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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六相全功在線閱讀 - 第79節(jié)

第79節(jié)

    江浦地區(qū)rou的門市部并不多,想要找到rou的師傅也不難。

    叔父和我到江浦以后,先找到了門市部附近,那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下午了。

    我們定了旅社,又填飽了肚子,養(yǎng)精蓄銳休息,準備到來日天明時,再去門市部等候那rou的師傅。

    夜里,叔父談起明瑤,說道:“那蔣家的丫頭很聰明,看性子也不是瓤茬兒(方言,意指:窩囊、軟弱),就是臉有些嚇人?!?/br>
    我道:“她本來不是這個樣子,那是毒疤。”

    叔父道:“你在意不?”

    我道:“再好看的人看的時間長了也會看絮了(方言,意指:膩了)?!?/br>
    叔父點點頭道:“說的也是,就是怕你娘不愿意,那丫頭臉上的毒疤是不能去掉了?”

    “能去掉,就是她不愿意?!毕氲侥铮乙彩且魂嚿铣睢?/br>
    叔父奇道:“她為什么不愿意去掉毒疤?”

    “不知道?!蔽倚闹杏行┫敕?,但還是搖了搖頭。

    叔父道:“來日方長,好事多磨?!?/br>
    此后**無話。

    天明之后,我和叔父吃了早飯,便去rou的門市部——所謂的門市部,其實就是個一丈五尺見方的小平房,前面開了個六尺左右的門臉柜臺。

    我們到的時候,門市部還沒有開始營業(yè)。但是排隊買rou的人已經(jīng)有四十多個了。

    老爹是公職,每個月也發(fā)rou票,我也拿著rou票在禹都的供銷社排隊買過rou,以從前的經(jīng)驗來說,每天的rou也就是兩頭豬四扇rou而已,根本不夠所有排隊的人買,撐死也就是三四十個人能買到,后面的便只能碰碰運氣了。

    我和叔父開始商量的是也排到買rou的隊伍中去,等排到柜臺時再叫那rou師傅出來,后來又怕那師傅不配合,再嚇到別人就不美了,于是便決定不排隊了,在一旁等著rou師傅下班,然后跟上他,在偏僻的地方截??!

    上午八點以后,天色已經(jīng)很亮了,排隊買rou的人也從三四十個變成了一百多號,前后十幾丈遠——一個五十多歲的胖漢,身穿藍色大褂,睡眼惺忪,手里提著刀具,搖搖晃晃而來。

    叔父瞧見,登時精神一震,道:“就是他!”

    我打眼一看,這人中等身高,身材發(fā)福,挺著大肚子,頭發(fā)稀少,一臉的橫rou,三角眼耷拉著,不似善茬兒。

    排隊買rou的人也都嚷嚷起來:“朱師傅來了!朱師傅來了!”

    朱師傅滿臉厭惡和不屑的表情,道:“啊呦!干么絲??!讓一下勒!拽死了!”方言味兒很重,我一下子沒聽明白,叔父倒是能懂,一邊瞪眼看那朱師傅,一邊跟我解釋道:“他說的是,哎呀,干什么呢?!讓一下!笨手笨腳的!”

    但排隊買rou的人實在是多,看到朱師傅都激動起來,誰也不讓,反而擠成了一團,朱師傅又罵道:“讓一下,讓一下勒!擠,擠個球!門都給老子堵上了!老子進不去,你們吃個屁!”

    人們紛紛讓路,不少人都嬉皮笑臉的給他說好話、拍馬屁,有人說道:“朱師傅,最近氣色越來越好了!”有人說道:“朱師傅,越活越年輕了!”還有人說:“朱師傅,我認識個漂亮潘西想要嫁給你勒……”

    聽叔父說,“潘西”原來是說齊整女人。

    我心中不由得暗暗奇怪:這朱師傅瞧上去五十多歲了,難道還沒有娶媳婦嗎?

