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節(jié)
觀主也叫眾道士散了,對叔父笑道:“這幾年來,觀里的香火都不怎么好啊,快養(yǎng)不起人了。哎,這位是?” 我行禮道:“晚輩麻衣陳弘道?!?/br> 叔父道:“我大哥的大兒子。” “好哇。”那觀主點點頭,道:“走,相尊,你們二位跟我到屋里說話?!?/br> “不了。”叔父道:“我是來找真源的,剛才那小道士一直說他不在?!?/br> “你找那人?”那觀主臉色微微變了,道:“松濤沒來多久,不認識他,而且松濤也沒有說謊,他確實不在觀中。” “哎?”叔父詫異道:“他咋會不在觀中了?” 那觀主臉上有些難看,道:“他做下那種事情來,連我也護不了他?!?/br> 叔父更加詫異,道:“他干啥事兒了?” “他——哼!”那觀主道:“他現(xiàn)在瘋瘋癲癲,整天在太清宮門前和老君臺之間來回瘋跑,現(xiàn)在既然沒有在太清宮門前,你們就去老君臺找他問問?!闭f罷,觀主拂袖而去。 我和叔父相顧愕然,叔父喃喃道:“那貨瘋了?” 我心中也不禁沉重,道:“咱們還是去老君臺找找他看?!?/br> 叔父“嗯”了一聲,臉色也變得十分沉重,我們二人往太清宮外走去。 剛出得太清宮門,迎面撞見兩人,彼此都不禁愣住,那兩人竟然是許丹陽和計千謀。 “是你們?。俊痹S丹陽微微一笑,道:“這也真巧,又見面了?!?/br> “嗯,巧的很。”叔父點點頭,道:“你們要去太清宮?” 許丹陽道:“是的。” 叔父道:“那趕緊去,快關(guān)門了,我們有事,先走了?!?/br> “哦?!痹S丹陽道:“好。” 我沖許丹陽和計千謀點點頭,他們也沖我微微頷首,我跟著叔父匆匆去了。 路上,叔父道:“這兩個人也來太清宮干啥?” 我道:“誰知道?!?/br> 那老君臺距離太清宮也不遠,在城東北,原來稱作是“升仙臺”,據(jù)說是老子得道成仙飛升的地方。 抗戰(zhàn)時候,這里曾出現(xiàn)過一樁極為神異離奇的事件——三八年六月一日上午,侵華日軍第四騎兵旅團藤田所部從亳州進犯鹿邑,遠遠望到老君臺,見其地勢頗高,便以為是****的軍事?lián)c,于是命人炮轟老君臺,結(jié)果一連發(fā)射了十三枚炮彈,卻無一顆炸響。 日軍見此情形,盡皆驚愕,不知何所依然。有人以為是迫擊炮出了問題,便換了方向,朝著城中民居發(fā)射,結(jié)果連發(fā)十炮,炮炮皆響,日軍盡皆疑惑,惶恐進城之后,才發(fā)覺鹿邑已經(jīng)是一座空城。等到老君臺一看,才知道不是軍事?lián)c,而是道祖太上老君的升仙臺! 日軍驚呼:“太上老君顯靈了!”紛紛跪地磕頭賠罪,請求寬恕。 兩年后,老君臺的道士回來,上到老君臺,發(fā)現(xiàn)老君臺大殿東墻、東偏殿后墻和柏樹上共中炮彈十二發(fā),其中兩發(fā)穿過大殿山墻,一發(fā)卡在梁上,一發(fā)落在老君像前的神龕上,還有一發(fā)卡在了殿東柏樹的樹杈上,另有一枚消失不見,但是卻都未炸響。也都以為是老君顯靈,紛紛跪拜。 此事流傳極廣,而且叔父親自來看過,至今炮彈仍在。但究竟為什么十三枚炮彈無一枚爆破,眾說紛紜,莫衷一是,鹿邑之人,多半都對老君顯靈深信不疑。所謂眾妙之門,玄之又玄,也無過于此了。 我和叔父到了老君臺下時,早聽見上面有人在大聲喧鬧,似是哭聲,又似乎是笑聲,仔細聽時,又像是在念誦什么經(jīng)。 我和叔父面面相覷。 老君臺大殿里的道士對此視若罔聞,似乎早就習(xí)慣了一樣??匆娢液褪甯?,問道:“你們是做什么的?” 叔父道:“找真源先生的,他是不是在老君臺上?” 