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點(diǎn)坦白，也不用挨這一口了?！崩系蘖艘宦暎瑔柕溃骸斑@個(gè)男人你認(rèn)不認(rèn)識(shí)？”

    “認(rèn)，認(rèn)識(shí)——啊不！”蔣書豪話說一半，又趕緊搖搖頭：“也，也不認(rèn)識(shí)?！?/br>
    “說清楚！”

    “他不是本地的人，一，一年多前的晚上，他從村子里過，敲了我家的門，說是走過了路，沒有地方休息，想在我家睡一晚上。我瞧見他帶著手表，上海牌的，兜里也鼓鼓囊囊，像是有錢人，就叫他進(jìn)來了……”

    蔣書豪的話越說聲音越低，老爹冷笑一聲：“見財(cái)起意，殺人越貨？”

    “哥，你——”蔣書杰也驚愕的看著蔣書豪。

    蔣書豪臉色白的嚇人，嘴里喃喃道：“那天夜里，我，我喝醉了，喝醉了……”

    “你喝醉了？我看是你把人給灌醉了！然后你劫了財(cái)，又把人綁了石頭，給丟到這河里去了？”老爹目光如隼，言辭如箭：“瞧你眼大無神，白多黑少，簾遮雙瞳，惡光外露，正是大兇之目——豬睛！白芒貫穿印堂，直抵山根，乃是身負(fù)人命百試不爽的色證！你這妻子背生異痣，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月黑風(fēng)高殺人夜，是她幫你把此人沉尸河中的？”

    “你，你咋，怎么會(huì)什么都知道？”蔣書豪驚怖的看著老爹。

    “嘿嘿……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神目如電，洞察百態(tài)！你道我這神斷陳的諢號(hào)是白給的嗎？你道相士只能看相，不能鋤jian嗎？”老爹劈手一把抓住蔣書豪的衣領(lǐng)，從那男尸身下拉了起來，舉到半空中，惡狠狠的說道：“像你這種豬狗不如的人，也配去斗別人？說，這事要怎么辦？！”

    老爹臉色憤怒的可以殺人，蔣書豪渾身顫抖的如同篩糠。

    “動(dòng)了！又動(dòng)了！”蔣書杰突然大叫一聲：“你們快看，我嫂子的肚子又開始動(dòng)了！神斷先生，你瞧瞧，她，她是不是還沒死？胎兒是不是也活著里？”

    我急忙扭頭去看，只見那被衣服遮著的何氏，肚皮處果然又有異動(dòng)，而且比上一次還明顯，還劇烈，就像是有個(gè)小貓鉆在里面，一拱一拱的，叫人看的分外仔細(xì)。

    “爹？”我驚恐的看向老爹。

    “是她腹中的胎兒在動(dòng)?！崩系恼Z氣也有些不可思議：“難道是……”

    “哈哈！”蔣書豪突然像瘋了一樣，往前面一沖，趴在了何氏的肚子上，叫道：“我的兒還在！我的兒沒死！我家沒有斷了香火！”

    蔣赫地忍不住伸手在何氏的頸部摸了一把，然后叫了一聲：“怪啊！老陳，這何氏是死透了，脈搏都沒有，這胎兒就算能動(dòng)，怎么生出來？”

    “《義山公錄·邪篇》有載尸合之種種怪狀。”老爹說：“孕婦死了，胎兒活著，不足為奇。只不過那男尸的怨氣太大，這孩子想要生下來，雖有可能，卻也難做。”

    “您幫幫我！”蔣書豪回過頭來，跪倒在老爹腳下，“啪、啪、啪”的連打了自己幾個(gè)耳光，然后匍匐祈求道：“老先生，我不是人，我不是人！但是孩子沒有錯(cuò)！您也說過，你們陳家的人，不能見死不救！您救救我那孩子！他馬上就要出生了?。　?/br>
    “想要那孩子活下來，你得做一件事，可惜，我就怕你做不到啊?！崩系雒婵刺?，負(fù)手而立。

    “您說！只要能救孩子，叫我做啥都愿意！”蔣書豪像是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了一樣。

    “四個(gè)字?！崩系拖骂^來，目光中竟有那么一絲嚇人的猙獰：“父死子存！”

    “??？”蔣家兄弟愣在當(dāng)場(chǎng)。

    蔣赫地嘆息一聲：“天理循環(huán)，報(bào)應(yīng)不爽啊?！?/br>
    “老先生，就，就沒有別的法子嗎？”蔣書杰哀求道。

    “想保你哥的命啊？”老爹冷笑：“能保得住嗎？他害死的這條人命怎么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你們可得想清楚了，這件事情要是捅了出去，蔣書豪難逃一個(gè)死罪！你們蔣家也就成了出殺人犯的家，地、富、反、壞、右這五大要被革命的成分，你們家最起碼要坐實(shí)其一！以后你們的日子有多難過，不用我說？”

