺死了我兒，我兒就這么沒了，你們?yōu)槭裁催€在這里杵著，為什么不去抓人？！

    這案件從頭至尾還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我們還是得查清楚才能韓宗道還想打官腔，王氏卻忽而認(rèn)出了一旁的韓嘉彥，又向她撲去：

    是你，你是那個(gè)駙馬，你是長公主的駙馬！你還我兒，你還我兒！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著，要抓住韓嘉彥不放。

    韓嘉彥蹙著眉躲閃開來，王氏卻不依不饒，要追著她跑，口里還在不停地叫喚：

    定是你買通了這些人，你們沆瀣一氣，坑害我兒！你與我兒早有矛盾，我兒都與我說了。眼下我兒死在你們府邸旁，你還敢窩藏罪犯，我看定是你指使那婢女殺了我兒！你是個(gè)殺人兇手！殺人兇手?。?！抓住他啊，他們?yōu)槭裁床蛔ニ?！你們都是一伙兒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