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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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父皇喜歡了一個女人——也就是你的生母, 我的庶妹。”劉太后說起從前的事情來并沒有太多的避諱,也或許是現(xiàn)在在趙玄面前并不需要避諱了,“愛得死去活來, 愛得失去理智,愛得無法思考,當那個女人死了以后,就哀莫大于心死,一心一意只哀悼自己已經(jīng)失去的愛情。” 趙玄聽著這話,卻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那時候你還小,根本不記得宮里面是什么情形?!眲⑻蟮卣f道,“我一邊要和你的父皇一起哀悼他的一生摯愛,一邊要幫著他批閱那些原本不應(yīng)當由我來看的奏折,一直到你長大了,會說話了,終于露出了幾分他心中的摯愛的模樣,然后才讓他移情到你身上,在你身上宣泄他那無處可說的感情。” 趙玄張了張嘴巴,過了好半晌才道:“當初父皇也沒有想起過青弟?!?/br> 劉太后嘲諷地勾了勾唇角,道:“為什么要想起他呢?你父皇哀悼的不過是一個女人,和你們兄弟有什么關(guān)系?他自始至終只是因為那個女人,所以才會對你好,在你身上所付出的所有的感情,也不過是哀悼一生摯愛的延續(xù)而已?!?/br> “我……我不信……”趙玄眼中閃過了一些失落。 劉太后道:“信不信且由你,你對你的父皇并非毫無記憶,許多事情,你想一想,便也能明白了?!?/br> 趙玄露出了一個痛苦的神色,再一次沉默了下去,不在說話了。 “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我也不愿意多說?!眲⑻笳Z氣是輕松的,“人么,總得向前看,過去了的事情,再怎么想也沒有用處,不如好好地想想將來?!?/br> 趙玄靜默了許久,道:“那母后會原諒我嗎?” “原諒你什么?”劉太后平靜地問道。 “原諒……原諒我的一時魯莽?!壁w玄抬頭看著劉太后。 劉太后輕輕笑了笑,道:“方才我便在問你,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是權(quán)勢?是地位?我若把權(quán)力給你,你想怎么做呢?你對將來,可有一分一毫的算計?” 趙玄張了張嘴想說話,卻又說不出口來,最后仍然是沉默了下去。 “作為一個皇帝,你想要大權(quán)在手,你想成為一個殺伐決斷的人,這是很正常的事情?!眲⑻蟮恼Z氣稱得上是和藹了,“我也沒有想把你養(yǎng)成一個傀儡——你不妨自己想一想,你究竟是怎樣……走到了如今的地步?我從前與你說過,不要總看著后宮,不要總盯著眼前的這一點芝麻綠豆大的事情,你究竟聽進去了多少?如今來哭訴自己仿佛一個傀儡,為什么不想想當初自己究竟選擇了怎樣的一條路?” 劉太后看著面前的趙玄,又繼續(xù)說道:“這些話我是最后一次說,接下來你想要走怎樣的路,你會有怎樣的選擇,我都不會有任何的干涉。” 趙玄面色一喜,他抬頭看向了劉太后,仿佛是看到了希望一樣。 “只是事情的后果,希望你自己能承受?!眲⑻蟮溃暗侥菚r候,無論是貴妃用趙青來取你而代之也好,宗正寺要上書廢掉你另立宗室子也罷,我不會有任何的異議?!彼粗w玄臉上錯愕的神色,嘴邊綻放了一抹幾乎稱得上是有幾分快意的嘲諷笑容,“你說我手握大權(quán),對你沒有母子之情,這一次便隨了你的意思吧!” 趙玄從心底油然而生了一股恐懼,他看著劉太后,過了好久才生澀地開了口:“母后……要放棄我了嗎?” “或許你可以證明一下,你還值得我繼續(xù)扶持?!眲⑻筝p飄飄地丟下了這么一句話,然后起了身,扶著祝湉便往后殿走去了。 趙玄不敢追上去,他甚至沒有力氣起身。 . 長樂殿中趙玄與劉太后這么一番對話的時候,在仙居殿中久久無法平靜下來的張樟坐著肩輿去了昭慶殿見了薛瓷。 自從張樟進宮以來封了華妃,她卻是沒有來昭慶殿幾次的,甚至與薛瓷之間也沒有太多的接觸。 