    那朱師傅聽著眾人的恭維,也不笑,嘟嘟囔囔的只是抱怨,開了門,進到門市部內(nèi),又關上門,“砰砰砰”、“梆梆梆”的亂弄案板和刀、鉤……一輛架子車慢慢悠悠的被人推到門口,上面是兩頭豬剖成的四扇rou,進了門市部,堵在柜臺的木板被卸了下來,rou也掛了上去。

    排隊買rou的人頓時亂了起來,一字長蛇陣變成了里三圈外三圈,全都擠成一堆,擁在柜臺窗口,不論男女老少,各個前胸貼別人后背,連那些年輕的姑娘都不管那么許多了……

    十來個人在窗口吼:“我是第一個!我頭一個!”

    十幾只手都拿著rou票亂往朱師傅臉前揮,朱師傅一瞪眼,罵道:“閉嘴!到底哪個是?”

    仍舊是一片亂嚷,朱師傅隨手拿了一張rou票,道:“三斤?”

    “嗯!老朱哥,多割點?。≡蹅z還是老鄉(xiāng)勒!”一個黑臉的中年漢子滿臉諂笑說道。

    朱師傅瞥了那黑臉漢子一眼,也不吭聲,啪的一砍刀割下來一塊rou,掛到秤鉤上一治,喊道:“三斤多點!三塊七毛三!” 把rou一抓,遞向那黑臉漢子,黑臉漢子“嘿嘿”笑道:“老朱哥,再割點,這一塊有骨頭?!?/br>
    朱師傅一瞪眼,不耐煩道,“你要不要?!不要到后面排隊去!”

    黑臉漢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把rou接在了手里,然后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回頭又瞧了一眼那朱師傅,啐了一口,罵罵咧咧道:“什么東西?。抗创钭约旱膬合眿D,天打雷劈的貨!”

    他的聲音很低,但我和叔父是何等耳力?又恰好離他不遠,當即是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面面相覷。

    眼見那黑臉漢子提著rou就要走,叔父急忙上前,攔住他的去路,問道:“伙計,你認識朱師傅?”

    那黑臉漢子瞥了叔父和我兩眼,看著面生,也不吭氣,扭頭就走。叔父一把扯住他,道:“伙計,別忙著走啊,我問你幾句話!”

    “我不認識你!”那黑臉漢子惱怒道:“你放手!”

    叔父松開了手,卻又是一笑,道:“我認識朱師傅,我剛才聽見你說的話了,你說朱師傅勾搭自己的兒媳婦,不是東西——我把這話告訴朱師傅去……”

    那黑臉漢子登時臉色一變,嚷嚷道:“我沒說!”

    叔父冷笑道:“你說沒說,要看朱師傅信不信了,不過我估計以后你到這里買rou是懸了?!?/br>
    黑臉漢子又驚又怒,道:“我又不認識你!”言下之意是:“咱們無冤無仇的,你為什么跟我過不去?”

    叔父道:“我就是想打聽一些有關朱師傅的事情,你要是告訴我了,我給你一些錢。你要是不告訴我,那我就只能去朱師傅那里告你的狀了。”

    第101章 江浦鬼鴨(五)

    叔父從兜里摸出來一疊毛票,都是五毛的,卻有二三十張,在那黑臉漢子面前一晃,道:“好好說,這些錢就都是你的?!?/br>
    叔父手里的錢多,那黑臉漢子先是一怔,隨即便動了心,眼巴巴的瞧著那疊錢,咽了口吐沫,道:“都,都給我?”

    “你只要說了,這錢就都給你,頂?shù)蒙夏阍S久的工資了?”

    “夠一個多月了。”黑臉漢子左右瞧瞧,道:“這位大哥,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說去?”

    “好?!笔甯敢恍?,朱師傅還得得會兒下班,便道:“那你找地方,我們跟你走?!?/br>
    我們?nèi)斯盏搅艘粭l偏僻的街上,黑臉漢子便站定了,瞧著四周沒人,才問我叔父道:“這位老大哥,你要問什么?”

    “就是剛才你說的那句話?!笔甯傅溃骸爸鞄煾倒创钭约旱膬合眿D,那是什么個意思?”