道士面無表情,說:“在,上去,他正在發(fā)神經(jīng)呢?!?/br> 第300章 道法真源(九) 那道士正說之際,臺上忽然有水傾倒而下,我和叔父連忙閃開,那道士被潑了滿身,只聽上面有人罵道:“你才發(fā)神經(jīng)吶!” 那道士搖了搖頭,也不怎么著惱,低聲罵了兩句,自去進殿里了。 叔父不禁好笑,道:“咱們在臺下說話,他在臺上也能聽得見,耳朵倒是真濟事?!?/br> 我道:“剛才那道長也是好脾氣,居然不怎么生氣。” 叔父道:“不是好脾氣還能咋著?誰不怕瘋子?!瘋子打死人都不犯法?!?/br> “你他娘的才是瘋子!” 罵聲中,又是一汪水潑了下來,我和叔父又連忙跳開。 我低聲道:“是不是真源先生?” 叔父道:“聽聲音有些像,又有些變了,咱們上去看看再說?!?/br> “嗯!” 老君臺有四丈三尺多高,全以古式大磚堆砌而成,狀若鐵桶,只是底大頂小。 仰望山門,青石臺階十分筆直,我和叔父拾級而上,我暗中數(shù)著,那臺階一共有三十二層,直到山門內(nèi),臺上有正殿三間,正殿門前又有一層臺階,便總共是三十三層。 傳言太上老君是在三十三層離恨天上兜率宮里居住的,這臺階應(yīng)該是暗含此意。 臺上周遭都是磚砌筑的圍墻,兩尺來高,建的跟城墻幾乎一模一樣。 臺上的面積也不十分大,約摸一畝多地,種著十多株古柏。當年日軍轟炸老君臺,便有一枚炮彈是落在柏樹上的。 三間正殿門檐下面,掛著匾額,上書“道德真源”四個大字,殿內(nèi)有老子的座像,殿外有“孔子問禮處”,殿左又立著一根大鐵柱子,說是老子的“趕山鞭”。 “趕山鞭”旁邊,落個大水桶,有個披頭散發(fā)、衣衫凌亂的人,揮著一根大拖把,正蘸著水桶里的水,在地上“揮毫”大書特書,嘴里還念念叨叨,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除了此人之外,老君臺上再無第二個人。 我心中暗道:“想必這就是真源先生了?” “真源!”叔父仔細看了那人幾眼,竟也不敢確定,道:“你是不是真源?” 那人連頭也不抬,仍舊是在地上亂寫,嘴里亂念。 我忍不住好奇,上前走了幾步,想看看他在地上寫些什么字。 但是走近了,我才發(fā)現(xiàn)那桶里裝的都是清水,他用拖把寫在地上,轉(zhuǎn)瞬間便窨入磚石之中,根本分辨不出。 我又走得近了些,靠近那人,要看他筆劃,他卻忽然抬起來頭,沖我笑了笑。我看見他滿臉污漬,也不知道多久沒洗過了,須眉又極長,胡亂交纏在一起,成縷成揪,骯臟無比,只一口牙是雪白的,笑起來傻傻的,十分滑稽,我便也沖他微微一笑,低頭看去,冷不防他把拖把從右手交到左手中,右手抬起來,“呼”的一掌,朝我打來,正中胸口! “唔!”我悶哼一聲,猛覺劇痛。 “哎!”叔父大呼一聲,急忙上前,我人已經(jīng)倒飛了出去,徑直越過老君臺上的圍墻,往臺下跌落! 我身不由己,無處攀拿,好在叔父來得極快,身子探下,伸手一把撈住了我的手腕,將我又提了上去。 我們兩人都坐在地下,“呼呼”喘氣。 我已嚇出滿身的冷汗,這臺高四丈多,摔下去,不死也得落個殘廢。 叔父也是臉色煞白,連忙問道:“快提一口氣試試,看內(nèi)臟受傷了沒有?!” 我調(diào)息運氣,游走周身,只覺胸口處隱隱作痛,卻是骨頭疼,內(nèi)臟倒是沒什么問題,便吐了一口氣,道:“沒事?!?/br> 剛才那人出手太過突然,而且又委實太快,我跟他幾乎挨著,完全沒有防備,因此著了一招!若是為此把命給丟了,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叔父伸手把我外套解開,看了一眼,臉色頓變,我低頭一瞧,也是駭然——我身上穿著的那件寶甲之上,胸口處一個大手印清晰無比! 