這原因倒是十分簡單:一來張嶺與薛春回的政見不合,兩家的關(guān)系原本便不好;二來張樟是有幾分看不起庶女出身的薛瓷,她自己是嫡出,從來都只覺得庶出的那些上不得臺面,這樣兩個主要原因之下,張樟也就有意無意地與薛瓷疏遠了。 但在薛瓷看來,張樟進宮明顯是意有所圖,她不樂意和張樟有什么接觸——須知宮中趙玄便是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她遠離都來不及,哪里還會想要貼上去呢? 于是這會兒昭慶殿中,薛瓷聽說張樟要來,露出了一個有幾分驚訝的神色,只看向了進來通傳的女官:“是已經(jīng)來了?還是在路上呢?” 女官道:“已經(jīng)到殿外了……娘娘不見華妃娘娘嗎?” 薛瓷輕笑了一聲,擺了擺手,道:“算了,既然人都來了,攔在外面也不好看,請進來吧!” 女官應(yīng)了下來,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薛瓷起了身,行到了殿外,便看到張樟從肩輿上下來。 . 張樟在階下抬頭看向了薛瓷,心中莫名有些氣悶。她扶著身邊的女官走到了薛瓷面前,屈膝行了禮,語氣是綿軟溫柔的:“貴妃jiejie安好。” “華妃meimei也好。”薛瓷笑了笑,沒有太計較這些問候的話語,“華妃今日前來,可是有什么事情?” “meimei擔心jiejie,所以來看一看?!睆堈列χf道,“昨日觀月臺上,聽說jiejie摔了一跤呢,所以今日前來看看?!?/br> 這是薛瓷進宮以來久違的又遇到了這樣宮妃之間的交鋒,仿佛上一回還是麗妃——只不過麗妃也沒有面前的張樟這樣做作。她笑了笑,往殿中走了兩步,道:“摔跤算什么大事,今日已經(jīng)好了,倒是辛苦meimei跑了這么一趟?!?/br> 張樟覺得些微有些尷尬,但此時此刻又不好扭頭就走,于是跟隨在薛瓷身后進去了殿中,一面走一面又道:“昨日jiejie對圣上那樣動手,圣上可沒有惱火吧?” 薛瓷閑閑笑道:“能怎么惱火呢?不過是事情緊急之下的非常之舉,若是陛下連這種事情都要斤斤計較,那便實在是沒有大家風范了?!?/br> 張樟聽著這話只覺得堵得慌,她跟著薛瓷一起坐下,一時間又找不到話題可說,于是只好在殿中掃視了一圈,假惺惺笑道:“jiejie這里倒是樸實,都不見什么名貴陳設(shè)。從前meimei聽皇后jiejie說,惠妃娘娘當初宮里面可是金碧輝煌呢!” 薛瓷也不惱火,只不緊不慢道:“我不愛些金閃閃的,況且昭慶殿的陳設(shè)是古樸清新的,若是擺上了那些金光閃閃的擺件,倒是俗氣了?!?/br> 張樟沉默了好一會兒,道:“jiejie在宮中一直是這么咄咄逼人的嗎?” 薛瓷微微一笑,道:“正是呢,我好容易到了貴妃這樣的地位,難道還要委曲求全么?我可沒有meimei這么容忍人的寬厚心胸?!?/br> 張樟呼吸一滯,好半晌沒說出話來。 薛瓷把張樟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笑道:“我與meimei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若meimei今日存心來找茬,不如此刻快些去長樂殿外哭一哭,聽說陛下去了長樂殿,這會兒你趕過去了,正好便能哭著說我欺負了你,那樣又能博得了陛下的心疼憐愛呢!” “你身后的衛(wèi)國公府,所以有恃無恐?”張樟此刻卻顧不上發(fā)怒了,只盯著薛瓷,皺緊了眉頭,“衛(wèi)國公功高蓋主,難道你不為衛(wèi)國公的今后著想?” “meimei倒是不如為了太尉府著想一二?!毖Υ尚χf道,“都聽從太尉的安排進宮了,怎么不快些聽從太尉的吩咐,懷孕生子,阻止了那些宗室子進宮來呢?” 這話簡直是戳中了張樟的痛處——到了現(xiàn)在為止,趙玄雖然滿口都是喜愛,但卻一直都沒有與她同房的意思,哪怕她想生,也是生不出來的。 薛瓷道:“我與華妃原本是無冤無仇的,雖然在宮外我家與你家的關(guān)系不好,但在宮中我可沒有為難你的意思。