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傷得到,卻死不了,殺氣猶如火山噴發(fā),向四周噴射。殺氣騰騰不分南北,陣云靄靄莫辨東西??耧L(fēng)四起,天地生抽,飛沙遍野,日月埋光。 褚玄商怔愣愣地看著容佩玖,紅衣盛裝,耀目得宛如神祇,他心里,頭一次生出自慚形穢之感。她站在他永遠也到不了的高度。 同樣都會禪修的自愈術(shù),都不能將對方殺死,兩人便如此僵持著。容佩玖在等,等景諶天靈力耗盡的那一刻。鏖戰(zhàn)之下,靈力總有用盡之時,這時便需要以回靈術(shù)快速恢復(fù)靈力。禪修的回靈通常需要幾秒的誦唱時間,而她,就站在自己的金色卍字光陣中,卍字陣有天地樹靈的梵音誦唱維持,她不需要回靈,她的靈力源源不絕。 景諶天靈力漸空,他的回靈術(shù),只需一個眨眼的功夫。卻就是這一眨眼的回靈,便被容佩玖短暫的定住。她一扭頭,對文邪大喊一聲,“射他風(fēng)池!” 風(fēng)池xue乃靈魄之眼,要釋放那些被他吸食的靈魄,只能通過此xue。文邪瞬間會意,靈弓一引,兩支箭矢嗖地破入了景諶天左右風(fēng)池xue。 霎時,所有靈魄如螢光從景諶天的風(fēng)池xue逸出。 不給景諶天喘息的機會,容佩玖將黃泉高舉,凌空結(jié)出三把天怒光刀。天怒術(shù)是殺修技能,可將傷害增大數(shù)倍。待三把光刀齊齊插入景諶天頭頂,容佩玖右手握成拳,將全身靈力灌注到那一只拳頭上,氣勢萬鈞地朝景諶天的頭部砸去。 這一拳,這是她在天地樹中領(lǐng)悟的神道神修技能,修羅神拳,霸氣十足。 一拳下去,景諶天腦漿迸裂,化為rou泥。 一切殺戮驟然停止,所有人的心跳都還未恢復(fù)。容佩玖走向躺倒在地的容氏族人,剩下的便是讓被吸食的容氏族人靈魄歸位。正要施歸魄術(shù),卻看到橫七豎八躺在地上那些失去了靈魄的容氏族人的身體化為細碎的藍光,緩緩向空中散去。 不好!身死形滅的時限是六個時辰,此時剛好過了六個時辰。 容佩玖慌忙誦唱歸魄咒,一遍又一遍,卻根本沒有絲毫作用,不能阻擋他們在她眼前消散。她拼盡全力去參悟,又拼盡全力去進階,緊趕慢趕,卻還是來不及。天道法則便是如此無情,定好的六個時辰,一刻都不能差。她只是個普通人,她活在這片世界,受規(guī)則約束,沒有能力逆天。 若是不能救回他們,她晉這個神修又有甚么意義?她怔怔地看著他們,大姐與處塵長老也在消失。龍未山,只剩她。腿一軟,跌落在地,心中頹喪至極。 耳邊傳來熟悉的一聲低嘆。 下一瞬,她看到褚清越出現(xiàn)在面前,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迤迤然轉(zhuǎn)了身。剎那間,風(fēng)起云涌,天地變換了顏色,乾坤逆轉(zhuǎn),所有消散不見的身軀又一點一點地倒回,漸漸形成一具具完好的身體。 褚玄商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終于明白,不死城主到底是如何逆天的存在。在這個所有人都要遵從法則的世界,只有不死城主能夠凌駕在法則之上。 容佩玖站起身,重新祭出黃泉,誦唱歸魄術(shù)。所有靈魄便在頃刻間歸了位,回到了本尊的身體中。靈魄歸位之后,容氏族人漸次醒來,一個個迷茫地看著滿地的狼藉。 容佩玖終于松了口氣。 褚清越轉(zhuǎn)過身,緩緩朝容佩玖走來。每走一步,滿頭青絲的墨色便變淡一分。待走到容佩玖面前,已是滿頭雪白。 “恭喜阿玖,得成大道。神道神修,你是第一個?!彼虼捷p笑。 容佩玖的注意力卻全被他的滿頭銀絲吸引,“你的頭發(fā)怎么了?” 他無所謂地笑了笑,聲音有些飄忽,像是受了巨大的損耗,“沒甚么。這世上哪來的逆天之能,一切不過是等價交換罷了?!?/br> “等價交換?