那寶甲雖然彈性極好,正在慢慢復(fù)原,但可以想見,那瘋子剛才打的一掌有多厲害! 要知道,這寶甲是連飛釘都打不出一個印子的! 叔父恨恨道:“要不是你體內(nèi)真氣夠多,能自然而然的護著心脈,又穿了這件寶甲,命是不用想了!” 說著,叔父回頭去看那人,那人恍若沒什么事情似的,仍在用拖把寫字。 叔父站起來就朝那人走去。 叔父對那人雖一言不發(fā),但我卻知道,叔父心中必定是憤怒到了極點!過去是要下毒手的! “大!”我連忙起身跑了過去,攔住叔父,道:“跟一個瘋子計較——” 話音未落,身后一股掌風暴起,我不假思索,反手便也是一掌,只聽“砰”的一聲響,我連退兩步,被叔父扶住,那人身形只略晃了晃,朝我罵道:“你才是瘋子!” 我胸中血氣翻滾,手臂微微顫抖,片刻間說不出話來。心中卻對那人佩服至極,真好厲害! 我也知道了,這人喜怒無常,萬萬不可接近于他,更不能在他跟前提“瘋子”、“神經(jīng)病”,否則要吃大虧。 剛轉(zhuǎn)過這個念頭,身邊影子一晃,叔父已閃了過去,身子前弓,雙臂平擎,掌心向下,十指張開伸直,臨到那人跟前,十指突然彎曲成鉤,驀地抓下,去拿那人的左右肩頭! 這正是“六相全功”中“提千斤”的第七式——“擒龍手”! 若是誰的雙肩被擒龍手拿住,則至少有六處大xue被十指所控,任憑他雙膀有千斤力氣,也施展不出來! 叔父去的極快,那人反應(yīng)也是極快,拖把一丟,肩膀一聳,疾往后滑! 叔父雙爪落下,沒拿住他的肩,倒是拿住了他的雙臂! 叔父“嘿然”一笑,雙手翻轉(zhuǎn),往內(nèi)一扭,那人大叫一聲,忽然上半身后仰,把雙腳平地倒蹬而上,踢向叔父的下頜! 這招敗中求勝,乃是不可思議的一招,且極其陰毒,又出其不意,我不禁心中“砰砰”亂跳,只怕叔父中招! 不料,叔父卻“哈哈”大笑,把手一放,倏忽而退,那人翻身落地,怒吼一聲,又要上來對打,叔父卻把手一擺,喝道:“ 慢?。 ?/br> 那人一愣,叔父道:“你是真源先生!你不認得我了???” 那人目光閃爍,盡是茫然之色,忽然怒吼一聲,又要上來打叔父,叔父叫道:“陳漢琪!相脈閻羅!你認不認得?!” 那人怔住,呆呆的看著叔父,喃喃道:“陳漢琪,陳漢琪……” 叔父道:“剛才你踢的那一腳,還是當年陳漢琪教你的!叫做’倒踢天宮‘!你忘了么?!” 那人忽然臉色一喜,“哈哈”大笑,道:“倒踢天宮!倒踢天宮!你是陳漢琪!你是陳漢琪!” 笑聲中,那人上前一把抱住叔父,叔父也不嫌他臟,也抱住他,兩人就在臺上大笑大跳大叫起來。 我也不禁高興,看來這人就是真源先生無疑了,只是,他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 “你娘的!”叔父突然錘了真源先生一拳,罵道:“你居然把老子給忘了!一見面,還差點弄死我侄子!你奶奶個腿,好端端的裝什么神經(jīng)?。??” “神經(jīng)病”三個字一說出口,真源先生臉色立變,“呼”的一拳便朝叔父臉上砸了過來,叔父急忙躲過,喝道:“你他娘的真瘋了???” 真源先生神情越發(fā)慍怒,上前又踢叔父,叔父側(cè)身閃過,還要說話,我連忙上前拉住叔父,道:“大,千萬不要說那三個字!” 叔父一時氣惱,竟愕然問我道:“哪三個字?!”問完便即醒悟,“哦”了一聲,道:“他好端端的,咋會變成這副模樣?” “嗐!”叔父上前,道:“真源,我陳漢琪問你,你為啥不在太清宮里做道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