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久而久之,村里的人都習慣了他們的存在,加上睦野平日里雖然沉悶寡言,但他幫過村民們不少的忙,如此后大家看待他和李三娘的目光逐漸轉(zhuǎn)好,睦野有時不在,鄰里的村民還會給李三娘搭把手幫忙。 曲溪青摸著下顎,問出了他心里的疑問,“你原來竟是個流浪的乞丐么……” 睦野沉默地注視前方,他手里拿著一條竹棍用去清理擋在身前的干枝草藤。前些日子下了一段時間的雨,路面還有些泥濘濕潤,他們一路上山,腳下的鞋底沾了濕軟的泥,讓曲溪青走起來頗為費勁。 好在沒等他掙扎太久,耳邊就聽到了溪水沿著山澗流淌的水聲,伴著翠鳥的啾鳴,分外悅耳。再往深處靠近,清涼的水汽撲入鼻中,沁人心脾。 眼前豁然開朗,一處山泉出現(xiàn)在深林之中,水面靜謐無波,陰淡的光透過樹枝打在水面上,泉水透澈,幾乎見底。 這是睦野曾經(jīng)深入山中采藥無意發(fā)現(xiàn)的,地方偏壤,沒有人發(fā)現(xiàn)這處山泉。曲溪青伸手鞠起一掌心的水送入口中,水珠沿著光滑細膩的下巴滑過纖長的頸項沒入衣襟,舌尖舔了舔嫣紅的唇,他忍不住開口嘆息:“這水好甜。” 睦野也鞠起水喝了幾口,他半蹲在岸邊,高大的身軀微微躬起。同樣是喝水的動作,曲溪青看著優(yōu)雅誘人,睦野卻帶著幾分沉默的野性。 將魚叉整弄好,睦野將衣褲翻到褲腰帶上系好,露出的腿結(jié)實穩(wěn)健,毛發(fā)濃密。農(nóng)夫腳板寬厚粗糙,腳背有幾處已經(jīng)跡變淡的傷疤,男人的腳并不好看,可曲溪青看著農(nóng)夫的腿腳,低頭將衣衫撩起些許,脫了鞋,腳趾頭一動,生出幾分踩在農(nóng)夫腳背的欲望。 睦野拿著魚叉下水了,動作輕緩,神色沉靜的望著水面,突然間,他稍微往前傾身,手中的魚叉迅速往前一叉,似乎沒叉到,索性把魚叉扔上岸,雙臂快速探入水中,曲溪青順著農(nóng)夫的動作一看,農(nóng)夫雙手從水中抽回來時,手上多了條不停撲騰的肥魚。 肥魚扔進魚簍,睦野面色平靜地繼續(xù)伏在水面,等待捕捉下一條魚的時機。 曲溪青坐在岸上玩水,見睦野一舉捉到魚,不由躍躍欲試。他撩起衣服跟著下水,睦野看到他下來沒有作聲,曲溪青的表現(xiàn)欲更為強烈,他看到一條肥魚從腳底游過,噙著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想著睦野之前的動作,雙手朝那條魚傾身一撲。 魚沒捉到,還因為踩到光滑的石子,朝水中栽了個跟頭。身上的衣物濕了大半,頭發(fā)濕漉漉的散開黏在后背。曲溪青面色扭曲地爬起來,帶著不解疑惑,他對著雙手愣了片刻,轉(zhuǎn)身望向睦野時,卻見睦野側(cè)過臉轉(zhuǎn)了半邊身子,嘴角似乎揚起一抹細微的笑意。 這木頭……剛才是笑了? 曲溪青兀自笑了笑,一身狼狽似乎也沒有太難受了。他爬上岸,濕噠噠地癱坐在地上,一會抓起頭發(fā)擰干水,一會又將衣衫掀開擰緊,不過多時手腕子就酸了。 這會兒天陰,沒有陽光能將濕漉漉的他曬干。衣服和頭發(fā)濕黏的貼在身體上,他全身上下都不太舒服,斟酌著要怎么跟農(nóng)夫開口,抬頭就看到農(nóng)夫提著魚簍上岸。 五條肥魚在魚簍里不停撲騰,曲溪青探頭看了眼,對農(nóng)夫愈發(fā)佩服,似乎沒什么事他不會做的。 睦野將魚簍系好,對他說:“回去換身衣物吧?!?/br> “這就回去了?”他還以為睦野會在這多停留一段時間呢。 睦野的視線在曲溪青濕透的衣衫上不著痕跡地停頓片刻沒說話,他拎起來時用作開路的竹棍,重復道:“回去吧。” 天公不作美,下山的路還未走到一半,刮了幾陣風后,天上飄起了細密的雨絲。 “下雨了?!鼻嗌焓滞~頭上摸了一把,涼意落到了指尖。氣候變化時山里的變化也隨之而來,他們加快了腳步,視野中的山谷已經(jīng)起了朦朧的水霧。 山中傳來不安分的動物嚎聲,曲溪青步子錯亂,腿腳一軟,腳踝便傳來一陣刺疼。