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嘉彥能明顯地感到自己掌心已然出汗了，她抬眸偷瞄向趙櫻泓，后者的面龐遮蓋在鳳冠垂簾之后，神色端謹(jǐn)，眸光低垂，并不正眼看她。雖看得不很分明，但也能明顯感受到她的緊張情緒。

    二人步入家廟，堂上已請出韓琦夫婦靈位高置，韓忠彥夫婦則坐于正位，代為接受拜堂之禮。

    贊禮官高聲宣唱禮詞，引導(dǎo)新郎新婦向家廟前的天地位、以及家廟中的宗位參拜。此謂拜天地與拜高堂。

    待到拜堂結(jié)束，韓嘉彥在后，趙櫻泓在前倒走出家廟門，隨即由韓府內(nèi)眷引導(dǎo)，往新房而去，最后的夫妻交拜，將在洞房之中完成。

    新房仍然安排在練蕉院之中，但已然大變樣，布置一新。家中掌事在練蕉院內(nèi)掛設(shè)大量紅緞，設(shè)巾、洗各二于東階東南，一于室北。水在洗東，尊于室中，又設(shè)四爵、兩巹于篚。

    新郎新婦被引導(dǎo)入練蕉院門口時，韓嘉彥還需再次揖禮，請公主入門。二人登上東階，盥洗雙手。接著入室，新婦面左、新郎面右，相對而坐。在贊禮官的引導(dǎo)下，二人先后交相對拜，完成對拜禮。

    接著，宮中女官與韓府女眷各自往二人身后的床榻拋撒金錢彩果，此謂撒帳。

    一個瓠瓜分兩半，中間系上紅絲線，斟酒，二人同時端起飲下，此謂合巹。趙櫻泓飲酒時撥開了眼前的珠簾，韓嘉彥卻并不敢抬眼看她，避免任何帶有侵略意味的動作。實(shí)則趙櫻泓也未看她，眸光始終落在她衣領(lǐng)之上。二人就這樣垂眸默默飲下了合巹。

    此后，韓嘉彥取下頭上花幞頭，與二人方才用過的合巹一起拋下，落地后合巹一個朝上，一個朝下，帽子正扣，此為大吉。贊禮官與女官、女眷們紛紛笑意吟吟地說起吉祥話。

    為了練這一手，韓嘉彥可準(zhǔn)備了好長時間，才確保無誤，她暗自松了口氣。

    隨即她們?nèi)聿示劙募糇?，從二人頭上取下一縷發(fā)絲，用紅繩綁在一起，此謂合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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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二人又吃下共牢食，于新房之中的禮節(jié)總算是結(jié)束了。若換了民間人家，此時還要鬧上一鬧，但公主金貴，怎可胡鬧，于是宮中女官宮娥與韓府女眷只是分別向公主行禮而出，韓嘉彥接著跟出去，她還要去前堂，向送公主來的朱太妃等宮中命婦女官行送禮。

    這又耗費(fèi)了一番功夫，約莫到了戌時初，天已然徹底黑了，韓嘉彥才帶了一身酒氣返回新房。新房之外，有十多名宮中派出服侍趙櫻泓的宮女與內(nèi)侍等候。韓嘉彥回來后，又與他們見禮，才被送入洞房，掩上了門。

    終于周遭一切安靜了下來，紅燭輝映之中，韓嘉彥身子發(fā)木地站在原地，遙望著靜靜坐于榻邊的趙櫻泓，喉嚨就像被泥封住了一般，竟一時間說不出半個字來。

    方才送朱太妃敬酒時，朱太妃懇切的叮囑言猶在耳：吾女今日便托付于你，她性子剛烈，頗有主見，又自幼受寵，多有些驕矜。還望你海涵，多多珍重。

    臣定不負(fù)所托，畢生珍愛，不離不棄。這一句場面上的應(yīng)答，如今卻讓她如鯁在喉，如芒在背。她素來不輕易許諾，然而如今，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未來可能要違背自己的諾言。

    我恐怕要遭天打雷劈了，她苦笑著想到。

    第四十六章

    戶外綠楊春系馬。床前紅燭夜呼盧，相逢還解有情無。

    這句晏幾道的詞句，此時莫名徘徊在韓嘉彥的腦海之中。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人生三大喜，她也已然占了二，然而此時她的心境，真是難以言明。

    她決意還是按照自己早就演練無數(shù)遍的說辭，與長公主先達(dá)成一個共進(jìn)退的同盟關(guān)系。誰曾想，她剛上前兩步，還未開口，卻聽長公主冷冷開口道：

    駙馬莫要再靠近了，今日我已乏了，我們二人，便各自歇息罷。

    不過好在，在韓嘉彥的預(yù)演之中，長公主的這種態(tài)度也在考慮之中。只不過，是最壞的一種狀況。她拒絕溝通，要將韓嘉彥拒之千里之外。這說明她的抗拒心非常強(qiáng)，韓嘉彥知道自己短時間內(nèi)最好不要悖逆她的意愿行事，否則后續(xù)相處只會更加困難。

    韓嘉彥躬身一揖，也沒有說其他的話，只道：長公主可需我喚侍女入內(nèi)，為你卸妝？

    不必了趙櫻泓倒是有些意外，她不曾想到韓嘉彥竟然如此好說話，全不見他有任何情緒起伏。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她也就釋然，韓嘉彥本就是這場婚姻之中的棋子，被他長兄所cao控，他性格便是素來如此軟弱的，有此表現(xiàn)實(shí)屬正常。

    思及此，她更為煩躁厭惡了，以至于全然不想見到韓嘉彥。

    韓嘉彥無聲地嘆了口氣，向新房寢室的另一側(cè)走去。寢室的另一側(cè)是她的書房，那里有一處小憩用的軟榻，她知道那就是自己今夜的去處了。@無限好文，盡在海棠書屋

    她掩上寢室通往書房的格柵門，站在門口，透過窗紙能模糊地看到寢室內(nèi)的景象。長公主喚了宮人入內(nèi)，為她卸妝梳洗，約莫小半個時辰后，寢室內(nèi)的燭火熄滅了，徹底安靜了下來。

    韓嘉彥此時也除去了身上的喜服，裹著毛氈靠在了軟榻之上。靜謐的書房之中并不是十分昏暗，廊下掛著的燈籠火光透過牖窗映照入內(nèi)，影影綽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