    黑臉漢子的臉色猛的變了,又謹慎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嚅囁道:“我說了,你可不能告訴別人是我說的?!?/br>
    叔父道:“你認識我嗎?”

    黑臉漢子搖了搖頭,道:“不認識,第一次跟您見面。”

    叔父道:“那我認識你嗎?”

    黑臉漢子猶猶豫豫道:“應該不認識?”

    “是不認識?!笔甯傅溃骸八裕氵€怕什么?我難道跟別人去說,有個黑臉的男人告訴了我朱師傅的秘密?那個黑臉的男人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干什么的,我一概不知?”

    黑臉漢子的神情登時輕松了下來,臉上也微微帶了笑意,但還是謹慎的看了看四周,道:“這里會過人,咱們再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去。”

    這一次是七拐八拐,走了好一陣,直到叔父不耐煩起來,道:“你準備去哪兒?”

    那黑臉漢子這才停了下來,賠笑道:“老大哥不要怪罪,我是怕遇見熟人,怕叫人聽見了不好。這地方生,也偏,咱們在這里說,就應該沒事了?!?/br>
    叔父的臉上神情登時有些不屑,他最瞧不起膽子小的人,尤其是男人。

    叔父把手里的毛票遞給了黑臉漢子,道:“拿著!”

    黑臉漢子馬上接過,裝進口袋里,滿面堆歡,問我叔父道:“您干什么非要打聽朱師傅的事情?”

    “不為別的,就是好奇,想問問?!笔甯赣值溃骸八贿^就是個rou的師傅,你怎么怕他怕成這樣?我聽見你說你們還是老鄉(xiāng)?”

    黑臉漢子面上一陣慚愧,道:“說起來,我們的父輩確實是村鄰,但是后來人家興旺了,老鄉(xiāng)也就不老鄉(xiāng)了。”

    我忍不住道:“rou的師傅算什么興旺?我瞧你的樣子也是工人,和他不就干的活不同嗎?”

    “不一樣,不一樣?!焙谀槤h子搖搖頭道:“朱大年有個兄弟,是區(qū)革委會的頭頭……”說到這里,黑臉漢子打了個寒噤,聲音壓得更低,道:“朱大年還會些功夫,脾氣又暴,犯起混賬來,親爹都不認,誰都不敢惹他!”

    叔父道:“朱大年是他的名字?”

    黑臉漢子道:“他是大年三十生的,所以他爹媽就給他起了這么個名字?!?/br>
    叔父道:“他跟自己兒媳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黑臉漢子再次壓低了嗓音,幸虧我和叔父的聽力都好過常人許多,否則很真不一定能聽清楚他說的是什么。

    只聽他說道:“這件事情其實老家知道的人很多——朱大年本來就是個無賴,但他的老婆和兒子都還挺好。差不多七八年前,他兒子也成家了,娶了個女人叫什么菊梅的,又懶又饞——但凡女人占了這兩樣,就絕不是什么好東西。朱大年那時候還沒在供銷社,是在公社的食堂里做廚子。菊梅就纏著他,要他捎東西給自己吃,朱大年每天晚上都在食堂里磨蹭一段時間,捎點白面饅頭啊、火腿呀、肥rou片子呀回來,偷偷的給菊梅吃。一來二去,這倆人就,就混到一張**上了……”

    “不要臉!”叔父呸了一口,道:“朱大年和菊梅做這種事情,就不怕自己的妻兒知道?”

    “朱大年的老婆和兒子都是好人,說白了,做人都有些窩囊。”黑臉漢子說道:“紙包不住火,朱大年的兒子后來慢慢知道了,但是對自己親爹也說不出口,對外更不能言語,只自己生悶氣,也不理菊梅了。菊梅索性就更放得開了,倒逼得朱大年的老婆天天晚上不敢進屋?!?/br>
    “這還真是哈!”叔父冷笑不止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俸?!后面是不是出人命了?”

    “您猜的真準!”黑臉漢子說道:“后面出的人命多了!”