他苦惱地盯著自己的腳,正打算化回蛇爬回去,幾步外的睦野停下回頭看他,眼神落在他的腳上,嘴唇微動,沉默地回到他眼前,膝蓋半曲。 “上來吧?!?/br> 曲溪青睜大眼,“啊?” 睦野回頭,黑黝黝的眼睛盯著他,“我背你?!?/br> “……” 這木頭是突然開竅,懂得‘憐香惜玉’了?曲溪青趴上農(nóng)夫的背時,神色閃過幾分恍然。 他本就濕了半身,此刻趴在農(nóng)夫的后背,隔著一層衣物,屬于農(nóng)夫的體熱很快將他身上的寒意趨走。 睦野摘了幾片大樹葉讓曲溪青撐在頭頂遮雨,他把樹葉擋在睦野頭頂,對方卻偏過頭,道:“不用遮我。” 雨珠打在睦野堅毅剛硬的臉龐,說話時有一滴雨落在他唇上,薄唇微動,那雨珠也跟著動了一下。曲溪青愣愣地盯著那片唇,莫名覺得口干舌燥。 他好像......越來越在意農(nóng)夫的一舉一動了? 睦野背著曲溪青仍然走得平穩(wěn)如風,謹慎從容。雨勢變大前他們回到了屋舍,門才打開,在井口邊玩水的黑貝立即朝他們跑過來撒歡。 睦野沉聲低斥,黑貝從他的腿上退開后,他把曲溪青背進屋內(nèi)。 曲溪青身上的衣物濕透,睦野正要找一身干的衣裳給他,剛從睦野背上下來的曲溪青瞬間就將身上的濕衣脫完,未著寸縷的暴露在睦野視線之中。 睦野:“......” 曲溪青無辜眨眼,“我得換衣裳啊。” 第10章 你的夫郎 并非頭一回在睦野的面前光裸,可這卻是他第一次在他眼前親手將自己脫得赤條條的。 平日里他習慣了肆無忌憚的撩撥對方,因為知道睦野會避開,這也讓他愈發(fā)得寸進尺。此刻屋內(nèi)安靜,外頭雨水灑在葉子上,沿著屋檐落下,淅淅瀝瀝的雨聲格外清晰,染濕了萬物,也打濕了心。 曲溪青不免有些耳熱,眼睛卻從睦野身上挪不開。 破天荒的,這木頭一樣的農(nóng)夫在他眼前呆滯起來,而且,是看自己看呆了,杵在原地動也不動。 不承認他好看,如今還不是看呆了。曲溪青嗤嗤一笑,將愣神的睦野喚醒。 睦野面色頗為扭曲,他隱忍著,說道:“我先出去,你……你換衣服。” 曲溪青把睦野叫住,“我的衣衫都濕透了?!?/br> 睦野別開臉,回道:"等我片刻。"言罷他打開木柜翻找,動作有些不穩(wěn),人也格外沉悶。翻找片刻,很快手上多了一身灰色的衣物。 這已經(jīng)是睦野最新的一身衣裳了,他扭開臉將衣裳遞給曲溪青,“先穿這身?!?/br> 曲溪青接過,他不喜歡灰撲撲的顏色,便問道:“這是你穿的?” 睦野低沉回道,"只穿過一次。" "一次……"他低喃,只覺得可惜,"沒有其他的么?" "這……已經(jīng)是最新的衣裳了。" "我想穿舊的。" 睦野沈默地看他,似乎不明白他的意圖。 曲溪青解釋,"我想穿你穿過很次的衣裳。"他眼底的欲望不加掩飾,直勾勾地盯著睦野,明明未著寸縷的是他,避無可避卻是睦野。 睦野嗓子眼一緊,"只剩這身了。"說罷他奪步朝外走,順手將扒拉在門外的黑貝拉遠。 曲溪青換好衣裳,他的衣物都濕透了,而且也該拿去清洗。他自然不會做這些事情,走出屋,睦野在灶屋內(nèi)燒火,他過去將手里換下來的衣物遞給對方。 "我不會洗。" 睦野接過,紗衣質(zhì)地柔軟,拿在手里尚能感受到余溫。他下意識將紗衣拿遠一點,絲絲雨水混著風吹進來,紗衣上殘留的香氣飄進了鼻尖,這是曲溪青身上特有的香。 睦野一怔,眼前浮現(xiàn)出曲溪青纖長白凈的身子。他疾步出了灶屋往院子走去,在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做什么前,手不聽使喚地把紗衣送到面前,著魔一般湊近嗅了一口。 好香…… 雨勢逐漸變大,細密綿綿的雨絲不知何時變成豆子般大小,天色完全陰暗下來,大雨織成一張張巨大的簾子,一串串水流從屋檐落下砸在地上,滴滴答答的,內(nèi)屋門邊都被濺濕了。 曲溪青回到內(nèi)屋逗黑貝玩鬧,黑貝很喜歡用狗腦袋蹭他,它被睦野養(yǎng)得極好,毛發(fā)黑亮且濃密,不像其他村民放養(yǎng)的狗餓得只能找剩飯捕食,整個體格比一般的狗大上一圈有余,守在門邊威風凜凜任誰也不敢進來半步,卻也像個大孩子似的,愛撒歡鬧騰。 