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直到他們走到了其中一個房子的時候,沈青竹才突然的停下了腳步。 外圍一圈,是他們不能觸碰到的地方,可和那邊相比起來,一線之隔的地方……卻是一片的鮮血和仿佛是被強盜擄掠過后的樣子。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走在前面的人已經(jīng)變成了敖昇,他對這里好像一點都沒有忘記,徑直的走向了最初他和葵姬住著的那個屋子的方向。 “這里……”毒賢臉色十分的沉重,他看向了這個村子中央的祭臺,那里本該是這個村子最為神圣的地方,此刻卻全部都是暗紅色,已經(jīng)凝結(jié)過后的鮮血……而且仿佛是被什么東西給舔舐過一樣,有很長的印記留在那里,顯得更加的黏膩又惡心,“怎么好像是什么妖怪的巢xue?” 第81章 毒賢是一個養(yǎng)蠱的人,這種東西,在現(xiàn)代社會之中,是源自于古老又神秘的苗疆地帶額一種極其邪惡的東西。 蠱蟲出現(xiàn)最初,便被人譽為不詳?shù)南笳?,甚至在苗疆本地一帶,但凡是家里養(yǎng)了邪蠱的人,也都會被放逐,甚至?xí)划?dāng)?shù)氐拇迕衽e行游行后,向上天請示之后被燒死,以此來清楚對方留在這世界的所有痕跡,意為是神罰。 蠱蟲這個東西,野生的永遠(yuǎn)都要比人為圈養(yǎng)的要有很大的殺傷力,甚至那些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村子之中,吞吃過人的那種蠱蟲,比起人圈養(yǎng)的蟲子來說會更加的聰慧,并且敏捷。 眼前的此情此景……像極了他在煉制蠱蟲時的蠱盤。 毒賢謹(jǐn)慎的走向了前面,隨后把眾人攔下,眼觀八方,小心翼翼道,“這里不太尋常?!?/br> 論起察覺危險,在場的所有人恐怕都沒有毒賢來的靈敏——龍族長居霸主之位已久,它們的身體刀槍不侵,水火不入,堪稱是世界上最為強悍的軀體,加上它們本身便實力強悍,不用修煉體魄也都能夠憑借自身的能力達(dá)到凡人一生之中無可仰望的高度,也是因此,對于危險這事兒……大多數(shù)龍族都不太感冒。 沈青竹只覺得這里很不對勁,但是還不到能夠讓他懼怕的程度,何況陸陸陸此刻雖然有點炸毛,但是也并沒有說出什么危險的話題——可見比起之前在通靈古木那里的時候,比起妖族女王的威脅都還要不如。 “怎么了?”沈青竹走了兩步就有點喘不上來氣了,他在自己和陸陸陸鼻子下面畫了一個指訣,本來是想著可以屏息一段時間,卻沒想到下一刻就涌入了一陣十分清新的草木香氣。 他順著波動看向了手腕,笑了笑道,“多謝?!?/br> 妖族女王化成的手環(huán)微微亮了一下算作是回應(yīng),隨后又安安靜靜的暗了下去。 “這里……”毒賢抿抿唇,它是不死之身,所以才能在養(yǎng)蠱之上的造詣能夠這么大——整個遙天界,怕是找不到第二個能和衛(wèi)家比擬的養(yǎng)蠱世家了,可也就是因此,他身上的蠱蟲在龍冢的時候都還尚且沒有什么過激的反應(yīng),可現(xiàn)在,卻全部都開始嗡作一團,分不清是激動還是惶恐,一瞬間都有些不受控制了,“不太對勁。” 他向所有人解釋了一下,略過了一些比較血腥的細(xì)節(jié),說道,“蠱蟲煉制的經(jīng)過想必你們也知道一些——把所有的蟲子放在蠱盤之中,最終活下來的那個,再和其他蠱盤之中活下來的相互廝殺,最后成王?!?/br> 聽懂了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生起了一股寒意。 這個結(jié)界是被沈青竹封鎖下的,也是因此,所有的人都出不去,即便是出去了——也只有一個結(jié)局。 就像是女兒國的傳說那樣,每邁出一步,以凡人的歲數(shù)便會老去一歲。 十步之內(nèi)必死,而外面沒有結(jié)界,這么多年過去,這個村子被與世隔絕在這荒蕪的地方,外面那些死去的人就連尸骨都被野獸叼走分食,尸骨無存。 