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可就在這個時候,腦海之中突然又多出了一個人的聲音,那聲線很清冷,帶著一如既往的沉穩(wěn)和淡漠,“別睡。睡了就再也起不來了。” 于是沈青竹又掙扎著睜開了眼睛,將視線從右含丹的身上轉(zhuǎn)移到了桌子上已經(jīng)冷卻的茶杯,他抿了抿唇,像是在用力掙扎著,最后,他終于用盡了力氣,端起了桌子上面的茶杯往自己臉上盡數(shù)澆下。 這一次,他才算是真的清醒過來了。 “青之!”褚懷照一聲驚呼就要將沈青竹扶住,然而比他更快的,是敖昇的手。 敖昇和沈青竹的面前同時張開了一片帶著及其強烈的侵略氣息的護盾,那護盾甚至已經(jīng)在空氣之中隱隱約約的出現(xiàn)了雷電一般的色澤,可想而知,護盾主人的心情有多么的激動。 褚懷照的視線在沈青竹和敖昇的臉上來回轉(zhuǎn)了幾次,最后看著沈青竹倒在敖昇懷里的樣子,臉色變了幾變,最后說道,“你們……” “掌門還是自重些?!卑綍N淡淡的說道,雖然叫著褚懷照掌門,卻一點恭敬地意思都沒有,他的臉色及其冷淡,已經(jīng)進行到了這種情況之下,他干脆也不再維持什么表面的平和。敖昇左手升起了一團金黃色的光暈,隨后光暈漸漸地擴大籠罩住了沈青竹的整個背面,沈青竹只覺得背后有一陣十分柔和的力道在托著他,于是就十分放松的順著那股力道躺了下去。 左含藥嘗試著湊近了一些,在發(fā)現(xiàn)敖昇沒有抗拒的意思之后給他了一瓶藥,隨后小聲的說道,“這個藥可以讓他清醒一些,并且暫時失去痛覺。” 他本以為是敖昇和沈青竹機緣巧合之下解開了傳情的咒法,可看現(xiàn)在的情況,沈青竹的身體反而好像是已經(jīng)沖破了某個臨界點,傳情便以為沈青竹死亡所以自動解除。但是沈青竹的身體又確實是在一點點的瀕臨崩壞,而且……顯然一副瀕死之相,無藥可救。 敖昇半天沒有什么動作,左含藥可憐兮兮的左右看了看,最后速度極快的在沈青竹的太陽xue輕輕地擦了一下,隨后就把瓶子丟到了沈青竹懷里。 突然覺得好像有股清新的草木氣息涌入自己鼻尖,沈青竹清醒了一點,對著左含藥露出了一個笑容,說道,“多謝?!?/br> 于是左含藥也害羞的露出了一個笑容,低著頭縮回到右含丹身后去了。 敖昇拖著沈青竹在前面走著,左含藥和右含丹在身后一左一右的跟著,像是在給他們兩人保駕護航一樣。過路的弟子很多,可誰都沒有勇氣上前詢問什么東西,只能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們身后張望,走兩步又互相看看,最后自覺散去。 他們一路回了落陽峰,剛進入山門之后,敖昇就回過頭在落陽峰上下布下了結(jié)界,隨后斬斷了鏈橋。 鏈橋即便是不在,想來的人依然是有辦法來的??涉湗蛞坏財?,從主峰源源不斷傳來供著落陽峰升起的靈力也會隨著一起消失,可此刻落陽峰不僅沒有落下,反而還隱約上升了一些,正穩(wěn)穩(wěn)的居于空中,一絲晃動也無。 沈青竹一路上抬頭看著天,腦子里面在這么短短的時間內(nèi)好像想了很多,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想。 死亡這種東西,他是經(jīng)歷過的。但是其實他自己親身經(jīng)歷到的死亡并沒有什么痛苦,按照陸陸陸說的,他是在作圖睡著的時候突然猝死,可他一點難受的感覺都沒有,算起來,在現(xiàn)代來說,也能稱得上是“好走”了。 比起自己死亡,他更在意的,是他在乎的人離開自己。 沈青竹不知道別人如何,但是他自己的話,會覺得留下的人一定會比離開的人更痛苦,正因為如此,沈青竹才更加的擔(dān)心,他如果真的走了,敖昇怎么辦呢? 他一開始并沒有把褚懷照說的他已經(jīng)死亡的事情放在心上,就是因為陸陸陸還在,而他卻并沒有從陸陸陸的口中得知任何關(guān)于他會死的信息,因此,對比之下,沈青竹自然而然的選擇了相信陸陸陸。 可現(xiàn)在連陸陸陸都走了。就在陸陸陸走的那一刻,他的身體好像也一起開始崩潰起來,站不穩(wěn),就連舉起個杯子這樣簡單的動作都要做半天準備,還不一定能夠成功完成這么高難度的動作。 