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有溫熱的液體一滴接一滴的落到她的臉上,這個人哭了。 她在淚眼朦朧中,努力睜大眼睛,死死的盯住抱著她的這個人,這個陌生人! 她要記住他的臉,這樣無論是下輩子,還是在永恒的沒有時光消逝的離恨天,她才會警覺,倘使再遇到這個人,她一定要遠遠的避開!遠遠的避開! 而那個愛她的人,他去了哪里?怎么就把她丟下了?!她迷糊中哀戚的想:那個人,他去了哪里?他到底去了哪里?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秒,她看到面前這個陌生男人,哭得涕泗橫流的臉和那一雙血紅的眼睛。 “湘兒,湘兒……”是誰在喚她,語聲那般凄苦那般悲切。 何湘在淚流滿面中驚醒。枕上已是一片冰冰涼的濕意。 她做夢了。 這是一個夢,卻也不是一個夢。 因為夢中所發(fā)生的事,都是事實。存在于她記憶里的事實。真真切切發(fā)生過的事實。 夢中的一切都是三年前,她肝腸寸斷那一日的真實再現(xiàn)。 三年多來,她每時每刻,莫敢相忘。 她也不可能忘記。她重復(fù)著做這個夢,銘心刻骨的傷痛記憶,讓她睡夢中也不得安寧,不得釋懷。 而反反復(fù)復(fù)的夢中重現(xiàn),又讓那日她的凄涼景況,時時刻刻歷歷在目。 她回回自夢中哭醒,淚水潸然淚濕于枕。只要醒來,便再也睡不著。在黑夜中睜著眼睛,痛楚的等待天亮。 失去孩子的苦痛,遭他算計的悲憤,在午夜夢回的凄清與惘然中,愈加摧心剖肝,撕心裂肺,疼得她恨不得立時死去。 今生今世,她唯有死才得解脫。 她無數(shù)次絕望的想,如果一切都只是一個噩夢,該有多么好! 如果,如果她和他從來沒有遇見過,該有多么好! 早知七年前的那一次邂逅,會是他與她孽緣的開端,她一定不會救他! 每一個淚濕羅巾魂夢醒的漫漫長夜,過往的點點滴滴,便似有著自主意識,一幕幕在何湘腦海里不斷的閃現(xiàn)。 她愈是想忘卻,記憶偏生愈是深刻明晰! 七年前,渝州。她第一次遇見了他。 第17章 初遇 那是一個秋雨初晴的清晨,十六歲的何湘遇上了十九歲的凌逸軒。 那日,何湘照例前往藥鋪為爹爹抓藥。自兩年前,娘親橫遭意外去世后,替爹爹抓藥的事,就責無旁貸的落在了她的頭上。 打從她記事起,每逢秋冬季,娘親隔不了幾日,就要為父親熬藥。爹爹經(jīng)年的痹癥,雙腿已經(jīng)嚴重變形,早幾年前就已不良于行,平常多臥病在床,形同癱瘓。 但凡陰雨天或者天氣轉(zhuǎn)涼,爹爹便要飽受折磨,疼得不行。大夫說,爹爹同時患有痛痹和著痹。此癥無法根治,只能開藥緩解疼痛。 何湘很心疼父親。 何老爺年逾花甲,年事已高。他與何湘的娘稱得上是老少配。他比何夫人大了足有二十多歲。何湘出生時,他差不多已到知天命的年紀。 何老爺是個舉子,可謂滿腹經(jīng)綸,學(xué)富五車。是十里八鄉(xiāng)遠近聞名的飽學(xué)之士。但因身體病弱,不能為官。年輕那會為了營生,自己在家鄉(xiāng)開了個私塾,做了教書先生。 到后來年紀大了,身體每況愈下。只能呆在家中,靠零星替人撰寫家書,或者節(jié)日啊喜事的慶賀對聯(lián)等等諸如此類的活計,貼補家用聊以度日。 所幸,何家祖上也曾是名門望族,雖到他這一脈,已是家業(yè)凋零。然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家祖上到底是傳下了些薄產(chǎn),他守著這些雖不能大富貴,得享安逸。但節(jié)儉些用度,倒也能清貧過日子,溫飽無虞。 何老爺其人可謂是典型的書呆子~愛書成癡,嗜學(xué)如命。于人情世故上頗為天真憨氣,全不懂鉆營。 在男女感情上就更不開竅了,年輕那會由著寡母幫著張羅,兼之有個舉子的名頭,倒是說過幾門親事,卻因為種種原因,都沒能最終締結(jié)良緣,開花結(jié)果。。 其實說到底還是他太不夠上心。。成天蹲在書堆里,不會討未來岳丈岳母歡心。說白了,就是忒不會來事~ 再則,身體病弱,空有一腔學(xué)識,也賺不來舉子本該有的榮華富貴。人姑娘家琢磨得幾回,與何家結(jié)親的事也就自然而然的泡了湯。。 對親事屢屢無疾而終,不了了之,他渾不在意。本來也是為了安慰老母,全了她的心意。 母親只得他一個兒子,他上頭曾有過一個哥哥,在他之下還有過一個meimei。只可惜都未能成年,便各自夭亡。 老話講,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他不忍拂了母親的意思。 于他自個,一個人過也無甚打緊。私心底,他甚至覺得不成親更好,沒得拖累了人家姑娘。 他天生體弱多病,自娘胎里出來的藥罐子。年紀輕輕,便得了痹癥??既×斯γ炔荒軋笮?,也不能光耀門楣,重新?lián)纹鸷渭壹覙I(yè)。 身為男兒,懷揣著青云之志,卻不得不象一個婦道人家般,宅居家中?,F(xiàn)實的不如意,多少也是他寄情于書本的間接緣由。 再到后來,他終是帶著深深的愧疚,替老母辦了后事。時年,他已近而立之年。 老母仙逝后,他干脆絕了娶妻的念頭。自此獨自一人過活,有書做伴,倒也不以為苦,反而樂在其中。 但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了無牽掛甚好甚好!由此舉凡再有好心人,憐他孤苦,想替他托媒尋一門親事,他一律婉拒。 直至不惑之齡后,因緣際會,他出于善心收留了走投無路的眉氏,即何湘的娘親。 眉氏是個寡婦,到何家的時候,已身懷六甲。只那遺腹子未能存活,眉氏難產(chǎn),大人九死一生,孩子卻是沒能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