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朝旭手里的帝王花在他的輕柔撫觸下,緩緩舒展了莖葉,在他手里搖曳生姿起來。 它輕舒著身體,像是承/歡在他手下,無風輕搖,款款輕擺,仿若正在感激他的撫觸。 朝旭不知怎的,輕笑了一聲,覺得有趣,遂用仙力小心將它包裹了起來,仔細收好,再慢慢悠悠地往極宸宮走去。 那株小小的帝王花被擺在了朝旭書房里窗臺旁的花架子上,朝旭每日都會跟它說說話,偶爾也會用仙力喂喂這株小仙花,就盼著它哪天能開得色澤亮麗,多結幾個花球。 這帝王花可能真是通了靈了,每次他來,它都會輕輕搖晃,也會在他的撫觸之下,慢慢開合那漂亮艷麗的花球。只可惜,這帝王花怎么養(yǎng)也養(yǎng)不大,還是瘦瘦小小那么一株。 人家都說,帝王花少不得也要六到十個花球,可是他手里這株,別說六個花球,就是一個都還是搖搖欲墜,勉強保留。它的那一顆小花球都是他小心用仙力養(yǎng)著才沒折了去,一直都是蔫蔫的模樣。 他這株帝王花,真是嬌貴的很。他來了,它擺首弄姿,很是靈活。他若是不在,換了旁人喂養(yǎng),少不得又是蔫耷耷的,連苞葉都要收起來。 不知不覺的,朝旭,似乎對這株帝王花的照顧愈漸多了起來,就怕它一個不小心蔫死在他的書房里。 如此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一過就是千把歲月,照著朝旭那么個喂法,真真是再蹩腳的草都要升了仙了,可他的這株帝王花,還是這般嬌氣,要死不活,除了他誰都照顧不得。 “你啊,怎的還是那么嬌氣?!背駵厝岬匦χ?,點了點那團小花球。小花球抖了一抖,苞葉輕輕收攏,把朝旭的手指都包裹了起來。 朝旭搖了搖頭,甚是無奈,抽了手指,例行喂了喂它,這才舒了一口氣,“我得走了,最近,真不讓人省心?!?/br> 朝旭垂眸想了想近來這些事,少不得又是一陣頭疼。他這上頭的兩個哥哥,都相繼娶了正妃側妃,娃兒都有了幾個,天帝天后總是念叨他的不是,看樣子,再拖不了多久,他便也要成婚了。可是,那份不甘心,也越來越濃,越來越控制不住…… “我總是夢到那一個人,總是忘不掉那一個人。小花兒,你說說,我這是怎么了。普天之大,也不知,是否有緣相見?!背裾鷩@了一句,胸臆輕舒,多少還是有些苦悶的。 他連日來總是夢到那樣一個小仙女,端的是讓天地失色的美貌。她在他夢里為他研磨添紙,紅袖添香,她溫柔賢淑,乖順動人,雖然說話極少,可那雙眼睛卻像是總懂得他的想法。時日愈久,他對那仙女就愈發(fā)渴望,怎么克制都克制不住,連他都要以為,自己是遇上什么心魔了。 想著辦法解決,也請了好幾次夜神拖著吞夢獸貘澤來,可是貘澤只食夢魘,他那美夢,又沒甚結果。 他也有暗地里找過打聽過,可是那種絕色,若是真正存在,怎么也會有些風聲??墒撬朦c消息都沒聽過,看了許多美人都不是他夢里的那番模樣。所以那必然,是找不到了…… 朝旭想,若是,真有這么一人,真如他夢中那般,那便是傾了全力,也要娶來為妃的。 一生一人,白頭足矣。 朝旭輕嘆了一聲,收拾收拾自己,爾后慢慢出了極宸宮。九天上的天宮,他不知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么,其實,心里早已經有了底了。 剛出門,書房里一陣乒乒乓乓的響動,宮里值差的小仙侍匆匆跑進去一看,驚得連嘴巴都長大了。 “啊,妖怪啊……” 小仙侍許是剛升的仙品,還沒多穩(wěn)重,碰到這陣仗自然是一溜煙尖叫著往外面去。 