    蔣書杰倒抽了一口冷氣。

    “今天夜里，蔣書豪如果是因?yàn)槭懿涣似拮拥乃溃幼员M，不但能平息那男尸的怨氣，叫那孩子平安產(chǎn)出，還能保全自家的名聲！”老爹一甩手，撂下結(jié)語：“孰輕孰重，自己決斷！”

    “好，好……”蔣書豪從地上爬了起來：“是我該死，是我該死，我跳……”

    “敢作敢當(dāng)，不失大丈夫?！崩系膊恢朗浅爸S還是鼓勵(lì)。

    蔣書豪就像個(gè)木偶似的，機(jī)械地走著，朝河水走去。

    “哥！”蔣書杰喊了一聲。

    蔣書豪并不回頭，這一刻，他像是中了邪。

    “弘道。”老爹突然又看向我，輕聲說道：“拔掉陽毛，放了這個(gè)男尸?！?/br>
    第9章 還未了賬

    我也不知道老爹是什么意思，當(dāng)下“哦”了一聲，只是照做。

    剛剛伸手拔掉那三根深入****的陽毛，那男尸忽的一躍而起，趕了幾步，竟跳上了蔣書豪的背！

    這一下，驚得我臉色驟變。

    蔣書杰也是“娘類”怪叫一聲，一屁股坐倒在地，然后連滾帶爬的跑了好遠(yuǎn)。

    “去，去，只要一死，生恨死怨，就一了百了?！崩系b經(jīng)似的念叨著說：“冤有頭，債有主，誰造孽，誰還賬，你不死，他也不安生……”

    蔣書豪這次幾乎是毫無反應(yīng)，連看都不看，頭也不回的背著那尸體，步履蹣跚，朝河里走去。

    “哥啊，哥啊……”蔣書杰遠(yuǎn)遠(yuǎn)的喊著，叫魂一樣?？赡鞘Y書豪仍不回頭，更不應(yīng)聲，背著那男尸，走到河邊，“噗通”一聲縱身跳了下去。

    黑燈瞎火之中，我勉強(qiáng)看見一人一尸死死的纏在一起，在河水里打了個(gè)楞子，就沉了下去。

    我們站在河邊，待了許久，終于再?zèng)]見蔣書豪或者那男尸浮上來。

    “哥啊，我里哥啊……嗚嗚……”蔣書杰還在喊。

    “別嚎了！”蔣赫地聽得不耐煩，罵道：“娘了個(gè)腿！看見尸咬你哥，你說你腿肚子抽筋兒！看見尸撲你哥，你撒丫就跑，躥的比兔子都快！就你這種人，放在打鬼子的時(shí)候，第一個(gè)當(dāng)漢jian狗腿子，現(xiàn)在還天天叨叨叨的搞革命工作，你知道啥叫革命工作嗎？娘的，還有臉哭！哭啥哭？老子踹死你！”

    “我這不是嚇得慌才哭的嗎？叔你不哄我咋還踹我??？”蔣書杰一把鼻涕一把淚：“嗚嗚嗚……”

    “……”蔣赫地?zé)o語，又踹了一腳：“蔣家咋有你這樣式兒的孬種？！”

    回過頭來看看老爹，蔣赫地問：“老陳，這胎兒怎么生？”

    “這是個(gè)鬼胎，被那男尸過了鬼氣，能生下來，但是不好養(yǎng)?！崩系鶓n心忡忡的說：“養(yǎng)不好，就又成個(gè)禍害?！?/br>
    “那咋辦？”蔣赫地瞪著眼：“要不，甭管了算球！反正也是個(gè)鬼胎！”

    “廢話！我是那樣的人嗎？”老爹瞥了蔣赫地一眼，又喊：“蔣書杰，你過來，把你嫂子給抱回去！”

    “啊？抱她？”蔣書杰不哭了：“她，她沒穿衣服啊，男女授受不親啊……”

    “這是你嫂子！你腦子里想啥呢？你還是不是人？！”蔣赫地又想打他了。

    “那她會(huì)不會(huì)咬我？”

    老爹生氣了：“你要是不抬回去，等這孩子胎死腹中了，他們娘兒倆都會(huì)咬你！”

    蔣書杰臉一白，從地上爬起來就往這邊跑：“我抱，我抱，可千萬別叫她咬我，陳兄弟，她要是咬我，你還戳她，拔頭發(fā)扎他啊?！?/br>
    “廢話咋恁多？！”老爹說：“老蔣，你把他娘背回去。”

    “晦氣。”蔣赫地說：“沒吃成她做的飯菜，還得把她背回去。”

    回去的路上，不知道是怨氣消散了還是怎么回事，月亮竟然露出了半邊，夜色也稍微明亮了些。

    老爹看看蔣書杰，問：“今天夜里的事兒，回去知道不知道咋說？”

    “知道，知道，我也是副隊(duì)長(zhǎng)里?！笔Y書杰一把抱起何氏，說：“我嫂子死了，我哥受不了這打擊，就也跳河了，我得跟上面申請(qǐng)申請(qǐng)，扶個(gè)正，讓我接替隊(duì)長(zhǎng)一職，繼續(xù)搞革命工作，抓生產(chǎn)建設(shè)，不能叫我哥白死……”