華妃若執(zhí)意要來找些錯處出來,那可便不要說我不憐香惜玉了喲!”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讀者“姜如道人”,灌溉營養(yǎng)液 120170706 07:58:56,抱住么么噠~~~ ☆、薛瓷與趙青 從中秋夜宴那晚上讓趙青替代了趙玄回去觀月臺開始, 薛瓷已經(jīng)很明確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了。 面對張樟的逼問和心懷叵測, 她壓根兒沒有放在心上——如今在宮里面,她知曉一切, 并且已經(jīng)占據(jù)了主動權(quán),而張樟看似背后有張?zhí)?,又有趙玄的喜愛, 看起來已經(jīng)是勝券在握, 卻是占據(jù)下風的。 三言兩語打發(fā)走了張樟,薛瓷起了身,便命人備了肩輿往西內(nèi)去了。 倒是翠珠有幾分擔憂, 她道:“這么過去了,會不會惹人注意?” 薛瓷笑了笑,看著跟著自己好幾年的翠珠,只笑道:“你再想一想, 到了今日,還需要擔心什么嗎?” 翠珠琢磨了一會兒,也明白了薛瓷的意思, 便道:“娘娘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奴婢這會兒就準備肩輿——娘娘這會兒要不要寫一封信去衛(wèi)國公府上?奴婢聽聞, 華妃是往家里面送了信的?!?/br> 薛瓷一邊往外走,一邊極有耐心地向翠珠道:“華妃要如何行動, 我們此刻都只用靜靜等候便是了。你跟著我多年,有些事情就算我不說你也看在眼里的。” 翠珠有些羞赧地點了頭,道:“奴婢明白?!?/br> “先去西內(nèi), 等需要送信的時候,自然會讓人送信出去。”薛瓷不緊不慢道,“這些事情,當然不能靠我們這么幾個女人就辦成了——在這皇宮當中,事情永遠不會簡單,永遠都需要往最復(fù)雜的方向去琢磨。” 翠珠應(yīng)了一聲“是”,扶著薛瓷上了肩輿,便乖乖地跟在了肩輿一側(cè),便往西內(nèi)去了。 . 長樂殿中,劉太后知道薛瓷往西內(nèi)去了的時候,只是擺了擺手,示意那人先退下。 此時趙玄已經(jīng)離開了長樂殿回去了昭陽殿,她身邊就只有祝湉一人還伺候著。她靜靜地抿了一口茶水,輕輕笑了一聲,道:“你覺得貴妃像我嗎?” 祝湉在旁邊笑道:“貴妃與娘娘不像?!?/br> 劉太后卻搖了搖頭,道:“我倒是覺得她像,骨子里面這股氣,與我很像——當初若她處在我的位置上,或許便會和我選擇一模一樣的道路。” “娘娘當初比貴妃現(xiàn)在可要艱難多了。”祝湉道。 劉太后道:“這可未必,當初我面對的可不是有兩個皇帝這樣荒謬的情形,我背后也沒有一個被幾乎一半的朝臣都視為帝國隱患的衛(wèi)國公府?!?/br> 祝湉琢磨了一回劉太后的話語,道:“娘娘……娘娘的意思是?” 劉太后看向了祝湉,笑道:“你跟隨了我這么多年,現(xiàn)在我是什么意思,已經(jīng)很明白了,不是嗎?” “圣上畢竟與娘娘感情更深?!弊彽?,“圣上對朝政的處理……也不是小郎君一時半會兒就能趕上的。并且……這事情現(xiàn)在在宮中秘而不宣,所以大家才不會覺察到不同,若小郎君真的……真的上位了,這些蛛絲馬跡,總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br> 劉太后擺了擺手,道:“我知道你在擔憂的是什么,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趙玄與我之間這二十幾年的感情——也就是他已經(jīng)否認了的母子之情,除此之外,并沒有剩下什么了。朝政處理上面,有政事堂,有丞相,有太尉太師,有朝中那么多的臣子,他所做的——他這么多年所做的,也不過是聽從其他人的意見,然后別扭地加上了他自己不成熟的看法,就算換一個人,也不會有多大的影響?!?/br> 祝湉想了一想,也明白劉太后此刻說得有理。 劉太后又道:“且看他最后還想如何吧!我給了他最后的機會,如果他能抓住,能證明給我看,他的確是可以當一個皇帝,我便在看在感情的份上,讓他繼續(xù)在皇位上待下去好了?!?