你交換了甚么?!”她驚道。 褚清越?jīng)]有回答她,卻道:“還記得上回你晉殺修,問我要賀禮,我說沒準備時你一臉不快的樣子。這次你晉了神修,我身邊還是沒帶賀禮,你不要生氣?!?/br> “褚清越——” 褚清越忽然擺了擺手,皺眉,“險些忘了件大事。”說罷走到景諶天的尸身旁,祭出散魄鐘,像當初對景攸寧所做一樣,將他的靈魄抽了出來,徹底灰飛煙滅。之后,才又回到容佩玖身前,“我活了這么多年,眼中從來便不曾有過大義,更不曾有過大愛,卻沒料到今日這兩樣都占全了,真是人生無常。阿玖在這世間,已站在最高處,從此再無甚忌諱,也不需要人護著了。你既已對我忘情,你我便好聚好散。這一回,便真的要說再見了?!鄙钌畹乜戳巳菖寰烈谎?,毅然將身一轉(zhuǎn)。 “褚清越,等等?!?/br> 褚清越頓住,卻未轉(zhuǎn)身。 “你在我身上注入了你的血靈是么?”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何他在她險些遭人凌=辱時及時現(xiàn)身,為何他的已經(jīng)認主的法器能為她所用。 “你若是不喜歡,我可以收回?!?/br> “不,我沒有——” “既然沒有不喜歡,那就留著罷。” “褚清越,你到底交換了甚么?” “我若告訴了你,你可會因為可憐我重新愛上我?” 容佩玖一怔。 卻聽到褚清越自嘲地一笑,“若是不會,我又何必告訴你?!卑子耙婚W,消失在了容佩玖眼前。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我的大佬們~ ☆、第112章 終章(上) 叁拾年后。 龍未山。 一老一小, 一高一矮,一前一后, 走在連接龍未山主脈與支脈的細長吊橋上。負手走在前頭的老者, 一身白袍,須白發(fā)白。后面的是個少年,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 少年一邊走著,不經(jīng)意向吊橋下瞥了一眼, 頓時被那幽深莫測的萬丈深淵嚇得腿也軟了。 老者發(fā)覺少年停了下來, 轉(zhuǎn)過身,看到他打著顫的雙腿, 不由得臉一板, 訓(xùn)道:“明昭, 打起精神來!就你這膽量,如何入得我容氏門?!边@少年是他在山下的一座村莊路過時偶然遇到的, 觀其資質(zhì)上佳, 龍未山又正是缺人之際, 與少年的家人說通之后, 便將少年帶上山了。 明昭哆哆嗦嗦, “是, 處塵長老?!?/br> “我容氏宗主像你這般大時,已能闖不死城。你身為男兒,膽量反而不如同齡的女子,你說你好意思么?”處塵長老道,“還不趕緊跟上來!” 雖不明白長老口中的“不死城”是甚么地方, 明昭仍是強忍住內(nèi)心的懼怕,跟了上去,雙眼直直地盯著前方,再不敢朝兩邊看。 處塵長老搖搖頭,資質(zhì)再不錯,也還是美中有不足。論到膽識,這龍未山恐怕是不會有人能及得上那父女倆了啊。 “長老……”明昭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痛快些!” “上山之后,何時才能得見宗主?” “宗主事務(wù)繁多,又豈是你這娃娃能隨便得見的?” 原以為入了容氏門,便能見到偶像。明昭“哦”了聲,很是失望。七年前,他與爹娘搬到石鼓村,第一次從同村其他孩子口中聽說容氏宗主的故事,從此便對這位宗主大人高山仰止。那一日處塵長老問他愿不愿隨他回龍未山,他想也不想便點頭答應(yīng)了。處塵長老便去詢問他的爹娘。爹爹是個做小本買賣的,小時候做過乞丐,因為一次偶然,配合一位有錢的大爺演了一出戲,得了一筆可觀的銀兩,從此走上了正途。爹爹也想他學(xué)點真本事,二話不說立馬同意了。 同村的小伙伴聽說他要上龍未山,馬上就能見到那位神話般一拳帥翻全東陸的宗主大人,個個羨慕得不得了。據(jù)說,宗主大人的修羅神拳霸氣十足。