這一路上都一直沉默著,直到他們到了山頂?shù)男∥葑忧埃綍N才在樹蔭下化出了一個貴妃榻,將沈青竹背后的光暈撤下,讓沈青竹躺在了上面曬太陽。 沈青竹微微側(cè)了一下頭,發(fā)現(xiàn)左含藥給他的藥很好用,起碼從剛才那種感覺自己下一秒要睡死過去的感覺中已經(jīng)成功到了現(xiàn)在可以動一動自己的身體,譬如翻個身什么的。 然而他才剛氣喘吁吁的完成了翻身這個動作,就見敖昇用幾乎從未出鞘過的龍嘯緩緩地在他自己的手臂上面剜下了一塊rou。 沈青竹的眼睛立刻瞪大,看著敖昇那條已經(jīng)龍化了的手臂。 他手臂上的鱗片因為疼痛的緣故全數(shù)炸開來,無一不在訴說著究竟有多么的疼,可敖昇的手握的很緊,儼然是痛到了極致,卻偏偏面上一丁點都沒有表現(xiàn)出來。 好一會兒,像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那種疼痛,敖昇手臂上龍化的鱗片漸漸又服帖了起來,隨后,他用龍嘯的劍尖挑著他的那塊皮rou,遞給了右含丹。 “我只需要一點就足夠了。”右含丹看了一眼,像是有些心疼這么珍貴的東西被敖昇這么不珍惜的對待,龍rou已經(jīng)被削下,他就算是不收下,也只能被敖昇隨意丟走,于是他也沒有多推辭就接了過去。 “總要對得起你方才給我?guī)煾涤玫哪瞧克??!卑綍N淡淡的說道,隨后將龍嘯收回了劍鞘。 他是背對著沈青竹的,收劍的時候沈青竹看到劍上一絲血跡都沒有,顯然是被龍嘯這個貪吃的貨給吃了個干凈。 敖昇話說到這里,左含藥頓時就縮了縮脖子。右含丹整理東西的動作一頓,但卻好像并沒有什么吃驚的樣子,只是點頭說,“我知道了?!?/br> 說罷,他便拉著左含藥的手朝著山下走去。敖昇剛才設(shè)立的那道結(jié)界在他們出去的時候自動出現(xiàn)了一個洞口,并沒有阻攔。 第108章 洛陽峰從來都是所有山脈之中最為冷清的山脈。。 從沈青竹來了這里開始,這里就只有他和敖昇兩個人,平日的起居、飲食之類的,在他來之前,全都是敖昇一個人做的。 到了現(xiàn)在也依然不例外。 自那天左含藥和右含丹兩人一起離開了落陽峰之后,長達整整四五個月都沒有人來過這里。落陽峰從真正意義上成了一座孤峰,這里和中央主峰之間的鏈橋已斷,周遭也設(shè)下了結(jié)界,只要是個人,大概都知道峰主所想要表達的意思是什么,因此這么久以來,敖昇和沈青竹閉門謝客,也沒有哪個不長眼的上來打擾他。 其實按照沈青竹以往的性子,他肯定是要問清楚敖昇為什么要割rou給右含丹,但是自從那天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可以正常行走了之后,這個疑問就徹底被自己吞回了肚子里面。 沒有癱瘓過的人不知道癱瘓的恐怖,更加不知道那種明明看著自己的身體四肢都在,卻無法掌控的恐懼。沈青竹只是有一天的時間不能掌控自己的身體,可即便如此,那種恐懼感也足夠讓他記一輩子了。 他們兩個就在洛陽峰這么悠悠閑閑的度過了幾個月,沒有了陸陸陸和吱吱的存在,沈青竹也實在是無聊的緊,從一開始經(jīng)常會不知不覺中叫陸陸陸的名字,到后來崩潰的哭過,還想偷偷給陸陸陸挖一個衣冠冢在后山,可最后才發(fā)現(xiàn),他好像都沒有可以什么東西可以埋進去——所有和陸陸陸相關(guān)的東西,全都不在了。 于是他最后只能徹底打消這個念頭,現(xiàn)在時間過于四個月有余,他心里的那種感覺也漸漸地淡了下來,每天早上醒來之后,除了會偶爾發(fā)一會兒呆之外,倒也沒什么不一樣的了。 而在某一天,洛陽峰的平靜卻突然被打破了。 沈青竹雖然已經(jīng)和凡人無異,但是這里畢竟法器多——哪怕他不能發(fā)揮出那些法器的千萬分之一,但是那些法器卻依然可以幫他在生活上擁有很多的便利。而敖昇好像總要外出一陣子,回來的時候每天都閑的比較累,沈青竹也沒有問他是去做什么,只是好像突然愛上了養(yǎng)白菜。 