    蔣書杰話音未落，何氏的腦袋突然一偏，拐入蔣書杰懷中，那張臉，正好對(duì)著蔣書杰的臉，何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蔣書杰怪叫一聲，手一哆嗦，就要拋尸，幸好我在旁邊看著，見勢(shì)不妙，立即扶了一把，這才沒有讓蔣書杰把何氏丟到地上。

    “廢物啊你！”蔣赫地忍不住踹了蔣書杰一腳：“想死呢不是？”

    “不是，我嫂子她她突然睜開眼了！”蔣書杰驚慌失措的說。

    “注意你的嘴，別亂說話。”老爹陰瘆瘆的說：“你嫂子還沒死透，你哥也剛沉水不久，你再這樣沒心沒肺的胡說，他們會(huì)叫你跟上一起走！”

    蔣書杰面如死灰的打了個(gè)寒噤，當(dāng)即閉了嘴，再不敢多說一句廢話。

    到了蔣書豪的家里，蔣書杰把何氏往**上一放，畏畏縮縮的就要開溜，我一把抓住他，提溜了回來，說：“你急什么？我們都還沒走，你就想先開溜？”

    “小鱉孫，老子還背著你娘呢！”蔣赫地也給了他一暴栗，打的蔣書杰捂著頭淚流滿面：“不是想開溜，是撒泡尿，撒泡尿！”

    “還編瞎話??？”蔣赫地又打。

    “別打了，別打了，叔，親叔！”蔣書杰腦袋上腫了倆包，跟長(zhǎng)出來的犄角一樣，捂都捂不住，嘴里亂喊：“我錯(cuò)了，錯(cuò)了！”

    蔣赫地這才住手，說：“聽神斷先生吩咐！再亂跑亂說，信不信老子真他娘的揍死你？！”

    “信，我信！”蔣書杰忙不迭的應(yīng)聲：“神斷先生，請(qǐng)你吩咐！”

    老爹說：“等你娘醒了以后，告訴你娘，叫她看好了你嫂子。切記，我下面要說的話非常重要，關(guān)乎你們?nèi)胰说男悦　?/br>
    “您說！”蔣書杰立即豎起了耳朵。

    老爹說：“你嫂子所在的臥室，在白天，窗簾要拉上，屋門要閉好，被子要蓋好，三日之內(nèi)，不能見光，不能見火，不能見血，尤其是不能讓公雞、公狗進(jìn)這屋里，最最要緊的是不可叫貓靠近！每天都用毛巾蘸上涼水覆面，三日之后，這孩子就該生了。記好了沒有？”

    “記好了，記好了！”蔣書杰連連點(diǎn)頭。

    老爹不放心的說：“你再給我講一遍！”

    蔣書杰結(jié)結(jié)巴巴的又說了一遍，雖然生疏，好在沒有差錯(cuò)，老爹這才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神斷先生，這現(xiàn)在的天兒也不涼了，我，我嫂子的尸體放三天在屋里，還得用被子捂著，會(huì)不會(huì)腐爛變臭啊？”蔣書杰看看何氏，又瞅瞅我爹，心有憂慮。

    “不會(huì)的。”老爹說：“由于這胎兒的緣故，她還沒有真正死透，尚有一息存在，會(huì)護(hù)著腹中胎兒，直到胎兒生下來。三天之后，我會(huì)再來！”

    “哇哇……”

    老爹的話音剛落，一陣小兒啼叫聲突然傳來，我們?nèi)笺と?，蔣書杰面如死灰：“生，生出來了？”

    第10章 怨母鳥

    老爹臉色大變：“時(shí)間不對(duì)，鬼胎絕不可能現(xiàn)在就生出來！”

    我們一起沖入屋中，卻瞧見何氏躺在**上好好的，動(dòng)都沒動(dòng)，更沒有嬰兒生下來。

    “咦？”蔣赫地狐疑道：“明明聽見屋子里有娃娃的哭聲，難不成咱們?nèi)蓟寐犃?？?/br>
    “哇哇……”

    又是一陣啼哭，盤旋在屋子里面。

    我的心“砰砰”亂跳，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何氏，暗忖：難道鬼胎在她肚子里就會(huì)哭了嗎？

    蔣赫地喃喃道：“鬧鬼了，鬧鬼了，真他娘的晦氣！”

    “不對(duì)！”老爹突然說：“哭聲不是從屋里傳出來了，是房頂上！”

    “?。?！”我和蔣赫地面面相覷，老爹已經(jīng)沖了出去。

    “老陳，你憨了？”蔣赫地跟著出去，嘴里喊道：“房頂上咋會(huì)有娃娃哭聲？”

    蔣書杰正蹲在門口瑟瑟發(fā)抖，看見我們都出來，忍不住問道：“生了沒有？”