他把黑貝轉(zhuǎn)暈了還沒見睦野回屋,隔著雨幕看到灶屋的煙囪有白煙冒出,便拿起掛在屋內(nèi)的斗笠,打算過去看看。 他才戴好斗笠要出去,對面的睦野撐著一把油紙傘朝內(nèi)屋過來。 睦野將手上剛煮好的面放到木桌上,道:“我給我娘送魚過去,這碗面你先吃?!?/br> 曲溪青隔著陶碗碰了碰,被燙得縮回了手。他吹了吹發(fā)紅的手,說道:"我跟你一塊過去。" 睦野沒看他,走到門外將油紙傘撐開,"你留下來。" 不再等曲溪青,睦野疾步進了雨幕,從灶屋里提上剛捉回來的魚。 曲溪青眼看睦野打開大院的門出去,他不甘地瞪了瞪趴在木桌上對著面吐舌頭的黑貝,問道:"你說我去不去。" 大黑一聲汪嗚,不去不去。 曲溪青果斷抓起剛放下的斗笠戴好,"那我走了,黑貝你不許偷吃木頭特意給我準備的面。" 黑貝:“……” 曲溪青一頭沖進大雨之中,飄灑的雨水瞬間打濕了剛換上的衣裳。 路面泥濘,積下坑坑洼洼的泥水潭,濕黏的泥巴沒多時就粘滿鞋底,跑起來異常艱難。 曲溪青顧著追趕沒當心看路,噗通一下栽進了泥潭里,路旁有被雨水打濕打爛了的牛糞,糞水混在泥潭里,曲溪青一張白凈艷致的臉都扭曲了。 他爬起來臉色發(fā)黑的埋頭跑,不由心生委屈。 都怪那木頭不等他,且他根本不知道李三娘住在哪兒,跟丟了睦野,此刻像只無頭蒼蠅似的胡亂跑。 另一邊睦野心有感應,他緩下步子,手上的魚還在撲騰,新鮮的魚燉湯對他娘身子有好處,從前他捉了魚都會及時送去,這次卻不太一樣了。 曲溪青是他見過的第一個妖怪,他不知道妖怪能有多厲害,可曲溪青讓他知道妖怪的固執(zhí)。他方才沒等曲溪青反應就出來,依照他的性子,只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出來找他了。 抓著傘柄的手不由捏緊,雨勢還在漲,風雨交加,四周的山野起了霧,遮住了視野,滿目蒼茫。他的心跟這片雨霧一般,那些被壓抑潛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東西如這片霧,浮動游散。 曲溪青身上全濕透了,雨太大,斗笠沒起避雨的用處。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冷得牙齒都開始打斗,身體不停地哆嗦。 腿腳愈發(fā)酸軟,他使不出任何勁,停在原地茫然不動,曲溪青覺得自己瘋了。 不就是一個山野農(nóng)夫,他追出來做甚么?莫不是是化出人形后消耗的精力過盛,還是雨太大,腦子被淋糊涂了? 曲溪青抑制住身子的顫抖,他心想應該吸一些農(nóng)夫的精陽之氣了,管農(nóng)夫松不松口,再這般下去他都要不認得自己。 思緒胡亂飄忽,雨卻突然停了。 曲溪青仰頭,青色的油紙傘映入眼底,他猛的轉(zhuǎn)身,一頭撞到了身后那人的鼻子。 睦野沉悶地低哼一聲捂上自己的鼻子,曲溪青怔怔看著他,似乎想不明白農(nóng)夫怎么就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 油紙傘不大,大半邊傘都撐在他的頭頂上,睦野的肩膀很快被澆得濕透。 曲溪青伸手碰了一下,又縮回來。 他……收回方才的念頭,這木頭也沒有什么壞心腸,既然如此,他還是先把人勾到手吧。 沒有沿原路返回,他們往李三娘的住處去。 曲溪青一路跟個啞巴似的沒吱聲,他不出聲睦野自然也不會主動說話,又或者此時此刻誰也沒有開口的心情。 李三娘住在村西口,還沒走近地方,雨幕下便依稀看到一個婦人撐著紙傘站在門外探頭張望。 “娘——” 悶了一路的睦野喊道,婦人看到他們,立即朝他們蹣跚地跑過來。 “阿野你過來了,雨這么大路上沒出事吧?”李三娘目光轉(zhuǎn)向旁邊的曲溪青,她年近六十,眼睛已經(jīng)看不清楚。乍一見到曲溪青,還以為是睦野的媳婦兒,不由驚訝,責怪道:“阿野怎么娶了媳婦兒也不跟我說一聲?!?/br> 睦野:“……” 曲溪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