沈青竹左右看了看,隨后閉上眼睛,強大的神識直接覆蓋了整個村子,所有的一切都映在了他的‘眼’中,他看到了這村子之中的每一個草木……但是已經(jīng)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機了。 他當(dāng)年封閉的對象是人,這么多年過去,壽命本就不長的牲畜已經(jīng)漸漸全部死去,村子之中除了已經(jīng)干枯的血跡就是離開水源之后便會變?yōu)榭諝獾乃?,沈青竹最后將目?biāo)鎖定在了葵姬和敖昇當(dāng)年住著的那個房子之中,終于睜開了眼睛。 找到了。 那是一個十分丑陋的……妖怪,下半身是蛇尾,上半身卻是人形,只是它雖然擁有人的面龐,耳朵卻退化道只剩下了一個耳眼,鼻子也沒有鼻梁,只有一個很小的凸起,嘴巴向后咧開,一直延伸到了耳眼前面一點點的位置,瞳孔豎起,此刻從它眼中看到的,卻并不是沈青竹想象之中的殘暴和兇戾,而是一種甚至顯得有些孤單到想要自我了斷的感覺。 沈青竹一愣,神識依然散著,卻睜開了雙眼。 “找到了?”敖昇淡淡的發(fā)問。 沈青竹遲疑的點了點頭,隨后說,“看起來,是一只蛇妖?!?/br> 雖然他有些不確定,而那只妖怪身上的特征也很奇特,但是卻不難看出那確實是一只蛇妖,只有半尾的樣子像極了當(dāng)初身受重傷的葵姬。 那個時候的葵姬雖然不似現(xiàn)在這樣,但是身體也是在人形和蛇形之間不斷的在切換,一直沒能定下來。 敖昇仿佛是并不驚訝,他低了一下頭,隨后說道,“我認(rèn)識它,走吧。” 毒賢一驚,像是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之后強行壓下了已經(jīng)涌上了心頭的那種驚詫,最后一言不發(fā)的跟在了敖昇后面。 沈青竹覺得……可能就在他離去的那些年里面,敖昇和毒賢肯定中途回過這個村子里面。 沈青竹皺了皺眉,抬腳跟上了他們。 葵姬本身就是一個外來者,當(dāng)時在她還是人的基礎(chǔ)上,村子里面的人一致商量后讓她住在了村子最邊緣的地方,大多數(shù)都是家里女人們的意見,也是因此,這一路走了足夠長的時間。 十幾年的時間已經(jīng)足夠讓這些土瓦做成的房屋有了傾頹的模樣,因為常年無人打掃,厚厚的青苔和植物順著墻面爬上了上去,開除了一朵朵各色各樣的花朵。 可唯獨葵姬的那一間屋子,卻在這所有的房屋之中保持著整潔。 只是那種整潔,卻好像是什么被打破了之后,又被人縫補過后的樣子,雖然乍眼一看沒有什么區(qū)別,可只要細(xì)看,就能看得出其中的傷痕。 敖昇漸漸地走近,隨后伸出一手,將眼前的門直接打開。 破舊的門扉自然是守不住敖昇那一掌,甚至都沒有脫離門框就已經(jīng)化成了飛灰,一眼就能望進(jìn)那不算是大的室內(nèi)。 這個房間是一個四四方方形的屋子,沈青竹印象之中還記得,敖昇當(dāng)年曾經(jīng)告訴過他,說葵姬打算等他再長得大一些,個子再高一點的時候,就攢錢給他在旁邊再蓋起來一個屋子,然后把中間的墻壁打通,這樣他們就還住在一起,即便是以后敖昇娶了妻子,也不用擔(dān)心會嫌棄她這個老太婆。 可這個念想最終都沒有視線,葵姬攢下來的錢財被那些村民瓜分一空,屋子內(nèi)所有的家具也都被某些人趁著黑夜搬走使用,留下的,只剩下了一個空蕩蕩的房子——就連墻上的葵姬自己畫的壁畫,都沒有留下丁點的痕跡。 沈青竹看向了在屋內(nèi)看上去情況十分不好的妖,默默的將手背到了身后。 他覺得,這件事情……需要敖昇自己解決,之后再親自告訴他。 有些事情他想插手,也能夠插手,可真正的走出來,卻還是要敖昇本人才能做到。 那只妖顯然是已經(jīng)察覺到了他們一行人,只是它仿佛很餓,長久沒有進(jìn)食的緣故讓它的身體十分的虛弱,只能依靠著本能沖著他們齜牙咧嘴,做出了某種十分無力的威脅。 敖昇沉默的上前兩步,慢慢的蹲在了那只妖怪前面,和他四目相對,漸漸地,妖怪的眼神越來越渙散,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垂下了它可怖的腦袋,在一行人的視線之中化為了一顆赤紅色的內(nèi)丹。 內(nèi)丹大抵是赤紅,可這紅色之中卻摻雜了很多其他的顏色,所以顯得十分的不純粹。 