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清晨,天剛蒙蒙亮時,凌老管家便照例早早的,來到外院凌逸軒的書房。他自是知道,少爺與現(xiàn)任少夫人分房而居。是以每日早間,但凡凌逸軒在家,他都要過來看看,給凌逸軒請個安,才得安心。 當看到醉倒在書房外石桌上的凌逸軒時,老管家的臉上布滿了憂心之色。時公子又出門了,放眼整個府里頭,也沒個能勸說得住少爺?shù)娜肆恕?/br> 對時靖瀟的出行,老管家隱隱有個感覺,怕是替少爺出去尋訪前頭那位少夫人了吧。對前面那位少夫人,老管家總疑心她還活著。 當年,少爺并未給那少夫人收殮。凌府亦沒有給那夫人辦過喪事,老管家覺得那夫人只是失蹤了。也許,就是時公子帶那夫人離開的,因為當時,時公子幾乎是同時與那夫人一塊消失無蹤。 少爺這幾年的狀態(tài),他都看在眼里,以少爺對前頭那位少夫人,無可言喻的深情,倘真那夫人已香消玉殞,不在人世了。就少爺這般的癡心意,這般的決然,他斷不會茍活于世,不會獨活。而且,張池一直呆在渝州,明顯是少爺?shù)挠幸獍才拧?/br> 那少夫人定當還活著。至于少爺深愛著那位夫人,為甚么又要與蘭煙小姐成親,老管家心思沉重,他猜少爺大概是想等找到了那位少夫人后,便攜其離開凌府。 然后將整個凌府都留給蘭煙小姐,作為還情與彌補。望著趴伏在桌上容顏消瘦,憔悴如斯的凌逸軒的睡臉,老管家心疼得不行。便是在睡夢中,他家少爺?shù)拿碱^都是皺著的,原本清俊出塵的面容,總是陰郁著,格外不開懷的樣子。 自從那位少夫人離開后,少爺就成了這副模樣。府上的任何事,他都不管了,成天的喝酒傷懷,日漸頹廢 。當年的事,是少爺做錯了??墒?,少爺也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一直近乎自虐似的懲罰著他自己。 瞧少爺這樣,想必昨夜又在這外頭露宿了一夜。怎么得了啊,怎么得了!長此以往,鐵打的人也要熬壞了。 這個他沒有辦法。他家的少爺,每每晚間游魂一樣,有時候明明看見他歇下了,可也許是二更天,也許是三更天,他又突然醉倒在了外頭。 “少爺,少爺……”他在凌逸軒耳邊輕聲呼喚著。便是老爺去了,他還是習慣的叫他家公子為少爺。得趕緊將少爺叫醒,夜風涼,更深露重,少爺這么睡了一夜,就怕寒邪入侵,感染了風寒。 凌逸軒在老管家持續(xù)的呼喚聲中,漸漸轉(zhuǎn)醒。他頭痛欲裂,暈沉沉,難受得緊。他迷蒙的望著老管家,焦急憂心的臉,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凌叔。”他虛弱的應著老管家。 “少爺你快起來,進屋里去歇著。” 凌逸軒依言撐著頭,搖晃著緩緩起身。不曾想,一個重心不穩(wěn),他又跌坐了下去。手腕重重的磕在了石桌上面,發(fā)出一聲鈍響以及酒杯碎裂的聲音。 “少爺!”老管家驚呼出聲。 凌逸軒僵硬著脖子,搖搖頭,示意他不要擔心。 他再度起身,卻見老管家大驚失色:“少爺,你的手割傷了。你等等,老奴這就去拿藥膏?!崩瞎芗艺f完,急匆匆的去了。 凌逸軒遲鈍的抬起受傷的右手,一看之下亦是面色大變。他對流著血的手視而不見。急急的舉著染上了血跡的衣袖,仔細的看。 看到袖邊那被杯子碎片,劃開的一道長長的口子,他心疼極了!爾后,他略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反復翻著那袖口,當確認是真的劃破了,毫無僥幸時,他傷心得無可言說,恨不能殺了自己。 