東陸從未出過這種簡單卻又殺傷力巨大的拳法,人人都想見識一番,只可惜,那位宗主大人一年到頭都只在龍未山,從不下山,越發(fā)的神秘莫測。 “不過——”處塵長老拖長了尾音,“你若是在入門考試中表現(xiàn)出色,便能參加今年的進階禮。進階禮自來是由本門宗主主持,屆時你便能見到啦。犯甚么愣,還不走快些!” 少年雙眼一亮,大聲應(yīng)道:“是,長老!”撩起腿就往前跑去,已然忘了腳下便是萬丈深淵,很快跑到吊橋的盡頭,一轉(zhuǎn)身朝處塵長老揮手,“長老快些,快些!” 處塵長老瞇眼一笑,他家小九兒了不得啊。放眼東陸,想見她一面的,又何止眼前這一個少年,每年又有多少少年是因為她才爭前恐后要入容氏門。他家小九兒,只用了叁拾年,便將幾乎被滅族的容氏重振旗鼓,重現(xiàn)繁盛,讓龍未山登上了從未到過的高峰,傲視群雄。他就知道,他家小九兒天生就是個做大事的料。 處塵長老面帶微笑,一步一搖悠悠然向明昭走去。 明昭暗暗著急,暗自嘆了口氣,這下怎的輪到這位長老不急了…… “見宗主”這三個字就像懸在明昭頭頂?shù)囊话褎?,鞭策著他日夜苦學(xué)。三個月之后,他不僅通過了入門考試,還拿了魁首。 第二日,便是進階禮。明昭激動得一宿沒睡,天微亮便來到了朝露臺。他到的時候,朝露臺上已經(jīng)有不少的弟子在等候著了,粗粗看了一眼,都是與他一樣穿黃衫的。 大家都是熱血少年,想見宗主的心也是一樣迫切,早早趕來不過是為了占一個靠前的位置,好將宗主看得清楚些。這些少年干等著實屬無聊,便三三兩兩攀談了起來。明昭也被搭訕了,是個胖乎乎的少年,雖然比他年幼,懂得卻比他多多了。明昭不愛說話,但小胖子說的內(nèi)容卻是他感興趣的,便當了個安靜有禮的聽眾。 隨著天漸漸放明,來到朝露臺的人也越來越多。著黃衫的,著紫衫的,還有很多著赤衫的。過了不久,又陸續(xù)有著其他顏色服飾的修士登上了朝露臺。明昭初來乍到,甚么都不懂,小胖子便耐心地為他介紹起來。 “那些穿紫衫的都是本族高階禪修,穿紅衣裳的都是殺修?!?/br> “禪修厲害還是殺修厲害?”明昭問道。 “這……”小胖子撓了撓頭,“說不好,各有各的厲害。禪修主禪助,殺修主殺戮,兩者分工不同。在禪助之道,禪修最厲害;在殺戮之道,當然是殺修最厲害。其實,說白了,端看你喜歡優(yōu)雅還是喜歡威武?!?/br> “我喜歡威武,我覺得殺修更厲害?!?/br> “哈哈哈哈,好巧,我也喜歡殺修。不過,殺修放在從前,可是被禁止修習(xí)的。若非現(xiàn)任宗主大人,只怕早就失傳了,哪還會有現(xiàn)如今與禪修平分秋色的一日?!?/br> “宗主大人真厲害?!泵髡寻l(fā)自內(nèi)心道,踮起腳尖翹首顧盼,滿場皆是人,也不知道哪一個是宗主,盯著漢白玉臺上站著的一位貌美的紅裳女修士瞧。聽說,宗主大人也很美。 “那是令怡師叔,現(xiàn)如今本門修為最高的殺修?!毙∨肿拥馈?/br> “哦?!泵髡褢?yīng)道,又往容令怡旁邊看過去。一身白袍的那個白胡子老頭兒是處塵長老,處塵長老身邊還站著一位紫衣女子,竟比令怡師叔還要美上幾分,且看上去十分舒服。明昭從未見過這樣的美人,竟一下子看得呆了。 “那是大師伯,宗主大人的堂姐?!毙∨肿油仆扑?,“別找了,宗主大人還沒到呢!” “哦。” “你看,東陸有頭有臉的家族頭領(lǐng)全來了,我龍未山可真有面子。”小胖子興奮地指指遠處,“那是星沙山的晏宗主父女,晏宗主可是我們宗主大人的嫡親娘舅,晏宗主之女晏儂也是了不得的矢修。”又指著一處道,“那是昆侖山的褚玄商褚宗主,自己人。” “甚么自己人?”明昭看向褚玄商,見他長相英俊瀟灑,一襲玄色法修袍,正端著酒杯獨酌。 “昆侖山與龍未山早已締結(jié)同盟,當然是自己人。而且呀——”小胖子湊近一些,神秘兮兮道,“咱們宗主大人可是差一點就成了昆侖山的宗主夫人的。