沈青竹看著那個內(nèi)丹,只覺得十分的眼熟,他皺皺眉,卻說道,“這里已經(jīng)是一片死地了。結(jié)界再留下也無用……” “不,留著?!卑綍N伸手阻止了沈青竹收回結(jié)界,隨后他面色冰冷的看向了門外,似乎那一切都和他毫無關(guān)系,在他眼中,不過是隨處可見的草木而已,“這些人,生而為人卻不配為人,死后更加不配入輪回道?!?/br> 沈青竹沉默了一瞬,其實這個地方……就連一絲魂魄的氣息都感受不到,但是他卻還是笑了笑,主動的握住了敖昇的手,在察覺到了他手中的那一片濕潤之后,低聲道,“你說怎么樣就怎么樣,我聽你的?!?/br> 陸陸陸從頭到尾都沒怎么敢說話,直到這個時候才悄悄的戳了戳沈青竹的腰眼,在他腦海中說道,“宿主,雖然我知道安撫主角才是你人生中第一重大的事情,但是……咱們現(xiàn)在得先離開這里才行?!?/br> “你有辦法了?”沈青竹一愣。 這村子他從前就已經(jīng)看了一個遍,甚至就連不遠(yuǎn)處的山洞的位置都還記得——如果可以,他還想帶著敖昇過去故地重游一次呢。 “是那個珠子……”陸陸陸皺了皺眉,說,“那個內(nèi)丹并不是葵姬的內(nèi)丹,而是一個從魔界來的魔身上的,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是如果現(xiàn)在想要離開龍冢,我們就先要去魔界。” 沈青竹看向了敖昇手里的那個被他攥的死緊的珠子,吞了吞口水說,“你說,我要是問敖昇要那個珠子,他會給我嗎?” 陸陸陸頓了一下,隨后把腦袋一縮,秒慫了。 “干巴爹,我看好你呦宿主!” 第82章 安撫敖昇才是他最應(yīng)該干的事情,但是在這之前,他得先有命活著才可以。 那個珠子在敖昇的手中被攥的很緊,沈青竹的手被他握在手心里面緊緊地攥著,即便是敖昇一點的修為都沒有用,他也還是覺得很疼。 疼到他有點想哭。 也是奇了怪了,沈青竹仰頭眨掉了眼中的眼淚,看著天上藍(lán)白色的天空——這是個很奇妙的世界,他們明明是從龍冢躍下之后才到的這里,可偏偏從這里向上看去,卻是一片那么潔凈又美麗的天空,仿佛龍冢的陰郁一點都沒有影響到這里。 “將這片土地繼續(xù)封死?!卑綍N面色淡然的說道,“重新建造一個界外之界,這片土地仍在,卻不再屬于這里的居民。 沈青竹大概能聽懂敖昇的意思,這在遙天界里面算是一個行話,以現(xiàn)代的意思來說,好比這個村子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亂墳崗,那么就可能會把這個亂墳崗給填平,重新建造一所學(xué)?;蛘呤擒婈牎躁枤怄?zhèn)壓,如果在這期間有高僧超度,那么那些鬼魂還尚且可以投胎轉(zhuǎn)世,但若是沒有,那些被鎮(zhèn)壓的鬼魂便要日日夜夜重復(fù)著陽氣的折磨,卻不得往生。 “我聽你的……”沈青竹低聲說道,忍不住皺了皺眉——他的手好像被捏碎了,從手中傳來了一陣鉆心的疼,還有一聲特別清脆的‘嘎吱’聲。 這個聲音同樣的驚動了敖昇,他猛然低下了頭,在注意到了沈青竹得手之后,立刻就受驚的松開了雙手,隨后臉色瞬間變得十分的可怖。 沈青竹在他松手的一刻就送了口氣,開始慶幸他是個修者了。這種程度的傷,只需要稍微的運行一下就可以讓骨骼恢復(fù)如初。 他看著敖昇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我沒事?!?/br> 敖昇不再言語,卻突然抿著唇上前了一步,抱住了沈青竹的脖子。沈青竹只是眨動了一下眼皮的功夫,他們所在的地方就換了——是葵姬和敖昇先前的那個家。 他有些懷念的看了一圈,因為有法術(shù)維持著的緣故,這里的一切都和他走時的樣子一模一樣,什么都沒有變過,而且一切都是那么的嶄新,一點灰塵都沒有落下。 “那個珠子,是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人交給我的?!卑綍N抱著沈青竹,將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面,低聲說道,“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他說……那個珠子可以讓我實驗?zāi)莻€村子里面的人,究竟還有沒有好人?!?