    歷來jian情出人命,我在心里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只聽黑臉漢子說道:“先是有一天,鎮(zhèn)里地方上搭戲臺唱戲,演的是唐明皇、楊貴妃,還有個什么壽王……朱大年的兒子在戲臺下聽戲,上面壽王唱了句詞,叫什么——自古道殺父奪妻不共戴天,可奪我妻的正是我父皇,若想報得此恨,便是不孝,若不報此恨,心中怨氣如何能了……”

    這我倒是知道,壽王是唐明皇的兒子,楊玉環(huán)原本是壽王的妻,后來被唐明皇奪了去,壽王敢怒不敢言,終于憂憤而死。

    黑臉漢子繼續(xù)說道:“戲臺上的壽王正唱著哩,戲臺下朱大年的兒子突然叫喚一聲,嘴里就噴出一大口血,歪倒在椅子下面了……旁邊的人都嚇懵了,好幾個人抬著他去看醫(yī)生,還沒見著醫(yī)生,人就咽氣了!”

    “該死!”叔父面含怒氣,厲喝一聲,嚇了黑臉漢子一跳,不敢再吭聲。叔父擺擺手,道:“不是說你——你繼續(xù)說?!?/br>
    黑臉漢子又左右瞧瞧,見沒有人過來,然后才繼續(xù)說道:“朱大年的老婆受不了這打擊,也在家里待不下去了,在兒子死了以后沒幾天,就跟著一個路過的陜西刀客跑了?!?/br>
    從清朝晚期以來,關中就多出刀客,往來奔波江湖,建國之后,慢慢少了,單仍舊是有。

    叔父搖搖頭道:“跟了刀客好,但是跑了就不好,該叫那刀客把朱大年、菊梅都砍了再跑!”

    “還砍朱大年?朱大年不砍他們就夠了?!焙谀槤h子咂咂嘴,道:“朱大年的老婆跑了沒幾天,就有人發(fā)現(xiàn)那陜西刀客死在了半道上,朱大年的老婆卻不見了。背地里,人人都說是朱大年干的,是不是還兩說,那案子到現(xiàn)在倒是還沒破?!?/br>
    游蕩在外的刀客都是本領十分不俗的,其中多有高手,我不禁詫異道:“朱大年能殺得了刀客?”

    黑臉漢子道:“怎么不能?他狠著呢!也有功夫!年輕時候殺豬,一個人能把二百來斤的大肥豬按得不會動!”

    叔父道:“瞧他的樣子,是有兩膀子力氣,也會一些粗淺的拳腳,但是要殺刀客,估計還得要幫手。他平時都跟什么人來往?”

    黑臉漢子搖搖頭,道:“那就不知道了。因為他后來搬家了,到城里來住了,托他兄弟的關系,才在供銷社食站里當上rou的師傅……”

    這時候,一個扎著麻花辮子的小女孩,留著墻根,踩著小碎步,從拐角處走慢慢的走了過來,站到了黑臉漢子的身后,我和叔父都瞧見了,只黑臉漢子沒扭頭看。

    那女孩子白白凈凈的,眨巴著大眼睛,十分可愛,蹲了下來,用手指在地上畫圈圈。

    黑臉漢子突然打了個寒噤,渾身抖了一下,似乎是不勝寒冷,我也覺得周圍突然有些涼。

    叔父問道:“朱大年搬家,是因為他的丑事傳出去了,所以在老家待不住了?”

    “是的?!焙谀槤h子說道:“他兒子死了,老婆跟人跑了,家里就剩下兒媳婦和他,兩個人住在一起,那成什么話?他先是做主,把菊梅又嫁給了鎮(zhèn)上一個娶不來老婆的憨人。嫁過去之后,菊梅每天在家里罵那憨人,讓他早出晚歸去干活,然后讓朱大年過去鬼混。不過,畢竟不是自己家里,一來二去,鎮(zhèn)上就人人都知道了。朱大年臉皮再厚也沒臉呆了,就帶著菊梅來城里了?!?/br>
    說到這里,黑臉漢子便住了嘴。

    叔父道:“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