只不過,不是和這一位褚宗主,而是前一任。哦,你還不知道罷,前一任褚宗主就是不死城城主千重久!” “不死城?”明昭問道。不死城這三個字對他而言有些陌生,在他十二年的人生中還從未聽人提起過。 “哎,你不知道也正常。擱叁拾年前,不死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不死城主可是能止小兒夜啼的。可就在當年景家與容家那場大戰(zhàn)之后,不死城便銷聲匿跡了,不死城主也再未在世人面前露過面。叁拾年過去了,人們漸漸地便將不死城和不死城主忘了?!?/br> “那不死城主為何——”明昭待要再問,卻聽見一聲高呼,“宗主到——!”滿場喧鬧頓時靜止了下來,落針可聞。 明昭抬頭,便見一人從天而降,一襲絳色長袍,背朝臺下眾人,帥氣利落地將身一轉(zhuǎn)。整個世界瞬間黯然失色,少年明昭眼中便只剩下了這一抹顏色。 褚玄商將杯中苦澀一飲而盡,昂首望著白玉臺,似癡如醉。左叁拾年,右叁拾年,年年復(fù)年年,他不知他的人生還能有多少個叁拾年可以等下去。初見那年,她鮮活,明艷,安安靜靜地接受長老的授袍,默默地走下臺,卻被詬病成張揚與輕狂。而今,她成了授袍的那個,再無人敢妄加議論她,卻也離他越來越遠。 容佩玖親自為新進階的禪修和殺修授了袍,進階禮便宣告完成。朝露臺上重又熱鬧起來,卻聽見一道清凌和婉的聲音在朝露臺上空響起,“我有一言,請諸位靜聽?!?/br> 眾人的視線又回到朝露臺上。容佩玖走到臺前,朗聲言道:“這是容九最后一次為本族弟子授袍?!?/br> 眾人聞言一驚,還未反應(yīng)過來,便又聽容佩玖說道:“諸位能來觀禮,容九感激不盡。龍未山能從幾乎舉族凋敝,壯大成如今的規(guī)模,離不開諸位的扶持,感激之言不再贅敘。今日,是容九最后一次以容氏宗主的身份說話。我大姐容舜華,比我更適合做這個宗主?!彼D(zhuǎn)頭,看向容舜華,“大姐,宗主一職,便交給你了?!?/br> 褚玄商握酒杯的手一顫,他最不想見到的一幕終于到來。 全場嘩然,眾人皆是大驚失色。 容舜華道:“小九,這是何意?你這個宗主當?shù)煤煤玫?,為何說放就放?” 處塵長老也是驚訝萬分,“是啊,小九兒,怎么了,這宗主當?shù)貌婚_心還是怎地?” “長老,大姐,我要走了。”容佩玖道。 “走?走去哪里?龍未山可離不開你!”處塵長老道。 “龍未山已經(jīng)走上正軌,我在不在都無所謂了?!比菖寰廖⑽⒁粐@,認真地看著處塵長老,“這叁拾年,我沒有一天不想他。我……很想他?!?/br> 處塵長老不語,他知道,以他家小九兒的脾性,能當著這么多人說出這樣表露心跡的話并非易事??磥?,她是真的急于離開啊。她從未表現(xiàn)出來,他們便也都以為她放下了。沒想到啊,這丫頭心里竟然還念著那人。 容舜華淡淡一笑,走到容佩玖面前,輕輕將她抱了抱,“大姐都懂了,這叁拾年,苦了小九了。龍未山就交給我,小九放心的去罷。小九何時動身?” 容佩玖貼著容舜華的耳側(cè)道,“我一刻都等不得了?!焙笸藥撞?,面上的笑容是從未有過的輕松,縱身一躍,如一道霞光,從朝露臺的上空、眾人的頭頂掠過,消失。 明昭傻了。他只知道這位宗主大人忽然就走了,離開了龍未山。他希望她還會回來,他覺得她還會回來,畢竟,她這個宗主做得多么威風(fēng)啊。只是,少年明昭并不知,他此后一生最為得意的,是見過這位宗主一面。而他此生最大的遺憾,是只見過這位宗主一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一個不知名大佬的營養(yǎng)液~~~么么么么噠~大佬能否留個名啊~ 讀者“”,灌溉營養(yǎng)液 10 20170716 22:36: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