/br> 沈青竹安安靜靜的聽著,同時皺了皺眉——那個黑色長袍的人,聽敖昇敘述,感覺好像是魔族少君身邊的護(hù)法,名字就叫黑紗。 黑紗的性別成迷,終其一生都在為魔族少君的身體奔走,他交給敖昇的那個珠子,如果他沒有猜錯,恐怕是能夠引發(fā)出人內(nèi)心深處的惡果的東西。 那個東西名為噩夢果實,是魔族荊棘之地的中心獨產(chǎn)的一種果子,也是最容易修出神志成魔的一種果子。 而那種顏色和質(zhì)地的,更是被遙天派加粗標(biāo)榜在了通緝單上,是所有正道人士都極其厭惡的——原因無他,那種東西,能夠誘發(fā)心魔,一著不慎,便可以為魔族增添一名大將。 可也就是因為這果子的效果,所以千百年來都很少會有成熟的,何況還是顏色這么艷麗的,恐怕即便是在魔族,也都是難得一見的寶物。 那他為什么又要拿那個珠子來這里,還單獨要交給敖昇? 沈青竹皺眉,他想不太明白。 “那個村子里面,有娘從魔族邊境救下來的一條小蛇,名字叫錦繡,是一只剛剛有了一點神志的妖怪……我和娘被綁起來的時候,錦繡還受著傷,被娘放在了門后的瓦罐里面,這才逃過了一劫。”敖昇說道,“后來他把果子吞了,強行突破修煉,之后便入了魔?!?/br> “整個村子里面的人,應(yīng)該是都被他給殺了。”敖昇最終將眼睛閉上,隨后嘆息一般的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又將手中惡魔的果實拿了出來,對著沈青竹說,“這個東西……我不想再看到它了?!?/br> 沈青竹不想再去猜測為什么只有一丁點神志的小蛇,為什么要克服本能的恐懼去將那個致命果實吞下,更不想去猜測為什么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小蛇不在房間里面好好休養(yǎng),而是要強行爬出那個對于它來說難似登天的瓦罐……更不想去猜測,它又為什么要將村子里面的人一個個的全部吃掉。 眼前的山洞尚且還是完好的……但是沈青竹卻覺得,在這個結(jié)界的外面,一定會有不少村民打著‘驅(qū)逐邪魔’的旗號,想要搜刮‘妖怪’這么多年攢下來的寶物。 人的惡毒……有的時候乘以數(shù)倍增加起來,真的不是一個尚且年幼的孩子能夠承受的住的。 沈青竹接過了那個珠子,隨后說道,“抱歉……我之前一直以為,通靈古木可以讓葵姬活過來?!?/br> 可是通靈古木的‘神’已經(jīng)不再,現(xiàn)在妖族之內(nèi)的那個古木也只是一個空殼子,里面安置著的,是妖族無數(shù)的先輩組成的,為后輩鎖搭建起來的天梯。 敖昇搖了搖頭,“我習(xí)慣了?!?/br> 沈青竹的心仿佛突然之間被針扎了一下一樣,有那么一個地方癢到刺痛,十分想要用一雙爪子上去抓撓幾下瘙癢,卻怎么都觸碰不到。 他皺了皺眉,捧著敖昇的臉對著他親了一口,隨后笑了笑,“以后有我陪著你,不管怎么樣,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永遠(yuǎn)都不會改變?!?/br> 敖昇唇邊這才溢出了一個淺淺的笑紋。 沈青竹看著手心上面紅到甚至在發(fā)著光的珠子,將其收了起來之后說道,“這顆珠子是通往魔族的通道……從魔族和人族的邊境地帶,我們才能回去。” 龍冢四處一片封閉,就連從山上跳下來能夠進(jìn)到這么一個未知的地界都是他胡亂蒙出來的,這里的地域顯示未知,雖然外面也有修者,但是敖昇本人好像并不能突破龍冢的禁制出去。 沈青竹猜想了一下,覺得可能是因為龍冢處于這里的正上空的緣故,而敖昇只能在龍冢能夠籠罩到的范圍內(nèi)活動。 “聽你的?!卑綍N淡淡一笑,隨后抱著沈青竹又回到了剛才消失的地方。 祝畫坐在一邊的大石頭上面拔草玩,毒賢則是在草叢里面扒拉蟲子——他們是外來者,所以并不受沈青竹言靈的束縛,那些蟲子并不被限制在內(nèi),這么多年,這里有那么一個大的蠱王,即便下面的這些不成氣候,但是比他自己再從頭煉制都要強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