這一叫引了大半個宮里的人來看,也把剛出門的朝旭給招了回來。 他一踏入宮,就知道是自己書房出事,不知怎的,心里緊了一緊,待他踏入書房,心頭猛的驚跳了一下,差點失了儀態(tài)。 一女子,顫抖著坐在他的窗臺前,小小的身子,還沒長開,墨黑的長發(fā)披散而下,裹住了全身,說不出的妖媚。 那杏眼盈盈,淺眉如薄柳,小巧秀挺的鼻子,紅艷艷的小嘴,無一不是精雕細琢,精美絕倫,這樣的她,不正是他日日魂牽夢縈的人兒么? 朝旭壓抑住內心狂喜,面上無波無瀾,他一步一步走近,不喜歡宮內的人看她那樣灼灼赤/裸的眼神。搖手一指,一卷銀絲白綾覆住了她的全身。 朝旭伸手將她抱下窗臺,小心放在美人榻上。他揮退了眾人,不顧眾人還有些戀戀的目光,毅然決然關起了書房大門。 轉手,挑開輕薄的發(fā)絲,朝旭心里一陣狂跳。是啊,早已經盼了許久的人兒突然出現在他身邊,這叫他如何能不驚喜?況且,她還是他日日悉心照料的小小帝王花,他相信,她便是他夢中的那位女子。 “夕華,我叫你夕華可好?”朝旭聲音溫和,卻也是堪堪抑制住狂喜,才沒破了神色。 夕華溫順的點頭,捧住他流連在她頰畔的手,執(zhí)到唇邊悄悄一吻,“好的,父君……” 朝旭一愣,臉色暗了一暗,旋即又覺得好笑,也不多糾正,溫和一頜首,喃喃道:“夕華,我的夕華……” 月老姻緣殿里,正喝的迷迷糊糊的月老忽然就迷蒙著眼看著手里的小偶人憑空添出了一條紅線,當即驚了一跳,霎時清醒了過來。 仙人、神人的紅線,大抵都是自己生出的,他月老不可自己牽線,只稍等到兩情相悅時,他再系緊紅線多添幾次祝福即可。這神仙里,除非是那天帝天后賜婚,他才可強行牽住紅線。 他暗地里得了好幾次天帝天后的指示,要給朝旭君牽上紅線??墒菬o論怎么牽,這朝旭君的線怎么也纏不上身,而且朝旭君是半點情絲都沒露過頭。如此幾次三番,不但急煞了天帝天后,也苦壞了他這個月老。 可是今天,真是天大的事情,朝旭君居然生了情絲,這九重天上,莫非是變了天了? 月老坐直身體,將那小偶人看了又看,的的確確寫的是君上朝旭的名字,半分沒有差錯。月老循著那根紅線一直拉一直拉,正想找出是哪家仙女宮娥有那個好福氣。若是身份相當,還真是好姻緣。若是身份差了些,那稟告了天帝天后也是可以成了側妃的。 朝旭君的終身大事,終于是有了個盼頭。 月老喜滋滋地想著,越發(fā)用力地順著紅線理,他循啊循,循到最后,卻是沒了另一頭的小偶人。月老驚了一驚,再循了一番,始終是沒牽出那另一半。月老沉了沉氣,想著想著,立刻奔出月老殿,懷里還揣著長了情絲的朝旭君偶人,直直往九重天的凌霄寶殿而去。 難得朝旭君動了情,卻緣何這紅線空落落的沒個著落呢? ☆、第五十三章 蒼天棄我,我寧成魔 等月老找上了天帝天后,又少不得一番風波。 帝后二人看著朝旭君的情絲面面相覷。 天后說,“要不,我們招旭兒來問問?” 天帝搖了搖頭,回道,“只怕他是碰到了妖魔?!?/br> “妖魔?”天后一聽就急了,“旭兒一直都在九重天,能去什么地方碰到妖魔?” “他雖然常在九重天,可是九重天的邊界就有鎮(zhèn)壓黑魔窟的封世之鏡,偶爾有妖魔滋生此處并不奇怪,不然,你想想,但凡人、鬼、仙都會有紅線偶人,不在這列的只有妖、魔、神三道,諸般上神都是由仙升道,皆有記載,而上古神皆離世外,如今在此界的一人也無,朝旭喜歡的不是妖魔,那還能是什么?” 天后聽得心急,錯手打落了琉璃盞,哐啷一聲響,她扶著額,“來、來,快來人,去把旭兒給我召來。” 領命的仙娥剛跨出門檻就和朝旭帝君的小侍撞了個正著,“這位jiejie,小仙有事稟告,關于咱們帝君……” 仙娥顧不得其他,趕忙引了他進殿。