定定的瞧著那口子,他眸光絕望而呆愣。 這是湘兒為他做的衣裳。自從她離開后,所有她給他做的衣裳,鞋子,香囊,帕子等等,他都視若珍寶,平常輕易不穿,輕易不用,唯恐折舊了。 只昨夜他實在是太想她了,思念入骨,無可排遣。便穿了這身她親手給他做的衣服,睹物思人。 他摸著身上的衣服,想著往昔她嫻靜的坐在房內(nèi),給他縫制衣裳。他心疼她不讓她做,只怕會累著了她,傷了她的眼睛。 她卻是朝他溫婉的笑,笑容甜美無比。她說,他是她的夫君,做娘子的本就該為夫君做女紅。她說她心甘情愿,只要看到他穿上她為他做的衣服,她的心情便會說不出的滿足,說不出的高興。 以往的恩愛場景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現(xiàn),想著曾有過的那些溫存與甜蜜,想到他們曾經(jīng)是多么的親密,多么的相愛。對比而今倆人之間的慘淡光景,他心如刀割。 不曉得她孤身一人,在哪里漂泊?可有吃好,睡好?有沒有被人欺負?是不是已經(jīng)忘了他。不,怎么可能忘了他,怎么忘得掉!她定當是恨他入骨。 他想她想得深入骨髓,而她卻是會恨他恨得入骨入心。 她該恨的! 他曾給她立誓,要寵她疼她愛護她,不讓她吃一點的苦,不讓她受這世間任何的閑罪。 可是他食言了! 他讓她傷得那么重!他親手扼殺了他們之間,所有的溫情。 無邊的懊悔與心痛,排山倒海在他腦子里翻攪。他的頭仿似要炸裂,幾欲瘋狂。惟有酒,惟有醉酒能讓他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寧。于是他喝了一夜的悶酒。 哪里料到,這幾年他一直舍不得穿的衣裳,就昨晚上穿了這么一回,偏就給弄壞了。 老管家拿著止血的藥膏進來時,看到的就是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少爺!”他擔憂的喚著凌逸軒。 “凌叔,怎么辦?衣裳劃破了,這是她做的衣裳,是她做的衣裳!”他面露凄惶,萬般無助的看著老管家。 凌老管家眼瞅著他這般脆弱的模樣,心痛又心酸,真?zhèn)€難受至極! 他的少爺喲! 怎么就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梁城曾經(jīng)赫赫有名的凌大公子,如今的凌大官人,無助得象個孩子。 老管家抽著鼻子,走到他身邊,安慰道:“少爺,你莫慌,衣裳只是破了口子,補補就好了?!?/br> 凌逸軒搖頭,似自語般喃喃:“沒有用了,破了就是破了,再怎么縫補也回不了原樣。回不了原樣了?!彼Z聲空寂,臉如死灰。 “少爺,你別急,老奴等下替你想想法子?!崩瞎芗乙姴坏盟@樣,好似萬念俱灰,生機全無。 “現(xiàn)在先讓老奴替你搽了藥膏,止了血再說?!绷枰蒈幍挠沂诌€在淌血。 凌逸軒充耳不聞,顧自發(fā)怔。 少爺?shù)墓虉?zhí),凌老管家最是了解,不解決衣裳的事,他是不會肯搽藥的。 老管家心念快速轉(zhuǎn)動,悠忽間想到了一個人,新來的婢女啞姑。他曾聽過陳婆子夸贊啞姑巧手如春,針線活可謂百里挑一,技藝卓絕。 陳婆子為人實誠,穩(wěn)重靠譜,決計不會無的放矢,信口開河。 “少爺,老奴想到法子了。”他驚喜的對凌逸軒說道。接著便將他想到的法子告知了凌逸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