在敖昇走的時候,曾經(jīng)把這里的結(jié)界和沈青竹共同了,沈青竹可以清楚的知道結(jié)界四周的一切,這就好像是敖昇成為現(xiàn)代的一條網(wǎng)線,結(jié)界算是一個路由器,而沈青竹借著這根路由器就可以和敖昇達到同步,只是有區(qū)域的限制而已。 也就是因為這樣,在伽羅帶著羞羞答答的祝畫過來敲山門的時候,沈青竹這才第一時間知道了。 * “沈施主?!辟ち_未語先笑,沈青竹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不出來他和祝畫身上的佛氣了,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也能感受得到來自于伽羅身上的那種可以撫平人內(nèi)心深處的那種佛氣。 沈青竹也是先笑了笑,眉眼都是彎彎的,但是好像卻并不能感受到他是真的有多少開心的情緒。他站在原地眨眨眼,和伽羅、祝畫兩人之間還有起碼百米的距離,中間還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屏障。 他還正在想要怎么才能把人給帶進來,伽羅和祝畫就好像已經(jīng)是得到了什么允許一樣,幾乎是同時邁開腳步進來了。 沈青竹好奇的左右看了看,結(jié)果什么花兒都沒看出來,于是尷尬作罷,拎著個耙子跟著他們倆后面進去。 * “嘗一嘗,我自己種的春茶?!鄙蚯嘀翊┑牡故遣⒉缓?,但是這也是在他一個人的情況下。對比起伽羅和祝畫身上的穿著,他也差不多是夏裝和秋裝的對比了。 大雪剛剛消融,落陽峰里面沒有人去的地方也還有不少積雪,只是庭院里面被打掃的很干凈,在一邊的區(qū)域里面還被敖昇特意做出來了一個雪場,沈青竹沒事的時候就愛去里面玩一會兒,冷了再出來,等到回暖了再進去玩一會兒。 伽羅短時間內(nèi)將這里的一切映入眼簾,隨后收回視線,輕輕抿一口茶,說,“遙天界平靜下來了?!?/br> 沈青竹腦袋上升起了一個問號。 “說起來,是先大亂,之后再平靜的?!辟ち_繼續(xù)說,“自東方海域開始,有出海尋找珍貨的□□修者在海面上看到了龍出現(xiàn),只是當(dāng)時海上大霧,因此沒有人當(dāng)一回事。之后,在魔族、妖族和人族三族邊境相交地帶,再一次有了龍出沒,前不久,在東方海域之上升起了一座島嶼,島下有龍環(huán)繞,島上有飛鳥飛翔,島的四周是無數(shù)海妖?!?/br> 沈青竹靜靜地聽著,隨后聽伽羅說,“此時,我將魔族愿和解的消息傳遍三族,且說明了龍族掘起的原因……以及你為這天下做的?!?/br> 第109章 他為這天下做的? 沈青竹眨眨眼,不明白伽羅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他明明啥都沒做,怎么感覺好像偏偏就撿了個現(xiàn)成的大便宜呢? 伽羅顯然是看出了沈青竹的想法,于是笑笑說,“在你以為你什么都沒有做的時候,你已經(jīng)把什么都給做完了?!?/br> 聽到這里的沈青竹給自己倒上了一杯水,捧著小茶杯開始準備聽故事。 伽羅將茶杯放在口中輕抿了一下潤唇,看著沈青竹和祝畫幾乎是同步的動作笑了,倒也沒耽擱,十分自然迅速的說,“其一,你前去妖族擺平了妖族內(nèi)亂……大概是你并不知情,妖族女王前些日子過來了一趟,盛裝出席,妖族所剩無幾的權(quán)貴幾乎全部隨行,指名道姓要感謝你。” 沈青竹內(nèi)心發(fā)出了驚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隱隱約約的,好像聽到了腦海中有一個很像是陸陸陸的回音,跟著他一起發(fā)出了一聲:“哦豁!” 然而這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沒有辦法捕捉到,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沈青竹也并沒有敢去在腦海中呼喚陸陸陸的名字,只是繼續(xù)聚精會神的聽著伽羅說話。 伽羅想了想,“女王撲了個空,被敖昇打法回去了,但在走前卻說,只要有你在的一天,妖族就永遠無條件會成為人族的盟友?!?