小侍噗通跪在了地上,“容我尊稟,天帝陛下,君上飼養(yǎng)的菩提花今日幻化人形,君上特招小仙來向帝后告知,今日便不過來了。” 帝后二人對視一眼,皆是心照不宣,天后穩(wěn)住心神,放空了聲音,“去把朝旭和那妖……和那菩提花一并叫來,就說我們想要看看他宮里的新人長的什么模樣……” 小仙侍似乎已經習慣了帝后二人對朝旭的事無巨細,沒作多想便告辭去請。 彼時,朝旭正在喂夕華吃飯,聽了小仙侍的話,眉頭稍蹙,卻沒有回話,反倒溫聲問起了夕華,“等等去一趟凌霄寶殿,你可愿意?” 小姑娘吃飯吃的臉頰鼓鼓,嘴角邊還粘了一粒米,她現在可是對什么都充滿好奇的時候,聞言便是燦然而笑,“要去要去,父君,夕華要去的!” 看她那么開心,朝旭摸摸她的腦袋,微微頜首,打發(fā)了小仙侍。 他看了看小姑娘的身量,為她變了一襲水瓏紗衣,水藍色的絲料輕薄貼身,夕華卻不習慣地拉扯襟口,嬌聲道,“父君,夕華不想裹著這個,好難受?!?/br> 心知她是仙草幻化的仙靈,朝旭好脾氣地又摸摸她的腦袋,“夕華乖,我們去別的地方都要穿著正式,不然是會被別人笑話的?!?/br> 夕華癟嘴,發(fā)現連自己的頭發(fā)都被束起,眼里便含了一泡淚,“父君,你為什么要把夕華的花蕊綁起來,好難受……” “……我們但凡出去,都要豎冠簪發(fā),不然……” “哼!”小姑娘生氣地扯下了絲帶,當下就開始耍賴皮,“那夕華不要去了,夕華不去了!” “夕華!”朝旭看看滿地的流蘇屑,不滿地呵斥,“你這樣成何體統(tǒng)?” “嗚嗚……哇……” 小姑娘說哭便哭,打了朝旭一個措手不及。 朝旭帝君活了三萬四千年,從來沒有哄孩子的經驗,他被唬了一跳,微微扶額,便不假思索地把哇哇大哭的夕華抱坐在了腿上,親手拆下了她頭發(fā)上的花飾,“好了好了,那咱們不簪發(fā)了好不好?乖,不哭了?!?/br> 夕華的jian計得逞,也知道打一巴掌要給個棗,“那父君,今天就算了吧,以后我在家里就不穿這個衣服也不扎頭發(fā),可以嗎?” 她的眸子里漾開了一汪水,朝旭和她的眼睛對上便是心如擂鼓,真是要星星他都不會給月亮。更何況,是家嗎?如此清冷的極宸宮被她當成了家,可是他在這里生活那么久都不曾生出過這種念頭。 為自己的想法哭笑不得,朝旭搖手變出一把骨梳,摸著她順滑絲柔的頭發(fā)輕輕從頭梳到了發(fā)尾,“既然不舒服,那就別勉強了,父君等等幫你扎一扎,走個形式就好了,好嗎?” 小姑娘終于咧開了嘴,依賴地撲進朝旭的懷里,“還是父君最好了,父君最疼夕華了?!?/br> 朝旭聞香軟玉抱了個滿懷,覺得好笑之余手底下的速度也快了起來,畢竟覲見天帝天后可耽誤不得太長時間,他們都磨蹭了好久。 被朝旭抱著騰云駕霧,夕華這個沒見過世面的一路上都是睜大了眼睛東張西望,朝旭越看越是憐愛,到了凌霄殿前才想起來放下小姑娘。 夕華連路都走的不穩(wěn),牽著朝旭的手卻還想蹦蹦跳跳,朝旭無奈,只能攬著她的腰進了大殿。 這番情景落在天帝天后和諸位天妃的眼里,自然敲響了警鈴,各個看著夕華的眼神都帶上了顏色。 朝旭行禮叩拜,夕華也跟著磕了個頭。聽到赦了以后,小姑娘便天真爛漫地抬起頭來。 可這里畢竟不是朝旭的地盤,天后拍了御座上的扶手,厲聲呵道,“放肆!” 小姑娘被嚇了一跳,下意識便往朝旭身邊縮了縮。 朝旭扶住小姑娘的腰肢,波瀾無驚,“母后嚇著她了。” “哎,我生你養(yǎng)你那么多年,你今日卻為了她來怪我”天后被氣了個仰倒,指著朝旭恨鐵不成鋼。 “天地萬物生而有母,母后的恩德,朝旭無以為報?!?/br> 天后氣得說不出話,他到底是知不知道身邊這丫頭是個妖魔???這是要把她給氣死! 天帝看出了門道,眼神安撫好天后,便和藹道,“這小姑娘是今日才幻化的?” “是,她今日才修煉成型,之前千百年一直養(yǎng)在我的書房里,是一株帝王花?!闭f到夕華,朝旭的話都多了起來,眼神不免柔和,他摸摸小姑娘的腦袋,脈脈和她對視,“時間倉促,很多規(guī)矩我還沒有教她,還望父皇母后多多包涵,我以后定會嚴加督促?!?/br> 朝旭順著臺階往下爬,天帝摸著胡子,柔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從什么時候開始有的靈識?” 小姑娘心思單純,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她好奇地看著天帝,脆生生道,“我叫夕華,是父君給我取的名字,也是父君天天喂養(yǎng)我,育我長大,至于靈、靈識?” 她的眼睛會說話,朝旭和她一對視,立刻解釋道,“靈識就是你什么時候會思考,會想東西,會記得自己在哪里。” 夕華皺著小眉頭沉思,良久,才大喇喇道,“我記得最早的時候,我好像是從一片黑暗之中醒來,當時腦袋很疼,醒過來之后就好了很多。然后就一直大半個身子都在土里,怎么也出不來,等到有一天父君不小心踢到了我,便把我?guī)Щ亓擞嘘柟獾牡胤?。然后直到前不久,父君和我說話,然后我覺得有個地方好疼,后來就,就坐在了窗臺上……” 作為靈植,她的表達能力還不是很好,比手畫腳地希望把故事解釋的更清楚,手舞足蹈有些可笑。 朝旭覺得心都化了,撫著她柔順的長發(fā),滿眼都是柔情蜜意。 天帝天后了然之余,再看看朝旭的神色,只覺得荒唐,不約而同,兩人下定決心要把這件事掐滅在源頭里。 在黑暗之中醒來的,不是只有滋生于黑暗的魔物嗎?這,這是纏著朝旭,霍亂天界的征兆啊! 雖然覺得小姑娘純摯可愛,天帝也不得不肅起了臉色,“來人,先把夕華帶下去。” 天兵應聲而上,立刻架起了小姑娘往殿外拖去。 “父君!”夕華被拉得生疼,含著眼淚朝朝旭伸出手。 朝旭眉頭輕蹙,“父皇,您這樣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過分?我沒有當場讓她劫滅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你自己看看吧!”天帝扔給了朝旭一個偶人,正巧是月老殿的那個。 “……”朝旭接過自己的偶人怔忡頃刻,才無畏地抬起了頭,“既然我的情絲已生,父皇母后不應該大舒一口氣嗎?” “舒一口氣?那你的紅線另一頭系的是誰?你難道沒有發(fā)現嗎?”天后終于插上了嘴,她不顧儀態(tài)站直了身,指著朝旭聲音都尖利的不像話,“旭兒,那是妖魔啊,可不是普通的三界生靈。你要知道,但凡人、鬼、仙三界,無論是誰,我們都可以準你共結連理,可這是妖魔,是禍害??!你還要執(zhí)迷不悟嗎?” “這不可能!”朝旭下意識地否認,毫不慌亂地辯駁道,“我以自己修為度她幻形,若是魔物,又怎么能吸收我的神力?至于妖,母后,九重仙界玉宇樓闕哪個不是冰雕玉砌,等閑妖物根本跨不過四大天門,檐角回廊到處是鎮(zhèn)妖神獸封妖法器,更不用提這凌霄寶殿了,她可以在此安然無恙,必定不是妖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