/br> 祝湉順著劉太后的意思想了一想,卻覺得這對趙玄來說幾乎是無法完成的。趙玄能如何證明自己的確是一個合格的帝王呢?清除掉朝中虎視眈眈的權(quán)貴,平衡權(quán)貴與寒門之間的關(guān)系,處理好內(nèi)政外務(wù),再然后,正視自己的無能,讓宗室子進宮……無論是哪一項,趙玄幾乎都無法完成。 “若他真的可以,哀家憑什么不放手呢?”劉太后語氣是輕松的,“那就證明他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哀家這么多年的辛勞在此刻便得到了回報,哪怕被他立刻按上一個謀害他生母的罪名,哀家也是無話可說的?!?/br> 祝湉沉痛道:“娘娘……娘娘這般,不如還是讓圣上快些……” “你倒是變得快?!眲⑻蟠蛉さ乜戳艘谎圩?,“前面還在為他說話呢,后面怎么又勸著我快些動手了?” 祝湉道:“我跟隨娘娘這么多年,之前也總是想著,娘娘與圣上之間雖然不是親生母子,但是這么多年的養(yǎng)育,也應(yīng)當比親生母子還要親了。于是我便總是抱著一個笨想法,想著母子之間,哪里那么多算計呢?能容忍的,容忍一二便是了,將來百年之后,還是他來給娘娘披麻戴孝呢……” 劉太后聽著這話,著實感慨了一會兒,道:“若是在宮外,這樣的關(guān)系,恐怕應(yīng)當能換得養(yǎng)子的一聲真心實意的感謝吧!可惜是在宮中。我從前便說過,弄權(quán)的太后沒有什么好下場——所幸的是我這輩子也沒有對這‘好下場’有什么期待,我活著的時候風光過了,大權(quán)在手了,那便足夠了。死后的事情,便由后世的人去評說,與我卻沒什么關(guān)系了?!?/br> 祝湉也是一聲輕嘆,不知要如何勸解。 . 夕陽西下。 溫暖的陽光照射在皇宮之中,金色的光影,愜意而又綿長。 長生殿中,趙青翻看著一本書,忽然聽說薛瓷來了,便放下了書三步兩步迎了出去,恰好便見薛瓷從肩輿上下來。見有外人在,他也沒有貿(mào)然出去,一直等到薛瓷把翠珠以外的人都留在了外頭,進到了殿中來的時候,才歡喜地迎了上去,喊了一聲“小瓷”。 薛瓷笑了一笑,倒是主動拉了他的手,道:“今日過來,可是要和你說些不那么風花雪月的事情了?!?/br> 趙青回握了薛瓷的手,道:“昨日那樣風花雪月,還驚心動魄地在朝臣面前逛了一圈……今天也不敢去想什么風花雪月了?!?/br> 薛瓷拉著他進到了殿中,見范女史在外面張望,便讓翠珠過去帶著范女史下去吃茶。 “最近這些人都已經(jīng)不怎么警覺了。”趙青隨口說道,抬手給薛瓷倒了茶,“太后是不是也已經(jīng)……已經(jīng)默認了?” 薛瓷接了茶杯,道:“太后默認是一回事,這事情……遠遠不是簡單地你與圣上之間替換就可以的。” 趙青點了頭,道:“我明白……從前我雖然也有與玄哥身份對換的時候,但那時候只是在太后面前,面對的也只是知曉內(nèi)情的人;昨日在觀月臺上,我發(fā)現(xiàn)我面對那些我?guī)缀醪徽J識的朝臣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并不是我與玄哥交換了,事情就結(jié)束了?!?/br> 薛瓷笑了笑,道:“正是如此,所以這件事情想要隱瞞所有人是不可能的——當然了,有一部分人,是需要死死隱瞞不能松口的?!?/br> 趙青認真地聽著薛瓷的話,等著她繼續(xù)說下去。 “過兩日,我會示意我的父親上折子,請圣上去西明寺上香祈福?!毖Υ傻溃安还苁ド蠒粫?,你都會去?!?/br> 趙青一怔,這簡直是他沒想過的大膽的做法:“那……那玄哥會同意?” 薛瓷勾了勾唇角,道:“要么迫使他答應(yīng),要么讓他根本沒心思來想這些,或者讓這兩者結(jié)合一二。” “你……你有辦法?”趙青咽了咽口水。 薛瓷道:“迫使圣上的答應(yīng)出宮我沒有什么成算,但要讓圣上無心想這些,我卻是有辦法的。你那玄哥在宮中的新寵華妃,便是辦法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