/br> 這個倒是不太讓人意外,沈青竹救了妖族上下的事情是從妖族內(nèi)部開始發(fā)出來流言的,更何況還有一個被女王公布于世的王子祝畫在他身邊,這個消息的可信度立馬就提高了無數(shù)倍。 加上妖族和人族本來就有千百年的友好盟約,因此沈青竹聽到這里,雖然有些吃驚,但是很快的就能夠反應(yīng)了過來。 接下來,還沒等他徹底消化完這個消息,就聽伽羅道,“魔族也派出了兩位軍師前來,拿出了魔族公主的手諭,說,他們和你簽訂了主仆契約,只要契約生效,魔族就永遠不會侵犯人族,希望和人族達成友好約定。而魔族的那兩位軍師,所有派去的探子都來回報,說她們便是莫家十里長亭唯二剩下的后人,莫遙和莫露,壽命幾乎等于永生?!?/br> 緊接著,沈青竹緊緊張張的開始嗑瓜子,就聽伽羅又扔下了一個重磅炸彈,“另外還有東方海域的海龍一族,在魔族發(fā)出這個消息的同一時刻,來了一位名為月半的王,他自稱是龍族太子,希望和人族達成合約,并邀請你去海底小住,愿聘請你為龍族帝師?!?/br> 沈青竹:“哇?!?/br> “哇?!?/br> 這是第二次。沈青竹再一次愣住,他的表情變化的特別明顯,但是由于他是低著頭喝茶的緣故,伽羅和祝畫一時之間倒是也沒有發(fā)現(xiàn)沈青竹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直到沈青竹突然抬起頭,十分失態(tài)的站起來,踉踉蹌蹌的在院子里面開始亂跑,一邊跑一邊四處張望著,好像是在尋找什么的樣子,他們才發(fā)覺了有什么東西不對。 伽羅按住了祝畫,沉默的觀察著沈青竹,可沈青竹的臉上早就布滿了淚水,他下意識的眨干凈眼淚,毫無所覺的繼續(xù)在院子里面四處尋找,終于,在他回到了室內(nèi)的下一秒,腦海之中再一次響起了那個久違的聲音。 “宿……好……??!”陸陸陸的聲音好像是被什么東西干擾了一樣,斷斷續(xù)續(xù)的聽得十分的不真切,沈青竹卻迅速的將門一關(guān),哽咽著開了口,“陸陸陸?是不是你?陸陸陸?” “是……”陸陸陸的聲音依然磕磕絆絆,那邊嘈雜的聲音毫不掩飾的對他說話的速度進行著阻礙,陸陸陸好像是也沒有了什么辦法,只能長話短說,可即便是如此,傳過來的聲音也是斷斷續(xù)續(xù)的聽不真切,但是他好幾句話都重復(fù)了很多遍,沈青竹不停的將那些話拼湊起來,終于得到了一個結(jié)論: 他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遙天界真的太平了,敖昇沒有了那種怨天恨地的想法,因此,陸陸陸就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但是不單單是如此,陸陸陸還說,他們在現(xiàn)代社會是有可能重新遇到的。 在現(xiàn)代社會能夠重新遇到陸陸陸? 那敖昇呢? 沈青竹突然間又迷茫了。 他能夠待在這個世界的時間誰都不知道還能有多少,陸陸陸說他也無法查詢,但是給他提供了很多可以參考的案例,有些任務(wù)完成者在完成任務(wù)的幾年后就會消失,有些任務(wù)完成者則會再滿足了一個特定的時間點之后會消失,或者,也有些完成者,再任務(wù)完成的一瞬間,便會消失在任務(wù)世界,從而回到現(xiàn)實世界。 而在陸陸陸走前,它留下的最后一句話卻讓沈青竹半天都摸不著頭腦。 它說:“宿主,只要你相信,你所想要的,在未來的某一天,說不定都會成真呢?!?/br> 之后,陸陸陸就徹底消失了。 第110章 陸陸陸絕對不會騙他的。 沈青竹又是一晃神,轉(zhuǎn)過頭的時候,才看到伽羅和祝畫兩人,伽羅倒是還好,他的表情認識這么多年都沒有見到有變過一次,反倒是祝畫的臉上早就已經(jīng)升起了慢慢的擔(dān)憂。 “好啊?!鄙蚯嘀衤恼f道,“反正我現(xiàn)在身上也沒有了修為,一個人守在這洛陽峰也只能讓自己更加的無所事事。” 沈青竹一邊揪著手上的小白菜葉子,一點點的摳著往地上扔,嘴巴里面不知道是念叨著什么東西,一邊說,“我覺得這樣也沒什么不好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